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世世。
她望着高高升起的孔明灯，橙黄色的光亮在眸底渐次缩小。言温松亲昵地从身后拥住她，想起他们第一次点孔明灯时，小丫头蹲在花灯大赛的高台上，瞳眸亮晶晶的样子。
她说，她想要那盏梅花灯。
他应了，他替她取来。
她手里拿着糖葫芦，一下一下地舔着，怕被他发现，只敢低着头，鼻尖却被寒风冻得红通通的。
他记得，那晚风很大，她挤在人群里，紧张又小心翼翼牵着他的手。
于是，他再未舍得分开。
他想，来世他还要再牵得更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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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德三十一年春，赵焕薨世，传位于四子赵简，改年号康宁。
康宁二十九年孟冬，江瑜病逝，享年七十八岁。
七日后，言温松自戕，同去，子孙将二人合葬。后，牵棺于扬州祖坟。
第62章
言温松再次有知觉的时候，感觉头痛欲裂，周围光线昏暗，他伸手却摸到一把杂草，疑惑间，他从草地上爬起身，忽觉身后闪过两道白光，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喊他。
“言谨。”
他愣了一下，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言温松回头，三千墨发徐徐从脊背滑落，他对上了一双惊惧的眼。
――余尽。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余尽紧张地往后退几步，躲在沈渊身后。说完这句话，他又觉得自己白问了。
他看见了言谨身后的影子。
他是有影子的。
那肯定不是鬼。
他稍微松口气，看见沈渊把人拉了起来，扶到车后座上，他也坐了过去。
“你是怎么出现在车前的？明明，刚刚这条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余尽嘀咕着，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言谨愣愣望着两人，车子已经启动了，前方传来暖气的声音，他在片刻后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又回来了。
那，那江瑜呢？
她是纵火自杀而死的，不对，贺朝的江瑜是寿终正寝。他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是古装没错，只是有些过于花里胡哨，不像他在大贺的衣衫。
余尽迟迟没等来回答，直到看见这人在身上摸来摸去，又扯下头上的假发套，然后一动不动了。
他将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言谨，你没事吧？飞机失事后，我们都以为你遇难了，葬礼也办了，你怎么突然在一年后回来了？这一年你去哪了？大家都要担心死了。”
“我没事。”
言谨说完，感觉脑壳有点疼，铺天盖地的记忆袭来，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他的身体，身上穿的也都是演戏用的道具，大贺朝的言温松确实死了，他原本的身体也死了。
但……
他现在还是叫言温松。
――这具身体的名字。
他现在是个十八线的演员，穷得叮当响，言府多有钱，他现在就有多穷。除了住在地下室，还在刚刚欠了五百万外债。
原因是之前被一家娱乐公司签约为艺人，却没达到预期，公司没赚到钱，养着也是累赘，各种苛待条件，硬生生将原主逼至主动毁约，欠了五百万违约金，他没料到违约金会这么高，感觉人生一片晦暗，浑浑噩噩间，原主想了一个馊主意，蹲在路口等豪车路过，准备碰瓷讹钱。
然后，沈渊就成了那个倒霉冤大头。
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沈渊要将人送去言家旗下的一处诊所。言谨立马出声阻止，“我真的没事，先去你们那住一阵子吧，现在回家的话，肯定会有一堆媒体过来采访我这个幸存者，麻烦。”
他考虑了一下，还是得用言温松的身份活下去，言谨的身份太敏感，且死而复生太匪夷所思，他也不想跟媒体解释。虽然负债累累，但好在这具身体是个孤儿，不用应付复杂的人际关系，他稍微好受了些。
沈渊淡淡嗯了声。
“言谨，我怎么瞧着你便年轻了。”余尽疑惑看他。
能不年轻吗？
这具身体才二十二岁。他原本二十七，但应该没很大变化吧，江瑜大学时总夸他帅，他便一直注重保养来着。
“手机借我用一下。”他说。
原主的手机应该在刚刚掉了。
余尽“哦哦”两声快速递给他。他想给江瑜打电话，数字按到半路，想起她已经在几年前自杀的事情，又把号码清除掉，给老爷子打。
这么晚，言恭铭已经躺下了，刚要睡着了，忽而听见床头传来手机铃声，他以为是医院又来了什么棘手的病人，赶忙摸过来接通。
“喂？”
“爷爷，是我，小谨。”
言恭铭本来还松缓的神经在听到这句话后，忽然紧绷起来，他怔忪住，身体也僵在那，须臾，抖着声音问：“你，你现在在哪里？”
