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瑜没想到江道台为了维护邓芸凤能吐出这番话,她微微瞪大眼睛。
上一世,也是因为江道台的不作为,才使阿娘饱受欺负,为什么这一世邓芸凤都露了马脚,他依旧护着她?
难道,她注定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这到底是为什么……
愤怒要将江瑜的理智撕碎,连带脑袋也忽然控制不住发沉,身体歪歪扭扭的往后仰,面颊发麻,她头重脚轻地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言温松紧张地看着她,又去替她摸脉,江瑜努力缓过一口气,紧紧抓住他手腕,瞳眸覆上一层水雾,她张了张嘴,小声说自己没事,她将脑袋死死埋在言温松怀里。
于周围人的喧嚣声中,他听见江瑜小声地哽咽了句:“言温松,我是不是很没用?”
待他想回答,她已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言温松摸了摸江瑜的面颊,意外地,发现江瑜刚才偷偷哭了。
孙妙音猛地跑过来,去拉江瑜的手,却没得到回应,她急红了眼睛,下意识看向江道台道:“老爷,你那样说瑜姐儿,不如要了我的命。”
向来软弱的孙妙音居然也会冲人发火,江道台一时间愣在那里。
恍恍惚惚间,他记起一些往事,年少求学时他与孙妙音的青涩往事,更是哑然。
“音娘。”他低低喊了一句,哪知孙妙音并不买账,冷声道:“瑜姐儿最好没事,否则,”她像是走投无路了,痛苦地闭上眼,“大家就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江道台顿时心痛如刀绞。
邓芸凤余光瞥向两人,微微勾了下嘴角。
言温松快速查看江瑜情况,发现她只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有些低血糖,终于松了口气,一边吩咐宝瓶去抓药,一边把江瑜横抱进怀里。
谁都想象不到这个病秧子居然还有把子力气,讶然在那儿,却听他说:“江大人就是这样弥补我夫人的,真让晚生大开眼界。”
江道台无语反驳,只说:“待她醒了,跟我说一声。”
“不必了,等夫人醒了,我想她最不愿见到的人就是你。”言温松字字诛心,讥诮地说,他温润的黑瞳里,没有一丝温度。
体内烟毒的肆虐让言温松只想做些快意的事来,而江瑜的昏迷更是推着他往这条路上走,他突然就很想看江道台失望、痛苦、悔恨的神情,最好伴随歇斯底里地吼叫。
他眼底渐渐渗出红血丝,连带嘴角也不合时宜地扯了下。
那笑容尖锐、讽刺,偏又极轻极淡,如同一把于不经意间剖人心脏的利刃。
江道台为官十几栽,没被人这样下面子,更何况言温松不过举人之身,他旋即变了脸色,“这里是知州府,二郎慎言。府上家事自有本官定断,本官不会错。”
“江大人好大的官威,你要是不提,我都要忘了这是知州府,”言温松余光逡巡过四周,在邓芸凤脸上停滞一瞬,而后淡声道:“府中私事我管不了,但事关瑜姐儿,便不是你一人说了算。”
“你还想怎样?”
“江大人这话问对了,你掌管整个扬州府,我自是不能拿江府怎样!”
江道台面色终于好看点,如今言浴峰已死,言府今非昔比,他倒还有点自知之明。
言温松低头望了一眼怀里的小丫头,她依旧保持着埋脑袋的睡姿,只稍稍露出半截苍白的耳垂,脆弱又安静,却可着劲的往他心里闹。
她这样的乖,这样的听话,怎么有人舍得伤害她?
言温松眸底的阴鸷快要溢出来,他抱着人胳膊紧了紧,缓缓抬起阴沉沉的目光,“瑜姐儿既是我妻,嫁我为妇,辱她便是辱我,江大人,总有一日,我要江府给她一个交代,但我相信,”言温松用力舔了下唇角,“应该用不了多久了。”
不就是科举做官吗?
