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轻轻推开门，擅自走了进去。
里面烟雾缭绕，陈微末低咳了一声，烟雾散去，她看见了坐在台阶上的人，随手熄灭了指尖的红星。
陈微末站在他的面前，忽然有点忐忑，她懊恼自己一时头脑发热就进来了，现在只能尴尬地站在宋Z面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默然片刻，陈微末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这时眼前人终于抬了眼，一双漆黑的瞳孔隐入黑暗中，朝她勾了勾手。
“水。”
陈微末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一瓶水：“这个，我喝过的……”
这是唐安然带她来看篮球赛的时候买的，看比赛时她喝了一口，怎么好再给宋Z喝。
宋Z盯了她一眼，见陈微末低下头，他一把将水拿了过去，悬空猛灌了一口。
“就当我跟你买了，你总不会想看我渴死吧。”宋Z把水放在自己旁边，就算没收了。
陈微末摇摇头，没敢说话。
她哪里敢说不，她就是搞不懂，刚刚在球场上，那么多水他不喝，全丢给别人了，自己却跑到这里来喝她的水。
“你这个乖孩子，不回去好好学习，跑这儿来做什么？”
宋Z随意往台阶上一坐，不知从哪擦的灰尘沾上了他的篮球服，他也没在意，反而大喇喇的伸长了腿，往旁边一靠。
他伸手，往旁边的台阶拍了拍，白皙修长的手指从台阶上擦过，又装作不经意地在裤腿上一抹。
陈微末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心跳有点不自在。
但她还是揽着裙子，在宋Z旁边的地方坐下了。
他们离得不算近，不到半臂的距离，仿佛隔了一道银河系。但陈微末还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飘散不去的烟草味，和一点浅淡的柑橘清香。
静谧的空间里，陈微末发觉自己的感觉变得越发灵敏，心脏狂跳的声音和呼吸交汇，似乎越来越急促了。
她默默吸了口气：“我……休息一下。”
随之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
宋Z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锋利的下颌线柔和不少，他说：“你还真是个好孩子啊。”
第17章 17颗糖
体育室的小窗户透着一丝光亮，两人就这么坐在台阶上。
陈微末被他调侃的脸色微红，整个坐在那里都显得不自在。她指尖攥着衣摆，摸着上身针织衫的口袋里，还有几块柠檬糖。
从初中开始，陈微末就习惯着在身上装几块糖，紧张的时候就会拿出来吃一颗。高中刚开始参加演讲的时候，她每次上台前都会吃一颗糖，还差点吃出虫牙来，好在后来习惯了，也就不紧张了。
陈微末掏出口袋里的糖，剥了一颗塞进嘴巴里。余光瞥着身边的人，似乎是在看自己，陈微末又掏了一颗出来，递给他。
宋Z肩膀抖动了一下，笑道：“你拿我当小孩子啊？”
嘴上这么说着，宋Z还是接过了她递来的糖，随手剥开糖纸，丢进嘴巴里。
浅淡的柠檬味，竟然出奇的甜。
宋Z手里把玩着糖纸，舌尖抵住柠檬糖，“嘎巴”一声嚼碎了，粉末融化，甜腻的滋味在唇齿间蔓延。
他手肘抵着台阶，撑起半身，漫不经心地瞥眼，嘱咐道：“我不是好人，别靠我那么近。不然，我可能会带坏你。”
漆黑的眼睛直直盯着陈微末，像是掩藏在暗夜里的捕手，看似随意散漫，实则充满危险的味道。
宋Z以为，像陈微末这样的乖乖女，听他这么说应该会怕，起码会觉得，他不是个好人，转头就跑也有可能。毕竟，他惯常喜欢把自己扮成坏人的样子。
但陈微末只是抿了抿嘴，说：“没关系。”
宋Z挑眉，微微有些诧异。
他忽然凑上前，在距离陈微末很近的时候停下，勾着唇角笑：“怎么，你也喜欢我？”
暧昧的气息传来，夹着几分调笑的意味，仿佛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陈微末瞬间红了耳垂，几欲滴血一般。她摒着一口气，几乎不敢直视宋Z的眼睛。
这次，陈微末却没回答。
宋Z收了手，撤回到自己的位置，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和一个银质的打火机。细长的指尖夹着烟，另一只手握着打火机，转头问：“会点烟吗？”
陈微末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摇了摇头：“不会。”
“我教你。”他说。
他将打火机递给陈微末，小姑娘细软的手指紧紧捏着，像是生怕走火了一样的烫手。
宋Z半身靠前，一只手握上陈微末的指尖，手腕白皙，浅青色的青筋显眼，看得出是练过的有劲，骨节分明。细长的手指将她包裹，攥着她的手轻轻地按下打火机。
“呲啦”一声，明艳的火苗在暗室里跳跃，照亮了两人的瞳孔。
