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宁嘀咕着看了眼他的详细资料,随后不自觉瞪大了眼睛:他居然在府里各处藏有火油桶,又在地道中藏满了火药,当真是狗急跳墙,准备当晚不管不顾直接炸死谢行野。
怪不得虽然占据上风,但谢行野还是处处谨慎。
顾不得那么多,棠宁直接闪身去向谢行野的住处。现如今他住在阳州城主的府宅中,而且相当恶劣地把人家城主一家人都驱逐出去,独占了一整座宅子。
这宅子里此刻也是人来人往,棠宁折腾了好一番,才在后院的一处小小院落中找到谢行野。
谢行野面前跪了一个五花大绑起来,不甘心瞪着他的青年。
他自己倒是气度从容,正散漫地坐在太师椅上,还翘起一条腿,慢悠悠地品茶。
“你还是不肯指认宁王教唆你造反。”谢行野微微一笑,静静俯视着那青年,“你如此护着他,倒是令朕看不懂了。”
“狗皇帝。”王若鱼冷冷地吐了口唾沫在地,狞笑着回答,“我偏不如你意,你又能奈我如何。”
“有意思。”谢行野饶有兴致地拍拍手,半夏便从门外进来了。
她带来的,还有一个沉香木制成,约莫一米长宽的正方木箱,箱子底下还做了轮子,方便被人轻巧地推来推去。
随着谢行野的一个眼神,半夏沉默地打开木箱上方罩着的油毡布,顿时有股淡淡恶臭自里飘散出来。
似乎还有些若有似无的……呜咽声。
棠宁忽然有所感,捂着嘴唇干呕了下。
木箱里面是……废圣慈太后。
与此同时,谢行野忽而皱眉回头,恰好对上了棠宁略有些回避的眼神。
他抿紧了嘴唇,松散的眼神一下变得有些锐利,沉着脸淡淡招手,示意半夏停下动作。
“你来与他好好商量。”对半夏撂下这句,谢行野便起身快步离开此地,他走得很快,一连穿过几个小亭子才停下,转过身来回望棠宁,尽量克制着语气问她,“可是觉得不适?”
这些年来,圣慈废太后在他的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制成人彘丢在地牢里,其实已经完全疯了。
恰好此次能够派上用场,谢行野便将她带来。只是就连在他没有记起来那时,都是下意识不让棠宁知晓这些。
“怎么突然过来了。”谢行野走近一步,放缓了语气,“这些事情你不必操心,知道吗?”
“宁王在他家里埋了好多火油桶,想要在今晚炸死你。”棠宁舔了下嘴唇,“你要小心啊。”
谢行野只是点点头,“我知道。”
昏黄的夕阳光线下显得他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又慢慢凑近了,仔细观察着棠宁的表情,“可是吓着了?”
“有一点。”棠宁说不上来自己的感觉,只是方才那冲击力还留在脑海里,令她到现在都有些汗毛直竖,“算了,你当我没看见吧。”
当年的自己是亲眼见过圣慈对谢行野的所作所为的,她觉得谢行野现在有一点残忍,但是更觉得自己没什么置喙的余地。
谢行野只是神色自若地微微颔首,“你若觉得不适,今夜我就杀了她。”
“嗯。”棠宁应了一声,看一眼自己这边窗外的天色,“那我先走了。”
对她来说,上午时还陪着谢行野,游戏里这几天下来,不过也就是花了两小时的功夫。
谢行野却抿紧了嘴唇,眼神幽暗地说,“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不许走。”
第50章
棠宁才不理他。
在确定了谢行野这几天有好好吃饭睡觉之后, 她又火速跑去了王府,四处探查出那边留下的火油桶,果真发现其实很多桶里面已经被悄悄换成了清水。
只是看起来, 内堂中的许多人已经受了伤, 这场风波在明面是谢行野在搞暴君行为,无理取闹肆意刁难, 背地里却不知有多少暗流涌动。
宁王这老头子打算在今夜鱼死网破, 正张罗着要把自己的独子送出城门去,来不及去探查自己府里, 其实已经多出了许多的生面孔。
等再三确认、忙活完毕,棠宁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刚要再去谢行野那边汇报, 出王府大门时却又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碰见了谢玄, 虽然对方此刻还是一脸的平静, 但她手里正提着一个男孩的……头颅。
然后从围墙那边翻进了王府。
谢玄她面色阴沉,唇上没有半分颜色, 身上还溅出了几分血迹, 就这么一路提上男孩的头,快步穿行过府邸,来到了宁王本人面前。
宁王正独自一人立于自家的祖庙前,拜天拜地求着他那列祖列宗能保佑自己,犹自念叨:“以后孙儿一定谨言慎行……”
谢玄无声无息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接着冷淡问他:“你这里,怎么没有我姐姐的牌位?”
