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初和陆铭弋从人群里退出来。
殷初笑得很灿烂,眉眼飞扬,颇为骄傲的对着陆铭弋说,“我中了。”
离了陈慧芝,陆铭弋的表情就又回到了那副沉默寡淡的模样,但如今却也因着她不自觉扬了扬唇角,语气莫名沾了点无奈。
他重复着,“嗯,你中了。”
殷初歪着脑袋看他,似作思忖,半晌她突然把手心摊在他面前。
她的手很小,指尖莹润,红白翡衬的周围细嫩的皮肤很漂亮。
她突然敛起了笑意,“其实刚刚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中,我只是在猜,老板娘是个聪明的人,不可能真的会一次都不给中,不然这就是自砸招牌了。”
“其实也谁都有可能中,只不过是中的次数有规定,可能能中一次也可能是两次,总之她不会亏,但也总会那么一两个人中。”
“然后,很幸运的,我中了。”
许是今夜的风终究过于温和眷恋了些,殷初从未如此大胆热烈,她对视着他,说的一张小脸通红,随后沉默着鼓起了勇气去拿他垂在身侧的手。
他却也纵容放肆着,任由着她的动作,自始只是沉眸地看着她。
看着她把吊坠放进来他手心里,随后珍重的说出那句――
“陆铭弋,回去上课吧。”
以及那句搁浅了很久的,“谢谢你。”
春风那么温柔,树影幢幢。
对殷初的心动,避无可避。
第54章“我比谁都不想姓陆。”
四月中旬,校园里的白桃花盛开,有风吹过,吹来一股淡雅的清香。树下零零散散的设有石长椅,闲下来时总会有那么三两个人坐着聊天。
这天周一,据说学校来了贵客。
一辆私家车停在校门口,早上来学校看到的学生议论纷纷,最关键的是,里头的人说是校长亲自去接的。
早读前的那段时间,不少人围在一起议论这件事。
“你们知道校门口停的那辆车是什么车吗?”
对这方面有研究的男生说起这个时眼睛都亮了几分,满脸崇尚,“是迈巴赫62S……”说着,男生还用手指比了个数字,声音不由低了几分,“超八位数。”
听到的人整齐的响起一阵唏嘘声。
校门口停的那是辆车吗?那明明就是市中心的一套豪华公寓啊!!
“那我要是校长,别说亲自去接了,跪着我都去,说不定人大手一挥就是一栋实验楼了。”
人群瞬间笑出声,说她没出息。
有人困惑,“那人家突然来我们学校干什么?”
人来也不久,泠江一中的外宿生也不少,平时也会有私家车停在校门口,也不太会有人在意。
这次主要就是因为实在太惹人眼了,才会那么引人注意。
刚刚科普的男生闻言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人现在在校长室里,说不定是领导来视察呢?”
早读下课,殷初惯例陪着徐意柔去饭堂,大早上天气稍稍的阴凉了些,徐意柔破天荒的买了碗粥喝。
结果就是粥太烫,徐意柔吃早餐的速度比平时慢了很多,也不好意思让殷初等太久,到时候再去小卖铺着急忙慌的。
就让殷初自己先去了。
殷初在学校小卖铺里来来回回买的都是那几样东西,驾轻就熟的就找到自己要买的东西。
这个点正是店里人多的时候,收银台前排起了长队,殷初用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小卖铺里没开空调,里头空间不大人又多,互相挤着,硬是被挤出了细汗。
殷初拿纸巾擦了擦后看了眼时间,离上课还有十来分钟,殷初想多吹吹风,就找了条清净的路慢慢地绕回教室。
走的越远,扑鼻而来的桃花香越浓。
泠江一中是一所半公半私的学校,学校环境也要比一些学校好上许多。
途经一个小园林,园林的绿植迎来了一年四季里最美的时候,小径铺满了鹅卵石,树干上还有鸟筑的巢,随着风声传来一阵细微的喳喳声。
殷初不免驻足朝园林看,此刻繁密的桃花树下站着一抹身影。
这是自上周殷初去陆铭弋家找他后,再一次见到他。
他没什么变化,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今天少见的穿了一整套的校服。
他身量好,身材清瘦高挑,穿起普通人都觉得臃肿的校服也格外的好看。
殷初惊异,没想到他真的来了学校,她犹豫着上前了几步,靠近了点才发现陆铭弋不是一个人。
他身前还站了个中年男人,男人要比陆铭弋矮上半个头的样子,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浑身透着贵气。
头发打理的井井有条,面容硬朗骨骼利落分明,细看之下,和陆铭弋有三四分相像。
殷初刚猜测出一个念头,男人又低又硬的嗓音就传来,响在稍显安静的空间里,带着自身不可忽视的威严。
“陆铭弋,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以往你早恋、逃课我都忍了,找人打架没闹出大事,我也能忍。但你这次还想怎样?”男人神色布满不悦与失望,“你还没出社会!他们没人养没人教你也是吗?还真敢闹出人命,你当我真的什么都会给你兜住吗?”
