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元一怔,从救下惜玉的那日起,这个姑娘就没哭过,后来养好了,也是很少说话,脸上没有表情。曾经穆夫人就悄悄打趣,说惜玉是个冰美人。
“嗯,”她点头,抬手帮人揩下眼角,“最起码我知道些南洋的事,你先听听。”
惜玉点头,她的确不知道海外的事:“好。”
孟元元舒了口气,现在人别盲目跑出去就好:“其实不少大渝人已经定居在海外,南洋居多,登流眉、真腊,这些地方就是。”
“是吗?”惜玉认真听着,若是去了别国,自然最重要的就是交流。
孟元元点头,忽然想起了黄昏时,那个异族女子:“阿惜,你去穆家住两日,我去帮你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船走。”
事情不能急躁,总是稳着来比较好。
惜玉想了想,答应下来,孟元元的一番话,也让她心里平静了些。仅仅是祁肇的一个同僚而已,她何必慌成这样?他远在京城。
孟元元安排人,将惜玉送去了穆家。
等回到用膳的小厅时,贺勘已经再次收拾干净,坐在桌边等着。
两人坐下用膳,偶尔说上几句话,简单而温馨。
因为宅子里现在没多少人,而显得有些空荡。吃完饭,两人在游廊下缓缓散步,彼此讲着自己的事情。
最后,回到孟元元的院子,两人坐在檐下凉台的竹席上。
听夜里的雨声,赏那檐下滴落的水帘。
“宅子好大,这才一半吗?”贺勘盘腿而坐,看去外面的漆黑,“京城的院子小些,娘子可不要嫌弃。”
身边,娇美的妻子依偎,双臂叠着落在他的膝上,她就这样枕上去,闻言弯了嘴角。
贺勘垂眸,枕在腿上的女子恬和温婉:“我以后会置办更大的,不会让你吃苦。”
“比这里还大吗?”孟元元仰脸看他,有些调皮的挑衅。
“那应该是再以后的事儿,”贺勘笑,手指去捏她的鼻子,“若是比不得你这里大,该如何?”
他如今,不介意在她面前势弱,有时还会故意为之,想看她忍俊不禁。
“该如何?”孟元元眨巴两下眼睛。
要说仕途为官,贺勘定然不会大肆的搞什么宅子,搞得像个有了权便有了财的贪官一样。
贺勘弯下腰,与她小巧的鼻尖碰了下:“我入赘罢,左右娘子的产业多。”
虽然知道他不过是逗她开心,可孟元元仍是笑出声:“贺大人,你在翰林院,与同僚也是这边说话?”
“当然不会,”贺勘想也不想摇头,“他们又不如我家元元好看,多说什么?”
他的手托上她的后脑,放去竹席的软枕上,而后翻身而上将其覆住。顶上的灯笼落下光线,她的脸上一瞬惊慌,而后羞赧的抿唇,心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边上燃着蚊香,丝丝缕缕的烟气儿萦绕着,在两人周围飘散。
雨下着,院中的花草尽情享受着浇灌。那凉台边的木栏,每根之间是相同的空隙,前几日上过漆,很是油亮。更亮的是木栏后,女子被带着晃动的秀肩,娇细皙白,似是染上了一层水光,来回磨着光滑的竹席。
她的一只手擦出竹席,指尖扣抓着,似乎想要握住些什么来减轻自己的承受。他的手牵上她的,带着环上他的脖颈。
几线雨丝飘进凉台来,打得灯笼晃了晃,连着下面竹席上的风光也时明时暗。都已经好一会儿了,他还是没有放过她,她的双脚蹬着也就慢慢没了力气。
最动情的时刻,他伏在她的耳边,不稳的气息中一字一句:“元元,我们成亲罢。”
过去的,不管是好是坏,以后他只想和她好好地,也算一种重新的开始。妻子,自该与他携手同行。
夜里有些凉,他把软在竹席上的人抱起来,走了几步,脚尖勾开了卧房的拉门,遂进了屋中。
凉台上,蚊香已经烧尽,几只小飞蛾围着灯笼打转,有那飞进去的,义无反顾的冲进了烛心中,化为灰烬。竹席上,留下一片黏腻的汗液,边上零落着夏衣。这边是安静了,闺房中的周公礼还在继续。似乎是终于有了遮蔽之处,女子啜泣也就再忍不住。