当日，遇难者的尸体一直没有寻到，他就知道他的小谨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肯定是流落到什么地方，暂时回不来而已。
“我没事，我跟沈渊他们在一起，打电话回来报个平安，对了，我回来的事先不要告诉别人。”
言谨说完，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老爷子心酸地哽咽声，他怔愣下，继而劝慰地说：“等我处理完事情，就回去见您。”
他要先找江瑜，万一她也过来了呢？他们许了那么多次愿望，也许，这次就是真的实现了。
来到陌生地方，她一定会紧张害怕，他得先找到她。
言恭铭在看见来电人是余尽的时候，已经对他的话信了大半。
言谨又与他说了几句，才依依不舍挂断电话，递给余尽。
十五分钟后，沈渊将车开进别墅，上楼，将大衣脱下递给贺聪，贺聪如常把它挂好，让厨娘将饭菜端上来，他盯着言谨的脸，微微一惊，又在沈渊扫过去是，迅速收起表情。
言谨与两人用着餐，倏而感受到余尽总瞥过来的目光，他也在纠结要不要将事情说给两人听。
可，这种事简直是天方夜谭，谁会信？
他考虑了一会儿，正欲出声，沈渊先开口了，“你没事就好，其他的可以先不说。”
言谨立刻咧开一口森森白牙，这臭小子必然已经猜到了什么，是了，他向来洞察力敏锐。
“那我可能要先打扰你们一阵子，具体时间，我也说不清楚。”
余尽看着两人打哑迷，没怎么听懂，他继续闷头吃菜，却看见沈渊给他碗里夹几片鱼肉，都已经仔仔细细挑了刺的。
还有人在呢……
余尽暗暗瞪了他一眼，桌底下，将小脚伸到他那边，碰了碰他的脚尖。
沈渊神色淡淡，依旧瞧不出变化，让他专心吃饭。
言谨眉眼一跳，没好气道：“我说两位，还有我在呢，能不能先克制一下？”
“我让贺聪帮你把饭菜单独端进房间里。”沈渊平静道。
“算了，我还是忍忍吧，反正……”言谨想起江瑜，嘴角忍不住翘起，“我也是有对象的人了。”
余尽着实惊了一下，讶异道：“你这一年该不会是藏起来谈恋爱了吧？”
言谨琢磨他这句话，发现竟真有点贴题，好心情地点了点头。
谁知他这一点头，沈渊立马望了过来，眸光诡沉。
言谨笑容一僵，低头，索性不说话了，他再多说几句，估计这小子就全都知道了。
半晌，见两人吃完要回房间，他才开口问了句，“你能不能帮我查个人？”
他知道沈渊与陆伯啸这些年一直有联系，让陆伯啸的手下去查人，比他这样大海捞针快多了。他已经等不了多久了。如果江瑜真的过来了，他得立刻见到她。
沈渊稍微抬了下眼皮，“名字。”
心知他这是答应了，言谨立马道：“江瑜，大概率还是这个名字。”
沈渊眼睑微沉，“你找她？”
他记得，言谨的初恋就叫江瑜，但是已经在几年前纵火身亡了，他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去寻一个死人？
……死人。
沈渊不知联想到什么，视线淡淡扫过言谨略有变化的脸，安静等他开口。
“我知道她已经死了，可你信不信，”言谨对上他的目光，表情捉摸不定，“有些事情真的就是那么巧合呢。”
比如他。
沈渊端详他片刻，抿唇，袖口却蓦然被余尽扯了下，他已经困得开始打哈欠了，双眸浮起一层潮雾，蔫哒哒望着他。
沈渊想到自己今晚的告别演唱会确实开了挺久的，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让他再坚持一会儿。
余尽只好乖乖地点头，安静极了。
沈渊没再多问，给陆伯啸打了个电话，大概将事情说了一下。
言谨听着两人交谈，暂时先松口气。
如果江瑜还是这个名字，如果面容也跟以前一模一样，只要她还在这片土地上，陆伯啸就一定能把人找到。陆家的暗.网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强大。
他听见电话那端的人同意了，沈渊挂了电话，随后牵着恹恹的余尽往三楼的浴室走。
言谨不是头一回来这里，熟稔地摸去二楼的客房，舒服地躺到柔软的床榻上。
他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总有些不踏实，去楼下找贺聪借了部手机。
余尽说离他出事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也不知道这一年社会上发生了哪些大事，他搜了搜自己失事的航班，查询相关视频影像，得知，航空公司给出的解释是受暴风雪影响。他记得他回上京那天，确实下了雪，但并不大。
他退出界面，去浴室舒舒服服洗个澡，而后披着沈渊的睡衣冲了杯咖啡，他在落地窗前烦躁地站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听见楼上传来不和谐的动静。
言谨仔细听了下，勉强听到余尽低呜的声音，忽然骂了句操，沈渊还真是没拿他当外人，这种事也不藏着掖着，炫耀给谁听呢，气得他往自己的卧房走。
等着！等他找到老婆的！一定再多生几个孩子，专门没事来这里虐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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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谨第二天去原主的地下室将重要证件取出来，又找房东把房子退了，原主的东西很少，几乎没有带走的必要，他也懒得搬。