宋Z含着烟靠上前，烟头被点燃，浓郁的烟味散发，刺鼻味道呛得陈微末直咳嗽。
他掀起眼皮，不动声色的把烟拿开：“你看，我会把你污染的吧。”
在遇到宋Z之前，陈微末的身边很少有人抽烟，她爸是老师，以身作则培养祖国未来的花朵，所以从来不抽烟。宋Z就像她白纸一般的人生中，偶然滴下的一点墨水，出乎意料，又挥之不去。
鼻尖似乎还有余味，陈微末揉了揉鼻子，眼镜随着动作落下。宋Z伸手替她捡起，抬眼看见小姑娘清澈懵懂的眼眸。
她的眼睛其实很好看，晶亮的杏眼，眼睫浓密，扑闪扑闪像只小鹿一样。只是平常戴着黑色的眼镜框，将她的美好遮盖了，容易让人忽略。
宋Z把眼镜递给她，默默偏头吐出一口烟圈，跟她拉开距离。
他说：“你啊，就算找男朋友，也该跟……那个叫什么，许盛泽是吧，跟他那种好学生在一起，外语系双学霸，多般配啊。”
陈微末戴好眼镜，诧异地抬眼看他，惊讶于他为什么会提到许盛泽。
宋Z没说，他那天看见陈微末跟一个男生进了图书馆后，还专门叫人去查了。知道他叫许盛泽，是个名副其实的好学生，而且两人都是外语系的学霸，一个教授教出来的得意门生，确实般配。
咳嗽了一会儿，嗓子还有些难受，陈微末哑着嗓音开口，还带了点鼻音：“我记得，你也是个优秀学生。”
闻言，宋Z眉梢轻挑，像是联想到了些什么。
陈微末说的，是大一刚入学那次的优秀学生合影。
江大的法律系，虽然不是国内法学的顶尖学府，但也是数一数二的名气。大一入学时的优秀学生合影，必须是各系专业前十的学生才有资格，并且代表各系上台参加发言。宋Z能站在优秀学生合影的台上，说明他曾是法律系专业前十，并不差。
考进江大外语系的时候，陈微末的成绩还算不错，所以在新生入学的大会上，她被选作为外语系的新生代表上台发言。
陈微末尤记得，那次是整个江大大一新生参加的大会，那天太阳很大，演讲台上乌泱泱地站了好几排的人，每个系的人都一起上台，她被淹没在人群里，十分的不起眼。
主持台上，副校长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紧接着就是欢迎新生代表发言。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话筒，前面一个人说完，下一个人就要紧跟着接上，不然开会的时间不够。
眼看着前面一个人说完，下一个就是自己了，陈微末拿起话筒试了一下，居然没有声音。
她忽然有些着急，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麻烦别人。耳边嗡嗡作响，声音嘈杂，陈微末只能偏头看向另一边，身旁是个很干练的女孩子，她不认识，也不敢说话，更不好意思说要借用一下，她怕给别人添麻烦。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递过来一只黑色的话筒，干净修长的手指随意握着，朝她偏了偏。
陈微末稍稍回身，从那人手里接过话筒，肆意张扬的少年映进了她的眼眸里。太阳很耀眼，仿佛有一束明光jsg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照亮，棱角分明，好看得不像真人。
后来，陈微末还留了一张那时优秀学生的合影，想起那人站在身后，就是安全感。
记忆里肆意张扬的少年和眼前的人重合，一如照片中，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后来，那人身边的姑娘一个接一个的换，而她却连说句话的机会都不再有，只能默默地，远远地仰望着他。
宋Z斜靠着台阶，笑了一下：“看来，你真的喜欢我。”
他见过太多女生喜欢他的眼神，有露骨的，有羞涩的，各种各样。
只有陈微末，温柔且坚定。
宋Z闭了闭眼，难得叹气：“性子这么软，不怕我欺负你？”
陈微末想都没想，直接告诉他：“你不会。”
“呵，还挺了解我？”
他缓缓收了腿，一身的汗湿早已被吹干，慢悠悠地说着，语气像是有些无奈。
陈微末坚定地点头，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这人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她知道宋Z的温柔，是写在骨子里，不经意地温柔，与生俱来的。
唇齿间的柠檬糖味还没消散，宋Z舌尖抵着后槽牙，细细地感受柠檬糖甜腻的余味。
糖纸还握在掌心，指尖轻轻捻起，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想了想：“你最近不是在准备英语竞赛吗？”
陈微末“嗯”了一声。
那人撑着膝盖站起身来，纯白的篮球服沾了些灰尘，他随意拍了拍，拿起被他喝了一半的水，大步走下台阶。
陈微末呆坐原地，只能听见他又远又近的声音在说。
“如果你英语竞赛能拿第一，我就考虑考虑。”
第18章 18颗糖
接下来的几场大雨，让舒适的天气陡然转凉，江州的天气就是这么阴晴不定，许多外地来的学生还没能习惯，就已经英勇就义了。
图书馆里人少了很多，只有一道娇小的身影，从不缺席。
