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脸色不虞,她来这里作甚!
但有护卫在,她没有表露出来,不动声色的朝正走过来的贴身刘嬷嬷道:“二姑娘过来了,快去迎。”
刘嬷嬷顿时会意,应下后折身往外走去。
“好端端的,怎会失窃。”刘嬷嬷离开后,乔氏有些不耐的抱怨了句。
话音才落,便见魏凝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疾步而来:“父亲,母亲。”
乔氏迎上前拉住她的手,心疼道:“夜里凉,你过来作甚。”
魏凝面露茫然道:“凝儿听见府中有动静,像是二姐姐那边传来的,是二姐姐出了什么事吗?”
魏恒刚赶过来便听见魏凝这话,他面色一沉,快步走至廊下:“父亲,母亲。”
魏文鸿嗯了声,魏恒便问:“是出了何事?”
“杏和院失窃了。”
魏恒一愣:“失窃?”
什么贼敢到户部侍郎府偷东西?且又怎只有杏和院失窃?
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魏姩曾在他面前哭诉的模样,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正想说过去看看时,却见魏姩在一众下人的簇拥下过来了。
乔氏面色一变,看向刘嬷嬷。
刘嬷嬷脸色微沉的朝乔氏摇了摇头。
她也想拦,可二姑娘着实吓的不轻,哭着要见母亲,那么多人在,还有太子殿下的眼线,她不能太过强硬,只能先把人带过来。
乔氏还没作何反应,魏凝就已飞快的跑上去,拉着魏姩担忧道:“二姐姐,你没事吧。”
魏恒也快步走了过去。
魏姩不语,泪挂在眼眶中,强忍着不往下落。
她抿着唇看向乔氏,满眼都是女儿对母亲的依赖。
魏凝被忽视了也仍是面色不变,温声道:“二姐姐定是吓坏了吧,不如二姐姐先去我院里?”
魏姩的泪蓦地就落了下来,她脚步越见匆忙,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母亲。”
此时已有许多下人围集在院内,见此都心生不忍。
二姑娘是真被吓坏了,平日再是端庄,这种时候女儿都还是依赖母亲的。
有意无意的,众人都朝乔氏看去。
乔氏的面上几经变化后,已经换上一副和蔼的神情,走下台阶迎向魏姩:“母亲在,别怕。”
魏姩似是再也忍不住,一下扑在乔氏的怀里,哽咽道:“母亲,女儿害怕。”
乔氏的身子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如常,轻轻拍着魏姩的背:“没事了,别怕,父亲母亲都在。”
魏姩抱着乔氏不肯撒手,乔氏碍于下人和太子的眼线在,脸上始终都保持着慈和的笑意,时而还轻声安抚几句。
下人见此场景不由暗道,即便二姑娘不如三姑娘受宠,但到底是夫人的亲女,夫人还是心疼的。
可他们却不知,这看似温馨的场面,背后含着怎样的波谲云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魏文鸿沉声问道。
魏姩已被吓的慌了神,说不出条理来,便由冬尽回答:“禀家主,夫人,半刻钟前,奴婢被一些响动惊醒,起来一看,见院中人影晃动,吓的赶紧进里屋唤姑娘,可谁知奴婢到了里屋,却见一应摆件全都不翼而飞,奴婢赶紧将姑娘唤醒,又喊了人来,后一查探,发现院中丢失了不少东西,那贼人...都快将杏和院搬空了,所幸所日买的还在库房,贼人没有找到。”
冬尽说罢,含着泪望了眼依偎在乔氏怀里的魏姩,担忧道:“这贼人神不知鬼不觉进屋偷了这般多的东西,姑娘被吓得失了神,一直哭着要见夫人。”
话落,周遭有一瞬的寂静。
这种情况,不论谁遇着了都得吓个半死,也不怪素来沉稳的二姑娘如此惊慌了。
魏恒却忽然道:“怎只有杏和院失窃?”
