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为了宴客专门安排了场地,除了整齐摆放的桌椅,还有中央一个稍高的简易舞台,专门做表演用的。皇后安排歌舞,一方面是避免宴会时冷场,场面尴尬,另一方面么,卢皇后心中,这太子之位是自己儿子的,既然做了太子,后院也该按照太子的标准,再添两位侧妃和其他的妾室,那舞台也就是留给今日到场的适龄贵女的。
皇后的心思已经不经意的往外透出去了,大皇子妃心中是否高兴不得而知,但今日的宴席上,大皇子妃是笑盈盈的忙里忙外的,就像得知了丈夫升职的妇人高高兴兴的准备着为丈夫庆祝。变故发生时,卢皇后婆媳的美梦已经被戳破,只勉强维持着皇后的大皇子妃的气度尊严,人还在主持宴会,心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卢皇后在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短时间里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眼下哪里顾得上她是什么身份,一时竟也没人去查看。大皇子妃原本就在失望惊惶中,她的位置离卢皇后近,喷溅的鲜血直接洒在她脸上,她呆了呆,终于一声尖叫,抱着头躲到桌子下边,一时失了主心骨。
若是自家或是相熟的亲戚家举办宴席,裴静姝还能站出来主持一下局面,而眼下,哪怕裴静姝再是沉稳,也不敢更不能站出来充大头。在慌乱的人群中稳住自己,裴静姝顺手扶了几个摔倒在旁边的女子,又将险些被人撞倒踩伤的魏华音拉起来,二皇子妃终于站出来主持局面了。
宫中的侍卫和宫女都是训练有素的,先前一方面是皇后突然遇害,失了主心骨,另一方面也是在场的贵妇贵女惊慌乱跑,导致场面混乱,他们在宫中做事,平素旁人也恭维一声,可到底是下人,这种时候她们说话,这些贵人哪里会听。
相比起皇后和大皇子妃,二皇子妃虽然也盼着四皇子死于非命,但她心里更清楚,若四皇子真的出了事,她夫君二皇子与大皇子之间的相争还有的磨,因此听到四皇子好端端的做了太子时,二皇子妃虽然失望,但也仅仅是失望。只是即便如此,二皇子妃活到现在,也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场面乱起来时呆滞了一回,这便耽误了一些时间,才站出来主持局面。
有二皇子妃出来主持局面,宫女侍卫们便有了主心骨,一面吩咐侍卫查看死去舞姬,一面排查在场是否还有刺客,又高喊了几句话,总算让没头苍蝇乱撞的人们安定下来,这才开始查看伤亡情况。
裴静姝扶着魏华音坐下,魏华音自幼常在宫中走动,这样的场面虽没有见过,但也不至于吓得到处乱窜。只是她不动,旁人在跑,亏得裴静姝找过来扶了她一把,她只是扭伤了脚。这种时候,显然没法追究谁撞到了她这县主,感受着脚踝处传来的刺痛,魏华音也只能自认倒霉,有宫女过来问时,只答道:“只是有些扭伤,不打紧,先看伤的重的吧!”
