昨日婚礼出了不少插曲,虽刚刚嫁到裴家,安若筠还没来得及去留心下人的闲言碎语,初来乍到的她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想要扭转旁人的印象,就想在今日的敬茶相见时好好表现,可越是心里着急,越是忙中出错,今早出门时便忘了拿帕子。这一来哪里来得及再回去拿,更何况敬茶一开始,哪里还有机会开口说这些,哪怕是感觉到汗水糊了妆容,也只得忍着。
“多谢三妹妹。”安若筠感激一笑,接过帕子擦擦汗,趁机小心的将脸上抹了抹,她瞧不见自己的模样,只小心地避开妆容厚的地方,免得抹成一团黑。裴静姝笑笑,只道没什么,将作为礼物的绣帕递给了安若筠。
互相赠礼之后,是一桌简单的家宴。安若筠是新妇,需要先服侍长辈之后,才能坐下用膳,当然,不管初衷是什么,这规矩流传到这个时候已经淡的多了,除非婆婆不满新媳妇故意折腾,一般人家都是新媳妇意思意思给婆婆添两筷子菜,算是全了礼数。
安若筠规规矩矩的站在安氏旁边,按照安氏的爱好,给她布了菜,谁知安氏眉头一拧,道:“你不知道我不吃葱吗?”
“……”安若筠呆了呆,安氏是她姑母,从小便是常见面的,何况定下亲事之后,安若筠细细留心过安氏的习惯和爱好,从不知道姑母是不吃葱的。心中虽然意外,但安若筠很快回过神来,道:“母亲恕罪,儿媳重新布菜。”
第13章 提点
说着,另外换了一样安氏喜欢的,本以为安氏会高兴,谁知安氏眉头皱得更深,道:“你几时见我吃过松花蛋,这分明是不想让我好好用饭!”
松花蛋是这两年才流行起来的,因制成的松花蛋上有漂亮的松花图案而得名,富贵人家摆宴通常也会摆上一盘。安若筠留心过安氏的饮食习惯和爱好,知道她喜欢吃松花蛋,而眼下这般,安若筠也回过未来了,安氏多半是对昨日许多事不满,且又打算给她个下马威。当婆婆的要为难儿媳妇在容易没有了,安若筠心头发苦,去只得唯唯应着,又重新给安氏布菜。
安氏还想再说什么,裴老夫人握着筷子,略带警告的看向她,道:“吃饭!”
裴老夫人是早就不管事了的,但既是家中辈分最长的,又是经历风雨最多的,老夫人发了话,安氏虽有些不甘,也闭了嘴,低头用膳。见安氏老实了,裴老夫人看向安若筠,“二郎媳妇也坐吧,咱们家从没有磋磨媳妇的。”
安若筠心中感激,当着婆婆的面不敢表现出来,低声应是,这才在林氏旁边坐下来。
家宴之后,众人便各自散了。安氏依然有些不高兴,连场面话都懒得说,领着儿媳妇和裴静妍便走了。裴老夫人微微皱眉,到底没说什么,只向柳氏道:“群哥儿娶妻了,接下来婉姐儿的婚事也该操办起来了,再有沈家那边,也该上门提亲了,一桩桩都忙,柳氏,你平素多带带林氏。”
柳氏对长媳还算满意,要说稍有不足,也就是进门两年尚没有好消息。如今听裴老夫人这么说,知道老夫人没有叫弟媳妇插手管家的意思,心里便舒坦了不少,闻言便点头道:“母亲放心,儿媳都放在心上呢,大郎媳妇一向是沉稳懂事了,有她帮忙,儿媳就更省心了。沈家前些时候就派人来提了,只因着二郎的婚事在即,才往后放了放,倒是柳家……”柳氏说到这里略微停了停,似有些为难,“儿媳让人带个信去。”
裴静婉微微垂眸,眼下眸中的愤恨、不甘。要论家世,柳家是不及裴家的,但也是京城的官宦人家,柳氏的兄长官至从四品,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赶上裴家。这样的人家,哪怕跟裴静婉定亲的那位公子不是长子,裴静婉一个庶女想要相配也勉强,还是柳家老爷跟裴钰喝酒时,一时冲动答应下来,之后也不好轻易反悔。
父亲为自己费心裴静婉也明白,可这门亲定下之后,柳家时常挑剔,柳氏更是时不时就要刺一刺,裴静婉心气高,心中哪能不恨。却不知对于这门亲,柳氏比她还呕得慌。柳氏嫁到裴家,也没想过夫君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对于院里的妾室,她也没刻意为难谁,但燕姨娘母女俩,仗着跟着老爷吃过苦,仗着裴静婉身子弱,讨好处这些她都忍了,可算计到她娘家侄子身上,她哪能不恨?
