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甚者,会因此与朝瑶公主牵扯上姻缘之事,影响整个家族命运,家族素来与贵妃交好,甚至与朝华公主有婚约,如此一来,此般可能必须避免。”
“此时只肖息事宁人,越少人知晓越好,待到时机合适,家主会想办法助我们脱险。”
“望公子以大局为重,现下只需养好身体即可。”
“若能......”,净植读到这里都顿住了,“若能在公主府探听些消息,不光是对家族大有裨益,也不枉受这一遭。”
家主虽说得坦荡,但净植也不由得怀疑家主现下处境到底是有多艰难,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公子。”,净植小声嘀咕,“家主也太过分了吧,就把我们扔这里了?”
他之前还不明白公主何意,但今日去取信时,听说公主府邸要宴请宾客,大批奴仆出去采购食材,但偏偏不让他出去。
朝瑶公主分明...分明是,将他们软禁到这里了。
裴殊观无神的眼看着手里的水杯,或许那一方天地里会有淡淡的涟漪,但迟早也会被抹平。
他淡淡扯开唇角,声音低平缓和,眼角温和的泪痣也泛着冷漠的光,漆黑眼睫向下敛时,面容上有一闪而过的脆弱。
他轻声道,
“无事。”
他早已习惯,心底并不觉得难过。
第13章 朝华
于公主府举办的团圆宴日子恰好定在立冬,元后膝下过继嗣子是大事,几乎半个京城的达官贵人都来了。
这也是,朝瑶第一次见到朝华。
她身穿一袭雪白的披风,狐裘镶领,唇色淡淡,清丽脱俗。
她正在和朝瑶的表弟霍周戎说话,霍周戎身量高,虽然长相俊俏阳光,但因为自小习武,也一身的腱子肉,高大威武的同时也更显得朝华娇小可人。
这位表弟的眼睛紧紧凝在朝华身上,一瞬间也不想错失心上人的表情。
朝瑶慵懒的靠在主位上,一袭红衣张扬,她冷眼旁观着这个记忆里的宿敌。
她其实对这个小白花一样的女子,并无什么恶意,毕竟严格算起来,她与她都称不上相识,朝瑶并不愿意把有限的精力放在不必要的人身上。
而另一边固国公府嫡次子裴书安也瞧见了他家表姐朝华,从人群中挣了出来去寻朝华。
裴书安比裴殊观小三岁有余,还未满十五,举止活泼,但裴家家风严谨,规矩也甚多,裴书安被家里管束得太多,一出来,就难免有些放肆。
他风风火火的朝朝华走去,
“表姊!”
裴书安拉着朝华的衣角撒娇,朝华看向这个弟弟的眼神也尽是温柔。
庭院里渐渐热闹了起来,按照习俗,等会儿还要放鞭炮驱逐晦气,表示喜庆。
“芸娘。”
朝瑶吩咐身侧站着的芸娘,她还得时时刻刻念着那位攻略对象,
“正院里有些太吵闹,不方便裴公子养病,你去膳房挑些清淡温补的宴食给他送去,今日立冬冷得很,让他吃了之后好好休息便罢。”
“是。”
芸娘已经琢磨出裴殊观在朝瑶心中的重要地位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公主对这裴公子恐怕是来真的,不会像对顾先生,只是抢回来听他弹弹琴。
照这样下去,只怕不知道哪天,公主就与裴公子生米煮成熟饭了。
眼瞧着吉时将至,耽搁不得,朝瑶起身前往内殿,准备将朝域带出来,朝域才满六岁,本瘦的可怜,来府里这几日好好养着,看上去才好了一些。
“阿姊。”
外面人声鼎沸,朝域自小在冷宫长大,哪见过这阵仗,吓得连忙抱紧朝瑶的腿,躲在后面。
朝瑶将朝域抱起来,他也颔首在朝瑶脖颈间,一双葡萄似的眼睛通过缝隙往外瞧,小手紧紧的攥着朝瑶的衣裳。
朝瑶扭过头去,瞧见这小屁孩似哭非哭的模样,生怕他鼻涕眼泪糊自己一身,嫌弃得伸手点他的鼻子,也不顾及什么,直接威胁他道,
“怕什么?”
“别哭,我最讨厌小孩儿哭了。”
“不如就将你送回去算了,正好阿姊也不想瞧见人哭。”
“不要,阿姊,呜呜哇——”
朝瑶不知道小孩儿说不得,越说越想哭,本来还摇摇欲坠的眼泪,在朝瑶说完话后,猛地窜了下来,瞧着这小孩儿长大嘴巴,马上就是要嚎哭的样子,朝瑶怒了,失了耐心,呵止他,
“不准哭!”
