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裴静妍脸上的血痕,两人都是脸色一变。裴静妍的亲事刚定下来,毁了容实在说不过去,而裴钰则是暗暗心惊,静婉那般柔弱的性子,怎么竟会对堂妹下这么重的手。
第24章 裁定
“还不快请大夫来!”柳氏看向裴静婉还没放下的手,心中暗道,裴静婉平素做出柔弱的模样,谁料竟这般心狠手辣,便是裴静妍挑衅,又如何能下这般重手。却见裴静婉沉沉的目光看过来,那目光中,除了怨恨竟有些疯狂之色,柳氏怔了怔,连忙道:“愣着做什么,二姑娘迷了心了,还不把她扶进去!”
“我的脸、我的脸――”不甘寂寞的裴静妍尖叫着,伸手摸自己的脸,摸到湿漉漉的血,顿时又是一声尖叫。
裴静姝忍下捂耳朵的冲动,上前拉住裴静妍的手,道:“四妹你别摸,等大夫来看过!”才受了伤,手上又有细菌,若是感染了,这脸就彻底毁了。
柳氏见状暗暗点头,瞧着乱糟糟的不成样子,道:“静姝,带你四妹去你那里等大夫,我和你父亲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裴静姝点头,其实也不用问,她亲眼见到了裴静婉同大皇子在一块的场景,眼下这般,多半是裴静妍定下了大皇子侧妃,跑来找裴静婉炫耀。她倒未必知道裴静婉的事,只是习惯性的在姐妹当中炫耀优越感,而裴静婉呢,柔弱多病只是她的保护色,接触不多裴静姝也看出来了,这姑娘有一种别的女子少有的狠劲,很显然,裴静妍刚刚体验了一回。
“我的脸、我的脸……”裴静姝将裴静妍带到海棠居,裴静妍还在不住的说着她的脸。细说起来,裴家几个女孩子生得都不错,裴静妍继承了裴家高挑的身姿,又继承了她生母娇媚的模样,一向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信,甚至在她看来,大皇子提亲也有她容貌的加分。对自己容貌的自信,也就对容貌格外的在意,平素冒一个痘,都要难过得吃不下饭,何况脸上多了几条血痕。
裴静姝叫雪青出去看看,大夫到哪里了,又让人拿了干净的布巾来,给裴静妍擦脸上的血迹,听她不住地说着她的脸,没敢拿镜子给她看,只安抚她道:“伤口不深,四妹别碰它,等大夫来仔细看过,想来是不会留疤的。”
裴静妍心思都在脸上的伤上,听到裴静姝一句留疤,也没听清前半句是什么,神情越发激动,“不,我不要留疤、我不要留疤……”
“……”念着人家受了伤,裴静姝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在她后颈某处一按,张牙舞爪的伤员老实晕了过去。回头看目瞪口呆的丫鬟,裴静姝面不改色睁眼说瞎话,“四妹受刺激太大,晕过去了,你们来给她擦擦脸。”
裴静妍的大丫鬟带着一脸敬畏点头,上前接了裴静姝手里的布巾,又偷偷试了试鼻息,确定她主子只是晕过去了,才小心翼翼的替裴静妍擦脸上的血。本来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但伤口并不深,但裴静妍太过激动,又是惊呼又是乱动,流的血就多一些,糊得到处都是血,眼下没法替她更换衣裳,就将她头发理到脑后,将她脸上的血擦干净。刚好雪青领了大夫过来,几人便退开了些,等着大夫给裴静妍诊断。
大夫进来见裴静妍昏睡着,虽有些惊异,但细看气息正常,便也没多问,只细看她脸上的伤。因是给女眷看病,大夫还领了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说是他徒弟,裴静妍伤在脸上,就让他女儿去检查,又细细说了伤处,那大夫点了点头,向裴静姝道:“不妨事,瞧着虽唬人,但伤口不深,仔细养着等伤口结了痂再用上好的云霜膏,必定能恢复如初。”
听大夫这么说,才刚进门的柳氏也松了口气,裴静妍若真毁了容,二房要闹且不说,只怕大皇子那里也要有想法。闻言便点头道:“大夫只管用好药,只是姑娘家伤了脸,既是能养好,还望大夫别说出去。”
在大户人家行走,那大夫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点头道:“夫人放心就是。”
柳氏点点头,拿了药方让人抓药,瞧着小徒弟替裴静妍清理了伤口上了药,才让人将大夫送了出去。回头见裴静妍还没醒,赶忙让人抬了软轿来,将裴静妍挪回芙蓉居去。
这边人还没抬出门,那边安氏已经得了消息赶来,一进门就哭,口口声声都是她可怜的女儿,这般一闹,将裴静妍也吵醒了。裴静姝被她吵得头痛,见裴静妍醒来抬手要摸脸,张口又要叫的模样,凉凉的提醒她:“大夫说了,你脸上的伤不能碰更不能沾眼泪,你想毁容就哭一个试试!”