伤的重的确实有好几位,除了被抹了脖子的皇后娘娘,还有被刺伤的两名宫女,和离得近的两位王妃。二皇子妃让人请太医过来,忙碌着安置受伤的人,又让人去禀告皇上,心里却是有些兴奋的。今日的宴席,筹备和主持的都是皇后和大皇子妃,出了问题自然也是她们担责,沾不上她这个只是跟别人一样,前来出席宴会的。然而,出了这件事,皇后死了,大皇子妃到现在都没能缓过劲来,在危机中毫无作为,想也知道皇上和太后都不会满意,相反,临危不惧担起重担的她,则多半会得到长辈的夸赞。
别管二皇子妃心中怎么暗搓搓的想着给自己加码,这边的场面总算控制下来了。受伤的人由太医诊治,其他的人就等在这边,出事时她们都看着,大约要等太后或者宫中品阶较高的妃嫔问过,才能离开。除了几个被刺客刺伤的,受伤的人大多是被人撞倒踩伤的,裴静姝没想到的是,伤得最重的竟是坐在她不远的刘浅月。
裴静姝回想了一回,当时皇后被害,她们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刘浅月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之一。只是刘浅月一声尖叫之后,全顾不上别的,抬脚便往外跑,谁知被身后的椅子绊倒,直接摔在那里。偏刘浅月一声喊,旁边的人也乱了,后头跑的人没看到摔倒的她,一脚踩在刘浅月的手腕上,裴静姝还记得那时刘浅月惨痛的呼喊,若非裴静姝伸手将她拉起来,能不能留住小命都不好说。
那时裴静姝将刘浅月安置在椅子上,心想她稳稳地坐着,前头有桌子挡着,应当不会有事,便起身去寻魏华音,却没想到,等清点人数时才发现,先前刘浅月只手腕受了点伤,如今却身上几处踩伤,人也昏迷了,看样子情况一点都不好。裴静姝听旁边有人道:“我记得她是第一个跑的,摔了,好像受了些伤,被人扶起来坐在那边,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最先时见了血,众人慌乱逃窜,有那动作慢些的,见现场乱成一团,索性不跑了,坐在那里反倒没受伤,毕竟进宫赴宴的人数虽然不少,但也没密密麻麻坐满了场地。只听另一人叹息道:“她只做了片刻,便又站起来,也不知怎么想的,不往外跑,倒往皇后娘娘那边跑,那些舞姬么正四散奔逃呢,直接将她撞倒了,又踩了几脚,便成了这般。”
魏华音本是不想跑的,也是坐她旁边的堂姐慌乱间拽着她一起跑,她没想跑,跟不上堂姐的脚步,若非裴静姝及时拉她起来,她摔倒在那里,只怕下场比起刘浅月也好不了多少。
第132章
裴静姝猜不到刘浅月想做什么,或许是想冲到皇后那里去,争一争功劳。裴静姝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不敢也不会掺和皇家的事,但刘浅月虽然表现的像个单纯活泼的少女,事实上那野心裴静姝都看得出来,如此,在她看来这或许还是一次机会。
裴静姝没法评价刘浅月的举动,只见太医给刘浅月诊治,永平侯夫人在旁边不住地掉眼泪,只是在宫里,并不敢哭喊。
这边的消息很快传到皇帝那里,不多时,太后娘娘黑着脸赶了过来,陪同的是四皇子的生母锦妃。宫中皇后管事,太后已经好些年没管过宫中的事务,只是如今皇后突然没了,指派一个妃嫔来,显然很难主持大局,这才由太后亲自前来。太后没有看等着夸赞的二皇子妃和惶惶不安的大皇子妃,向魏华音道:“明华,到外祖母这里来。”
魏华音知道太后多半是要问一问这里的事,大皇子妃和二皇子妃要么推脱自己的责任,要么显摆自己的功劳,显然问不出什么来,何况在太后看来,最值得信任的显然是魏华音。向裴静姝安抚的笑笑,魏华音起身往太后那里走,她脚踝扭伤了走起来也是一瘸一拐的,太后看得心头一揪,好在离得不远,很快就走到了,太后也不要她行礼,按着她坐下,道:“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这种时候,老实坐着不就没事了?”
魏华音挽着太后的胳膊,道:“我没想跑,只是旁人跑呢,被撞倒了,亏得有人拉了我一把,不然只怕就得跟刘家姑娘一般躺着了。”
听着祖孙俩一番话,底下的人大多微微垂了头,没办法,她们就是惊慌之下乱跑乱撞的人,没受重伤的算运气好,倒霉的现在还躺着呢!
