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回身问他在哪里,不想屏幕上陡然放大了一张脸,随后是墨绿色的大片丝绸布料,将她的屏幕覆盖得严严实实。
乌黑之中,映出了隐隐约约的绿。
“……傻子。”
棠宁退的远了一点,在半空中高高地看向扑倒在床的谢行野,莫名有些乐不可支,“你只能用一次,不然你以为当时的段倾舟,那天在都城里找我的时候,没有当场这么干呢?”
谢行野扑了空,他慵懒地翻了身子,看向半空中的棠宁,眼里神色晦暗不明,“你还记得他。”
随后又冲她勾了勾手,“下来。”
棠宁本来有好多的正事要说,但见到了他这样,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
她磨磨蹭蹭地飘下去,刚一落定,谢行野便伸手抚过她的脸颊。
他在虚空之中勾勒出棠宁的面部线条,定定地瞧了她一会儿,忽而出声问道:“头发怎么了。”
棠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假发,接着镇定地说,“换了个洗发水,味道不一样了吧。”
不过他们第一次那时……对谢行野来说,好像起码过去了两年时间了吧。
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撒谎。”谢行野嗤了声,“分明是大不相同,不止是气味有所改变。”
他事后想起来才发现,棠宁应该是戴了假发。
算了算了,她瞒不过谢行野。
“……掉光了。”棠宁轻轻哼了一声,突然起了点沮丧,“都怪你。”
这始料未及地答案让他一怔,随后点点头,“想来也是。”
“你要我如何做?”谢行野的声音很平静,“我并非讽刺,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办到。”
说完以后他突然支起身子俯她身前,双臂就撑在了她身侧,看上去像是把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真话也好,假话也罢。”他俯视着棠宁的脸,慢条斯理说道,“只要你还愿意骗我,就不至于叫我失掉最后一口气。”
“我要你……”棠宁转着眼睛想了想,忽而抽.出身下的枕头,劈头盖脸地蒙在了谢行野的脸上,将他推倒一旁,拍拍手说道,“睡觉!”
如果是半个月之前,棠宁听到谢行野这样说的话,也许会挣扎片刻,随后平静地要求他生下皇储。
但是现在她不可以这样,逼迫谢行野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哪怕最后取得的结果对二人都有利,棠宁也……不愿意了。
而且,她并非只是不愿意强迫谢行野。
现如今,棠宁也没办法做到强迫自己了。
谢行野几乎是瞬间入睡。
把枕头拿开,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棠宁又有些犯困。
她拍拍自己的脸颊清醒了一些,安抚般地轻声告诉他,“我现在没空陪你睡觉哦。”
睡梦里的暴君眼皮子微微一动,似是有些不满。
棠宁飘了出去,先是探查了一番这里的人,最后在前方主厅内意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好像是那个叫做赵开骋的男人,半夏的哥哥。
他脸上增添了许许多多的风霜痕迹,正在跟半夏笑着叙旧。
显得一旁的谢玄有些无聊,而他们身旁聚集着大半内堂里的人,嘈嘈杂杂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并且声音越来越大。
棠宁等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是半夏一锤定音:“就这么办,这么多年下来,陛下虽然是行事张狂,但各位的心里想必是有答案的。”
这十来年下来,这个当年瘦弱却坚定的小姑娘,也已经成长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了。
棠宁忽然相当的欣慰。
赵开骋点点头,“那我明日就领兵过去,陛下他还是不肯见人?”
“你留下,我去。”谢玄淡淡出声,眼皮子一撩说,“谁也别跟我抢。”
赵开骋之前一直守在边疆之境,只是听说了内堂里有这么一号人物,然而从来都没见过她。
被呛之后面子上略有些挂不住,刚想出声,便被一个气度雍容的声音打断――
“谢玄随我入城,赵开骋带兵守在城外。”谢行野像是才睡醒,只在中衣外披了一件黑貂毛皮大氅,他先声夺人,但进门之后先是四处打量了一圈,眯着眼望向了窗边方向好一会儿,这才再度开口,“你们两个和半夏留下,其余人先出去。”
他形容散漫,但话音刚落,其余人便纷纷躬身退下,脸上都洋溢起了些许欣喜之色。
棠宁偏头看了眼时间,扳着手指头计算:睡了不到三小时。
这就醒了。
“陛下。”赵开骋高兴地对着他参拜,“你终于肯出来了。”
谢行野默不作声来到主位坐下,先是淡淡睨了谢玄一眼,随后才轻描淡写说道,“谢玄,你心气太高,无法屈居人下。此次过后我不能够再容你,待到事毕,你便可自行离去。”
谢玄单膝下跪,语气十分地凛然,“属下领命。”
棠宁凑到谢玄身边仔细看了看,感觉有一点点的遗憾:她还挺喜欢这人的。
“陛下,”不想半夏也跟着跪下,还是那副老成稳重的模样,只是说出的话险些没让她哥惊掉下巴,“属下不想离开谢玄,事毕之后,请愿随她一同离去。”
棠宁:……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她和赵开骋两人震惊了,微微张口立在原地,不断地以怀疑眼神看过这两人。
谢行野却只是点点头,“允了。”
而后看着谢玄,语气略有告诫,“你并非入城的绝佳人选,然而这数十年间在内堂,也算是从凄风苦雨里熬了下来,此次为圆你的心愿才选了你,只是――”
他语气一转,骤然间阴冷了许多,“若你于大局不利,我第一个要杀得就是你。”
谢玄还是半跪在地,平静说道:“属下领命。”
干脆利落地解决了这件事,谢行野未曾多停留,吩咐下去将马车备好,便回房换衣服。
棠宁还留在屋子里,她不断绕在谢玄和半夏的身边,企图看清这两人之间的牵扯。
赵开骋也还一脸震惊,棠宁感觉他这是要棒打鸳鸯的模样,暗搓搓等着看戏,却被谢行野不耐烦地一声,“――棠宁!”