裴静妍果然僵住了,听到安氏的声音便喊她,“母亲、母亲,你要替妍儿做主啊!”
“怎么弄成这样了啊!”安氏心中暗道,这个时候偏偏弄成这样,若是大皇子因此反悔了怎么办?一面恨裴静婉心狠手辣,一面道庶女就是庶女,丁点大的事就这般炫耀,若非她没个嫡亲的女儿,又哪里轮得到庶女呢!
一个屋檐下那么多年,柳氏还不知道安氏的为人,偏裴静婉伤人是事实,这事也推脱不过,只压着怒气道:“大夫已经看过了,妍丫头的伤口不深,仔细养着,自然就恢复了。”
“就算、就算能治好,妍丫头这罪就白受了?何况伤在脸上,若是不能恢复可怎么办?妍丫头可是要进大皇子府的!”安氏听到能恢复,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好容易攀上了皇子,若是因此搅和没了,她找谁说理去。
柳氏知道安氏难缠,但在裴静姝院子里闹也不像话,“婉丫头伤了妍丫头,老爷亲自处置了,从今日起,婉丫头就去家庙抄经,替妍丫头祈福。妍丫头受了伤,自是要好好养着的,我已经吩咐过了,药都用最好的,大厨房那边也交代了,都紧着妍丫头。”见安氏还想说什么,柳氏冷笑道,“虽是婉丫头伤了妍丫头不错,可婉丫头病着,交代了要静养,妍丫头来招她做什么?”
第25章 教训
裴家教导子弟谦逊礼让,裴静妍攀上了高枝便处处炫耀,若真计较起来,也得教育一回。
柳氏本就看不惯二房这般做派,想二房裴熠官品虽不高,总是朝廷命官,那忙不迭答应的模样真让人没眼看,安氏就更不用说了。见安氏闻言有些心虚的模样,有心趁机敲打一番,道:“如今大皇子妃刚刚有孕,妍丫头明年才及笄,出嫁还远着,你们但凡想着妍丫头日后在皇子府的日子好过些,也该低调些,没得惹了人眼。”
被柳氏当着人这么说,安氏和裴静妍脸上有些挂不住,却没法反驳。柳氏也懂适可而止,见两人沉默听着,也没再说教她们,只让人将裴静妍送回芙蓉居去。安氏有些放心不下裴静妍的脸,也跟了去。
让人都散了,柳氏看向裴静姝,道:“姝丫头今日做得很好,你三姐她们若能有你一般懂事,我就省心多了。”
裴静姝说着母亲教得好,却并没有当真,不用柳氏交代,也知道今天的事不能说出去,将柳氏送出门去,满院子的丫鬟下人才松了口气。
柳氏先前提起请宫里出来的嬷嬷,好的引教嬷嬷不好找,柳氏费了不少力气才寻到一个,又因裴静婉和裴静妍的事,特意寻了个严格的嬷嬷。
人请到了,被禁足的裴静婉和养伤的裴静妍都到了,裴静姝看去,裴静婉越发阴沉了,微垂着眸看不清脸色,却浑身都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裴静妍养了这几日,脸上的伤已经结了痂,眼下正用着上好的云霜膏,便是在府里也拿轻纱蒙着脸,不许人看。
吴嬷嬷是个严肃板正的人,又得了裴老夫人和柳氏的嘱咐,虽面前站的是主家的姑娘,却仿佛一个严肃的先生,目光扫过,冷冷道:“请二姑娘抬起头来,也请四姑娘摘下面纱!”
