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明明说着要命的事，但说话的人却仿佛闲话家常一般，太后听到皇上和太子那边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形，语气却不便，只淡淡道：“既如此，便等着那边的消息便是。”
匪徒见太后不为所动的模样，脸色反倒难看了些，沉声道：“太后娘娘这是不肯弃暗投明了？”
“何为暗、何为明？”太后平素是温和慈祥的老人，此刻却仿佛一个凛冽的将军，“皇上承先皇之命继承大统，如今便是这天下之主，至于将来，自有太子即位，与一个早已废黜的宁王，以及从不在皇家玉牒上的所谓宁王之子，有什么干系？”
“如此，便怪不得我等了！”说话的人冷哼一声，“我知道太后身边必定有暗卫保护，但，不知以一敌百的暗卫能护得住几人！”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惨叫，悄悄关注的众人眼中只余一片红色，那匪徒，竟是一言不合直接将眼前的一人斩杀。裴静姝下意识地就想去救，被雪青死死拉住，只听对方呵呵冷笑，“我就不信，这里的人死光了，当今皇上和太子，还能坐得稳江山！”
在坐的都是京中达官贵人的家眷，甚至不少宗室女眷，这些人在这里出了事，哪怕不是皇家所为，却因皇家才出的事。皇上是天下之主，但若是受到这么多人家的反对，这天下也必然动荡。
“你！”太后脸上露出怒色，遇到这种事，便是沉稳如太后，心中也不可能没有波动，只万万没想到，对方如此狠辣，竟然立刻动手杀人。
“太后娘娘大可不必如此愤怒，皇家对臣子，不也是想赏就赏，想杀就杀的吗？想想先前的刘贵妃，先前如此风光，皇上不也是说杀就杀？难道留着小平王，他还该对皇上感恩戴德不成？”男子显然知道不少密辛，“今日不过是位置掉了个个儿，如今我掌握着生杀之权，我想要谁死，谁便只能死得透透的！”
这片刻间，裴静姝也冷静下来了。她是会些功夫，但她一个人，别说同时对付那么多人，便是其中一个，也未必有胜算。不是裴静姝妄自菲薄，她跟沈清烨成婚后，两人也私下里比划过，叫裴静姝也大致了解了自己的武功在这个时候算什么水平。
单说内力，裴静姝不输沈清烨，在这个时候大约也能算高手，但前世与这个时候不同，习武更多的是一种文化传承，裴静姝武功不错，却不是奔着打打杀杀去的，真打起来，实在没什么经验。而眼前的人呢，做这种要命的事，来的自然都是其中好手，与他们比起来，裴静姝只能算花拳绣腿。
冷静下来了，裴静姝不由去细想对方的话。听上去似乎是宁王的追随者，宁王死了，还要拥戴宁王的儿子。但若是看这个过程，却仿佛有什么不对，这一场乱子当中死了人，固然是因为皇家不愿意接受匪徒的威胁，可若是宁王一脉上台，那杀人的可是他们的人啊，这皇位还想坐稳吗？这人这么做，倒仿佛是为另一个人铺路一般。
“你想做什么？”相比起裴静姝能冷静下来思考其中的不对，太后却只能用沉静掩饰心中的不安，她自然不愿意被人威胁，但眼前的场景却由不得她无动于衷。
“简单，”听到太后这句话，男子心知太后算是妥协了，“太后不是说，宁王之子不在皇室玉牒上吗？到底是太后娘娘的孙子，只要太后认了他，他不就是皇子了么？太后娘娘说对不对？”
“若他是皇室子弟，我自然认！”作为当朝太后，她也知道今上的心头之患，魏王府本来就让皇上忌惮，如今又扯上宁王之子，手不由握紧了魏华音的手，心中庆幸魏华音姐妹跟魏王府不亲，而她又早早地将她们接到了宫中。
“太后这是什么意思？看我一介粗人，敷衍我？”太后没有正面承认魏华盛的身份，男子当下便不满道。
“当初宁王府的人都登记在册，你说魏华盛是宁王之子，那他母亲是谁？又是几时与宁王成婚的？”太后冷眼看着对方，见他说不出的模样，并不愿真的激怒对方，只接着道，“这些且不提，众所周知，李氏皇族背上都有青龙图腾，只要他有，哀家自然认这个孙子！”
