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母亲这一辈子都在为他而活。为他放弃了爱情,放弃了自由,十年如一日苦苦支撑着侯府的家业。他深知她的不易,亦感恩她的付出。
因此,从小到大,他甚少忤逆她。
但这一次,他必须忤逆!
沈霄表情逐渐坚定,目光沉沉的望向老夫人,他知她有心疾,也不打算与她争执,而是假道伐虢。
他面色凝重,声音透着股悲凉的意味,“母亲是想让儿子连个后都没有吗?”
老夫人听见他竟然这样说,气得差点跳脚,声音提高了八度:“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这是想直接诛我的心呐!!”
说着还拿拳头猛捶自己的胸口,她真是气得狠了,这个兔崽子不说话则已,一说话直接要人老命!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了媳妇忘了娘!
大家快来看啊喂,这儿有个活生生的例子!!
沈霄见她如此生气,也怕她气出个好歹来,只得收敛了些,上前钳制住她的双手,“好了!您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
老夫人动作一顿,警觉起来,“发生了何事?”
沈霄面色凝重,半跪在老夫人跟前,将声音压到最低,道:“这本是军机要密,如今我却不得不向母亲透个信,还望母亲莫要声张!我即将……”
话只说一半,留给老夫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老夫人惊愕,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如今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哪会有什么战事?”
“岭南从去年就有异动,皇上准备让我去削藩!从下个月开始,我将假借出兵剿匪,一路往南驻兵!母亲,言至于此,您还不懂吗?”
“什么?你是说…”
“母亲,我在家待不了多久了!战场上刀剑无眼…”
老夫立即捂住他的嘴,声音颤抖:“不要再说了!我儿,是母亲错了,母亲这就停了你妾室们的药,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呀?你这是比杀了我还要我的命啊……”
一想到她有可能已经错过了两个孙子,她的心就犹如在油锅上烹!
什么狗屎面子,哪里有侯府之后来的重要?
老夫人突然精神一震,双眼亮晶晶的抓住沈霄的手:“我儿,你干脆把西院那十几个一并收了吧!广撒网,广播种,不怕没有收获!”
沈霄:………
老夫人看见他瞬间又黑了的脸,讪讪一笑,“要是嫌多,挑几个圆润好生养的也行……”
沈霄的脸黑似锅底,起身退后几步,气道:“还望母亲莫要再插手我和魏瑶之间的事,要不然,我就带着她去将军府住!”
老夫人气结,“好了好了,不插手就不插手。我唯有一个要求,你既松口要娶桢姐儿,就得对她好,我不希望她走上我的老路。还有,无论你再怎么喜欢魏姨娘,也得把心思给藏好了!”
她说着重重一叹,掏心掏肺道:“你是我儿,你喜欢什么我怎会不知道?你放心,你不在侯府母亲也会替你庇佑好她。但母亲会有老去的那一天,你也会有不在侯府的时日。母亲是过来人,唯有郑重提醒你:女人的嫉妒心是这世上最毒的物。你对叶桢好,才是对魏瑶好!你与叶桢相敬如宾,她才能容得下你与魏瑶的孩儿,这个道理,你懂吗?”
沈霄面色刷的一变,老夫人醍醐灌顶的话提醒了他,叶桢即将是侯府的主母,而魏瑶只是个妾。她若惹了主母妒忌,不会有好果子吃,他再想护着她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他心里沉甸甸的,堵得慌,难受得喘不上气!
老夫人继续念叨沈霄重小听到大的紧箍咒:“南宁侯府就你这一根独苗,你要时刻谨记自己身上的责任与使命。你不能像周小公子那样肆意妄为,他家里有顶事儿的兄长,他可以不顾家族的兴衰荣辱。而你孤军奋战,唯有寻个有声望的岳家,才有了助力。你的几个叔叔一直群虎视眈眈盯着这个爵位,你一旦行差踏错,他们就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撕咬咱们……”
沈霄的怒火瞬间熄灭了,他这辈子,好似没有资格谈情说爱。他脊背上的使命有千斤重,压得他背都快弯了!
