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棠被她这个眼神看得心中突突直跳,什么意思?怎么用这副悲悯的表情看他?让他感觉自个儿命不久矣了似的??
“我…我怎么了吗?”周玉棠觉得还是小命重要,面子什么的先抹下来揣在兜里吧!
魏瑶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中了毒!且这毒极其罕见!”
周玉棠表情一变,惊疑不定道:“我?中毒?我怎会中毒?”
魏瑶伸出三根手指,严肃而慎重道:“有三种毒与你体内的毒表现类似!想要确定是哪种毒得先确定你的中毒时间!你仔细回想一下是何时中的招?友情提示一下,一:这毒是在你受伤前中的,一般是下在味儿重的酒水里!二:这毒是在你受伤时中的,有可能被对方涂抹在兵器上!三:这毒是你受伤后中的!也就是说是在将军府被暗算的,但我实在想不出对方是怎么下的手?确定了是哪种毒才能对症下药!”
周玉棠脸色铁青,这三种可能性有着三种不同的意义!
如果是受伤前中的,那范围就太广了!有可能是在家中,有可能是在外面,还有可能是在东宫!
若是第二种,那最好不过!说明对方的手还没伸得那么长!
若是第三种,那是最可怕的!对方连阿霄铁桶般的沈家军都能染指,相当于他们的后心已经被敌人用箭头瞄准了!
想到这些,周玉棠眼神急变,表情阴沉。
“我受伤前,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受伤后除了痛,亦没有其他不适!倒是昨晚,吃了几副药之后伤口加倍痛了起来!人也变得十分亢奋!总觉得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般,大脑的反应根本跟不上身体的节奏,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只想找几个高手切磋切磋…”
魏瑶听完脑海里那道光再次闪过,但这次被她敏锐的捕捉到了!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同时又无奈的想:怎么男人亢奋起来都想找人打架?就不能修修屋顶什么的?哪怕去劈点柴也好啊!
“你的意思是…你是在受伤之后中的毒?你躺在这里后一直是方大夫在照顾你!你觉得他会是那个奸细吗?可我听福应说侯爷对方大夫一家有再造之恩,他若是奸细,那可就太伤人了!”
周玉棠眼中闪着寒光,简单粗暴道:“人心难测,极有可能是他!先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不怕他不招!”
这时,福应刚好推门进来,他在门口已听见了二人的对话,小声阻止道:“周大人,您先消消气!我已经做了周全的部署,先留着他观察几日,看看他是与何人接头?再看看将军府还有没有与他们一伙的?若是他们有联络,也能一网打尽!”
周玉棠也到了这茬!方才不过是在说气话而已!同时也在试探魏瑶,万一就是她害的他呢?
只是这种可能性不大!魏瑶从鬼门关把他救了回来,又煞费苦心诊出他中毒的事,若是她有异心,这两件事她都大可不必做!
但他心里对魏瑶存有很深的芥蒂,自然不会轻易承认她的无辜!
周玉棠盯着魏瑶看了半天,没发现丝毫异常!他有些泄气,语气也带着质疑:“你不是大夫吗?就没有别的法子能证明我是何时中的毒?”
魏瑶被他的态度弄得十分窝火,但又不能与他正面冲突,只能拿软刀子捅他。她笑盈盈道:“当然有!只是周大人得受些皮肉之苦!你若愿意,我亦可一试!”
周玉棠被她那张笑脸晃的眼睛一花,又回想到方才的惊鸿一瞥,不禁气短。
他再也不敢去看魏瑶那张脸,傲娇的侧过头去,“无妨!尽管放马过来!我堂堂七尺男儿,岂会害怕皮肉之苦?”
魏瑶不禁挑了挑眉,这与她料想的怎么有些不一样?
这些贵公子不应该是破了点皮都要抽下人一顿鞭子吗?怎么他她遇到的尽不按常理出牌?