裴静姝正担心对方不满意太后的话，再动杀心，却见男子沉吟片刻，没有再动手，只对一个属下耳边说了什么话，瞧着对方跑开的模样，大约是去传话去了。
众人不敢乱动，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分派人手守住各处，然后便往主位这边走来。太后身边虽然有暗卫，但跟裴静姝一样，人数不多，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会让人出手，以免激怒对方。
众人不敢妄动，那匪徒却十分满意的模样，一路往前走，一路端起酒杯喝一口，或是从桌上拣了食物送入口中，悠闲自在的模样仿佛在自己家中。谁知，走过裴静姝旁边时，突然有个小个子穿着侍卫服的人从外边冲过来，道：“大人，不好了，华盛公子被害了！”
“什么！”那小个子也不知私下里细说，这般一喊，不说被困住的人，便是他们自己人，也慌乱起来。那领头的见状心中大怒，一声怒吼，接着便举起砍刀，朝着旁边的人砍去。
先前是离得远，眼下就在旁边，裴静姝哪能眼看着对方伤人，当下抬起腿，一脚踢在对方膝盖后，趁着对方没有防备扑倒，先将对方手上的刀打落。太后身边的暗卫也不是摆设，裴静姝击倒了贼首，两名暗卫便迅速地赶上来，一人将刀捡到手中，一人将扑倒的贼首按住，朗声道：“贼首已经伏法，还不束手就擒！”
魏华盛被害，那边事败的消息传来，跟来的一众人本就心中慌乱，不知何去何从，如今贼首又被拿下，其他人相视一眼，均丢下手中兵刃，一副认罪伏法的模样。
第159章
太后是历经风雨的人，眼下魏华盛事败的消息传来，这边贼首又被擒住，太后略定了定神，便着手处理眼下的事。被害的、受伤的人被抬到旁边，这里受了不少惊吓的人也要安抚，太后年岁本就不小了，这一番下来，只觉得身心俱疲，心中不由感叹，儿孙都是债。
裴静姝只是看不下去匪徒在她眼前伤人，才会出手阻拦，等一切安定下来，心中不由有些担心。她出自书香世家裴家，家中基本世代都是文臣，女子更是才名出众的多，从没听过谁武功高强，若是被太后查问，她该怎么回答？
只是没料到一切处理完全，众人陆续离开皇宫，太后也只是夸赞了她几句，并未多问。
裴静姝不知，太后何等的精明，裴静姝的那点不安，太后都看在眼里。太后心知，今日裴静姝出手，虽不算是力挽狂澜，但若非裴静姝打落贼首的大刀，至少又有一人受伤甚至死去。裴静姝救了人，做的是好事，不管裴静姝这一身武功从何处学来，难道还有去拷问有功之人的道理？
从皇宫出来，见到了在马车上等她的沈清烨，裴静姝才知道，今日还真的发生了一场意图逼宫的宫变。就像那贼首所说，魏华盛同魏王府的大公子带着人混入宫中，他们本就是参加喜宴的宾客，又有宫中刘贵妃从前留下的人接应，顺利地将人手混入侍卫当中。相比女眷这边只来了这么几个人，男子那边就热闹多了，魏华盛他哥已经将刀都架到太子脖子上了，却没想到太子年纪不大，武功却不俗，不单没有沦为人质，还顺利地反杀了对方。
男子不同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勋贵有，但武功高强的更不少，哪怕永平侯父子都站出来了，依然顺利地平定了这一场宫变，而被拥立的魏华盛则死在混乱中。
裴静姝听沈清烨将事情提了提，见他一副担心自己的模样，裴静姝笑笑，道：“我没事，你不是瞧见了吗？我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先前我是有些担心，太后娘娘会不会追问我会武功的事，只是太后只夸了我几句，便没提别的。想想，会武功的女子不多，可谁也没规定女子不能习武，若有旁人问起，寻个借口糊弄过去就是了。”