如果只有这样才能护她一世无忧,让这些人不敢再随意欺她辱她,他便去走这条路。
言温松牙关紧咬,沉冷坚毅,他抱着人往外走。
江道台微愣,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以为是言浴峰活了过来。
见言温松出来,躲在窗外偷听的江南速速跑远了,半晌,心脏还在砰砰砰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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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瓶速度很快,车把式也配合地将马车驱来。
言温松先把江瑜放进去,随后才撩起衣袍弯腰踏入车厢,做完这一切,他脑门已经冒出豆大汗珠,双臂也轻轻发颤,他手拄厢壁,狠狠灌了几口冷气,将将稳住一半清明。
宝瓶隔着帘子,担忧地望了他一眼。
马夫扬起鞭子,马儿飒飒地跑,他高喊避让,两旁百姓看到挂有言府标志的马车,自发往两旁退去。
马车颠簸,言温松将江瑜护在怀里,他微颤的臂膀从身后牢牢圈住她,小丫头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枕在他胸口,乖巧极了。
言温松微微弯下腰,下巴挨着她毛茸茸的脑袋,使两人贴在一处,透过浓密的睫毛,他看见她眼角刚刚干涸的水迹,微微泛着点白,借着车窗帘露进来的光亮看,竟像两颗点缀于眼角下的白色鲛泪。
他一直知道这张脸无论哭得多狼狈,都是极好看的。
也只有在她睡着时,言温松才敢这般肆无忌惮打量她,他忍不住腾出一只手,将食指点在江瑜的‘泪痣’上,又缓缓放入自己口中。
咸的。
却很熟悉。
她口汁的味道也是这样熟悉。
言温松几乎可以肯定,小丫头就是她的爱人。他有些疯狂地将鼻尖埋进她发林,极力汲取她身上清淡的蔷薇香,似乎想通过她身上的味道平息体内的暴.乱,缓缓地,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又低头,深深浅浅将唇瓣厮磨过她耳垂。
“岁岁,我的岁岁……”
真的好想,一口一口吞掉。
这一次,你不可能再有机会离开我了……
作者有话说:
破破:严医生雄起
第11章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宝瓶忙不迭掀开帘子。
言温松抱着江瑜走下马车,快步往松和院走去,冬子则在前面开路。
正打算出门巡逻店铺的言继海,听见这边的声响,好奇望过来,不想,一眼看见言温松那张脸,他瞬间喜上眉梢,半个月没见到对方人影了,连带江瑜也不在府中,他还以为病牢鬼带小娘皮入赘江府了呢。
这哪成?江瑜是他要收归胯.下的玩.物,必须留在言府,等言温松一死,就让她跪.舔伺候。
言继海越想越兴奋,眸光发亮,他的视线仿佛要把江瑜的衣服扒.光了往里看。
他急匆匆小跑过来,嘴里大喊着‘温松’,眼睛却盯着江瑜瞧。
言温松只稍一眼,就知道言继海没盘算好事,他瞥一眼冬子,对方立马熟练地把人反扣住,无法靠近半分。
“反了!”言继海去踹冬子,哪知他一胳膊便把他撂倒在地,言继海扑了个狗吃屎。
冬子转了转手腕,觉得自己今天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自打二爷病了后,言继海仗着手里的救命药开始在府内耀武扬威,碍于二爷的病,他们也就忍了,如今二爷竟像是转回了性子,他可算是出了口恶气!
冬子掐着腰,在言继海扑上来时,又狠狠地补了两脚,才离开。
“老爷我今天不弄死你!”言继海在后面恨恨骂着,龇牙咧嘴揉肚子,脚却没动半分,余光掠过躲在树后瞧热闹的丫鬟们,‘呸’了一声:“看什么看!看什么看!老爷迟早也弄死你们!”
松和院内。
言温松把江瑜安顿好了,列了两张单子让宝瓶去抓药。宝瓶捏着单子,没动,只无声打量他。
他似是猜到了。
毕竟,会医术并非一件小事,骗骗江道台还行,可宝瓶在府中伺候原身多年,心思细腻,自是瞒不住的,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宝瓶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您不是二爷对不对?”
她睁大眼睛,表情紧张,却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接着说“二爷若知救命之法,也不会轮到眼下才使,更看不出那药丸有问题,还有江府小公子的事,”宝瓶摇了摇头,“奴婢一直伺候二爷起居,他病后大半时间都在看书,那些书奴婢也见过,并无医书,二爷又是怎能靠瞧一眼就知小公子的病因。”
室内有一瞬间的死寂。
烟毒让言温松没有多少力气争辩,他沉默之后,旋即歪在椅子里,苦笑了下。
那一笑,把她的怀疑坐实了。
既然骗不了多久,索性不如开诚布公,也省得花力气提防身边人,今天检查江瑛病况时,他就想好了。
就目前他观测到的言府形势而言,言继海几乎掌控了整个言府,包括二房,依照宝瓶对言继海的厌恶,想来不会忍心看言浴峰夫妻的遗物最后都落入言继海手中。
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若他这个船主人被外界知道是冒充的,那么这一船人的命运都将受到威胁,宝瓶不值当现下跟他翻脸。
宝瓶情绪在刹那间摔碎。
她猛地捂住脸。
言温松听见几道低而压抑的哭声,他沉默着没有说话,这一关没人帮得了她,得她自己想通了,闯过来,接受现实。
很残酷。
却无他法。
片刻后,宝瓶迅速跑了出去。
“姑姑,你眼睛怎么红了?”冬子神经向来比较粗,见她哭着出来,愣了一下。
猜测到什么,冬子立马嘻嘻地说:“你放心吧,二爷这次回来,我特意瞧了他脸色,不知比半月前要好上多少,”他食指与大拇指掐出一条缝,“咱们爷福大命大,一定能熬过去。”
宝瓶朝身后望了一眼,终究是没舍得告诉他真相,她抚了抚眼角,没好气地把药方子塞给他,“冬子,你腿脚快,这是二爷跟夫人的治病方子,赶紧去药铺抓来。”
“好嘞!”他一听是治病的事儿,一刻不敢耽误,拔腿就跑出去老远,差点摔一跤,他以手扶树往后看,猴子捞月一般,惹得宝瓶哭笑不得。
“姑姑,你笑了。”他远远地喊,树上鸟儿齐飞。
宝瓶无奈摇了摇头,廊檐下有大片阳光照进来,照得地面熠熠生辉,热哄哄,她竟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路。
隐隐约约间,她记起以前的一些事。
“姑姑,新来的夫子罚我抄书五十遍,爷过目不忘,哪需要抄啊……”
“姑姑,阿娘跟爹爹什么时候回来,过完年我就九岁了,姑姑记得要送我礼物哦,给我裁身新衣吧~”
“姑姑,我今天看到一个顶好看的姑娘,我愿娶她为妻,往后一生一世,举案齐眉,无有二心。”
“姑姑,你看,我把全扬州的帝女花都搬过来了,可能博那姑娘一笑啊?”
