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没有女儿,裴静姝自然也没关注过这个,听陆姨娘这么说,便了然点头。只听陆姨娘接着道:“五姑娘年纪还小,只怕是一时还转不过弯来,三老爷和三夫人都疼她,哪能将她往火坑里推,虽不知五姑娘为何不喜那左家公子,可如今婚事都要定下来了,你还是劝劝五姑娘,若是存了偏见,日后可不好相处。”
陆姨娘平素是不会在别人的事情上多嘴的,只是裴静姝与裴静娴要好,裴静姝出嫁之后,裴静娴也会来看看她,人和人的感情是处出来的,陆姨娘自然也对裴静娴上了些心。只是陆姨娘人微言轻,在裴静娴的婚事上,更是半点发言权都没有,只是相信三房夫妇疼女儿,上头又有老爷子老太太把关,这门亲也差不了,叫裴静姝劝劝裴静娴。
“我也相信三叔三婶不会害五妹,只是,五妹从下人口中听说左家公子品行不端,又亲眼见了,如今是信了那左家公子不是个好人。”裴静姝不会贸然对那左家公子下定论,眼下还得先查查看真实情况再说。
陆姨娘常年在内院当中,这个上就帮不上忙了,只叮嘱裴静姝细细查过,别轻易下结论,裴静姝也都应了下来。
裴静姝在陆姨娘这里坐了一会儿,这才辞了出来,她跟裴静娴说好了一起去看安若筠,总不好让人一直等着。
出门之前,裴静姝就已经备下了礼物。安若筠嫁到裴家之后出了不少事情,二房上下似乎都不太待见安若筠,但对其他人,安若筠性子柔和,没得罪过谁,家中姐妹与她也都能说得上几句话。既有早年表姐妹间的情分,又有姑嫂的关系在,人病着,裴静姝回娘家一趟,总要去看看她才说得过去。
裴静娴也准备了一些礼物,她拿给裴静姝看,“我这段时间在跟母亲学厨艺,刚做了枣泥糕,就给二嫂带了些,我不开心的时候,吃些香甜的点心就开心了。”
裴静姝带的是一些药材,安若筠现在的情况她不太清楚,但大约也是之前的身子一直没养过来,补气血的药总是有用的。听裴静娴这么说,裴静姝点点头,道:“先前五妹的厨艺还见不得人,如今都能拿来送人了,可见手艺进步了不少。”
在厨艺上的天分,裴静娴是比不上裴静姝的,裴静姝没专门学过,但见人做上一两回,也能做的像个七八分,裴静娴就得多花些心思才行。但裴静娴性子倔,做事却有耐心,在厨艺上虽没多少天分,但多练几回,如今也有几样能拿得出手的菜肴点心。裴静娴爱吃甜食,菜肴拿得出手的也就那么一两个,学会的点心却有好几样,其中枣泥糕是做得最好的,特意趁着过年,做了讨长辈欢心的,也留了一份给安若筠。
两人走进安若筠住的院子,才见裴静媛也在,倒没瞧见裴静婉。裴静媛坐着同安若筠说话,见裴静姝两个来,便起身道:“我还要去见母亲,二嫂好好养着身体,我改日再来看二嫂。”
安若筠靠在软枕上,脸色苍白,看着便十分虚弱,见状欠了欠身,道:“大妹快去吧,今日你们来,本该我来招待你们才是,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
别管心中怎么想,只要不是面对裴静婉,裴静媛都是端庄大气的裴家大姑奶奶,听安若筠这么说,裴静媛赶忙按着她躺下,道:“都是一家人,哪里计较这些,二嫂好好养身子,咱么以后相聚的机会多的是。”
裴静媛走了出去,安若筠却轻轻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哪里还有以后,我这身子,怕是撑不住多久了。”
“二嫂怎么这么说!”裴静娴离得近,安若筠的话虽说的轻,她也听到了,便有些着急,“二嫂只是伤了身子,咱们家还缺好药吗?二嫂好好养着,不用多久必定就大好了!”