沈清烨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裴静姝会武功虽然不大寻常，但也是她自己的事，于裴家来说，她已经嫁人了，而对沈家来说，他很早就知道裴静姝会武功的事，也从未多想过什么。他担心的是后来问起女眷这边的事，知道贼首从裴静姝旁边过，沈清烨便担心，但凡裴静姝手慢一点，是不是就要血溅当场？忍不住道：“日后这种场合，咱们还是少来吧！”
“这可是恩典呢！”裴静姝一笑，永宁侯府是勋贵，遇到太子大婚这样的事怎么都不会漏掉永宁侯府，不过这样的事可不常有，作为外臣，这样的机会一年也不一定能遇到一次。裴静姝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遇到了，也只能好好营业，不过这样的机会不多，遇到这种大事的就更不多了。
沈清烨握着裴静姝的手，道：“知道女眷那边出了事的时候，我恨不得冲过去看看，只是那时乱着，我想着去找也未必找的见，还不如去马车上等你，幸好你没事。”
“还好你没冲动，宫里哪里是乱闯的地方？”裴静姝叹了口气，宫中更讲究规矩，那边都是女眷孩子，甚至还有公主贵女，沈清烨要是冲过去，还不得闹出别的麻烦来。见沈清烨还缓不过劲来的模样，便转开话题，道：“今日虽是魏华盛领着人进宫来，可我总觉得，那人效忠的不像是魏华盛或者宁王的样子。何况，若魏华盛真是宁王之子，当初何必费那么大劲？”
“他自然不是宁王之子。”沈清烨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虽然宁王早已废黜，玉牒上也没有宁王一脉的名字，但魏华盛被杀后，皇上还是让人当众查看了，他身上没有图腾。”
这个裴静姝并不意外，就算魏华盛真的是宁王之子，今上也不会给他半点优待，但有机会坐实了他乱臣贼子的身份，皇上又怎么会放过呢？何况这一回魏王府与皇帝算是彻底翻脸了。而裴静姝所说，沈清烨若有所思，道：“那些人只怕还是二皇子的人。”
刘贵妃是站在二皇子一边的，进而刘家也算是二皇子一派。别管刘家自视甚高招皇家讨厌，但刘家确实是有实力的，而刘贵妃在宫中几年，甚至还宫里宫外两头横跳，在宫中有自己的人手一点都不奇怪。刘家当然想扶持自己人，但刘贵妃死了，平王年纪太小，刘家二姑娘毁了容于刘家而言也算是废了，这回永平侯府的姑娘又没能选入东宫，刘家大概是既忿恨又不甘的吧，做出点什么事也不算奇怪。
所以，那些人明的是帮助魏王府，其实是为平王铺路的吧，平王如今年纪小，拥立平王不容易赢得支持，但若是先将魏华盛推上去，连带着这么一个坏名声和烂摊子，想来他也很难坐稳这位置，到时再将平王推出来，就容易多了。甚至隐藏在魏华盛之后，倘若事败，也能将永平侯府和二皇子摘出去，可以算是一举两得了。
“不用担心这些，坐在龙椅上的人，心眼可比咱们多多了，这点事哪能瞒得过他们去。”沈清烨并不担心，君王多疑，何况是这等谋逆宫变的大事，只怕皇上也好、太子也好，都得把今日的事翻来覆去细细嚼上几遍，哪怕现在没发现，之后也必定很快能发现。
“我倒不担心这个，只是阿音和珊珊会不会受到牵连？”她跟魏王府其他人没有交情，但跟魏华音姐妹要好，这回魏王府跑不了一个谋逆的大罪，只怕牵连她们姐妹。
“长公主死后，魏三爷很快续弦，皇家因此对魏王府不满，将明华县主姐妹接到宫中教养，这一方面是看着长公主的面子，另一方面大约也是有意的将他们与魏王府分隔开吧！”沈清烨跟魏华盛接触多了，对魏王府的事情也了解一些，对此倒是没有那么担心。
第160章 正文完
那么大的事，又有众多外臣在场，皇家也没有将这件事掩藏下去，对外便道魏王府假托宁王后人谋逆造反，又有永平侯府参与其中。谋逆这种事，本就是成王败寇的事，这一番事败，宁王的势力基本上是清除了，至于魏王府，削去了王爵，魏王世子兄弟连着小一辈的男子都被判死刑，女眷充入教坊司。
