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瑶心下暗喜,大摇大摆的从墙角暗处走了出来,想径直出了这院子,再直奔护国寺大门。
谁知?
她刚行至院子中央,一个冷漠的男声响在身后,“站住!”
魏瑶心中咯噔一声,内心慌得一批,保持左脚往前跨右脚后跟垫起的姿势,僵直的立在院中,活像一个圆规尺。
她十分僵硬的转头,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瘦削笔挺的身影,身着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天青色长衫,衣带飘飘,上面没有一丝褶皱,一看就有强迫症。
再往上看,是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顶着一雌雄莫辨的美人脸,若不是他声音低沉,身量颀长,魏瑶恐怕会以为这人是个女子。
他身形瘦高,站得笔直,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截苍劲的翠竹,脸上的皮肤瓷白,白得过分,仿佛久不见阳光那种略显病态的苍白。
一双冷漠的眼睛直直盯着魏瑶,仿佛要把她看个对穿。微微发白的嘴唇薄而有棱角,看上去竟有些锋利的感觉,仿佛那张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果然,他棱唇轻启,语气厌恶,开始口吐芬芳,“哪里来的小贼?敢在佛门禁地行盗窃之事,也不怕下十八层地狱!”
魏瑶刚刚冒出一个不知这个小白脸多少钱,买不买起的荒唐想法?便被他的话气得七窍生烟,又想起自己确实理亏,弱弱怼道:“佛门禁地,你怎么能胡乱咒人呢?”
她还未适应自己易了容,被这一打岔,更忘了换声。
男人眉头一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随后双手抱臂,气定神闲道:“这样说来,我还冤枉你了?”
魏瑶磨了磨牙,“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盗了?”
“不是偷儿,作何翻墙?”
魏瑶底气不足,又怕他大声嚷嚷,毁坏了自己的逃跑大计。
只得先苟着哄人,她眼睛一转,故作严肃道:“方才隔壁闹了强盗,我…我心怀正义!不放心那强盗是否会来这边行凶,所以悄悄过来看一眼,既然这边无事,那我这便走了…这便走…”说着想溜之大吉。
对方却不让她离开,快步挡在她前面,义正言辞斥问:“你到底是谁?鬼鬼祟祟的想做甚?”
魏瑶心里一慌,忙停住脚步,脚趾在鞋底扣了扣,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努力摆出一副真诚的表情,“我真的只是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啊!”
说着猛然想起自己如今作道士打扮,心底又有了主意,心下逐渐冷静下来,脸上亦换上了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双手结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印,正色道:“施主,行善积德,乃是三清祖师爷立下的祖训,小道是在身体力行的实践祖训!大周人不骗大周人,更何况祖师爷在上,小道怎敢诓您?”
第 96章 叶小花
男子长眉一挑,好似信了几分,但仍是有些怀疑,“万一你是假道士呢?这年头骗子多的很!废话少说,先拿出身份文牒来,只要证明了你是良民,我便放你离开。”
魏瑶精神一震,对吼,她现在是有身份文牒的人,走到哪里都不怕查被户籍!
她的底气又足了,将腰板挺了挺,把那纸文牒掏出来,神气的在对方面前抖开,得瑟道:“看清楚,不要胡乱冤枉人,我可是大大的良民!!”她表面看着镇定,其实内心一阵后怕,还好还好,她是做足了准备才跑的,要不然第一回合就得被当成逃奴或者逃犯抓起来。
“叶…小…花?”他嘴角抽了抽,仿佛很是鄙视这个名字。
说到这个名字,魏瑶也很蛋疼,肯定是叶桢故意坑她呢!但她绝不在此刻能表现出来,她一脸严肃,义正言辞的道:“怎么?嘲笑我名字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姓名乃父母恩赐,不管好不好听,都是父母的拳拳爱意!”理直气壮说完,还倒打一耙:“你这人,真是好生无礼,怎么样?看完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魏瑶心下吐槽:看他装扮倒像个有文化的人,没想到是个肤浅的小白脸。
肤浅的小白脸似乎被她说得有些恼,他往后退开一步,将手背在身后,扔下一句:“赶紧走!”便转过身进了屋。
魏瑶大大松了口气,撒丫子往院外狂奔。
等她彻底离开了,男子翠竹一样的身影又出现在廊下。
他兴味一笑,朝藏在身后如同影子一样的随从道:“是她吧?”
那影子随从声音刻板,仿佛舌头捋不直,腔调怪异跟木头人似的:“应该是!”
男子又是一笑:“倒是有些脑子,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影子随从也学着他的声音笑了笑,诡异得就跟回声复读似的。
男子默了一瞬,收起玩味的表情,眸中寒光一闪,冷肃道:“沈霄战无不胜,想办法把我们的都人撤回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是!”
“跟着她!若沈霄找她,帮助她隐匿行踪,也许她会对我们有用!”
“是…那若不找呢?”
“无用之人,杀了便是!”
……
魏瑶被那小白脸一打岔,吓出来一身冷汗,花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镇定些。
她暗自给自己鼓气:稳住!能行!一定能行!