从那天开始，陈微末整日泡在图书馆里，一如往昔的学习，只是好像比那时还要更努力一点。
舍友们都以为，她是为了竞赛的大奖，给教授争个光。只有宋Z知道，她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回应自己。
图书馆一楼的窗户很大，有外面的光照进来，能清楚看见里面的人。宋Z偶尔几次从图书馆窗前经过，都能看见那道小巧的身影在里面，刻苦努力。
身后林翔拿起手机美滋滋的发消息，还不忘调侃宋Z：“我说大哥，咱们干嘛每次都从这里绕一圈，明明走前门更近好吗！”
以前不是都懒得不行，出门多走一步都不愿意，现在也不知道抽什么风，每次下课都要过来绕一圈，害的他都不能去前门看漂亮小学妹了。
宋Z白他一眼：“多走两步，感受一下文化的熏陶，能累死你啊。”
周纬快走两步，一把搭上林翔的肩膀，冷笑一声：“不是能累死他，是能馋死他。你是不知道，他这两天又看上大一的一个小学妹了，天天眼巴巴的到图书馆门口求偶遇，还打算来个温水煮青蛙，指望能把人追到手。但是自从你不走前门，他现在也见不到人了，可不是得埋怨么。”
被周纬揭穿心思，林翔手机也不玩了，一把拍开他的手，恶狠狠地勾上周纬的脖子，两人撕扯在一起。
林翔一边打，还一边哼哧哼哧的解释：“你懂什么，我这叫战略部署，不然就我天天站在宋Z旁边，我还能找到妹子吗？”
就算是有妹子来，那也得是奔着宋Z来的，跟他连个边都不沾。指望这俩人，他什么时候才能脱单啊。
宋Z手插口袋，靠在两个窗户中间的一块磨砂墙壁上，偏头看了眼里面埋头苦读的人，呵笑一声。
“没出息。”
林翔也不解释，勾着周纬的脖子，乐呵呵的往前走。他就是个俗人，喜欢漂亮妹子没问题啊，反倒是宋Z的高境界，他是不太理解。
他不明白，宋Z万花丛中过，竟然还能片叶不沾身的境界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真就看着那么一群大美女就不动心？
该不会，这丫哪里有问题吧？除此之外，林翔想不到任何解释。
正走着，林翔忽然一偏头，余光顺着宋Z的方向看进去，一眼就看见了里面埋头看书的陈微末，小巧的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也看得出目光专注。
“你说啊，好学生就是好学生，我要是有人家这样努力的程度，我是不是也能拿个第一什么的？”
起码不用每次考试过后，都要看教授铁青的脸色，黑锅底似的，搞得他以为自己学的不是法律，而是厨师。
林翔不仅自己这么想，还试图从宋Z身上找到赞同感。
宋Z站直了身子，目光从他身上略过，似乎是打量了一眼，伸手指了指自己脑袋：“这儿，好像跟努力没什么关系。”
智商不到位，再怎么努力也是白瞎。
他说着，随即长腿迈开，头也没回地走了。
林翔茫然看着身边的周纬，问：“他，什么意思啊？”
周纬也快走两步跟上，学着宋Z的样子，朝林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让他自己感悟去吧。
窗外天色不好，没一会儿就阴了一大片，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的样子。
一场秋雨一场寒，还没开始下，看着窗外簌簌的狂风吹过，陈微末就已经揽紧外套，感觉到一丝丝凉意了。
在图书馆里做了一下午的试题，桌上的保温杯里已经空了，残留一点余温。不过幸好图书馆里有免费的自动饮水机，方便学生们在这里完成课业。
陈微末正准备去倒点热水回来，再继续奋战两套卷子，就见眼前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朝她这里走了过来，步伐凌乱。
男生似乎有点紧张，手里捧着一杯奶茶，径直走向陈微末。
随后他将奶茶放在陈微末面前的桌子上，推了推眼镜，开口道：“你，你好同学，天有点凉，喝杯奶茶吧。”
陈微末握着保温杯，茫然抬眼看他，摆摆手：“不用了，谢谢。”
“我看你在这儿做了这么久的卷子，一定累了吧，喝杯奶茶歇一歇。”
男生把奶茶往前推，很直白的想把搭讪进行到底，“要不，我加你个联系方式，以后我们可以一起来学习？”
眼前的人一看就是很刻苦学习的书呆子，大概是陈微末这两天泡在图书馆里的努力被发现了，他觉得多带一人努力，或许更有动力。再加上陈微末长得清秀，是那种温婉乖巧的样貌，十分符合他的审美，他便壮着胆子来搭讪了。
但陈微末很不习惯这样的方式，她正想着要怎么拒绝，既能委婉一点，又很直白的告诉人家，她实在没兴趣。
这时，一道低敛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研究结果表明，奶茶富含过多的糖、油和热量，没有任何营养价值，喝多了还容易变傻。”
说着，一只细白的大手伸过来，往她面前放了一盒牛奶。
陈微末讶异地抬头，就见宋Z站在身侧，一身休闲的运动衣，嘴角微扬，朝她歪了歪头，说，“还是喝点牛奶吧，健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