朝域猛地把嘴巴闭紧,却忍不住打哭嗝,一个小嗝儿接一个小嗝儿。
但好在他乖乖听话了,朝瑶这才满意下来,拿帕子一点点擦干他的眼泪,又拾起两个桌上的蜜饯放在他手里。
“以后在我面前不准哭。”
“只要你不哭,阿姊过两日带你出去玩儿。”
朝瑶依稀记得,李朝域长这么大,除了皇宫外,唯一去过的地方,就是现下的公主府了。
被朝瑶教训了一顿,李朝域也终于勇敢了起来,整理好情绪后,朝瑶便领着他出去见人了。
交际一圈回来之后,将李朝域安置在她的身侧,已经到了开席的时刻,朝域还在乖乖的吃朝瑶给的蜜饯,一双大大的眼睛像黑葡萄似的。
但朝瑶主位左侧的朝华却始终不见人影。
朝华去了不系阁,和霍周戎一起。
裴殊观在公主府养病之事虽是秘闻,但家里人还是知晓的,她听闻他从那么高的崖上坠下,也有些担心裴殊观,毕竟自幼在一起长大,有不菲的情谊,甚至以后,还可能订婚。
而且,她前不久,从梦境里看到了,裴殊观入仕之后,会权倾朝野。
尽管是一闪而过的画面,但梦里的奢靡和威压逼得人喘不过气,裴殊观坐在高位,身上不复以往温和的气息,那是一种久居高位的权臣所释放出的气压。
这个梦境让朝华感到心惊,因为她所有的梦,都会变为现实。
而梦里的裴殊观手段狠辣,作风狠厉,几乎是不论代价的爬上高位,充满孤寂与危险。
朝华收回思绪,不管裴殊观之后会如何,这位表兄平日里待她还算和善,又与她自幼相识,甚至可能成为夫妻。
这般情景之下,她必须要和主动和裴殊观交好关系。
而霍周戎则是好不容易看见朝华一次,听闻朝华想来探看表兄,便巴巴的在美人面前献殷勤。
两人遂一同结伴探看裴殊观,彼时裴殊观正在用膳。
轻快又频繁的脚步声从外间传来,来访之人,必定有些心急。
朝华绕进小巧精致的暖阁,就瞧见了裴殊观端坐在那玲珑八仙桌前,他好像是听到了声音,抬头来看。
朝华觉得奇怪,他好像在看她,又不似在看她。
“妙生哥哥”
裴殊观自小到大,很少接触女子,其中叫他妙生哥哥的,更是少之又少,几乎不用思考,裴殊观就确认了来人,
裴殊观闻声轻笑,声音温朗,
“朝华...?”
——他与朝华之间,从来不需要以尊称相替。
虽然听见裴殊观叫自己,但他灿烂的眼还是无望的瞧着别处,朝华当即反映过来,妙生哥哥这是瞧不见了。
“裴兄。”
霍周戎瞧着裴殊观,眼神有些不怀好意,心中更有些吃味,他们哥哥妹妹的,叫得多亲密啊。
瞧着朝华眼里的担忧,他一瞬间有些后悔没有阻止朝华找过来,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这位是?”
裴殊观的声音有些疑惑,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尚小,很多人都不认识,
提起旁边这位,确实和他们关系有点尴尬,但这霍小将军平日里待她极好,朝华不忍心拒绝他跟过来的要求,遂简单告知裴殊观,
“是宣平侯家的小侯爷,表兄称他子宴就好了,子宴对皇姐的府邸比较熟悉。”
宣平侯家的小侯爷,便应当是朝瑶的表弟,裴殊观向他颔首,道一句,
“霍兄。”
两人点头,如蜻蜓点水。
朝华本已做好了表兄被朝瑶磋磨的准备,但没想裴殊观却在这宫殿里最精细的暖阁,这暖阁是朝瑶舅父从极寒之地的能工巧匠所打造,耗资巨大,连宫里都没有。
走进暖阁,瞬间消融了身上的寒气,四处环绕一圈,更觉无一不精细,无一不奢靡。
朝华回过神,瞧见眼下的裴殊观,她已经快四年没有见过这位表兄,他上次回来,还是因为固国公老夫人去世,如今瞧上去,更高更清瘦些,容色也更昳丽逼人。
朝华撩起裙摆,坐到裴殊观身侧,声音娇娇的,
“听闻表兄坠崖,我实在担忧,遂来寻你,不知现下可好些了?”
“好多了。”
裴殊观声音温和得像是清风拂过,
“现下并无大碍,只眼睛看不见。”
眼见他们越发熟练,霍周戎心底醋坛子都要打翻了,瞧瞧外面的天色,赶紧催促朝华,
“快到吉时了阿烨,我们快走吧,一会儿皇姐该来寻人了。”
时间确实是有些晚了,但自从做了那个梦,已经过了六七日的光景了,这期间朝华因为无法接触到裴殊观,心底焦躁难安。
现下裴殊观在朝瑶府邸中,自己能与他见面的机会岂不是屈指可数?若真让朝瑶趁虚而入,那可怎么得了。
朝华打定主意,得要一番表现之后才能走,她趴在桌上瞧裴殊观,却见裴殊观额头的伤口并未好全,顿时有些心疼,
遂伸手去轻轻触碰他额上的伤口,焉得语音都没了,
“表哥说谎,这么大的伤口,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冰凉指尖触碰到额头那一瞬间,裴殊观微愣,然后迅速撇过头去,眼睫微颤,有些默然的回复道,
“无事,只是皮外伤。”
朝华手指滞空,自然的收了回去,听闻裴殊观说皮外伤,语调又轻快了起来,像小女孩儿一样天真可爱的,向裴殊观保证道,
“表兄的眼睛,烨烨阿兄身边有个能治百病的能人异士,我回去告知阿兄,让他派人给您治病。”
净植瞧见朝华公主探望公子也很高兴,一早就去准备茶水糕点,正好给他们端上来,
“今日前院宴请宾客,送了许多吃食过来,现下时候也不早了,要不殿下和霍公子用些垫垫肚子?”