待心境平复下来,她才重新打起精神往人多的地方走,一路走,一路被人行注目礼,寺庙里出现道士?怎么看怎么怪异!
香客们都十分的好奇,但那小道士行为坦荡,看上去十分磊落,香客们又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
谁说道士不能进寺庙了?道法本一家,说不准人家是来交流学术的呢?
魏瑶越走越快,期间还遇到了侯府寻人的护院,她表面坦坦荡荡,内心慌得两批。一波三折,好歹叫她顺利的给蒙混了过去。
护院们打死也想不到,他们那美若天仙的魏姨娘会变成一个黑瘦的小道士,从他们眼前大摇大摆的离去。
魏瑶下山之后就虚脱了,天知道她这一路有多紧张,多害怕!
她背包里的家当分量也不轻,负重走了这么久的路,她感觉脚底都磨出水泡了。
护国寺香火旺盛,每日香客如云,山脚下专门以拉人为生的马车贩子很多。
魏瑶寻了个憨厚老实的车夫,用低沉加粗的声音道:“老板,从此地出发,快马加鞭一直往南走,天黑前最快能走多远?”
那车夫见有活来,还是名小道士,大周百姓敬畏鬼神,僧人和道士极受百姓尊敬。
车夫殷勤道:“小道长,在下车技娴熟,马儿精力充沛,若快马加鞭一日能行两百多里。只是如今已将近午时,今日怕是只能行一百来里。”
“一百里外可有能歇脚的镇子?”
“有,一百里外正好有个云水镇,是个大镇子,天黑前应该能将您送到。”
“行!多少钱?”
车夫恭敬道:“小道长,我跑这一趟也得歇在云水镇一晚,算上餐宿的话,收您一两银子吧!嘿嘿,换作旁人,没有二两我是不接的!”
魏瑶利落的翻身上车,“行,这便走吧!”
进了车厢,卸下包袱,她直接瘫倒在软凳上。
她在做梦吗?她真的自由了?
感觉跟做梦似的!
云水镇大且繁华,魏瑶到时已近傍晚。她在车上养回了精神,便在镇子上闲逛了一小会儿,寻了一处不大不小且临近官衙的客栈住下。
逃亡这一路使她又累又饿,小二送来饭菜和热水后,她快速吃完饭,快速洗了个热水澡。脚掌果然磨出了水泡,好在她带了伤药,倒也不难受。
魏瑶把汗湿的里衣换下,又躲在被子里把银票转移到身上的里衣内后,才将换下的衣裳洗净,晾在炭盆旁烘干。
为了轻装上阵,她拢共只带了这两件改良版的里衣,连外衣都没带,包袱就那么大,她全用来装保命的药和阿娘的遗物了。
若不是今日身上湿了干,干了湿,她也不会冒险在客栈转移这么多巨款。
这客栈墙薄,隔壁传来少儿不宜的声音,让她又无语又没安全感。
魏瑶躺在有股怪味儿的床上,有种不真实感。
她真的逃出来了?她自由了?
老天爷,她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自由的空气真爽!
接下来要去哪里?回岭南?
对,得回去给阿娘扫墓上香,她已经一年没去看过她了,她想她!
回岭南后再找个村子落脚,置些田产,开家医馆,日子简直不要太美。
哦耶!
魏瑶美滋滋的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她惊喜的发现自己竟然病了……
四肢酸痛,头晕脑胀,喉咙肿痛,风寒之症…
我他妈!!
定是昨日穿了汗湿的衣裳,一冷一热,又担惊受怕才导致这来势汹汹的病。
她顶着昏沉的脑袋翻出药丸吃了,然后重新给自己易好容,才打开门让小二给她送些吃的,再帮她抓副药。
此地离京城一百多里,不宜久留,得赶紧好起来,好一鼓作气回岭南。
魏瑶窝在客栈养了两天,待身子恢复了七八成,她迫不及待走出客栈,去东市花了七十两银子买了辆舒适的马车。
她仔细思考了两天,与其雇车回岭南,还不如自己买辆马车自己赶回去,此去路途遥远,万一遇到的车夫是歹人可怎生是好?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身怀巨款,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自己赶车虽然行程慢,但她安心,就当是在游山玩水了。
她虽不会骑马,但是会赶车。之前在庄子上跟着庄户学过,技术虽然不怎么好,但走宽敞的官道还是没问题的。
马车买好后,魏瑶在马场里试驾了一圈,好在这匹马很温顺,听得懂她的指令,她对自己多了些信心。
她赶着马车在街上采买了许多生活用品,被子衣裳火炉,柴米油盐酱醋茶,吃的用的喝的,还有药材,满满当当堆了小半车厢。
她得做万全的准备,万一路上不小心迷了路,或是没住到店,需得在野外露宿怎么办?
这些都是她的安全感啊!
