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觉着不靠谱，你们怕不是遇着骗子了吧？”
汉子笑笑没再说啥，三两口扒完冷掉的盒饭，骑上车继续送外卖了。
苹果贵，他得再努力点儿，多赚钱，争取让闺女和媳妇儿都吃上。
昨天视频里，看媳妇儿人都累瘦了两圈，得好好补补。
天很快就黑了。
林鹿一家三口回家，坐在院子里吹着凉风吃晚饭，和凑过来的村里人聊天。
“你这丫头现在该是在读书吧？”
牛爱云笑：“是在读书，考的H大呢，就是心里想我们，请了假回来陪陪俺。”
“嚯，那可真是了不得，我看新闻里说过这个学校，不好考呢。”
“你们一家子真是不容易，但团聚了就成，好日子还在后头。”
做了那么多年的邻居，大家伙儿对彼此家里的事都清楚，知道牛爱云一家的情况。
林鹿回来，他们瞧着也为夫妻俩高兴。
聊着聊着，突然有人说：“月月的学校和你闺女在同一个地儿吧？我听别人说好像离H大不远。”
林鹿眸子微沉。
月月，也就是郑迎月，豪门养父母的亲女儿，上辈子在她临死前来家里闹的人。
郑迎月虽然被那对夫妻不小心弄丢，但身上带着如意锁，锁上写着这个名字，他们还拿这个名字去公安局立了案。
不像林鹿，顶着别人的名字生活了十多年。
提到郑迎月，牛爱云脸色并不好看，另外两个人也摆手。
“人家现在是大学生，瞧不上我们这些地里讨生活泥腿子，她在哪里跟我们没关系。”
最先提起郑迎月的人啧了啧嘴。
“不管咋说，当年要不是我们把她捡回来，又一家一户轮流把她养大、供她读书，她也没今天吧……”
“呵呵，人从上初中起就住校了，啥时候回村里来看过？人读书也是拿的那个啥奖学金，我们去城里带着吃的去瞅，结果人说不认识我们，也就你这个脸皮厚的还好意思往上贴。”
那人不说话了，闷闷地大口喝了半碗菜稀饭。
养条狗养个十多年都有感情，何况是养了个人。
村里人养活郑迎月的时候，也没想图啥回报，但刚上初中就急着和他们撇清关系的态度，实在是叫人寒心。
特别是牛爱云和林富贵。
当时他们刚没了孩子，把不少对自家孩子的爱都放到了郑迎月身上，真是当亲生孩子养着。
结果郑迎月除了找他们要钱，其他时候从没找过他们。
时间一长，他们也就懂了，没再上赶着往上凑。
牛爱云叹了口气：“这人啊，不是所有真心都能换来真心的，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那事儿就当给子孙积德吧，瞅瞅，我家乖乖这不就回来了吗？”
她亲昵地搂住闺女。
牛爱云是个热心肠，从来没后悔过当年救下郑迎月这事儿，她永远相信好人有好报。
现在她闺女回来了，什么都值了，没啥好抱怨的。
乘着这个话头，回屋后，林鹿和她说起养父母那边的事。
牛爱云其实早就想问了，但林鹿刚回来，怕她不想说，就没追着问。
林鹿没有隐瞒，也把从被捡走就开始计算的账单拿了出来。
牛爱云看着账单，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林鹿心里慌了，忙说：“妈妈，其实我过得很好，他们没有少过我吃的穿的，我……”
剩下的话林鹿没能说出口，因为牛爱云用力搂住了她。
牛爱云哽咽着：“你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妈妈就给你缝了好多好多小衣服，你爸上山砍了家里长得最好的树，亲手给你做摇篮，做小车……
从有了你开始，妈妈和爸爸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好好的，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好好长大。如果……如果你没有丢……爸爸妈妈会送你去上镇上的幼儿园，每天牵着你的手，听你说今天老师教了什么……乖乖，爸爸妈妈爱你啊，很爱很爱你啊……”
如果可以，如果知道孩子还活着，他们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把孩子找到。
而不是让闺女活在那样冷冰冰的地方，所谓的爸妈连一句话都懒得和她说，连她多吃一口鸡蛋都要被记在账单上！
他们再穷，也绝对不会让自家孩子受这么大委屈！看这么多白眼！
解释的话卡在林鹿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多年来受到的冷待，多年来受到的打压，多年来积攒的委屈，在牛爱云的满腔爱意中轰然爆发。