柳氏恨不得将这亲事拖到下辈子去,可名门世家要脸,柳家不能无缘无故悔婚,她更不能将裴静婉拖成老姑娘,如此,能做的也就是口头刺一刺,不叫裴静婉舒坦。
提起这个,裴老夫人又暗暗皱眉,心道都不是省心的。虽然都是孙女,但裴老夫人跟大多数老太太一样,更看重嫡出的孙女些,当然,都是亲孙女,她也盼着几个孙女都能嫁得好,日后顺顺当当的。但结亲是结两姓之好,老大这事办的,柳家是柳氏的娘家,面上不好说,心头自是不痛快的,偏二丫头身子弱,性格也不是爽朗大方的,平日能挑剔的地方就多了,日后嫁过去还不是受罪。
裴老夫人不知裴钰现今已经暗暗后悔,奈何如今两家都骑虎难下,这门亲还得做下去,眼下便只当没看见长媳和裴静婉的表情,接着道:“你心中有数就好,婉丫头九月里及笄,婚期也该定下来了。”
这些话平素是不让未婚的女孩子听的,只是因为与裴静婉、裴静姝有些关系,这才将姐妹俩留了下来。裴静姝跟沈清烨见过一面,虽谈不上感情,但对沈清烨是不排斥的,听长辈这么说她也不能插嘴,只微微低头听着便是。而裴静婉的亲事,裴静姝也听过一些,一句话来概括,便是两家都有些不乐意,偏偏两家都不好意思退婚,就这么拖着。
不过,就像裴老夫人说的,裴静婉九月里及笄,两家既然定下了亲事,在裴静婉及笄之后,婚期就该定下来了。裴老夫人瞧着裴静婉不乐意的模样,不由微微皱眉。柳氏时不时就刺两句,裴静婉听着不乐意也能理解,可真计较起来,这门亲算是裴静婉占了便宜,再做出这般姿态就不讨喜了。何况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她一个做女儿的喜欢或是不喜欢。
这样想着,裴老夫人不免觉得裴钰对裴静婉太过溺爱,而柳氏对庶女又太不上心。孩子渐渐大了难免有自己的心思,裴老夫人能理解,但做父母的,若是不能教导、引导,将来孩子走了错路、弯路,难道就不心疼?
“好了,婉丫头、姝丫头先回去吧!”裴老夫人摆摆手,先放裴静姝姐妹俩离开,留了柳氏说话。
柳氏嫁到裴家二十多年了,柳家是言情书网,一向家风好、规矩严,柳氏又是克己端方的,做妻子、做儿媳妇、做当家夫人自认没什么差池,被婆婆单独留下说话还是头一回。柳氏细细回想,自觉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在婆婆面前自是谦恭得体的。
裴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哪能看不出柳氏的想法,只叹了口气,道:“柳氏,大房的几个孩子,最小的远哥儿也有七岁了,这些年你费心经营我也看在眼里,外头谁若说你不好,我老婆子自是不同意的。”
第14章 出游
“母亲――”柳氏没想到裴老夫人会这么说,一大家子住着,再亲厚也难免有磕磕碰碰,她本以为婆婆留下她是要说教的。
裴老夫人一把年纪的人了,性子也慈祥宽厚,儿媳妇们有些小心思或是哪里有不对,也不会说重话,如今留下柳氏,也是温和劝说,“大房孩子多,婉丫头、姝丫头这一两年就该出嫁了,妤丫头也就这么两年的事,她们虽不是你生的,但也叫你一声母亲。我不是说你该给她们多少嫁妆,而是孩子们的教导、引导,你得多上些心。”
“我……”柳氏想说,府上请了先生、请了嬷嬷,每个女孩子都跟裴静媛一样的教导,难道还亏了谁不成?