吓得立刻跟了上去。
旁边可是有人的啊。
一进房棠宁就抱怨,“不怕被他们听见啊?”
“我为什么要害怕?”谢行野反而奇怪,他单手解开了身上的大氅,不知想到了什么,微眯着眼眸,突然间语气深沉告诫她,“离谢玄远点,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平日里装得吊儿郎当缺心眼模样,实则心里比谁都清明。
若是谢行野哪天不行了,这人就会立刻噬主,还是趁早放走了的好。
“你不喜欢她,那你当时还传位给她?”棠宁却有些想不明白了,绕在谢行野身边喋喋不休地问,“你就不怕放走她以后,她造反把你给杀了?”
看起来,谢玄好像确实有这样的本事。
谢行野已经换好衣服,三两步登上了马车。
‘咕噜噜’的声音响起来,江州留下了内堂的人来接管,他们在今夜就要离开此地。
谢行野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说道:“我不怕。”
随后又挑起了冷笑,起了点兴致问棠宁,“你猜,我为何不怕。”
――因为你是龙傲天!
棠宁被这想法逗乐,但想了下还是给出回答:“谢玄重情重义,半夏却对你十分忠诚,只要半夏还在,她就不能对你怎么样。”
这是棠宁刚刚突然想到的。
因为她这么长时间观察下来,都没发现这两人之间的事情,可见这是谢玄和半夏两人有意遮掩的结果。
起码谢玄是怕被谢行野发现,进而给自己造成威胁的。
“不错。”谢行野微微颔首, “此行已是十拿九稳,你可先行离开。至多不过三个月再来,届时一切都得以了结。”
他清润的眸子里难得现出不舍之意,温和地看着棠宁,“暂且去吧。”
棠宁对时间的流逝简直是有着触目惊心般的恐惧,虽然从来不说,可是偶尔间也会表现出来这份焦虑。
她从床头接了一杯水咕噜噜喝下,然后才问:“你怎么知道的……”
不过他这么聪明,被他猜到其实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观其色察其形,不难发现你的异状。”谢行野淡淡垂眸, “你不愿说也无妨,只是不必在我面前遮掩,你可……自由来去。”
说着他又不由自主地抬手,虚虚触碰着棠宁的脸颊,温柔说道:“我会等着你。”
作者有话说:
身穿倒计时,跟我喊,倒计时100章――
第49章
棠宁也伸手, 轻轻推开了谢行野。
她往车窗外看了看,发现天色已近黎明,东方混沌的天幕间闪现出了一抹亮丽的朝霞, 光芒透过了棠宁的身.体斜斜打入车厢内, 驱散掉昏暗的阴霾。
“睡觉吧。”棠宁点了点谢行野的脑袋,“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谢行野却叹了一口气, 带着点无奈问她:“知道你将要离去, 我又怎么舍得睡?”
自从谢行野记起一切,两人通过行动确定了彼此心意之后, 他好像越来越……会撩了。
棠宁镇定地拿起日历本,心不在焉地在上面乱画一阵, “我还可以见你。。。好多次。”
她可以不断调整游戏内的时间流速, 但……棠宁又凑过去看了一眼。
明君值:99
若是以往, 这一点明君值可能是无意间做出一点小事就能够刷满。而谢行野现在要做的, 却是一项有利于王朝长远发展的改革性.行为,如果此行顺利的话, 这么重要的事情, 绝对会让他的明君值上升。
但是如果就连这样也无法让谢行野的明君值刷满,大概就能侧面反映出――系统默认他必须要生下皇储。
那么棠宁就算让时间加快一百年,也没办法顺利达成目的。
她犹自在忧愁,谢行野反而轻笑一声:“宁宁,人总是贪心的。”
“就好比是我。”他垂眸看着自己掌心,又示意棠宁伸手过来,随意比对着两人的掌纹, 慢悠悠地说, “就在刚才, 我还一直告诫自己勿要贪心, 你尚且存在于天地之间不曾消弭,我还能时时见着你,能与你并肩同行,已经额外求来的恩赐。”
说罢他却翻手虚虚笼罩住棠宁的手,看起来就好像是两人正在执手相望。
“可就在转瞬之间,我便又升起悍然的不甘。世间万物冥冥众生,又凭什么总是让我受到如此煎熬,连心爱之人的去留都无法确认?”他勾了勾唇角,带起点讽刺,“你若是下定决心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也就罢了,何苦偏偏做出犹豫之色,徒然惹我胡乱猜测?”