殷初站在十米开外的位置就停住了,男人说的上头,而殷初却看到陆铭弋藏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握紧了拳头,青筋暴起。
像是在拼命忍着什么。
他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言。
男人也像是少有的见到这么能忍的陆铭弋,这毕竟还是在陆铭弋的学校里,大男子主义习惯了的男人也缓了缓情绪。
语气温和了些,“阿弋,我是你爸,不是你的仇人。你一通电话打过来我也就空出时间来泠江帮你善后了,你不愿意回浦城,我也没逼你,但你能不能学学阿泽,收敛一下性子,不然到时候又会步入你妈的后尘。”
这是陆铭弋面对陆正州最平静的一次,早在他十二岁来到泠江开始,他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
可是他答应了,要回来上课。
所以不得不求他,他忍了一早上,任由陆正州对他所有的贬低,他对自己说,“再忍忍就过去了。”
可这一切自我安慰都在陆正州提到陆铭弋妈妈的时候分崩离析。
他抬眼,露出那双烈兽的眼,一字一句地说,“陆正州,你没资格说我母亲。”
他做不到堂而皇之、平心静气地提起母亲,陆正州又凭什么配。
陆正州轻而易举地被陆铭弋藐视的态度与看仇人的眼神激起怒火,他声音提了个度,用父亲的身份压制他。
“陆铭弋!你妈早就死了,而你别忘了,你姓陆!”
有些记忆刻骨铭心,有些画面永久不散。
陆铭弋突然就笑出了声,他不再有任何神情的直视着陆正州。
语气鄙夷又厌恶,而细微之下却又像是受了伤的困兽般。
他说:“我比谁都不想姓陆。”
陆铭弋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没有丝毫停留。
殷初始终站在鹅卵石路的尽头,视线猝不及防地与走来的陆铭弋撞上。
目光下是他泛红的眼。
殷初已经分辨不出此刻是被撞见他们说话的窘迫多一点,还是对这样的陆铭弋酸涩与心疼更多一点。
殷初这前半生安稳健康,父母恩爱,所以她始终保留着对这世间所有的美好与真诚,却突然发现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这样。
第55章 不要后悔
殷初和陆铭弋一前一后回到教室,等到殷初坐下后,陆铭弋才从后门进来。
快要上课的时间,班上大多数人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但显然陆铭弋的再一次出现还是引来一阵不小的轰动。
形色各异。
之前或多或少是贬低又或是缄默不言的人,在看到陆铭弋的那一刻都只化作了惊讶。
陆铭弋之前的行为还历历在目,就算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当着人的面再说些什么,以往跟他玩的好的此时也都笑着凑前跟人闲聊问候了几句。
周一上午第二节下课后的大课间,教室后边的扩音器响起升旗的特有铃声。
全校师生集合在学校最大的操场里,乌压压的人头暴露在阳光下,以初中部和高中部作为划分,年级分别从低往高向后排。
殷初在的班级是高一三班,站在最前方中间稍微靠右的地方。
殷初的身高在女生中属于中等,站在女生队伍里的第十个。
太阳开始攀高,好不容易抬头忍着刺眼的光线把国旗升完,年级主任开始上台做上周的总结。
浑厚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学生们纷纷低头看脚下的影子,殷初上课时习惯性带眼镜,下来的时候也没摘掉。
她的脸很小,眼镜是有些偏大的黑粗框,殷初低头就容易滑落到鼻尖,所以此时的殷初跟旁人就有些显得格格不入。
白净的脸被日光关爱,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殷初就乖乖的站在队伍中,安静的听着教导主任的总结。
又臭又长的总结终于结束,人群细小的传出一阵喟叹声,就在大家以为终于要结束的时候,主席台上的人已经换成了张校长。
张华庆让所有人留步后,话锋一转,正色道,“相信不少人都知道了前两周我校高一三班陆铭弋同学同社会人员发生的斗殴事件,其影响恶劣,为了严肃我校纪律,给予陆铭弋同学警告处分一次,并请陆同学上台做深刻的自我检讨。”
此话一出,台下学生纷纷抬头,开启细碎的谈论声。
殷初忽然呼吸一滞,看到一抹乖张的蓝白身影从后台走上来,走进大众的视野里。
烈日灼灼,身边很多话就这么听进了耳朵里。
有不满陆铭弋的在吐槽,学校处罚太轻了,但好歹大多是好奇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
开玩笑,都几年了,陆铭弋违反的规章制度还少吗?这可是人第一次上台检讨。
嗯,检讨。这两字一听就和他没什么关系。
人群有女生忍不住悸动地说,“该说不说,陆铭弋颜值是真抗打啊,千篇一律的校服都能被他穿出一身的少年感。”
陆铭弋上台,表情很淡,他要比张华庆高上不少,所以不得不伸手把话筒调高,他没刻意加快速度,但台下也没了刚刚不耐烦的劲,齐刷刷的眼睛都盯着他的动作。
他是个不寻常的人,所有人都好奇他下一步会做些什么,就算是下一秒他直接撂下了话筒走人,他们也觉得正常。