他拿着仅剩的两百零三块钱吃了顿午饭，又去办了张银行卡，找老爷子借了一笔钱，先把签约公司的债务还了。
走的时候，他瞧见经纪人不可思议的目光。
五百万，这小子哪来的？
昨天不是还跟他哭穷吗？
言谨没去理会他们或好或坏的猜疑，脑中想着江瑜现在会不会也在找自己。
又过了三天，陆伯啸那边依旧杳无音信，言谨心里愈发担忧，出门盲目找人肯定是不行的，都市这么多，十几亿人口，这还不包括移民国外的。
如果自己是个流量大咖就好了，或者是个足够有影响力的人物。
脑中刚有这个念头，言谨目光忽地一滞，对呀，他现在的身份是个演员。这不就是瞌睡遇上枕头，想啥来啥。
转而，他又意识到这具身体似乎一直混在十八线开外，与他想达到的效果相差太大，想要短短时间内出现在各大新闻头条，并且持续到江瑜发现他，难道要去杀人放火？
言谨琢磨一圈下来，终于，在沈渊与余尽下午逛街回来时，有了个主意。
他怎么忘记了，沈渊是混娱乐圈的。就算退居幕后了，他手底的大牌资源也不少。言谨比较担心向来保守古板的老爷子要是知道他去混娱乐圈，言家估计又得炸锅。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寻到江瑜，不能只靠陆伯啸，他自己也得做两手准备。
言谨这么想着，上前叫住了沈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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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瑜刚睁开眼睛，就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疼，周围是各种嘈杂恐惧的叫声。
她捂住快要疼到炸裂的脑袋，脑中断断续续闪过一堆奇怪的画面，有披头散发的女人，有一头短发的男子，还有各种高高的建筑物……
远处传来一声炸响，烟尘弥漫，她看见天上有各种怪异的巨鸟，正在往下丢东西，东西落地便会轰然爆炸。
江瑜忽然感觉到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她一惊，望过去，发现是个衣着怪异的女人，那人一直拉着她往前跑，逃到安全的地方。
“你刚才怎么不跑？”女人皱眉道。
江瑜呆愣片刻，适才模糊的记忆逐渐在脑中变得清明起来。在女子再次询问时，她赶忙开口：“我还有个朋友在那边，我要回去救她。”
她指向离大使馆不远的地方。
女人快速拉住她，“现在国外留学生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呆着，等空袭停了，我们再去找人。”
江瑜望向不远处正在被轰炸的大使馆，心中腾起担忧。
她想起自己是谁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与她同名同姓，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用他们这里的话来说，她现在是在国外留学，赶上了R国动乱的时期，响应大使馆号召来这边集合，遣送回国，然而来路上遇到几名恐怖.分子，遇到抢劫，原主在反抗时遭到击打，丢了性命，原主室友也是这时候失散的，但应该还在大使馆附近。
女人看见她脸上以及额角的伤口，让随行护士先帮她包扎。
怕江瑜乱跑，女人让护士盯着点。她注意到这里四处都是留学生，黄头发的，红头发的，妆容各异，她快速看看自己的，发现还是黑色，心里稍微好受点。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有时间想自己借尸还魂到这具身体上的事。她为什么会来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江瑜神色有点迷茫，护士以为她是被吓到了，笑着安慰几句，又说，回国接送车辆一会儿就来了，让她不要担心。
江瑜听得似懂非懂，乖乖点了下头。抬头时，脑中却忽然浮现言温松曾经说过的话。
他想回家。
回到他的世界。
于是，她每一年都与他点孔明灯许愿，盼他愿望成真。
江瑜心里蓦地有个大胆的猜测。
有没有可能……
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
对了，言温松，他，他现在会在哪里？
江瑜快速把原身的记忆仔细翻找一遍，却毫无用处，他们没有交集。
那茫茫人海，她该去哪寻他？
江瑜下意识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个叫手机的东西，她一边按照原主的记忆操作，一边努力让自己适应。即使有记忆加持，她操作的速度还是很慢，且总是出错。
她看了看电量，还有3%。
外面的空袭停了，女子带着人出去查看本国伤员，没一会儿，带回来许多伤患，防空洞里都快挤不下了。
江瑜好不容易在键盘上敲出一个言字，又在下一瞬，听到一声呼叫。
她下意识回头，看见了原身室友。
乔米娜。
她快速扑过来抱住她，看见她脑袋上围了一圈纱布，紧张道：“我还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你不知道，那群人太狠了，当场就打死了几个人！这个鬼地方，治安这么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