他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凝固,直到再次变得面无表情。眸中的七情六欲亦被藏到了深渊,似乎瞬间又变回到那个清冷铁血的沈侯爷。
良久之后,他迟钝的行了一礼,声音透着悲凉。
“儿子,谨记母亲教诲!”
老夫人心里五味杂陈,又酸又疼,她作为一个母亲,哪里又忍心他的儿子活得那样累呢?只是个人有个人的使命,他从小享受了侯府带给他的锦衣玉食,自然也要承担起侯府的兴衰荣辱。
老夫人摆了摆手,意兴阑珊道:“你既又要搅动风云,那你的婚事便提早办吧!母亲择日就去一趟护国寺,为你和桢姐儿合一合八字,再择一个良辰,尽快的迎娶她过门!趁着这段时日,你好好对待桢儿,不要叫她看出你对魏瑶的心思!”
沈霄垂眸,压下心里的情绪,冷清道:“儿子,知晓了!先回去了。”
说完行了一礼,阔步往外走,他的心情比方才更加沉重,郁闷!
……
叶桢在房里狠狠发了一通脾气,她气的脸都变了形。
“嬷嬷,宫里的嬷嬷当真可靠?”
余嬷嬷也很气闷,憋着气小声道:“小姐,宫里边的手段非常,自是不会有错。”
叶桢还是不敢置信:“她可真的看清楚了?”
第 85章 立春礼
余嬷嬷又气又无奈:“那个狐狸精应是犯了错,侯爷在罚她禁足,但门口守着的人也并未阻止我们进去找她。我那老姐妹看得最是清楚不过,她走路腰腹摇弋,重心全在臀上,胸鼓臀圆的,一看就是被滋养得极好!”
叶桢听得脸白一阵红一阵,也忘了害羞,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满脑子都是表哥和魏瑶的黄色废料。
她咬着牙,仍是不甘心,“那…孙姨娘…”
余嬷嬷又叹了口气,她活了一把年纪,从没像今天这样渴望过男主子是个花心大萝卜才好。
她幽幽道:“孙姨娘走路腿分不开,重心全在腰上,是个黄花大闺女……”
叶桢直接气哭了,又狠狠摔了一个摆件,“表哥他,他,他怎会如此专一?”
可惜这份专一不留给她的!
他到如今连个暧昧眼神都不曾给她!
叶嬷嬷都不知怎么去安慰她了?还是一旁的大丫鬟连翘机灵,专挑好听的去哄叶桢:“小姐,侯爷最多不过是喜欢那贱人的皮囊罢了!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貌不比她差,等侯爷娶了您,知道您的好后,恐怕看都懒得看那个狐狸精一眼呢!”
余嬷嬷赶紧附和:“是了是了!我的小姐啊,以色伺人能长久几时?男人嘛,都是图个新鲜,能长久征服他们的,只有才华。你又何必此时气恼?”她眼睛一转,激动道:“说不定那个贱人已经失宠了!你是不知道,听雪院那边传信来,说侯爷那日的咆哮声险些把屋顶都给掀了!之后还是怒气冲冲的离开的,至今都没再踏足过那边。”
叶桢当真有被安慰到,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重新燃起了信心与斗志。
“真的?”
“千真万确!如今这府里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正说着话,门外的二等丫鬟喜笑颜开的捧着个精美盒子进来,声音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小姐小姐,侯爷给您送礼物来了!”
叶桢噌的一声站了起来,看着那个盒子不敢置信道:“什,什么?表哥送我的?”
“是啊是啊!侯爷身边的福应总管亲自送来的,说是侯爷给小姐的立春礼物!”
“立春?礼物?”
众人面面相觑,满头问号??
这年头,立春都兴送礼物了吗?