“我说的不是这个。”裴老夫人摇摇头,“她们跟静媛是一家子姐妹,可静媛出嫁了,可有约她们一道游玩的?她们又可有想过去永川侯府寻静媛的?一家子姐妹感情疏远至此,你真的觉得你上心了吗?”
裴老夫人这么说,柳氏是不以为然的,说是一家姐妹,可裴静婉几个庶出的,如何能与她捧在心间的长女相提并论。却听裴老夫人接着道:“你不将她们放在心上,静媛不屑与她们为伍,可静姝性子软便罢了,静婉瞧着弱却是个气性大的、静妤性格乖张不听规矩,如今她们渐渐大了,若有一日走了歪路、做了错事,你以为毁的是谁?”
柳氏微微抿唇,毁的自然是裴家。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几个女孩子出自裴家却是无可辩驳的,但凡谁不妥,旁人眼中都是裴家的家教问题。裴静婉几个嫁出去一了百了,可裴家不单单她们几个,甚至说,裴家的男丁、裴家的后代才是重点。
“你忘了卿娘是怎么死的了吗?”裴老夫人见她想到了这一点,又添了一句。卿娘便是裴静姝几人的三姑姑,作为那一辈上最小的女儿,她也是用心教养了的,可姑娘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不满意府上为她定下的亲事,竟跟人私定了终身。偏对方是个没担当的浪荡子,转头与别人定下亲事,裴思卿能如何?还不等裴家为她筹谋,就一根绳子吊死了。
原本不以为意的柳氏心头沉了沉,裴静姝几个对裴思卿这个姑姑的印象不深,柳氏却无论如何都忘不了裴思卿死不瞑目的模样。想到裴思卿虽得几分宠爱,有几分娇蛮,要论心机气性还不似裴静婉,柳氏便也上了心,道:“母亲放心,儿媳谨记在心。母亲,眼看着几个孩子渐渐大了,儿媳想着,是不是寻一个引教嬷嬷,旁的倒也罢了,学学规矩、磨磨性子,将来说亲也好、日后处事也好,总能从容些。”
见柳氏转变了想法,裴老夫人暗暗点头,心道比起那些磋磨妾室庶女的,长媳对庶女虽不上心,到底是端方磊落的。老太太这个年纪上了,若真失望便连说都懒得说,见柳氏想明白了老太太也不会揪着不放,点头道:“也好,也不着急,细细打听着,旁的倒也罢了,品行要好,严厉些也无妨,可不能将孩子教歪了。”
进了七月,府上女孩子的心思便都放在了七夕节上。七夕节又叫做女儿节,这一日女孩子可以不受闺训规矩的束缚,出门游玩,参加乞巧、女儿会这些活动,是这个时候的女孩子难得的轻松快乐的时光。
裴静姝与沈家的亲事已经差不多议定,只等裴静婉的婚期定下来,便可以正式敲定婚期。柳氏说了跟娘家商议并非敷衍,不过两边商议下定还需要时间,这个却急不来。
裴静婉看上去也不急,最近天热,家学也散了,姐妹几个各自窝在自己屋子里消暑,除了每日请安,基本上见不着人,到七夕节出门时,一家子姐妹才聚到了一起。
七夕节对女孩子来说很重要,尤其是定了亲眼看着就要出嫁的女孩子,更不愿错过,按照习俗,出嫁后的妇人就不会再参加七夕女儿节。平素就爱热闹的裴静妍、裴静妤就不提了,一向做着病弱模样的裴静婉都换了一身鲜艳的衣裳,平素素着的一张脸也细细上了妆,瞧着气色好了不少。
林氏和安若筠不去七夕会,但裴少恒和裴少群会陪着妹妹们同去,加上年少些的裴少峰几个,两辆马车都塞满了。好在举行七夕会的地方就在东街,连着玉带河沿岸,并不远。
裴静姝跟裴静娴挨着,她回京这些天了,与几个堂姐妹都熟悉起来,但依然觉得裴静姝是最好相处的,堂姐妹间倒是亲厚了不少。
裴静娴随父母离京两年多,京城也有不少变化,掀着帘子看了一眼,忍不住道:“我记得,这里原是一家卖胭脂香膏的,几时竟开了家点心铺子!”