太后接着说道魏华音,也算是训诫了一回,这才开始问事情经过。瞧着没责骂谁,也没板着一张冷脸,但没人敢在太后面前造次,便是想着推脱责任的大皇子妃和想要邀功的二皇子妃,都没敢添油加醋,只老实将事情陈述了一遍。
看着太后微沉着脸,众人都不敢乱说话。太后是知道皇帝的心思的,皇子当中,皇帝最喜欢的一直都是四皇子,因为四皇子最像他。当今皇上做太子时,先帝最喜欢的皇子是宁王,原因是喜欢廖贵妃爱屋及乌,哪怕当今圣上是皇后嫡出又聪慧能干,而宁王除了使些阴损招数全无半点本是,先帝还是想将皇位传给宁王。
今上登基之后,不愿重走先帝的老路,因此,哪怕大皇子才能平庸,今上也没有直接放弃他,选择其他的皇子,只是一直也下不定立太子的决心。好容易大皇子府上出了个聪明伶俐的皇长孙,皇帝下了决心立大皇子为太子,至于四皇子,如今皇帝还在,四皇子年纪也不大,日后赐一个封地离了京城,总能做个闲散王爷,谁知大皇子那个不长进的,将皇长孙给弄没了。
太后也是深宫中过了一辈子的人,外人不敢胡乱打听皇子府的事,更不敢认真去查,她却看得清清楚楚的。皇长孙被大皇子妃害了,或许原本没想要了皇长孙的命,打算埋个伏笔日后给亲儿子铺路,谁知皇长孙就没了。大皇子是个好糊弄的,一心以为皇长孙的死是意外,还想栽赃给二皇子,二皇子却是阴损招数用惯了的,栽赃不上,竟想出拿自己府上妾室顶包的蠢事,也难怪皇帝瞧不上他。
原本寄希望在长孙身上,长孙没了,皇帝也就不再考虑大皇子,既然都不是嫡长子了,皇帝自然会选择他中意的四皇子。太后对于皇帝的决定不会质疑,但对于这段时间弄出来的许多事,却只觉得糟心,如今好容易差不多尘埃落定了,竟然闹出皇后被当场刺杀的事情来。太后也知道这里问不出什么来,听魏华音说了一回,又问过两个孙媳妇,其他人也就挑着离得近的问了几个,便让人都散了。
裴静姝出来时,沈清烨已经在马车上等她了,虽知道裴静姝武功不错,但听说女眷那边出事时,沈清烨还是担忧裴静姝的安危,见裴静姝好端端的走来,才算放心了些。拉着裴静姝进了马车,沈清烨才问她,“听说那边出了事,如何?你可有受伤?”
裴静姝见他紧张,也没跟他卖关子,道:“是出了些事,不过我离得远,没有受伤,只是,皇后娘娘遇刺了。”
这一场乱子,最终清点下来死了两人,一个是满场最尊贵的皇后娘娘,另一个是刺客假扮的舞姬。离开时,太后没有叮嘱什么,但在场的也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裴静姝只说了当时的情形,至于关于谁策划了这一起刺杀的推测是一个字都没提。
沈清烨若有所思,也知道忌讳,没有细说,只说起立太子的典礼和后面的庆典,相比起女眷这边,太子那边还算顺利,只除了大皇子、二皇子加上三皇子兄弟三个全程脸色难看。
皇后被刺杀的案子最终交给了大理寺,才刚刚平静下来的京城,顿时众人又紧张起来,生怕跟皇后被刺杀的案子扯上半点关系。裴静姝接待了一回上门询问案情的大理寺官员,倒不担心什么,案子交到了大理寺,在场的人自然都得问上一回,裴静姝没有追问案子的进度,但瞧着还在询问目击者的阶段,看来并没有什么进展。
皇后薨逝虽比不上皇帝驾崩,但也是一件大事,案子还没结,但皇后的丧事已经操办起来了。皇后作为后宫之主,诸位皇子的嫡母,皇后的丧事诸位皇子都要守孝,三皇子与云国公主的婚事也就暂时推迟。
裴静姝原本以为自己短时间内不会再进宫了,没料到才过了两天,便作为外命妇进宫吊唁。拜祭过皇后娘娘,也不好直接出宫,裴静姝就在宫里坐了坐,也不过是吃了盏茶,在廊下等同行的柳杏芳的片刻间,就听到有宫女在议论,说云国公主天生的命不好,自己多灾多难不说,还连累身边的人。又道三皇子日后迎娶云国公主为妻,也不知会不会被她连累。
第133章
如今太子之位已定,但其他的皇子也不是就断了念想,至少为了这个太子之位筹谋了好些年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兄弟是肯定不会放弃的。而三皇子,年纪比两位兄长小了不少,除了受宠的母妃,并没有更多的依仗,于他而言,云国公主应该也算一个筹码,如此,散播这些谣言,倒像是另外两位皇子的手笔。