还是连翘反应快,眼睛一亮,道:“啊,定是侯爷想送小姐礼物,又找不到托词,所以才拿立春来做借口!”
几人听后皆是一喜,齐齐望着那个盒子。
叶桢如吃了蜜般,整个人甜蜜得快要冒泡,她感觉自己一日之间,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她急不可耐的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摆着一副华丽的金玉头面,金饰做工精湛,玉饰水头极足,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真是,表哥送我的?”她爱不释手的捧着那头面左看右看,仍是有些不敢置信。仿佛踩在云端,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余嬷嬷一张老脸笑成了朵菊花,趣道:“小姐,这个时候你应该立即去谢谢侯爷才是,要制造一切见面的机会。”
叶桢回过神来,脸上飘起了两坨红云,“我,我要怎么谢表哥啊?”
连翘继续发挥她的聪明头脑:“不如小姐就亲手做份糕点送过去,让侯爷知道您有多么贤惠。”
叶桢眼睛一亮,觉得这个主意极好,“好,快去小厨房替本小姐准备准备!”
沈霄目光沉沉的盯着眼前那瓶解毒丸,母亲说的话如雷贯耳,这后院乃是主母的天下第,他确实不该如此招摇过市的宠魏瑶。好在如今挽回还来得及,他对叶桢好些,她便不会去为难魏瑶。
福应看着自家主子近日以来这心事重重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轻手轻脚上前提醒道:“爷,表小姐来了,要请她进来吗?”
沈霄条件反射的皱眉,疑惑道:“她来干什么?”
“您不是让我挑一份礼物给表小姐送过去吗?她应是来谢您的!”
沈霄哦了一声,朝听雪院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置气道:“不用,去湖心亭摆茶,我要与表小姐看景同饮。”
福应也神色复杂的朝听雪院看了一眼,那边自从和侯爷大吵一架后就安安静静的,仿佛里面压根没住人似的。
而他家主子的眼睛一天要瞟向那边无数次,也不知在期待什么?
福临很想问一句:您是不是已经忘了在禁人家足的这回事儿啊喂?
他暗自叹着气,正欲出去,沈霄又开口问道:“你给她送的什么?”
福应又是无奈的一叹,尽职尽责的提醒道:“属下选的是一套金玉头面,大概值七八百两……”
沈霄又嗯了一声,冷肃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根本不关心对方会不会喜欢。
然后眼睛又朝听雪院瞟了一眼,目光隐忍着哀怨。那个女人,果然没有良心,他禁了她的足,她就不知道使唤小丫鬟来求一求他么?
一不哭,二不闹,三不上吊,难不成又在等他主动求和?
做梦!!
好吧,这事儿她确实受了委屈,母亲的手腕他自是清楚,她根本不敢拒绝。
那她为何不向他告状?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觉得没必要。
而且她那日都说了什么?
咦?她具体说了什么?他都快给忘了……
反正就是说了很多绝情的话来刺他,把他刺得遍体鳞伤,痛得要死却没有伤口。
虽然那日他的情绪确实些激动,但她也不应该故意说出那么绝情的话来气他,那些伤人的话是能随便说的吗?还要放妾书,还威胁要离开他,根本就不讲道理。
他只是嗓门大了一点,她却要来剜他的心,还哭得比他都委屈。
他要不是男人他都想哭上一哭,她不想这么早做母亲,他可以等,那些伤身体的药可以他来喝!他好心好意关心她,她还倒打一耙,她怎么就不想想他的委屈?
哼!果然没有良心!
沈霄腾的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既然她毫不留情的来气他,那他也要和叶桢卿卿我我去刺激一下她,看她着急不着急?
热恋中毒的人就是这样,下意识的选择遗忘对方有可能会不喜欢自己这件事实。
叶桢看见沈霄疾步朝她走来,高兴得无以复加,表哥走这么快,是迫不及待想见到她么?