把那老头吓得够呛。
同时, 谢玄轻巧地将手中头颅抛过去, 语气随意地说道, “还记得我吗, 当年你那老娘快死那时候,有人让你娶个都城里的贵女去冲喜。”
窗外忽而打过滚滚惊雷。
那男孩的脑袋骨碌碌地滚了过去,恰恰停在了宁王身前,电光将那头颅霎那间照得清清楚楚――正是宁王的独子。
“蓉儿!”宁王惨叫一声,却被吓得连滚带爬地后退几步,惊惶不安地看着谢玄,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拼命喊着:“来人啊,有刺客!”
喊了半天却是无人应答,宁王这才注意到,谢玄身后背着的那把大砍刀,犹自在滴着血。
“十年前,你强娶了她当侧妃。”谢玄慢悠悠地关上了身后的门,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宁王,表情与声音皆是无悲无喜,“我的姐姐,死于五年前。”
“谢方菲?”宁王后背死死抵住了桌腿,大口喘着气望向谢玄,“我记、记得。”
谢玄点了点头,“很好,她是怎么死的,你跟我慢慢说来。”
说着她走近了宁王,伸手向后抽.出武器,再慢悠悠地指向了地上的老头子,“也许我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我也记得你啊,你是陛下的人。陛下、陛下不会让你杀我的。”宁王哆哆嗦嗦露出一个笑,“陛下还希望我谋反,他知道我没有谋反之心,但是我对他有用处……有用处,他就不能杀我!”
“我要是死了,那就没人背上谋反的黑锅啦!”无论谢玄的脸色如何冷漠,宁王倒是越说越着急,“我今夜就是要与陛下好好、好好商议,我可以谋反……我、我还埋了火药,我今夜就可以谋反,但是你们必须留我一命!”
谢玄还是不感兴趣的模样,可棠宁却听得恍然大悟。
各种暗流涌动之下,这老头和谢行野被迫成为了一条船上的人,心知自己无法反抗,就干脆想要主动配合谢行野演戏,以求一个好结果。
谢行野恐怕也知道这一点,毕竟他要的只是一个顺理成章的借口,如果宁王聪明些,他的行事就会顺利很多很多。
但因为有谢玄,似乎有些导致计划出现了偏离。
“别说废话。”谢玄听得略有不耐烦,突然之间一挥刀,棠宁便听见一声惨叫――宁王的一条胳膊飞了出去。
疼痛让他蜷缩在地面,眼睛瞪得好似要凸出来,死死看着谢玄大喊,“你姐姐谢方菲不是我杀的!”
“那是谁?”谢玄慢慢蹲下了身子与他对视,她的瞳孔颜色要淡一些,像是透亮的琉璃,与人对望时就总有些令人发憷。
地上被宁王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他好像终于认清了现实,惨叫着说,“放了我,放我就告诉――”
话音未落,他的另一条胳膊也打着旋儿飞了出去。
谢玄在惨叫声中随手扔掉了手里的长刀,转而从靴侧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你知道吗,你这种胖子,要是慢慢割肉的话,最多能被割掉一万多块。”
“你会错意了。”谢玄拍拍宁王的侧脸,接着手腕利落翻飞,忽而剜掉了他的一只眼睛,森然说道:“你只有死得痛快与不痛快的区别。”
……
棠宁此时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着:难怪谢行野当时挑中了她。
谢玄和谢行野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类人,此刻,就连棠宁心里都闪过一丝淡淡的不安之感。
――这是一个能够威胁到谢行野皇位的人。
“谢方菲!谢方菲她不守妇道,与我家那秀才先生偷情!”宁王已经没有手用来捂眼睛了,而谢玄的匕首就在他另外一只眼睛前,好像随时都要刺下去。他几欲崩溃地大喊,“不是我杀她啊……我让那汉子自己选,是他,是他选了自己的小命,求我去杀了你姐姐的……”
“我没动手,我没动手。”宁王两条腿在地上胡乱滚动着,想挣扎着离谢玄远一点,向谢玄哭嚎着,“你姐姐遇人不淑,不关我的事……是那汉子杀了她,是真的,而且我也杀了那先生,是我替你姐姐报了仇――”
他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那支匕首被钉入宁王的心脏里,棠宁反应过来再去看的时候,谢玄正缓缓收回自己的攻势。
被谢玄锁上的大门突然被人破开,半夏先于谢行野一步进来,她眼带怒意斥责道:“他迟早要死的,你何苦抢这个功劳?!”