林鹿窝在妈妈怀里，想到被清理干净的山路，想到泥泞路上铺着的石板，感受着此前从来不曾拥有过的纯粹的爱，眼泪簌簌往下落。
这一刻，她不再需要强撑，不再需要为了养父母的面子永远“懂事乖巧”。
这一刻，她重新变回了有爸爸妈妈爱的孩子。
哭声从她的嘴唇间溢出。
“妈妈……妈妈……他们都……他们都欺负我……”
第6章
“妈妈在，爸爸也在，以后，谁都不能再欺负我们家乖乖，谁都不许欺负你。”
牛爱云搂着委屈大哭的女儿，满脸都是泪。
这天，林鹿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为心里的痛，为心里的委屈。
她是哭着睡着的，睡着的时候，手里还攥着牛爱云的手指，像襁褓中极没有安全感的婴孩。
在此之前，林鹿以为她是不恨的，以为她对过去经受的种种，是没有不满的。
她被养父母从小教得识大体、知进退、懂事、听话，以及有自知之明。
有什么亏，总是林鹿吃。
有什么好处，总是养父母拿。
林鹿以为她早就已经习惯这些不公平，可现在她才明白，没有人能真的习惯不公，更没有人会喜欢不公。
她会那般隐忍退让，是因为她知道，听话懂事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不那么做，她可能会被赶出家门。
她只是为了生存，为了一点别人施舍的爱，在讨好那些人，讨好她以为的爸爸妈妈。
可牛爱云让林鹿明白，她的亲生父母一直一直，都是爱着她的，她是在期待中降生的孩子，她不是累赘，不是拖油瓶。
她不必再委屈自己，来换取被爱。
情绪的剧烈起伏让林鹿呼吸更疼了，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但一直压抑着的内心此刻却满是畅快。
只是，欢喜的林鹿次日在母亲身边醒来，被系统的怒火扑了一脸。
【果园昨日收获为0！】
哭睡着的林鹿，昨晚没看书，苹果树上也没有结出新的果子。
“抱歉。”
这的确是她的失误，林鹿没有任何狡辩，乖乖认错。
一直以来，她最怕的就是给别人照成困扰，但经过昨晚孩子气的告状，今天的林鹿多了几分底气。
她也是有爸爸妈妈护着的人了，谁都不可以欺负她，她什么都不怕！
而且，昨天店里来了新的客人，收到货后都给了五星好评。
林鹿呼吸了一口乡间的新鲜空气，肺果然没那么疼了。
此时，【鹿遇】上的关注数已经高达6人，吃过早餐后，新的苹果树苗被送到了家门口。
之前攒下的苹果还剩6个，但都不是刚采摘的，因此林鹿没有把它们上架，照例和爸妈分着吃了。
苹果分量很足，味道绝佳，他们吃了早餐还各啃了一个。
等种好新来的苹果树后，又啃了一个，把肚子吃得圆滚滚的。
牛爱云看着已经完工的果园笑：“以后这里种满树、挂满果子，肯定比电视里那些风景区还好看。”
林鹿望着他们家的果园。
白色栅木是果园的墙，围了很大一圈，够她种许多树。
种下的爬藤植物经过缓苗后，从厚实的土壤里汲满营养，一个个的冒出新芽，扒在栅木上，随风摇曳。
宽阔的园子里，只有两棵小苹果树，在山风中摇晃着小小的枝丫，散发出盎然生机。
【宿主可以尝试在果园阅读。】
尝试后，系统会把两种阅读方式进行对比，告诉林鹿哪一种效果更好。
“好啊。”
林鹿也喜欢这里，山风，小树，漂亮的木栅栏，是她梦想中的桃源。
唯一的不足是苹果树还太小只，不能撑起一片绿荫，让她舒舒服服地坐在树下。
但现在是九月，太阳很烈，哪怕是在山上也依旧炎热。
林鹿这次没有习惯性勉强自己，而是直接向爸妈求助。
“我今天想在果园待一会儿，但是太阳太大了。”
牛爱云一巴掌拍在林富贵背上。
“别怕，有你爸呢。”
林富贵哼哧哼哧从山下运来木头和木板，拿着锤子敲敲打打，下午就把搭出一个小房子，还弄了个不需要插电的小风扇和一盆子冰块儿。
林鹿走进去，感觉像是坐在空调房里一样凉快。
林富贵问：“成不？”
“嗯！好凉快啊，谢谢爸爸。”
林富贵挠着后脑勺憨憨地笑。
牛爱云说：“也不知道山上有没有蛇，虫子也多，妈陪着你。”
林富贵什么都没说，收拾好东西下山，过了一会儿，把林鹿要的书拿上来，还带了煮好的饭、两个雪糕，和一大瓶凉白开。
他总是这样，不知道如何表达爱，却无时无刻不在用他的方式爱她。
夏日的午后，太阳把整个大地都晒得发白。
哪怕是最勤奋的庄稼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下地。
因此，林富贵上山后也留了下来。