她维持住淑女的形象,朝沈霄施施然一拜,“表哥。”
沈霄点点头,“桢表妹。”
叶桢脸色微红,“表哥送的头面桢儿很喜欢,谢谢表哥。”说完指着连翘手中的食盒道:“桢儿亲手做了点心作为回礼,表哥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沈霄点了点头,率先朝湖心亭走去,丢下一句话飘在风里:“拿过来吧。”
沈霄平时本就是个深沉冷清的性子,叶桢也不觉得被冷待了,只顾小鹿乱撞的跟了过去。
湖心亭建在莲湖之中,走过长长的水廊,前方豁然开朗,是个极为雅致的风景亭。
正值倒春寒,莲湖的冰雪还未融完,远远看去:开阔的冰天雪地里,拔湖而起的湖心亭,颇有一番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意境。
第 86章 到底哪里比不上你
沈霄正对着听雪院落座,叶桢则含羞带怯的坐在了他身侧。
沈霄身形高大,肩宽手长,叶桢小鸟依人往他手边一坐,远远看去仿佛是坐在了他怀里。这种姿势极为亲密,沈霄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眼睛不受控制的瞟向了听雪院。
叶桢打开食盒,取出两盘精致的糕点,“表哥,你趁热尝尝,可是喜欢?”
沈霄顺从的拿起一块尝了尝,入口绵密软糯,有些甜腻。他并不喜欢,相反,魏瑶很喜欢。
他摇了摇头把那个身影赶出脑海,摆出一副赞赏的表情,“味道不错,表妹辛苦。”
叶桢得到夸奖脸色更红,她忙去斟茶来缓解害羞。
湖心亭风大,湖中的寒冰散发出的冷空气极为冻人。虽然烧着火盆,但叶桢为了显示她曼妙的身姿并未披大氅,坐了一会儿就冷得小脸僵白,冻的有些受不住了。但她不想错过和表哥单独相处的机会,硬咬着打颤的牙坚持。
沈霄倒是不畏寒,只缓慢的喝茶,他头一次单独和叶桢相处,只觉得尴尬得抠脚,根本做不到那种毫不拿乔的心态。也找不到和魏瑶在一起时的那种不说话也不尴尬的感觉。
他们大张旗鼓坐了这么久,那个没良心的女人应该看到了吧?
魏瑶确实看见了,看见相拥而坐的两人,她心里涌现出一股酸涩,胸口就像堵着棉花般憋闷。
她走到窗前,嘭的一声合上窗子,眼不见心不烦。她有些不敢去想自己怎么会如此在意他和谁打情骂俏?潜意识里也逃避去正视这个问题。
管他呢?那是他将来的正头娘子,他们理应如此,倒是自己,得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沈霄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了叶桢那冻得僵白的脸和她发紫的嘴唇,他吓了一跳,皱眉道:“你怎的穿得这样少?”
他朝亭外喊了一声,“来人!”
方才福应和连翘为了不打扰他们二人单独说话,便退去了亭外守着,两人听见唤声,同时疾步走进来。
沈霄皱眉看着连翘,冷声责备:“你家小姐穿这样少,你怎的不给她披上披风?还不带她回去好好暖暖?”
说完又有些责怪的看了叶桢一眼,也太不懂的照顾自己了。连衣服增减都不知道?果然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叶桢被他看得摇摇欲坠,暗自懊恼自己作。又有些委屈,这种时候男子不应该脱下自己的外衣搭在女子身上吗?
果然话本子里的都是骗人的……
叶桢走后,沈霄终于觉得呼吸到自由空气了。
他凤眸微眯,盯着听雪院看了一会儿后,才起身离去。
他目力极好,方才隐约看见魏瑶朝湖心亭看了一会,然后直接把窗子给关上了。
他虽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的不悦,不禁心里有些得意,看来是吃醋了。
按照正常操作,接下来就是邀宠固宠了,他等着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