棠宁立刻飘过去,与一身黑衣的谢行野静静对望一眼,随后冲他皱了皱鼻子,小声而丧气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宁王造反了。”谢行野随意回望一眼,吩咐道:“他在府邸里将朕扣押,朕现在出不去。”
他身后跟着的人先是一愣,接着快步领命回去。
谢玄却是表情柔和冲着半夏笑了下。
“半夏姐姐,用不着替我遮掩。”她擦了擦脸上沾着的血迹,三两步来到谢行野的身前单膝跪下,朗声说道:“属下得知陛下并不准备杀了宁王,唯恐之后得不着机会,一时冲动,坏了陛下大事,属下无话可说。”
“好。”谢行野点点头,但一时间只是任由她跪在原地,扫视了祖庙内堂一圈,随后沉吟着,当场做出一些安排。
棠宁在一旁听着,依稀能猜出来,谢行野是准备挑起宁王那边的大约两千人的守城兵暴.动起来,与此同时令城外的赵开骋可以着手攻城‘营救’皇帝陛下。
但是因为宁王已经身死,且消息不能被走漏。他的安排必须要小心而曲折,造出层层的假象,才能撬动核心。
谢玄此间一直单膝跪地默默听着,等谢行野这边终于安排完毕,她掀了掀眼皮子,声音里听不清什么情绪,“陛下英明。”
与半夏一同而来的内堂人闻言纷纷领命而去,但这其中,并没有半夏的差事。
她也神色平静地走到了谢玄身旁,与她一同跪下。
只是挺直了脊背,人也默然不语。
谢行野一直没看这两个人,他应该是早就预料过这种情况,安排过后便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不悦地回望一眼。
棠宁正绕在半夏和谢玄跟前仔细观察着,被他这么瞪了一眼,也只好不情不愿跟上谢行野。一到没人的地方,棠宁就颇有些迫不及待问他,“你准备把谢玄怎么办?”
谢行野说得漫不经心,“此人留不得了。”
言外之意就是得杀了。
棠宁‘唔’了一声,她觉得有点可惜,但冥冥之中也觉得,谢行野这个举动……很正确。
谢玄私自杀了宁王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可是她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陛下英明’,显然是有将自己与谢行野默默做出过比较,此时见谢行野行事果决而聪慧,才忍不住称赞了一句。
却反映出这人野心很大,一个国家无法容纳两个君主,所以――
“你不赞成?”谢行野皱眉看她,不知道脑补到哪里去了,语气骤然变得有些狠辣,“舍不得她?”
棠宁略有些发懵:“……什么啊。”
谢行野慢慢回头贴近她,一张脸突然无限放大在了屏幕上,让棠宁觉出一股熟悉的不妙。
“那次我烧死自己之后,你应当是见过已是君王的谢玄,你们之间……就如你我一般?”谢行野微微眯起眼睛,自顾自推测着,还冷笑了一声,“看来你与她交情不浅,舍不得她死?”
棠宁沉默了。
眼看着谢行野脸色愈发难看,她才十分认真地说,“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吧。”
说着打开商店,搜索一些可以扫描脑部医学设备,自言自语道:“先不去管什么明君值了,我得要先来给你检查检查脑子。”
什么CT、X光,通通给他安排上,看看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骂我?”谢行野轻轻哼了一声,但脸色总算有所缓和,而且不过短短半秒钟的功夫居然对她轻笑了声,“不过,我很赞成你的第一句话。”
第一句话?
棠宁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好像是有一点歧义。
她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谢行野见她这样更是大笑出声,随后虚虚牵着她快步往前走,“来,宁宁。我看眼下当务之急也确实是要先找个――没人的地方。”
棠宁脸色一阵红白,愤愤想着:
必须得给谢行野照照脑子了,看看里面是不是全都黄了!
作者有话说:
天天喊要贴贴的那几个,快挨个过来让我检查下,是不是全黄了。
第51章
说起来, 谢行野好像总是要比同龄人更加稳重且老成一些,以至于棠宁总是会忘记,他现在也不过是个刚刚二十岁的少年罢了。
其实正是在亲密关系里比较粘人的年纪。
尤其是那一次过后, 他简直秒变恋爱脑, 有时候直白到让棠宁都不知道接什么话好了。
棠宁喝了一杯水,任由自己的角色被谢行野牵到了一个空房间里。
房间里没有点灯, 窗外风雨的声音已是呜呜咽咽的起来了, 棠宁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努力劝解,“谢行野, 你还有正事没做。”
宁王的事情还没解决, 他人却忙着谈恋爱, 实在不好。
不想谢行野只是短短应了一声, “是。”
接着冷不丁贴近,似乎在她脸上啄了一下, 眼眸都是亮亮的, “连着几天没机会,现在总算可以做正事了。”
……脸上怎么会突然一阵发烫!
棠宁迟疑地摸了摸脸,确定这厮没发展出什么妖法能隔空传…吻,然后退开了一点。
她摸了盒火柴,将房间里的蜡烛点亮几根,谢行野也紧跟着过来,甚至能让棠宁察觉出他的呼吸声。
棠宁终于叹了一口气, “城里马上就得打起来, 你不去真的没问题吗?”
谢行野只是勾了勾唇, 不慌不忙说道, “你可知,现在的我不宜现身,否则难免会让人联想到宁王身死一事。”
他要的是宁王造反,进而有借口削减各地封王的势力。
如果宁王先被他杀了这件事走漏出半点风声,那么谢行野这趟也就算是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