林鹿吹着带冰块凉气的风，手里捧着书，牛爱云就坐在旁边纳鞋垫。
林鹿看了一会儿，抬起头休息的时候目光对上正好看过来的爸爸。
爸爸眼睛里有好奇，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林鹿扬起笑，再低下头的时候，轻轻念出声。
水一般温柔的声音在小屋里回荡，落到牛爱云的耳朵里，落到林富贵的耳朵里，也落到不远处的苹果树上。
夫妻俩看着朗诵的孩子，眼睛不知怎么的又红了。
要是孩子一直在身边，上学以后，也会常常这样坐在他们旁边念书吧？
林鹿缓缓念着，他们静静听着，山风吹过，带走了这些年来他们心底的所有阴霾。
两棵苹果树上长出红彤彤的果实，沉甸甸的拽着弱弱的枝丫往下坠，一共20个。
林鹿本以为会剩很多，没想到刚上架就少了一大半。
季柯是偶然看见【鹿遇】店铺照片的。
只一眼，他就被照片中那个线条完美、颜色匀称的苹果攥住了目光。
他下意识地拿出画笔去描摹，但总觉得少了点味道，便找到店铺下了单。
发现每个人只能买一个后，季柯把链接发到家族群里，又发了个大红包。
从头到尾他一个字都没说，但大家都理解了他的意思，纷纷点开链接帮他买了一份。
只他们一家子，就一口气买走了16个果子。
马红被吓了一大跳，急匆匆地下单并催着丈夫赶紧去抢。
“肯定是其他人也发现这些苹果的厉害了，全都在抢，只剩下最后3个了！你动作快点儿，慢了就没了！”
昨天没有新的苹果上架，让马红担心了一整天，今天一直在刷新就怕错过。
“我马上去！”
自从宝宝开始吃这家的苹果后，情况一天比一天好，今天嘴里只剩下最后几颗泡泡了，医生说目前看没有复发的迹象，等全部消掉就可以回家了。
这种关键时候，绝对不能在他这里掉链子！
但男人很讲义气，拿手机抢的同时还不忘踹一脚旁边的兄弟。
“你昨天不是说那个苹果吃了有用吗？今天还要不要？要的话赶紧去抢，马上就没了！”
正在抓紧时间打瞌睡的刚子一个激灵爬起来，手忙脚乱加入了抢购队伍。
刚子没有别的兼职，是全职外卖骑手，一整天的时间都在送外卖，从五六点的早餐到凌晨两三点的夜宵，他都送。
长时间的骑车和爬楼，让他腰越来越不好，拿了膏药贴效果也不大。
最近几天，他甚至因为腰痛得难受，没办法上工，损失了不少钱。
所以在听男人说他家孩子吃了这个苹果病好多了后，就动了心思。
100块虽然多，但比起他未来能赚的，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刚子也就是走投无路了才跟着试试，没想到吃了之后睡一觉，今天起来腰竟然真的好多了。
他不光自个儿抢，还让别人帮忙抢。
就这样，等住马红对面的老人家来敲门说想再买一个的时候，新上架的20个苹果已经一个也不剩。
“这就没了？那苹果要100一个呢，这么多人买吗？”
老人本以为那么贵的果子，只有傻子才会买。
马红笑：“您不也来买了吗？”
老人脸上发烫。
“吃了苹果那天，军军睡了个好觉，昨天没吃，晚上又嚷嚷着头疼，所以我就想试试……那等下次有了，你一定要和我讲啊。”
马红：“我教您怎么看吧，现在好多人都喜欢这家店的苹果，老板刚放上来就被人抢光了，等我通知到您的时候肯定没了。”
老人傻眼，这卖得也太俏了吧。
林鹿赶在天黑以前把20个苹果寄出去，这个点儿出，明天大家就能收到。
“这是我们第一次把苹果全部卖完。”
她有些感慨。
自从把树种进地里后，每天都会剩下不少果子。
今天有两棵树，她以为会剩下十几个，还在考虑要不要送一些给邻居，没想到一下子卖光了。
这些日子果园一直有进账，虽然扣除掉运费后剩的不太多，但加上今天的，也有了好几千。
林鹿打开手机，把这些钱全部转给郑家。
在林鹿看来，她和郑家的联系只有那个账单，她想早点儿还清，早点儿和他们划清界限。
此外，林鹿特地腾出时间，把郑家人的信息放到郑迎月学校的各种公共平台上，确保对方能看见。
大学，郑迎月刚结束今天的军训回到宿舍。
“诶月月，你看学校表白墙了吗？那是你的爸妈吗，你和他们长得好像啊，而且他们的女儿也叫郑迎月诶。”
郑迎月心跳突然加速。
她从小长在那个偏僻闭塞的小山村，从懂事起就要帮助大人干农活。
村子那么穷，没人给她买新衣服，没人给她漂亮房子住，也没法让她上好学校，那群人居然还有脸指望她感谢他们！
郑迎月拼了命地逃离，她不想变成他们那样的人，她想要的是人上人的生活，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