裴静妍瞧着她惊叹的模样,暗暗道离京几年,三房唯一的嫡出竟养成个土包子,微微撇嘴,道:“五妹这话说的,这都过了多久了,那桂花胭脂铺早就关门大吉了,之后又开了个首饰铺子,不过半年多也关了,这点心铺子才开了半年多呢!京城的街市日新月异的,今日红红火火的,说不定明日就换了东家,这有什么稀奇的。”
裴静妍是想显摆自己见多识广,顺便嘲笑裴静娴没见识,但裴静娴在吴家受到的教育是诚恳宽厚,压根没往那个方向去想,听裴静妍这么说,只当裴静妍给她介绍,连连点头,道:“四姐说的有理,是我太孤陋寡闻了。”
“……”裴静娴这么一说,裴静妍反而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却听得裴静婉手掩着唇,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裴静娴没找到成就感,又见裴静婉这般,不由有些恼,矛头转向裴静婉。
“遇着好笑的事便笑了,难道我笑一笑还要四妹同意不成?”裴静婉才不怕她,斜眼看着裴静妍,开口便呛了回去。
第15章 珊珊
“你……”
“到了!”眼看着裴静婉和裴静妍就要吵起来了,马车停了下来,裴静姝往外看了一眼,略显清冷的一声,裴静婉和裴静妍都住了口。
她们都是快及笄眼看就要出嫁的人了,闺誉名声的话不用外人提醒,别管在家里闹成什么样,出了门必定是温柔又漂亮的形象。另一方面却是两人都不想承认也暗自觉得不可思议的,眼前的裴静姝明明依然是温软柔美的模样,可当她微微沉下脸的时候,两人却下意识地不敢多说话。
裴静姝没理她们,自己先下了马车。马车停放的地方是东街前面的一块空地,平素会有京城周边的百姓摆摊卖东西,今日是早早空出来了,供人停放马车。裴少恒是长兄,将弟弟妹妹们都喊过来,又交代了一番,这才放他们出去玩。
七夕会时,东街连着玉带河两岸都被圈出来,不仅周围有人守卫,里头还有人巡逻,若遇到什么事,喊一声就有人管。没有危险,长辈们也放心年轻女孩子出门游玩,有那看对眼了的,过后请人上门提亲成就一番姻缘的也不是没有。
刚在马车上闹了不快,裴静婉和裴静妍互相冷哼了一声,便各自带着丫鬟走开了。裴少恒微微皱眉,但想想七夕会上安全是没有问题的,也没追问,又叮嘱几个弟弟不可贪玩误了时辰,便自去寻自己的友人。
七夕会虽没有明确的年龄限制,但长辈不来,年纪太小的若遇到拍花子的,那可后悔都来不及,因此通常是默认十二岁以上才会来七夕会。裴静娴这是头一回来,此时太阳还斜斜的挂在天边,夕阳下玉带河边的垂柳也仿佛镶了一层金边,衬着泛着粼粼波光的玉带河,仿佛整个景致都柔和了几分。
来往的少年、少女都带着笑,女孩子大多捧着花束,今日女孩子出门不受拘束,街边不少店面都支起了穿针乞巧的小游戏,若是中了,便能得一个小小的针线包。裴静娴平素沉静乖巧的过分,今日难得活泼了些,拉着裴静姝往前,站在一个卖灯的小店前。
七夕节主要的活动,像供巧花巧果、拜织女这些都在晚上,因此便也添了不少卖灯的小店。比起寻常的灯笼,这些灯笼花了不少心思,有莲花、鲤鱼一般精巧的造型,也有形状普通却画了精美图案的,唯独这些漂亮的灯笼不是花钱就能买的,得穿针乞巧中了,才能花钱买。
裴静娴看中了一盏鲤鱼灯,鲤鱼灯做得精致,相应的规则也难些,裴静娴捏着线试了几回也没能成,可怜巴巴地望着裴静姝,“三姐――”
“……”裴静姝没参与小活动,倒不是不喜欢花灯,而是她一个自幼习武的,跑来穿针未免太欺负人了。可被裴静娴拽着胳膊求着,到底没顶住,叹了口气接了线过来。裴静姝瞧了瞧那鲤鱼灯,灯做得精巧漂亮,便是规则难,那灯也不便宜,这样一想,裴静姝负罪感倒是没那么重了,捏着线往针孔一穿,顺利地穿过五根针,控制得当,多一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