可让大家失望了,这次的陆铭弋没做任何出乎意料的事。
他念着网上千篇一律的稿子,嗓音磁哑低沉,态度谈不上诚恳也并不傲慢,张华庆在后台看着,也算是舒了口气。
话毕,陆铭弋却并没有急着下去,而是将手中的稿子折了起来,他依旧站在那。
然后露出了上台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回到往常那副懒倦张扬的模样,“今早有个人对我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没有对错之分的,它的出现与否大多时候我们也没有抉择的能力,但最起码的,我们要始终相信不后悔就是最好的选择。”
“我检讨并为我鲁莽的行径道歉,我也并不认同有人效仿,但我依旧想要说的是,我并不后悔。谢谢。”
天光早已大亮,少年似火般真诚炙热。
周围的声音开始越发细碎杂乱。
有人笑说,“这才是弋哥的作风嘛,怎么可能真乖乖认错。”
殷初抬眼注视着与主席台正中央的人,随着燥热的风吹来一股眩晕感,殷初突然眯了眯眼,想起今早他那双泛红的眼。
-
这是殷初第一次看见他红了眼,周身散发的情感很复杂,但更多是暴躁与无力。
他猩红了眼,却也含了泪。
两种情感夹杂着,却被殷初突然捅破。
一闪而过之间,殷初甚至觉得他懊恼的想要躲起来。
殷初突然心房塌软。
她掏出自己刚从小卖铺里买的糖,柔声说,“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听你们讲话的。”
声音比晨风温和,比泉水柔情。
回教室的那段路,殷初和陆铭弋并肩走着,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也没有提及刚刚在园林里发生的事。
直到到了教学楼楼梯转角,殷初突然叫他。
她皱起了秀眉,一张小脸纠结在一块,柔和的棱角隐在楼道阴影里,陆铭弋就那么看着她。
她认真地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没有对错之分的,它的出现与否大多时候我们也没有抉择的能力,但最起码的,我们要始终相信不后悔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年的泠江始终是不同的,殷初始终觉得自己像是疯了,她突然把世界的准则只分为了两类。
一类是他,另一类才是俗世。
她想,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为此她就那么与他共了情。
厌恶他所厌恶的,不满他所不满的。
所以啊,不要难过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说对吗?”
陆铭弋突然就笑了,很多东西慢慢流失着却又很快涌上了一股新的力量。
他忽然弯腰拍了拍她的脑袋,像是宽慰着她。
真诚且动人地说,“谢谢你,小学霸。”
第56章 问生日
陆铭弋回到了学校,逃课的次数也要比往常少了许多。
殷初和他在学校的交谈并不多,更确切地说,她和他并不在一个圈子里。她每日循规蹈矩,是老师眼里的宠儿,可他不是。
殷初回家路上经过陈记百货的时候还是会进去和陈慧芝闲聊几句,幸运的话,他也会在,单单和他说上几句话,殷初就会不自觉地开心一整天。
岁月那么悠长,对殷初如此和善。春风吹又生,转眼间就到了五月末。
这天四月份的物理竞赛成绩出来了,殷初和何野双双被江萍叫去了办公室。
江萍容光焕发,显然高兴得不行,脸上得笑意从见到殷初和何野开始就没下去过。
但毕竟性子摆在那儿,江萍镇定下来拿过杯子喝了口水后,正色道,“你们这次发挥的很不错,我们学校就你们两个得了一等奖,我们物理组老师都在夸你们呢。”
何野有些激动,殷初也勾唇微微弯了眼。
表扬说完了,江萍突然叹了口气,“但除了你们两个,我们学校进省赛的并不多,加上你们也只有七八个,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为了你们开专门的竞赛班,况且这次的题确实比往年难,不出意外轮到你们这届后边的比赛难度也会提高。”
这其实是一件很崩心态的事情,我们不得不承认,越发努力上进的人其实越接受不了失败,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学生因为这次突然升高了难度的题而自乱阵脚。
对于学生时代的他们来说,考试比赛就是最为残忍的,因为所有的努力与人生就全都交给了冷冰冰的分数。
参加全国物理竞赛得从市到省一步步考上去,从几百号人开始到最后一个省只能筛选出不到二十人才能作为省队进行全国赛,而进行了全国赛,你又得打败几百个人考到前五十才算成功。
话题突然沉重起来,从门口进来的焦鸿远听到,不由笑着调侃道,“哎呦江老师,他们得了一等奖是喜事,用不着现在就吓这两个孩子。”
江萍抬眼瞅了焦鸿远一眼,倒没打岔,说的也是。
她目露安慰,“你们也确实不用紧张,省赛还是明年的事,你们两个在物理上的天赋很高,好好学可以得到很不错的成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