翌日来临,风雨停歇。
天未亮,雾气朦胧,院中花草一片蓬勃,只是那爬墙的藤花,受了一夜摧残,花瓣落了满地,风一来而颤颤巍巍。
房中幔帐晃着,暗香浮动,女子的闺房总是雅致,且令人遐想。
待到贺勘离开的时候,日头还未出来。他吻上她的额头,说要回去和京城而来的人员汇合,是他提前一日先来了权州,因为想早些见到她。
孟元元缩在被子里,枕在他的臂间,一头青丝落在他身上。听着他说,来这边公务是关于市舶司内上下的贪腐,以后会住在驿馆……
人走后,收拾清洗一番,她方才觉得舒爽些。
夏日天长,没一会儿天就大亮,孟元元不好再回床上贪懒,撑着身子出了屋子。今日的事情也不少,自从要回来家宅,要做的太多。
除了与那异族女子约好的事情外,还要去一趟衙门,当年的那把火,她可不会轻易揭过。
日头高照,天儿热得让人头晕。
孟元元先去了宁氏家中,确认了一些事情,再由写状纸的先生修改一番,最后定下。
做完这些,她上了马车准备去码头。明叔坐在车前板上,说着今日城中发生的事儿。其中一件大事,便是京城官家委派了官员来权州,说是关于市舶司内一些人的贪腐行为。
孟元元听着,这与早上贺勘告知她的一样。
市舶司掌管海上贸易,贪腐问题历来严重。别看市舶使的官阶才五品,手里掌管的可是很多,可以说大渝的税银多少,也跟市舶使有很大关系。
不过她也有些奇怪,为何派贺勘前来?现任市舶使是贺滁,两人是本家,而十年前,陆司使是贺勘的外祖。
这时,马车一晃,孟元元身子本就还虚着,这厢腰处又疼又酸,不禁拿手扶上。
也就想起早上,他缠着她交合之时,说要与她成亲。她当时懵着有些没理清,着实这事儿有些复杂。大概是没听见她回答,下一瞬受到了故意的使力冲顶,一声“嗯”不禁从喉间溢出。
他非认定,她那声疼哼是答应了他,后面便又是没完没了。
“成亲啊?”她端坐着,双手叠起落在腿上。
第79章 第 79 章
夏日骄阳, 这才未时不到,天便热得要命。
尤其是海边码头,日光白花花的, 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即便是这样的天气,码头上也是繁忙一片。作为大渝朝的海上门户, 权州有着最大的码头,也是海上贸易进入大渝的唯一通道。
孟元元抬起手挡在额头上,躲避着直射下来的阳光。她站的地方还算显眼,所以穆课安才从一艘货船上下来, 就看见了她,便大步而来。
“你现在是东家了, 还亲自跑来?”隔着几步,穆课安脸上是爽朗的笑。
他一身差服, 正带着手下在停靠的商船上巡查, 从闷热的底部船舱出来, 捂了一身的汗。
孟元元笑,海风摇着她碧色的裙裾:“表哥又笑话我?我这个东家手底下才几个人,比得上穆都吏?”
穆课安站下,双手往腰间一叉:“行, 说不过你。”
“阿惜,就先在你家住两日, ”孟元元等在这儿, 便是想交代下惜玉的事, “我帮她打听下去南洋的船,她可能这两日就会走。”
说起惜玉, 她总觉得那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姑娘。即便两人相处了有半年,人也从未提起过往, 所以至今她不知道惜玉到底来自哪里。
但是能看出来,那个姑娘也是个善良的。
穆课安神色认真起来:“放心罢。别说,我娘还挺喜欢她的。”
“对呀,”孟元元心里一松,跟着笑道,“姨母一直想要个女儿,打从我小的时候就说。还说,养个儿子,就是生生来气她的。”
“揭人短是罢?”穆课安抬起手,作势要去敲她的额头。
不过也只是比划了一下,没有去碰上她。同时也知道,贺勘来了权州,说是因为公务,其实也是为她罢。
孟元元笑眯了眼睛,便也稍稍收敛:“我来码头谈一笔买卖,是一艘玉斯国的赤帆大船,表哥可知道?”