回到客栈,魏瑶软磨硬泡,花重金找客栈老板托关系帮她买舆图。大周的舆图不允许百姓私自传阅,因此这舆图还是店家找衙门当差的朋友偷偷临摹出来的,足足等了五日才拿到手。
这期间她病也好全了,只是整日闭门不出,害怕被人发现踪迹。
舆图一到手,魏瑶连夜细致的制订了一路往南走的计划。托沈冤大头的福,他教过她如何看舆图,还真是要感谢他,也不知道他剿匪剿得如何了?如果他知道她不辞而别,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不舍呢?
应是不会,他即将迎娶表小姐,她走了他可能会生一阵子气,毕竟他大男子主义挺严重,然后他会在漫长的岁月里渐渐把她遗忘。
魏瑶甩了甩头,把他从脑海中赶出去。
第二日,魏瑶正想去退房,忽听门外传来嘈杂声,隐约听见“大理寺……办案……把门打开……搜…”
第 97章京中消息
魏瑶抖了抖,莫名的心虚,不会是来抓她的吧?
不能啊!沈冤大头应该还不知道她已经跑了?
就算知道了,他应该也不会这么大动干戈来找她才是?
她又想起自己现在是有身份文牒的人,现在名叫叶小花,是文阳县的良民,且易过容!
还怕个球哦!
于是她又挺了挺腰板,拿出良民的底气来。
这时,房门已经被拍得啪啪作响。
魏瑶活动了下面部表情,一脸胆怯的打开门。
门外留着络腮胡的官差手握佩刀,盯着她看了一眼,把手中画像递给她看,“你可见过此人?”
魏瑶忙怯怯去看,见画像上画着一个独眼男人,暗自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她!不过画像上这人看着有些眼熟?但她太过紧张,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魏瑶忙摇头回道:“回官爷,小的未曾见过!”
官差见她老老实实,也不像说谎的样子,便收回画像,冷声道:“此人乃通敌叛国的细作,若有见到立即报官!若助官府抓到此人,赏银百两!”
四周响起一片吸气声,店内客人窃窃私语:“赏银如此高,看来此细作来头不小啊!”
“是了!一百两,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定要好好记着那人的长相,发现他可就发财了!”
……
魏瑶忙正色道:“是!小的一定多多留意。”
等官差搜完客栈所有房间的走后,魏瑶急忙背上包袱去退了房,然后赶着寄养在客栈的马车,一溜烟往官道驶去。
春意渐浓,路边的树木都点缀上了绿叶,小草也冒出绿油油的头来,看着这春意盎然的景色,魏瑶不舍的心情都淡了几分。
路上倒也太平,她扮作小道士赶着车一路往南,也不贪心,只要是下午时分路过乡镇,必去寻客栈歇脚。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在荒郊野岭露宿她很怕的!
万一有鬼,有野兽,有歹人,她一个都斗不过!
……
黑风寨盘踞在两座大山之间,有天堑庇佑,易守难攻。
但再难攻的土匪窝,在正规军面前也只是纸老虎。
沈霄用兵如神,只用了七日,汝南官府剿了多年都未成功的黑风寨,在他势如破竹的攻势下终于被撕开一角。
营帐中,沈霄一身玄色甲胄坐在主位,英挺的身姿被甲胄衬托得越发挺拔。
他脸色肃穆,眼里杀气腾腾,声音冷肃:“张副将,暗中派人盯紧逃出去的人,看看他与谁求救?我不信京中那人不露马脚!”
“王副将,速派斥候摸清山上到底有多少人?被掳上山的百姓又有多少?”
“曾副将,潜伏在我方那内鬼如今动向如何?”
……
沈霄多计同施,终于在第十三日攻上了山,山上土匪共有三千余人,杀掉负隅顽抗的,穷凶极恶的,投降的有六百余人。
后山还有一千多百姓,大多是妇孺,全部是被土匪掳上山传宗接代的良家妇女。余下的便是不愿为匪,被当做苦力使唤的男丁。
原来这黑风寨如此难啃,是因为他们在后山开垦田地,每当官府来围剿,他们有吃有喝,根本不怕。
加之官府中有他们的眼线,他们总能在第一时间得知官府想要围剿的内部消息,做好应对之策。
这一战,沈霄还缴获了无数金银财宝,共计上百万两。
他冷笑一声:“一个土匪窝竟如此富有?难怪能和当地官府勾结!有钱能使鬼推磨,老规矩,全部拉走!”
福临附和道:“是啊!要不是将军您放出假消息引出了内鬼,这一仗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说到这,沈霄冷硬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情,这还多亏了魏瑶给她的避毒珠和解毒丸。
他们在山下连攻七日,终于撕开了黑风寨的一处据点,当晚他的营帐中便出现一抹异香,他也没在意,只当是汝南官员送来巴结他的名香。
但过了一会儿,他便感觉脖子上的避毒珠微微发烫,他想起魏瑶说过的话,若是避毒珠发热说明遇到了它无法战胜的毒物。
沈霄心中惊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吃了一粒解毒丸。不一会儿,那避毒珠果然不再发烫,连这几日他身上那种疲乏感也被一扫而空,他不可谓是不惊喜!
他立即叫来心腹军营,在营帐中秘密查找,毒源竟是一张被淬了慢性毒药的舆图,这舆图自来到汝南后便挂了在他的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