“静娴――”安若筠抬起苍白的脸,露出些微笑意,“我知道你是真心盼着我好,只是我这身子,怕是好不了了。你也别难过,我不在了,你还是会有二嫂的,她也会对你好的,我只希望你们,别那么快忘了我。”
“二嫂……”
“你们难得来,快别说这些了,都坐下吧!”安若筠没让裴静娴再说下去,她知道她好不了,不仅因为她病得厉害,自己也没什么活下去的信心,更因为有人不愿意她活下去。
安若筠嫁到裴家时间不算长,却只觉得人间的酸甜苦辣,她都尝遍了,有时候她再想,倒不如将那些秘密都说出去吧!她何必为那人守着这些秘密呢?哪怕要死,至少死之前能松快那么几日。可到底没敢,她不敢赌,万一裴家应付不了呢,是不是裴家就被她毁了?她嫁到裴家,不是人人都对她好,可总是好的多一些。
“二嫂,五妹给你带了枣泥糕,你要不要尝尝?如今五妹的手艺可是大有长进了,这枣泥糕比起外头有名的铺子也不差了。”裴静姝见安若筠不想裴静娴说下去的模样,索性将话题引到了点心上面。她能想到安若筠心里藏着秘密,只是她既不肯说,便有她的道理,何必让人揪心为难。
“是呢!”裴静娴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见状便也将劝解的话咽了下去,有些事,不是劝两句就能想开的,就像左家的事,哪怕所有人都告诉她,父母不会害她,裴静娴还是觉得当初见到的那一幕是心间的一根刺,对左家更生不起好感。
裴静娴本来打算陪安若筠多坐一会儿,但才坐下没多久,吴氏便遣人来叫她,裴静娴只能先离开。裴静姝没急着走,等裴静娴走了,才道:“二嫂知道吧,我跟夫君定亲之前,曾跟邵家定过亲。”
这不是什么秘密,京城里许多人都知道,安若筠不知裴静姝想说什么,还是点了点头,道:“三妹吉人自有天相,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了。”
裴静姝想说的却不是这个,说这个做什么,对安若筠炫耀吗?她似乎有些理解裴少群的郁郁了,“当初的事,父亲和母亲只想保全裴家的名声,也不想与邵家交恶,只能快速地将我塞到沈家去。随后,是我求了祖父,将真相告知他,求他替我做主的,我能堂堂正正的从那场风波里走出来,嫁到沈家去,是因为祖父为我撑腰,做我的靠山。”
裴静姝说完没有多留,辞了安若筠出来。她对安若筠说这些,不是炫耀裴家对她的庇佑,若安若筠依然只想得到这一点,她只当自己白费了口舌。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安若筠心里藏了事,只怕还不是小事,叫她不敢说,不敢妄动。但老实低调甚至熬死了自己,就能解决问题?只看柳家大奶奶的四,便知道那只是异想天开了,何况,你不说,别人就相信你没说?还不如寻求靠山帮助。
在裴家用过晚膳,裴静姝与沈清烨才一起告辞。想到答应了裴静娴的事,裴静姝就跟沈清烨提了提,道:“我相信三叔三婶不会害五妹,只是五妹也确实亲眼见到了这件事,若不能找到证据弄清楚,哪怕五妹嫁过去了,只怕也会带着心结。我平素也不方便去查这些,你可认得那左家公子?可有法子查一查这事的真假,我只觉得有些蹊跷。”
裴静姝说到这人,沈清烨还真知道,闻言便道:“左家二公子,是叫左鹏程的吧!我知道他,他曾在先生门下读过一年书,后来跟他父亲外放,才离了京城。相识虽是几年前了,但左公子是个坦荡磊落的,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况且人也是会变的,你可别敷衍我,须得好好查一查。”裴静姝听这话里的意思,沈清烨跟左鹏程关系还不错的样子,生怕沈清烨包庇左鹏程,还多说添了一句。
“难得娘子托我做一件事,我哪能怠慢啊!”一个几年前相识的同窗,一个是唯一的妻子,沈清烨自然更重视裴静姝的嘱托,“放心,几日就有结果了。”
第119章
裴静姝一个内宅妇人想要查一个外男的消息不方便,但沈清烨去查就容易了,很快,消息就传到了裴静姝这里,“当日五妹遇见的,还真是左鹏程,但他不是去会见不得光的外室,而是去见他姐姐。”
“左公子的姐姐?”裴静姝微微惊讶,“我记得,左侍郎家有四子三女,若是左公子的姐姐,是左家大姑娘?”