“姑姑,爷夺了解元,江家答应婚事了,爷要把好事情告知全扬州城……”
“姑姑………”
宝瓶泪如雨下,双眼婆娑,她背偎门框,帕子拭泪一遍又一遍。
冬子回来时候,门外下起了瑟瑟秋雨,庭院内松枝摇摆,如涛如浪,他把药包护在怀里,脸上挂着傻笑。
宝瓶也拾掇好了心情,确如言温松想的那样,她没有其他路可选,她伸手把药接过来,叮嘱他换身干衣,迈入厨房熬药。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言温松身体状况确实一日比一日转好,烟.毒是没有解药的,他平时只能靠给自己配些镇定作用的药材,辅以强身健体的补药,按后世的戒毒周期推算,再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可以好得七七八八,更何况,言继海给他服用的药丸没有经过加工提纯,吗.啡含量低,也算让他侥幸少受几天罪了。
言温松再度恢复清明,便瞧见江瑜蹲在榻边忙碌,宝瓶端着鱼洗,江瑜则小心翼翼拧干脸帕,她指尖因为长时间过水,泡得微微发白发皱。
听见他的动静,江瑜蓦然抬眸,言温松朝她笑笑,坐起身,将她手里快要掉落的脸帕拿过来,边擦边问:“醒多久了?”
江瑜老实答:“半个时辰了。”
“药喝了?”
“嗯。”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者的老毛病犯了,言温松就忍不住多问几句,江瑜也没有不耐烦,小声一一作答。
言温松探手摸了摸她额角,夸她乖,又吩咐宝瓶日后多备些补充营养的食材。
夜深人静。
宝瓶等他喝完药,便安心带冬子跟丫鬟们出去了。
屋内只有言温松与江瑜。
他忽然就把人拽到床上,江瑜惊得一个踉跄,扑在他怀里,脑袋磕上他下巴。
她听见头顶传来闷哼一声。
言温松揉了揉下颌骨,低笑着,“夫人见了爷就腿软?”
“……”江瑜瞪大眼珠子,她现在双腿还半跪在地上,脊背被他胳膊圈着站不起来。
言温松一只手顺着她脊椎缓缓向下,掠过侧腰时,江瑜敏.感的身子轻颤,呼吸都乱了一瞬。
言温松仿若没看到,指尖继续往下,又进两寸时,心口轻轻按来一只手,江瑜攥紧他胸前的衣料,受惊道:“爷。”
言温松看了看她,失笑,“想什么呢?爷刚病发结束,能干什么?”
江瑜小脸通红,局促的目光瞟向旁处。
言温松虽然嘴上这么说,胳膊却不退反进,掌心贴上美人.臀,一把将人捞上来。
江瑜惊呼,与他一起倒在榻上,言温松按住她乱动的背,低哑道:“爷后悔了。”
他想圆房。
非常非常想。
若知道盖头下是她,就算那晚被发簪捅成筛子,也得圆房。
“什么?”江瑜愣了愣,懵懂抬头,望见他含笑的眼。
“没什么。”言温松倏而转移话题问:“上午的事还气着?”
江瑜肯定是气的,她不明白江道台为什么一定要偏袒邓芸凤,他不分是非,让人心寒。
言温松瞧她眼眶发红,无奈给她顺了顺背,随后说:“他如今是扬州知州,再进一步,迁官至京也不无可能,这个关节眼上,不能出任何差错。”
江瑜听罢,沉默下去,手却攥得很紧。
她蔫头巴脑的,连生气都带着一股子娇憨劲。
他两世都没弄明白一个问题:就冲江瑜的模样,竟也有人能狠下心来刁难她?
他觉得那些人不是眼瞎就是疯了。
“不甘心?”他问。
江瑜终于给了点反应,下巴在他胸口点了点,轻嗯。她是无意之举,可言温松哪受得了这种不经意间的撩拨,跟要他半条命没区别了。
“阿娘。”江瑜半天又吐出两个字。
言温松大抵是明白了她的顾虑,江瑛的事让她看清了江道台的立场,有一便有二,如此下去,孙妙音的处境将会举步维艰。
这是古代,没有将丈母娘接过来同住的说法,言温松首先排除了这条路。
而江道台极会审时度势,想要护住孙妙音母女,除非她们身后能有什么让他顾忌的势力。言温松想到自己打算科举入仕的事情,摸了摸她脑袋,温声说:“放心,爷会帮你。”一直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