“不用了。”,尽管朝华还想再这里待会儿,但已经到了开席的时候了,迟迟不回去,会引人说闲话。
且与表兄许久未见,也不宜表现得太热络。
“妙生哥哥并无大碍,烨烨便放心了,至于其他的事情......”
朝华环顾四周,门口众多侍卫候着,表兄身边也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小厮,那小厮抬头盯着她瞧,眼神里的光芒算不上友好。
但即便如此,犹豫再三,朝华还是道,
“我会想办法帮您——”
“你要帮谁?”
“怎么个帮法?”
“不如也与皇姐说说看,我瞧瞧能不能帮上忙。”
话语突然被打断,朝华转头看去,却见一袭张扬肆意的红衣轻步而来。
第14章 道歉
朝瑶一进暖阁就瞧见了她这好妹妹,狐裘素衣,眉尾微微下挂,模样可人,她身旁端坐的裴殊观,看起来也比平时温和了一分。
裴殊观这个人,万事都不外显,若外显一分,内里便是十分。
但他现下状态明显并不紧绷,朝瑶盯着他额头上刚被佳人触碰的伤口,只觉得刺眼。
“皇姐。”
朝华许是有些做贼心虚,被朝瑶猛然出声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慎摔碎了桌上的茶杯,上好的冰花白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连声音都有些颤,她可怜的解释道,
“是表兄的眼疾,我阿兄身边有一位医师,我想他大概能治此病。”
朝华没有说裴殊观被朝瑶软禁之事,毕竟这件事没有摆到明面上,朝华怕说出来让裴殊观难堪。
朝瑶看着地上破碎的瓷片,还有新绿的茶汁沾染其上,弯腰去捡,薄脆的瓷片边角锋利无比,就像她一闪而过的冷笑。
她本意不打算处理这个她名义上的宿敌,只因那些与朝华不友好的过往与朝瑶本人无关。
可朝华要是赶着上门来挑衅她,那朝瑶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想出什么样的坏点子整她了。
“这到不用皇妹忧心,算上来,裴公子既是你的表兄,不也是我的表兄?表兄在我府上养病,我自会尽心。”
朝瑶抬眸看朝华,如春水洗涤过的美眸里带着怒气,
“不过妹妹你,可是我招待不周?还是吃食不和你口味?怎会跑到我这偏阁来?”
任谁都听出了朝瑶话里带刺,可她平日里嚣张惯了,谁都能怼,可朝华不能,她只能忍,朝瑶这话一出,朝华就像是受了惊吓一般,不知如何为好了,
“没有...皇姐,我只是——”
“没有就好。”
“偏我府里奴才不尽心。”
朝瑶截住话茬,一顿指桑骂槐,
“瞧见贵客走错了路还不赶紧将你送回去,看门的也是,什么地方也让进,要是哪日我什么东西丢了,偏只有妹妹你来过,就算皇姐信你,这也不好解释啊......”
朝瑶微微挑眉,美目里闪着潋滟的光,将拾起的那块白瓷扔到桌子上,瓷片迸溅,发出嘡啷一声,打破了阁内死一般的沉寂,
朝瑶盯着朝华,扬声道,
“来人!”
朝瑶的侍卫一齐进屋,身穿红色金甲的侍卫威风凛凛、气势凌人,站在朝瑶身后等待指令,
朝瑶朱唇吐露出不容拒绝的话语,
“将看门的给我拖下去,打骂发卖了,本宫家门他即看不住,那就去别家看,以后没有本宫的指令,再放任何人进来,一律给我拖出去斩了。”
侍卫听令,迅速行动,一时之间,外面传来了哭天动地的求饶声,还伴随着仗责的嚎叫声,
“不是这样的,皇姐!”
看着别人因自己受罪,朝华有些着急了紧咬着下唇,美目里也氤氲出水光,
“是我自己要来看表兄的,不管他们的事,皇姐你别罚他们了。”
霍周戎听到自己心上人被这般阴阳怪气,也忍不住了,上前两步,将朝华护在身后,他身量高,几乎是睨着朝瑶,
“表姊,你说这话是不是太过分了,我和烨烨只是来看望一下裴兄,怎么到你口中,又要打杀奴才又要偷你东西了。”
朝瑶瞧着眼前这个她名义上的表弟,明明舅舅待她那样好,但这个表弟看她的目光却是像看仇人一样,正一心一意的护着自己的心上人。
朝瑶一时之间有些索然无味,如果她真是李朝瑶,现下怕是被气得心肌梗塞了,心上人喜欢朝华,连表弟也喜欢朝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