“正是。”沈清烨点点头,“左家大姑娘三年前嫁到了泸州,夫家是泸州霍家,这门亲是早年左侍郎与霍家大老爷一起在定州做官时定下的,等到两家儿女大了就做了亲家,去年霍家老爷得了重病,一家子就回了泸州。”
做官得有一个好的体魄,尤其霍家老爷病好之后跛了足,日常起居都不易,索性辞官回乡。霍家并没有其他人在官场上,霍老爷辞了官,一家子也就跟着回了泸州。“原本左家大姑娘嫁到霍家也算不错,但自从霍老爷辞官,举家回泸州之后,霍家大公子又乡试落榜,整个人就消沉了,平日里还能读些书,喝了酒就动手打妻儿,左家大姑娘实在不堪这样的生活,求诸公婆,公婆却劝着她忍耐一二,直到上个月,霍家大公子酒后失手打伤了孩子,左家大姑娘才带着孩子进京求助。”
“左家是疼女儿的,知道这事之后,就打算让大姑娘和离,但左家二公子正议亲,下头的三姑娘刚刚定了亲,这节骨眼上,要是闹出大姑娘和离的事,只怕两个孩子的婚事都要有波折,所以左家才将这事瞒了下来,将大姑娘安置在槐花巷子。”沈清烨也没拐弯抹角的去查,他与左鹏程相识,就问了他,得知事情之后又查证了一番,确定了真实情况,才对裴静姝说。
这么说裴静姝也能理解,只是,“左家怕耽误儿女婚姻大事,有所隐瞒也可以理解,可三叔和三婶为何不对五妹说明真相?五妹心地纯良,若知道真相也就不会误会左家大公子品行不端了。”
“到底是人家的家事,何况还牵扯到左家的名声,考虑着两家以后的关系,三叔和三婶大概不会往外说吧!”沈清烨知道了这事,也不会往外说,在沈清烨看来,左家大姑娘遇到这样的事,左家为她做主无可厚非,甚至若左家秉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门亲才结不得,谁知道那样的人家会怎么对待儿媳妇?但也不可否认,总有那么些人,抓着那些陈规不放,须知一张嘴也能逼死人。
裴静姝想想,她三叔是不苟言笑的性格,三婶性子和善,但因为吴家教育的关系,三婶一向话少。三叔三婶都疼裴静娴,可夫妻俩都不擅长跟孩子沟通,这才造成了裴静娴刚回京时沉默到有些孤僻的性格。这件事上,多半是裴静娴坚信自己看到的,恐怕父母的解释她也听不进去,加上不好说别人家的隐情,这才成了误会。
“这事,写信告诉五妹怕不太合适。”人家的隐私,信任沈清烨才告知他,裴静姝听听告诉裴静娴还好,若是传扬出去就不合适了,何况想到引导这裴静娴去到槐花巷子的雁儿,裴静姝觉得还是亲自告诉她好些。
沈清烨也觉得这样做合适些,便道:“这样也好,咱们成亲这么久以来,总有各种事,你都少有机会出去走走,不如趁这个机会跟五妹出去走走,添置些东西。”
裴静姝拿着沈清烨递过来的荷包,不由笑道:“这事哪里来的银子,就给我了?”
永宁侯府如今是裴静姝管着家,虽然许多事情还是管家打理着,但账本钥匙这些都在裴静姝这里。
“这是刚发下来的俸禄,虽然不多,也能给你添点东西。”沈清烨自己手头的钱财确实不多,成亲之前沈清烨给裴静姝送过东西,但大多是去外地给永宁侯办事,在当地买的伴手礼,大多也不贵重。如今沈清烨刚刚入仕,官职不高,俸禄也不多,却是他凭自己得的银子,他没想更多,只想着给裴静姝,叫她添些东西,便算是他送她东西了。
老实说,裴静姝嫁妆里的庄子铺子每个月得的利钱也不止这点,但夫君将刚发下来的俸禄交给她,这种感觉跟自己赚钱就完全不同。将荷包收起来,道:“好,那我约五妹吃茶,回来给你带八宝鸭!”