棠宁慢慢往下躺,听谢行野在那边带着苦涩的声音,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扯。
最后还是突然跳起来,拿起马车上的软垫就砸向谢行野的脑门,掐腰脆声说道:“少来这套!”
弯弯绕绕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诱惑她一时冲动,把真相告诉他而已。
谢行野知道棠宁有很重要的事情瞒着自己,他无法明说,只好使出这种苦肉计。
谢行野被她砸得软软闷哼一声,更是顺势倒在榻上,他被拆穿了也不恼,只是闭上眼睛轻轻长叹一声,“吾妻知我之深,天地间无有人及。”
两人不再说话,棠宁又听见了自己强烈的心跳声,因为谢行野自然而然地那一声‘吾妻’,就宛如给她贴上了一帖封印,令她整个人僵硬在了原地,连思维都凝滞住了。
他们深深浅浅的呼吸交织在了一起,即使要面对未知且凶恶的未来,至少这这一刻,在小小的马车里,连时光都暂且驻足不前。
阳州与江州离得很近,睡足了一夜之后,帝王浩浩荡荡的随行军队就来到了阳州城门口。
宁王本人正在城门口,脸上表情似乎略带紧张,远远看见谢行野的人过来,便端正跪拜于地。
棠宁睡得迷迷糊糊,谢行野已是神清气爽地走过了这些流程,或者说……砸场子。
按照规矩,宁王这边呈上一壶酒,宾客与主人共饮尽欢过后,谢行野方可入城。
谢行野确实也接过了这杯酒,只是他先是拿起在眼前稍稍一过,便显而易见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这壶酒如何有股陈味?”
说完不客气地将酒杯轻巧往身后一抛,看都看不看一旁恭敬的老头,大摇大摆地入了城。
独留下宁王本人神色僵硬地立在身后,又被谢行野不耐烦喊了声,“滚过来带路。”
按照族谱上,宁王其实应该是谢行野他爷爷那辈的人物,之前大概也是存了点谢行野会因此而尊重他的幻想,只是谢行野入城不过半天下来,这幻想就被击得粉碎。
――找茬来了。
“现如今,我是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自家厢房内,宁王老头子颓然说道。
他的夫人也就是清远伯的妹妹,面容倒是相当温婉,“咱们是当真没有造反的心思,小心应对,令陛下知晓……”
“这黄口小儿是能商量的人吗?”宁王轻哼一声打断了她,“太宗当年立下的规矩,宗室封王不得有兵,然而皇家子弟岂能亏待,几百年下来我们封地上皆是如此。他谢行野如今却不顾老祖宗的规矩,想拿我开刀。”
可恨的是,他想不出什么应对之法子。
造反,他根本不敢。
之前和王平之的侄儿来往,也不过是存了点为了今后方便行事的意思,那点兵力根本都不够谢行野看的。
但谢行野才不管他要不要造反,他只要借一个宁王造反的名头,顺理成章地将封地上那些封王全部削减掉罢了。
更何况,江州的清远伯就是个前奏――下一个就轮到了他。
棠宁查看清楚这两人的心思,不得不说,在当下微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看起来凶险,然而谢行野似乎是占据了主动位置,接下来要防止的无非是宁王狗急跳墙,为求自保之下,难免会有其他动作。
而这老头的资料研究下来,除了惧怕与祈求之外,对未来也根本是一筹莫展。
确定了这点之后,棠宁犹豫再三,还是调快了时间进度。
来到了三天之后。
经过整整三天的刁难,宁王这老头子的头发已经全都白了,惨笑着和他夫人说,“我能如何呢,陛下已经斩获了往来信件,现如今只能等死罢了。”
“王若鱼当真是被赵将军所俘?”他的夫人也是满脸忧色,“可是,咱们根本没和他有什么往来信件啊……”
“他说有,便就是有。”宁王神色平静说道,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限将至,整个人反而显得从容,“今晚我会轻陛下来府里一聚,你务必要将蓉儿送出城。”
蓉儿就是他的嫡长子。
听起来是要鱼死网破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