有些事情打听清楚的好,穆课安身为市舶司都吏,掌管港口与货船的巡查,自然知道的比她清楚。对方是不是正经蕃商,底细如何,做买卖也不能一味往上冲,总归存在风险。
“玉斯国?”穆课安略一沉吟,抬手往西边一指,“是有一艘赤帆的船,前日里来的,没什么问题。”
孟元元顺着看过去,日光太盛,隐约是有一片赤色的帆布:“我过去瞧瞧,表哥你忙罢。”
“去罢,”穆课安摆摆手,“有事你就过来找我。”
告别穆课安,孟元元一路往西,果然走出一段,就看见一艘赤帆大船,似乎较旁边的船体,更大出一些。
才走到船下,便见着昨日的异族女子站在船头的,刚好也看见了她,对着她挥了挥手,随后指指跳板的方向。
孟元元会意,走去跳板那儿,便想踩着上船。
“少夫人。”
她才将踩上跳板,便听见身后一声熟悉的呼唤声,转回身,就见着快跑过来的兴安。
“兴安,”孟元元略有惊讶,“你怎么来了?”
兴安跑了一脸的汗,抬起袖口擦了一把,嘿嘿一笑:“我今早刚到的,帮公子,哦是帮大人带着他的东西。”
孟元元心中了然,贺勘想早些见到她,是自己提前过来,所以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带,感情都是兴安帮他拿着。
“公子让我过来帮着少夫人,你有事儿就吩咐我做,”兴安抬头,看着面前停靠的大船,张大嘴巴,“船帆怎么是赤色的?咦,那人的头发也是赤色的!”
孟元元笑,跟着解释道:“可能是人家那边的习俗。”
兴安认同的点了下头:“难怪。咱们的船头都会刻龙头,祈求龙王爷保佑,他们船头是两条盘蛇。”
毕竟每处的人们信仰不一,不过目的都是一样的,便是风调雨顺、日子康泰。
孟元元没有什么是要兴安做,便叫他跟着一起上船。
到了甲板上,船头的异族女子走过来。相对于昨日,她今日的衣着很是轻薄,甚至可以说是很少。
乍一看上去的时候,孟元元不觉有些难为情,而兴安更是直接别开脸,只是那耳根子红得厉害。皆因女子的衣裳未有遮上全部的肌肤,两条光滑的麦色手臂,就这样明晃晃的甩在外面,更是露出一截细腰来,步伐走动间,有一种独特的魅惑感。
这样的打扮,大渝女子是断然不敢的,无论天多热,女子们都是穿着完完整整。
起先,女子见到孟元元时很是高兴,脸上笑意灿烂。只是见到她身后的兴安时,脸色顿时一沉。
“姑娘,昨日说好了的,”孟元元先开了口,唇角弯弯,“不知你带回的茶叶,觉得怎么样?还有,一直都不知道如何称呼你。”
女子一双深邃的大眼,长睫呼扇两下:“我叫雅丹。”
孟元元点头,总感觉这个叫雅丹的女子一直在打量她,眼神中有些奇怪:“你的丈夫呢?他……”
“他不在。”雅丹直接道。
“不在?”孟元元微诧,可方才雅丹的样子,并不像是丈夫不在。
当然人家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多问。只是如此的话,买卖是做不成了吗?
雅丹大概看出她心中所想,便道:“改日罢,我会让人去知会你。”
“也好的,”孟元元应下,和颜悦色,“有件事想问雅丹你打听,便是这船回程,可能许旁的人搭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