“好!”沈清烨见裴静姝高兴,自己也高兴,“日后我会好好做事,也会好好经营家业,咱们家会越来越好的!”
裴静姝知道左家的事是误会,也就不着急三叔三婶给裴静娴定亲的事了,但想到裴静娴心中别扭又焦急,还是赶早寻了个机会,约裴静娴一道出门吃茶逛街。
裴静娴惦记着左家的事,得了裴静姝的消息早早就赶了去,裴静姝到达的时候,裴静娴已经喝完一盏茶了,不由笑她,“你这是渴急了?要不我让人再给你上一壶?”
裴静娴抬头看了裴静姝一眼,道:“为这事,我抓心挠肝好些天了,三姐倒好,还笑我!那左家都送信来了,说是二月初九就上门提亲,眼看着不过半个多月了,我能不着急吗?三姐倒好,也不为我担心,我平日白和三姐好了!”
“哎,别气!”裴静姝见她作势要走,连忙拉住她,“亏我还托了你姐夫去打听,又急着来告诉你,你却这么想我!咱们什么情分,我既不着急,自是因为这都是一场误会,那左家样样都好,完全算得上一桩好姻缘,难道也要给你搅黄了去?”
“这,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的啊!”裴静娴听裴静姝这么说,还是有些不信。
“亲眼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裴静姝拉着裴静娴坐下,“我在街上买东西,同谁多说两句话,难道就是认识的?或许我只是想卖东西的讲讲价呢?”
“所以,我当日看到的,其实不是真的?”裴静娴微微抿唇,她当日同母亲外出上香,见到左鹏程,母亲已经对她说过左家的事,她对左鹏程印象是不错的,可也正是因为印象不错,之后见到那一幕才更是气恼。
“槐花巷子住的是左公子的姐姐,左大姑娘带着孩子,暂时住在那边。左家放心不下左大姑娘孤儿寡母的住着,所以叫左公子去看看,免得旁人瞧着那边孤儿寡母的住着,让人欺负。”裴静姝说着,将左家的事解释了一遍,又道,“你可别想着我编故事骗你,你是我妹妹,他们左家是我什么人?我怎么可能帮着他们来骗你。说到底还是你身边的雁儿,我可问过了,槐花巷子里都是多年的老街坊了,哪来的雁儿父母一家!”
先前裴静姝点出雁儿的不对劲,裴静娴就上了心,这段时间虽然没有立刻将雁儿打发走,但平素用的多是莺儿,又留心着雁儿的举动,就想看看雁儿是不是真的背叛了她。如今听裴静姝这么说,顿时觉得追问也没什么意思,雁儿的父母跟着裴静婉去了柳家,雁儿这么做,要么是受裴静婉胁迫,要么是被她利诱,总归结果是一样的。
“我,现在该怎么办啊?”裴静娴一时有些茫然,先前有‘眼见为实’,她是坚定地要反对这门亲的,现在倒好,她冤枉了人家,可若是真嫁过去,心里头又别扭。
裴静姝能猜到裴静娴的想法,两家都差不多定亲了,先前怀疑人家人品就算了,没有理由的就要反悔就说不过去了。可裴静娴心里头别扭,要是不解决了这个问题,两人本来就没有感情基础,再添上些偏见,这就得走不少弯路。
“这事啊,也就是咱们私下里知道,左家那边又不知道你不乐意的事,你脸皮厚些,只当没有这回事便是了。”见裴静娴依然过不去这坎儿的模样,裴静姝只得下重药,“再说了,先前人家死死地瞒着,咱们家一回两回的查,只怕这事也瞒不住了。因为这事,左家公子和三姑娘的亲事多半是要受影响的,五妹你看,你要是不肯嫁,左家公子只怕就要姻缘坎坷了,你只当亏欠了他一份姻缘,还给他就是了。”
“是、是这样吗?”听上去似乎跟以身相许是一个道理,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