“静姝表妹,咱们走吧!”柳杏芳从回廊的另一边走来,便向裴静姝道。柳大奶奶的事,柳杏芳触动不少,看待皇宫多少有些惧怕之意。这回柳杏芳也不想来的,只是偏巧婆婆病了,总不能让祖母那么大年纪来跑这一趟,只得硬着头皮来,进宫见到裴静姝,柳杏芳便跟裴静姝说好了,两人一道离开。
裴静姝瞧着柳杏芳叫破,那两个宫女也并不惧怕的模样,心知这话多半是有人有意放出来的。如今皇后遇刺,太后虽然接过了宫中的权利,到底年纪大了,而锦妃虽被太后指派做事,但从前位份低,做事也束手束脚的,宫中有些混乱似乎也并不意外。
柳杏芳没有单独坐自己的马车,而是同自己一道,上了马车,周围没有旁人了,柳杏芳才低声同裴静姝道:“静姝表妹,不瞒你说,我现在走进皇宫,就觉得怕得慌。”
上回柳大奶奶的事,最终没有说出真相,只是柳家和姚家,都得了皇家的安抚,甚至包括嫁到周家去的柳杏芳。柳杏芳得了赏赐,却并不觉得高兴,那是大嫂的命换来的,甚至,若非她反应快,将那些事对母亲说了,是不是她也要像大嫂一样莫名其妙的就死了?想到这些,柳杏芳只觉得害怕,旁人巴不得往皇宫里跑,那意味着皇家的重视,她却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踏足一步。
裴静姝安抚地拍拍柳杏芳的手,表示理解柳杏芳的感受,见她出了皇宫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的模样,便道:“咱们本就不在皇宫里讨生活,像这样不得不进宫的事,一年还遇不上几回呢!你是周家长媳,如今底下的几位公子还没成婚,有这样的事都得你出面,等将来有了妯娌,怕是你想来一回,都有人跟你抢呢!”
周家也是勋贵,是大雍立朝时册封的丹云伯,如今的丹云伯年轻时子嗣艰难,到四十岁上才得了如今的世子,因此,柳杏芳的夫君是伯府长孙,如今也才刚刚弱冠之龄,丹云伯却已经将近八十的高寿了。正因为如此,柳杏芳便是不情愿往宫中来,在婆婆病倒的情况下,也只得硬着头皮将这差事接下来。
听裴静姝这么说,柳杏芳心头放松了些,道:“还好今日遇到了静姝表妹,不然只怕我在宫中是一刻都待不住,如今出来了,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只是,柳杏芳这放松还是太早了,才伸手去拿抽屉里的点心,便听得裴静姝一声小心,接着整个人就被裴静姝按倒了。柳杏芳手肘磕在板上,痛得龇牙咧嘴,还没来得及责怪裴静姝,一抬头就看到一支箭钉在对面的车壁上,箭尾还晃悠悠地颤了颤。
这下柳杏芳哪能看不出来是裴静姝救了她,脸色发白差点一声尖叫出来,也就是这时,外头赶车的车夫道:“大奶奶,世子夫人恕罪,前头出了乱子,眼下打起来了。”
裴静姝跟柳杏芳一道坐了周家的马车,原本还想着,莫非先前那事还没过去,还有人针对柳杏芳?如今听说前面出了乱子,还当街打起来了,裴静姝微微皱眉,道:“绕得开么?既是打起来了,咱们还是别掺和的好。”
赶车的更不愿意遇到这种事,别说两家矜贵的女主子若在他赶的车上出了事,他万万逃不掉,便是这真刀真剑的打起来,那些东西可不长眼,他更怕一个不留神,他的小命就丢了,只是,“回世子夫人话,前头打的乱糟糟的,后头又有好几家马车,小的也想绕开这麻烦,可也实在有心无力啊!”
“既然如此,那就在路边停下吧!”见柳杏芳惊魂未定的模样,裴静姝也没有避嫌,将马车赶到旁边,总比在中间做个靶子强。
“是!”最怕的还是赶车的,主子们好歹还有个马车挡着,他可是个大活人戳在那里,听裴静姝这么说,便依言将马车赶到路边停下来,只不敢放松,生怕再飞来一支冷箭,也怕现场这么乱,惊了马可就遭了。
后头的马车大多也都退到路边等着,这时候可不敢往前去掺和,那穷凶极恶的人可不认得京城的贵人。这样一来,道路反而通畅了,得到消息的捕快和巡城卫很快赶了来,不多时乱子就平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