沈霄自不必说!他身上的疤痕多得她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第一次看见时,可把她给震惊了!那一道道面目可憎的疤痕,胸前有,腹部有,背上有,腿上有,就连臀上都有一道箭伤!虽然已经泛白,但无一不在昭示着受伤时的凶险程度,也如功劳簿一般证明着他从尸山血海跨过的事实。
她记得她当时愣怔的摸了摸沈霄胸前的疤痕,问他当时怕不怕,再偏一点就伤到心脏了!他只云淡风轻的笑了笑,闲话家常般道:“害怕自是怕的,这是军人的勋章!也是军人的归宿!我们受百姓敬仰,被百姓供养,若军人不上战场,谁去保护万千百姓?战场上的人没有光环,也不是什么侯爷或将军,有的只是一个个想多杀敌军的军士而已!”
她当时被他眼里的光,点得血液都沸腾了!恨不能也上战场去杀几个敌军才好!眼巴巴的表忠诚道:“侯爷真是英雄豪杰,下次上战场把我也带上吧!我去给你当军医,去给敌军下毒!!”
那厮是怎么回答她来着?
他说:“来,你先把我当敌军练练手,你在上面!”
可把她气了个半死!也累了个半死!
连周玉棠这样的翩翩公子也是这样有血性!这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
他们都是为国为民的好男儿,大周正是有他们才如此太平!
想到此她心里生出敬佩之情,也不想报复周玉棠了!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银针道:“趁着麻药劲儿还没过,我先以银针试探一下你伤口上有没有残毒!如果有,那就是刀锋带毒!正好让你少受些苦!”
周玉棠也算看出来了!魏瑶是有真本事的!他一向自制力极好,昨儿愣是被那疼痛折磨得暴躁了一夜,恨不能死了才好!那种消极厌世的状态根本就不像是他本人!他自己都知道自己不正常,可方大夫愣是没辙!结果魏瑶一来,就发现他是中了毒!
虱子多了不怕痒,他也不再挣扎了!反正脸都已经被丢到了九霄云外!看光就看光呗!人家是女子都不在意,他一个大男人还扭扭捏捏做甚?倒显得他心中有鬼,不够坦荡!
他四仰八叉仰面躺着,把心一横,眼一闭,硬气道:“来吧!”
他如今身中奇毒,就快小命不保!只要她有法子救他,不管她要用什么方法?他都受了!
他的命精贵得很!万不能折在这等阴谋诡计之下!
魏瑶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走上前掀开被子,瞄准位置,将银针缓缓刺入周玉棠腹部的伤口里!以此类推,又在他其余外伤处都扎上了银针!
待最后一针刺入,魏瑶以袖擦了擦汗,低声询问:“可有感觉?”
周玉棠认真回答:“不痛!银针刺入时有些胀,现在有些麻痒,就像有蚂蚁在爬似的!”
魏瑶若有所思,“这银针得一刻钟之后再取出来!你若有不适,及时告知我!”
第 45章 行尸走肉的怪物
一刻钟后,魏瑶开始收针,所有取出的银针皆是针尾变黑!
魏瑶见此大大松了口气!还好,还没到最坏的结果!她的猜想也是对的!
魏瑶将扎在周玉棠腹部那根,变色最明显的银针在他眼前晃了晃。“瞧,尾部变色,这是个好消息!”
周玉棠迫切想知道答案,忙问:“此话怎讲?”
“你看,针尾处变色证明毒在伤口处,也就是说,是刀锋上带毒!”
“就凭这你就如此肯定?那你怎么不说是受伤之后被人在伤口处下的毒?”周玉棠心里其实已经信了魏瑶,但嘴上仍旧有些别扭。
魏瑶无奈道:“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已大概知晓了这是什么毒!如果是在受伤前中的毒,都过去这么久了!毒性早已经蔓延至五脏六腑!”说着拿出银针比划道:“若毒性已蔓延至全身,那么整根银针都会变黑!若你是在将军府被人下了毒,毒性应是今日才会发作!而不是昨晚!”她顿了顿,笃定的看着周玉棠,“且…我的直觉告诉我,将军府没有细作!”