魏王年纪大了，当初又极力主张求娶公主，从未有半点不臣之心，皇上本是要放他回乡的，只是老王爷心中愧疚，知道几个儿子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已经服毒自尽。魏王府中，惟独金阳长公主所出的魏华音姐妹被留在宫中，不曾受到牵连。
永平侯府本想将责任一推干净，但皇家本就忌惮永平侯府，当日永平侯父子又除了面，这事无论如何都掩饰不掉，最终判下来，永平侯父子斩首，其他人男子流放边关，女眷没入教坊司，连着已经分家的刘家也是一样的责罚。
没多久，又传来消息，二皇子在封地得了重病离世，皇上叹息了一番，追封二皇子为静王，立其长子为世子。
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这许多事，京中人不敢乱说话，私下里不免议论，暗自揣测静王病逝跟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变有没有关系。但随着太子大婚，逐渐参与到政事当中，渐渐成为名副其实的储君，这些揣测也就渐渐淡去。
转眼又翻过了一个年头，京城外的柳树飘起雪白的柳絮，裴静姝和沈清烨挥别了亲友，踏上了南去的马车。在这过去的一年里，沈清烨完成了翰林院和大理寺的实习工作，终于被授予正式的官职，官位不高，在南边的一个县做县令，却是一方父母官。
在大雍来说，年轻的进士为官生涯中，外放算是一个必经之路。有权有势的人家当然可以为自家子弟谋求一个直接留京的机会，但这样一来，日后的晋升就要受到很大的限制。因此，哪怕有永宁侯世子的身份，又有裴家的人脉，沈清烨和裴少恒还是跟同期表现优异的进士一样，完成了翰林院的工作之后，便外放州县。
当然，同是外放，有背景的跟真正的寒门学子还是不同的。像沈清烨，虽然只是做一个县令，但分到的是南边太平富庶的县城，基本上只需按部就班的做好本职工作，政绩就不会差到哪里去。而寒门出身的进士则大多分到偏远贫瘠的地方，甚至，大雍不是短命的王朝，三年一次的大比选拔了不少人才，更不用说按照大雍的律法，考取举人就有资格做官，有那能力差，在翰林院考评不理想的，就只能苦苦等一个缺，才能做官。
沈清烨外放，裴静姝自然要同去，也就带上了刚满百日的儿子小果儿。沈清烨抬手点了点儿子的额头，道：“小果儿还这么小，就要你们跟我到处奔波，辛苦你了。”
裴静姝见儿子皱了皱小脸，赶忙轻轻拍了拍孩子，见小家伙重新睡熟了，才等了沈清烨一眼，道：“轻点，吵醒了这个小魔星你自己哄！”
沈清烨收回自己的手指，没办法，自从这小子出生，他在家中的地位算是直线下降。他回到侯府时已经成人，父亲对他是栽培多过疼爱，但对着孙子，那就完全是隔辈亲，恨不得将当年亏欠儿子的都倾注在孙子身上。就那宠溺的架势，当沈清烨得到外放的通知时，永宁侯提出将孩子留在京城，沈清烨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单单是舍不得孩子，更担心让父亲养出个纨绔子弟来。
若说带走儿子是怕老父亲宠坏了孩子，那么带上裴静姝就全是私心了。小果儿才满百日，裴静姝虽然身体底子好，到底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要说留在京城休养才是最好的。但京城与安化县相隔甚远，他作为地方官不能擅离职守，这一去，一两年能回京一趟就不错了，时日长了，夫妻感情也要受影响的，因此哪怕知道此行辛苦，但裴静姝提出要跟他同去时，沈清烨还是答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