裴静婉依言抬起头来,平素病恹恹的模样眼下越发苍白了些,眼中却透着一股子怨恨,不像养在闺中的千金小姐,倒像是备受沧桑的深闺怨妇。吴嬷嬷见状便微微皱眉,又看向裴静妍。被人盯着,裴静妍摘下面纱,眼中却蓄起了眼泪,吴嬷嬷没有怜惜她,只淡淡道:“四姑娘该记着这个教训。”
接这个活,吴嬷嬷便知这活不好做,如今见了人,越发明白这趟差事得用尽一身本事了,裴家给的报酬倒是小的,砸了招牌事大。吴嬷嬷在宫中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裴家这几位千金,年岁小的两位尚且不谈,另三位,怕也就三姑娘能省心些。
心中有了数,吴嬷嬷给了个下马威,便放了裴静姝几个回去,正式教导从明日开始。
柳氏专门划了一个院子给吴嬷嬷住,也充作教导裴静姝几个的地方,选了偏僻清静的采薇院,离裴静姝几个的院子都有些远。从采薇院出来,裴静娴就上前拉裴静姝的手,道:“三姐,我这几日画了几幅画,三姐来替我看看吧!”
裴静娴先前买那画册是瞧着有趣,买来之后便也自己学着画,她本就有些功底,花了几日便捡回来了些,自己画了几幅,首先便想着叫裴静姝去看。听她这么说,裴静姝没有拒绝,跟了裴静娴一道,往瑞香居走。
“听我娘说,二姐跟柳家四表哥的亲事定下来了,婚期就定在十一月,可是,我记得,先前说的,二姐的未婚夫不是柳家三表哥吗?”瞧着裴静婉几个走远了些,裴静娴才提起这事。先前她跟裴静姝一起遇到的裴静婉,但听说大皇子向四姐提亲,裴静娴性子直又不是傻,心中便猜到了几分,至于裴静妍脸上的伤,说是不小心摔的,但一个府上,哪能听不到真相。
“已经定下来了吗?”裴静姝原以为,柳家大夫人亲眼撞见了,裴静婉大约不会嫁到柳家去了。只是想到裴家跟柳家的亲事定了好几年了,大皇子又定下了裴静妍,裴静婉若是没能嫁到柳家,便是两家都尴尬,大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柳家拿庶出的四公子代替嫡出的三公子,裴家也都应了下来。
“我娘说,婚书都已经送来了,咱们跟着吴嬷嬷学规矩,二姐也只学一个月,之后就要绣嫁妆备嫁了。”裴静娴点点头,她母亲回京之后虽没有管家,但府上的事总要接触一些,冷眼看着裴静婉和裴静妍的事,难免对女儿多说些,叫她引以为戒。
裴静姝姐妹不知的是,原本裴钰确实不打算将裴静婉嫁到柳家,这个时候悔婚说出去确实不好听,可有先前的事,他担心裴静婉嫁到柳家受委屈。可当日见到裴静婉抓伤裴静妍的脸,裴钰深思之后,就同意了柳家的提议,将裴静婉许配给了柳家四公子。
裴钰对裴静婉用心最多,因她自有体弱,裴钰想过她可以不优秀,没什么才华,可在裴钰看来,女儿至少要善良。而裴静婉将裴静妍抓伤的狠辣,裴钰看在眼中,心里自然是失望的。要说裴钰心中最重要的,自然是嫡子,对裴静婉的用心比其他女儿多,但也仅仅如此,当对这个女儿失望之后,裴钰自然而然的放弃了她。
“既是定下来了,咱们到时候准备添妆就是了。”裴静姝没有多想,还是那句话,裴静婉自己选择出格,就只能自己承担后果。
“可我总觉得,二姐看上去有些可怕。”裴静娴想起堂姐阴森森的目光,便忍住缩了缩肩膀,“我总觉得,二姐不像是认命了的样子。”
说话间,瑞香居也到了,裴静娴便也不再提这个,拉着裴静姝往里走,从书架上抽出画好的图给裴静姝看。桌上摊开的书正是当日买的那一本,裴静姝看裴静娴自己画的,看得出来在模仿书中的图画,“画的是你们在南边的情形吗?”