她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阿娘说过:人的直觉是大脑通过各种所见、所闻、所感后自动分析的结果!这种结果往往是最客观的,是不被人类的情绪、喜好等主观意识所干扰的最正确的抉择!
况且,她方才从方大夫的表现,李管家的表现,还有那伺候的小厮的表现等多方面分析。再加上对沈侯爷的盲目自信,觉得沈霄治下严谨,为人大方,将军府断不可能会出现差池!
魏瑶说完望向福应,福应配合的点了点头。
他上前一步,抱拳向魏瑶和周玉棠各自行了一礼,恭敬回道:“回魏姨娘,周大人!奴才方才已经仔细盘查过了,方大夫近来没有私下联络任何人!也没有其他异常之举!将军府的其他下人亦然!”
魏瑶舒心的笑了!继续就方才没有说完的话题,侃侃而谈:“单从银针试探的结果来看,只有在受伤之时中毒,银针才会上白下黑!这说明毒性已经从伤口处开始扩散,但还未伤及根本。如我所料是真,这毒应是来自于湘西的一种十分罕见的慢性毒药!此毒世间罕见,乃是湘西深山里一个小部落的毒虫炼制而成!”
周玉棠听到湘西二字眉心就是一跳!胳膊上也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自古以来,湘西就是个神秘又诡异的地方!那里有令人闻风丧胆的巫蛊之术,又有令人谈之色变的湘西赶尸,还有让人胆寒的落花洞女。
他这下不止是怕了!而是畏惧胆寒!如果他能动,定然会向福应身边挪一挪,以寻求些安全感。
他咽了口口水,心内忐忑不已,连声音都有些颤:“那……此毒可有解?”
魏瑶不忍去看他期待的眼神,垂下眼睑,露出个抱歉的笑容,“呵呵…我…还解不了!只能暂时压制!不过你放心!万物生生相息,我会尽快研制出解药来的!这种毒是慢性毒药,通过外伤进入人体潜伏,需得通过其他药引才能激发,这毒的难察之处就在于催发它的药引乃是退烧药!”
周玉棠和福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知半解,然后又齐刷刷的用求解的眼神望着魏瑶。
魏瑶耐心解惑:“人受了外伤本就易发高热,一发高热寻常大夫定会给病人用退烧药。恰好退烧药里面的几味药正是加重这毒的催化剂!所以中毒之人会越喝退烧药,体温越高!体温越高,大夫就有可能会加重剂量,剂量越来越大,毒性也被激发得越烈!与此同时,伤口也会受到影响,导致疼痛加重!中毒之人因此会变得愈加狂躁,在饱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下,中毒之人会逐渐丧失理智!”
这下不止周玉棠,连福应都被惊得后退一步。
“这毒会让人丧失理智?”两人异口同声的问。
魏瑶表情凝重的颔首,声音也冷厉起来:“此毒的另一个狠毒之处就在于它还会逐步蚕食人的心智,让人变成嗜血滥杀,不惧疼痛的怪物!”
周玉棠瞳孔一缩,脸色变得惨白!他捏紧拳头,腮帮子咬得死死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狠…毒…的…心…计!”
若是大夫一直查不出他是中了毒,一直给他不停的用退烧药,他整个人恐怕都会变成行尸走肉的怪物!
魏瑶见他脸都青了!忙温声安慰:“这只是我目前的猜测而已!要确定你是不是中了这种毒,还需进一步验证!”
福应忙道:“魏姨娘,该要如何验证?”
魏瑶看了周玉棠一眼,见他英俊的脸上一片惨白,神情颓丧,再不复从前的神采飞扬!她有些不忍心,轻轻叹气:“唉!也就是…不再给周大人用药!把退烧药,止痛药,消炎药,全部都停掉!若停药之后症状有所减轻,便说明我的猜想是对的!所以我方才说他要受些苦才行……”
周玉棠震惊不已!魏瑶的话他听明白了!意思就是要他硬抗!抗得过,便确诊毒源,然后寻找解药!抗不过,直接去见阎王!他眼神晦暗,内心波涛汹涌!