他总感觉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冬尽仿若无措的摇摇头。
魏姩紧紧抱着乔氏,头也不肯抬,场面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就在这时,夜里闪烁着的火光终于引起了魏文鸿的注意,他几步走向拐角望了一会儿,招来护卫:“去看看怎么回事。”
护卫应声而去。
这时,魏凝上前去拉魏姩:“二姐姐,没事了,你别怕,院里冷,我们去正厅吧。”
魏姩迟疑半晌,终于抬了头。
然她却并不回答魏凝,而是看向乔氏身后的正房,眼里带着浓厚的希冀:“母亲,今夜我可以留在这里吗?我害怕,想陪在母亲身侧。”
乔氏眼神微闪,而后慈和一笑,哄道:“今夜你父亲歇在这里,改日母亲再陪你,凝儿说的对,院里冷,先去正厅。”
魏姩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失落,不再吭声。
魏凝便趁机扶着她往正厅走去。
魏姩一步三回头的看向乔氏,眼中的依赖慢慢的消散,最后变成一汪水光,落寞而悲伤。
周遭下人都低下头不敢再看。
哪个母亲会忍心在这种时候拒绝女儿,也不知夫人为何待二姑娘这般淡漠。
魏家人先后在林葳院正厅落座,魏姩低着头,半个身子埋在冬尽怀里,似是因为乔氏的拒绝而生闷气,又似是受了惊吓还没有缓过神来。
不多时,前去打探的护卫回来了,他神色复杂的禀报道:“禀家主,夫人,程府也失窃了,还有王侍郎,李大人,张大人府上都失窃了。”
这话一出,众人皆感震惊。
什么样的贼人敢尽往朝官府上偷?
魏恒此时心底的疑虑才褪去。
如此说来,杏和院失窃并非是例外。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魏恒起身走向魏姩,温声安抚道:“姩姩,没事了,只是丢了些财物,不打紧。”
魏姩抬眸,泪眼婆娑的望着他,泣不成声:“可是,那都是这些年母亲给我置办的,还有父亲与三妹妹每年送我的礼物,全都没有了,就连长兄送给我的摆件首饰,也都不见了。”
每每想到奉京狱那一遭,魏姩的眼泪就止不住,根本无需用风十八方才说的用洋葱熏一熏的办法。
乔氏被她哭的不大自然的垂下视线。
亏得贼人进的是杏和院,也就那里的东西不大值钱,要进了恒儿凝儿的院子,可就是一大笔损失了。
“无妨,我明日就去再买些礼物送给姩姩。”魏恒蹲下来,语气无比的温柔。
魏姩压着心头的恶心,摇了摇头失落道:“不要了,都不一样了。”
“怎不一样了?”魏恒笑着道:“我照着以前的礼物,再给姩姩买一份就一样了。”
魏姩这才抬眼看向他,眼底划过一丝惊喜:“真的吗?”
魏恒点头:“真的,我何时骗过姩姩。”
魏姩的泪终于慢慢地止住了,但随后她又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再次黯淡下来,又开始抽泣:“可是...母亲给我置办的,还有父亲,三妹妹每年送我的礼物都没了,我性子孤僻,不知该怎么亲近父亲母亲,这些年便同父亲母亲愈发疏远了,所以我将它们视作一个慰藉,可如今什么都不剩了。”
魏姩这些年在魏家过的如何,魏家这几人再清楚不过,只是以往魏姩什么都忍着,即便受了再大的不公也都挺直脊梁骨,不肯说句软话,渴望亲情的同时又保持着几分骨子里的骄傲,像今天这样的剖白,从未有过。
所以一时间,魏家其他人都沉默了下来。
魏姩是在他们的掌控下长大的,他们每个人都对她的性子了若指掌,见她哭成这般不过是因为对他们的依赖,他们心中难免有那么一瞬间的动容。
但也仅仅只有一瞬。
魏文鸿最先开口:“我明日照着以往的单子再给你买一份。”
乔氏也慈爱道:“你这丫头,说什么慰藉呢,若是想见父亲母亲还不容易,这院中又没人拦着你,至于那些个死物无关紧要,我明日再给你添置一些。”
魏家筹谋十六年,眼下就指着踩着她的尸骨高升,施舍点虚假的亲情哄她一哄也没什么紧要的。
再者,他们关系越亲近,她越信任他们,就更有利于他们的计划。
魏凝也走过来,天真烂漫道:“是啊二姐姐,都是一家人,二姐姐想谁了只管去见便是,我看哪个不怕死的敢拦着,且母亲说的对,死物都不重要的,二姐姐若是喜欢,我明日就挑些礼物给二姐姐送去。”
如今计划有变,魏姩得了东宫的青眼,她绝不能不掉以轻心,她要更加用心的哄着魏姩,才更好找机会实施计划。
魏恒轻轻笑着,一惯的温和儒雅:“姩姩现在可放心了?”