第26章 寿宴
裴静娴虽然画技赶不上画册,但她本就聪明,寥寥数笔勾出一幅小景,笔触还稚嫩,却有几分传神。见裴静姝看出来了,裴静娴连连点头,道:“正是,早前想,在外头经历了许多有趣的事,可惜没法记下来,如今能画下来就好了,日后表姐她们来,也给她们看。”
说到这里,裴静娴抿了抿唇,道:“三姐,你说,舅舅舅母说的是不是不对?我如今在家学念书,又学着画画,可我、我也没变坏吧……”
“有才和有德本来不是必然对立的。”裴静姝也听过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论调,却从不认可这句话,“怎么才算有德呢?咱们姑娘家又不能出去做官,有德无非就是心地善良,可这个跟咱们读书学些才艺又不冲突。相反,若是心地坏了,便是大字不识一个,言行粗鄙,就能说她有德行吗?”
裴静娴默然,似乎,是这个道理,又听裴静姝接着道:“所以,善良的人,有才华是锦上添花,若是秉性不好的人,无论有没有才华都一样的坏。”
吴嬷嬷的礼仪小课堂开课,裴静姝的悠闲生活就没了,比裴静娴和裴静妤好些的,是她已经念完了家学的书,早晨便可以自己安排。裴静姝会花一些时间练练功夫,在自己院子里,小丫鬟不敢出去乱说,其他的便是读读书,这一日便心血来潮,照着书上的方子,自己动手做胭脂。
可惜书上的方子不靠谱,裴静姝折腾了一早上,等裴静娴来叫她一起去采薇院时,裴静姝正在洗手上沾上的颜色。裴静娴一进来便见着院里树下乱糟糟的红色,不由讶然道:“三姐,你是在调颜料?”
裴静姝看了眼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现场,叹了口气,道:“哪里,前两天在书上看到一个胭脂方子,恰好材料都有,就想着自己试试,也不知是方子不对,还是我做的不对,倒弄成这样。五妹,你等我片刻,我去换身衣裳就来。”
“哦,好!”裴静娴暗暗惊讶,裴静姝在她印象里就是优雅端方的大姐姐,实在没想到还会倒腾这些玩意儿,抬手沾了点红色,在旁边的纸上面画了画,只觉颜色还挺好看的,等裴静姝出来,便道:“三姐,你能将这个方子给我吗?我瞧着这颜色好看,拿来调颜料必定好看。”
这个时候工艺有限,能买到的颜料不多,许多学画、作画的人都是自己调颜料的。裴静姝继承原主的记忆,绘画也会一些,但天分一般兴趣也一般,平素也没怎么留心颜料,听裴静娴这么说便道:“这有什么,回头我抄了给你。”
姐妹俩说笑着,走到采薇院时,时间刚刚好。头一回见面时,吴嬷嬷先给了个下马威,这些天来,阴郁的裴静婉也好,羞愤不想见人的裴静妍也好,都老实跟着学规矩,几日下来,吴嬷嬷算是轻松多了,也能将心力放在其他几人身上,于是这一日便提出,除了裴静婉之外,一人挑一样喜欢的才艺,日后要学起来。至于裴静婉,倒也不是排挤她,裴静婉婚期定在十一月,哪里还有时间去学别的。
琴棋书画这些,裴静姝多少都会一点,要说更喜欢哪一样也谈不上,其他的还有茶艺和插花可以选,裴静姝想了想,倒不如学学茶艺。这边才将自己的选择报上去,那边柳氏身边的竹月过来,说明日魏王府老王妃的寿辰,替裴静姝几人告个假。
听到要出门做客,裴静姝几人都有些喜意,要说吴嬷嬷为难她们,倒也没有,只是日日被人管着重复那些规矩、礼仪,总觉无趣,能出门走走自是好的。唯独被单独留下的裴静婉脸色变了变,到底没说什么,知道如今柳氏死死盯着她,她说什么都没用。而裴静妍则是摸了摸脸,看向裴静婉的目光便带了怨恨,她不想错过这个出门的机会,更不愿意这张还没恢复的脸让人看了去。
出门交际本就是大家闺秀的功课之一,吴嬷嬷只交代了几句,索性提前放几人离开。而柳氏没说带裴静婉去,吴嬷嬷便依然嘱咐她明日按时过来。
魏王府是大雍建国时册封的两位异姓王之一,另一家是陈王府,两家都是追随开国皇帝打天下的功臣,在大雍地位尊崇,魏王府也建在离皇城最近的兴安坊,加上魏氏族人聚居在附近,几乎将兴安坊占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