几息之后,他做出决定,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带着赌徒的孤注一掷望向魏瑶,“那就试试!!万一不是那种毒呢?昨夜都忍过来了!再忍一次也无妨!只是…如果是那种毒,你可有把握能压制住毒性?”
要他变成行尸走肉的杀人怪物,他还不如一死了之!
只是,他还不想死啊!!!
他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呢!宏图大业,娶妻生子,游历河山……
何其不甘心!!
魏瑶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放心!这个把握我还是有的!只要你信我,配合我……”她顿了顿,“要不,再请太医来看看?万一太医有法子呢?”
周玉棠苦笑一声!太医若能瞧出来,他昨夜也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若不是太医加重药的剂量,他的毒也不会这么快就被激发!
“不必!我信你!”周玉棠声音有些哑,方才说话间,麻沸散的药效已过!那一波波的疼痛又绵绵不断的袭来,心内的厌世和烦燥暴涨,他在极力克制着。
魏瑶见此,知道他身上的麻药已过!忙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触手滚烫。又凝神为他把脉,脉象凌乱,时急时衰,她更加确定了那个猜想。
魏瑶转头对福应交待:“速去取一坛酒来!以棉布蘸酒水,反复擦拭他的额头、手脚心、颈部、腋窝、腹股沟……”
福应心中焦急担忧,连忙照做!
魏瑶将周玉棠交给福应后又去了厨房,她得做两手准备,若是体表擦拭不能降温,就只能用那个禁术了……
第 46章 秘术
方大夫囫囵补了个觉,又回到了周玉棠的病房。
看见福应在忙前忙后为周大人以酒水擦身降温,连忙上前去帮忙。福应试探性的把周玉棠中毒的事给他说了,他听后一脸惊讶,随即是满满的后怕。
方大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愧疚和自责使得他眼睛通红,他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流着泪向周玉棠磕头赔罪。
“都怪我!若是我早一点去请魏姨娘来,周大人就不会白白延误了病情,也不会白白吃了这么多苦头!周大人,您、发落我吧!我自知做什么都不能弥补失责之过,只求您放过我的妻儿……”
说完匍匐在地,企图拿命偿还。
周玉棠若有所思的盯着匍匐在地上的身影,厌烦的眯了眯眼睛,随即暴躁道:“你在这儿跪着碍眼还不如去做点有用的事!沈将军回来后自会罚你,我现在只想让你从我眼前消失,别在我跟前晃!”
福应虽心里窝火方大夫自以为是害了周大人,但多年的同袍情谊,他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方大夫就这么去死。
他忙出声提醒:“周大人让你将功补过呢!还不快谢谢周大人,去帮魏姨娘打下手!”
方大夫微颤的身子一顿,随即放松下来,大松口气。
他本已做好以死谢罪的打算,但目前的情形来看,他的死并不能解决问题!周大人给了他将功补过的机会,他一定要抓住。
“属下遵命,谢周大人仁慈!”说完擦了擦眼泪,疾步去寻魏瑶。
魏瑶正在熬药,她眉头紧蹙,心不在焉的用扇子扇着火炉。
阿娘说过,那个禁术不能随便用!
一是因为医疗器材不易得,容易出现二次损伤。
二则是因为救治方法太过匪夷所思,不易被世人接受!
但她实在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比那个方法更适合救治周大人的方案!
罢了罢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总比眼睁睁看着他变成怪物,然后去送死来得好吧?
方大夫急吼吼的找到魏瑶,他双眼通红,那张憨厚的国字脸也微微发红,有些局促的搓着手,“魏姨娘,您在这儿啊?我来给您打下手,您看……我能帮您做点什么?”
魏瑶收回思绪,有些狐疑的看向他,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想到了他的所作所为,有些生气的撇过头,语气疏离:“我这儿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你实在良心不安,就去祖师爷跟前祈祷,求他老人家保佑周大人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