魏姩受宠若惊的用泛着泪光的眸子一一看向几人,对上他们温和慈爱的笑容,这才破涕为笑,但下一刻,似乎是理智回笼,她很难为情的将头埋在冬尽怀里,羞的不敢再抬头,只细声细语道:“我今日实在吓的狠了,闹了笑话,还请父亲母亲,长兄,三妹妹不要见怪。”
“无妨,这样才更像女儿家。”魏文鸿的语气比以往要温和的多。
乔氏也跟着嗔道:“我就说呢,你姐妹二人性子怎相差如此之大,今儿个才知,我们姩姩与凝儿一样,也是会撒娇的。”
魏姩这才敢抬眸看来,眼中带着女儿对父母的依赖和崇敬。
魏文鸿遂朝她温和的笑了笑:“好了,姩姩今日受了惊吓,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还要与你长兄去你几位伯伯家看看。”
魏姩下意识看向乔氏,后者好似有所感似的,早早避开魏姩的视线,看向魏文鸿:“出了这么大的事,是该去问问。”
“嗯。”魏文鸿道:“你先前还说头疼,也早些睡吧。”
魏姩落寞的收回视线。
头疼是假,不让她去乔氏的寝房是真。
毕竟母亲都说头疼需要歇息了,做女儿的哪里还能不懂事的继续叨扰。
魏恒伸手理了理魏姩有些散乱的发丝,低声哄道:“姩姩乖,先回去休息,等我回来再去看你。”
魏姩眼底的失落在顷刻间消散,抿着笑乖巧的点了点头,但随后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惊慌的往外看了眼。
魏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几个跟着魏姩从杏和院过来的下人,他望过去时正好有人看过来。
魏恒眉宇间顿时浮现出几分郁结,但他还是收回手站起身,离魏姩稍微远些。
最后,魏姩以怕打扰魏凝休息为由,拒绝了魏凝今夜去她院里歇息的提议。
一场无形的硝烟,渐渐归于平静。
魏姩走在回杏和院的路上,眼中早无方才半分温情,全是冷若冰霜的淡漠。
她以前不知从哪里听过一句话,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她今儿可算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
不过,这点糖,可不是她要的。
充其量只能算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利息。
魏文鸿,乔氏,魏凝魏恒都在阻止她进乔氏的寝房,也就说明她想要的东西,多半就在那里头。
她自有记忆开始,就没有进过乔氏的寝房。
这些人可真是谨慎,明知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还是不会冒一丝丝的风险。
魏姩唇角轻轻勾起。
她对魏家最好的报复,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体会过的,他们也要一一感受,这样,她才算报仇!
回到杏和院,魏姩没有回寝房,而是立在门口冷声道:“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月兰忙去厨房吩咐人烧水。
不多时,热水便抬了来,魏姩半躺在浴桶里,将皮肤搓的泛了红才罢休。
“冬尽,将这套衣裳处理了,做的干净些。”
乔氏碰过,她觉得恶心。
冬尽应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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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魏家几人果真言而有信的给魏姩送来不少东西,魏姩自是照单全收。
许是因魏姩那番哭诉,这次送来的东西比原先的还要好些。
魏姩没急着摆放,让冬尽带着人先将这些收起来放入库房,冬尽不明其用意,却还是领命做了。
其实,冬尽很早就瞧出了些端倪,她感觉姑娘和魏家其他人好似都有隔阂,她虽不明白一家人有什么不能摊开说的,却始终没有问过一句。
她的命是姑娘给的,姑娘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月兰等人亦是如此。
在这方宅院,他们只认魏姩一个主子,更不会去多嘴过问。
只有风十八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一个又一个箱笼,冬尽被她如狼似虎的目光看的眉心直跳,将人连拉带推的弄出了库房。
风十八转头就找上了魏姩。
“姑娘,那些东西是不是还要卖?”
魏姩如实点头:“嗯。”
“那姑娘到时候交给我去办呗,一样我只收一两银子,如何?”风十八歪着头笑容灿烂的看着魏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