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陆铭弋就是你不看我,我不看你,你若看我,我也不看你的人。
他压根就没把人放在心上,即便这人是教官。
到了第四天的下午刚结束完训练,排在殷初斜前边的女生就来叫她。
那女生是周小小,人如其名,她看起来就很瘦小,皮肤偏苍白,即便暴晒下,还是显的没什么血色。
大大的军帽盖在她的头上,看起来有点滑稽,特别她还用了三四个夹子去夹帽子,帽子走了形,就越发可笑。
她对殷初说,“阿初我们一块去吃饭吧。”
这几天方秋吟都是拉着徐意柔走的,周小小就来找她一块吃饭。
吃完了饭太阳就快要落山了,那会儿停留在外边的学生不多,基本都回了宿舍里边洗澡,收拾自己满身的汗臭味。
周小小也是,吃完了饭后就打算拉着殷初回宿舍。
不过殷初拒绝了,她想去趟小卖部买水,周小小也没勉强,最后只让她帮忙带一瓶水。
日薄西山。
这所军校建的靠山,不得不说空气真的很好,连日落都要比别的地方美上几分。
殷初晚饭后喜欢走动,殷梓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是殷海峰带着她一块在小区里消食,等到后来殷梓出生了会走路了,就是她这个姐姐带他走。
现在没人陪着,殷初就自己走着,她特意绕了远路,等到了小卖部就更加没了什么人。
显得有几分空旷落寞。
店里的老板是个挺祥和的中年男人,唇角一直微微勾着一抹笑,看起来极为亲切。
殷初去冰箱里拿了两瓶水就去结账,还没走到收银台老板就看着她笑了起来,他给她结账,跟殷初闲聊了两句。
“你们军训挺累的吧?”
殷初嗯了声说,“还好。”
付完钱,她接过了水,笑着道了谢。
她拧开瓶子打算往回走了,也是在这时,她看向了小卖部旁边的参天槐树,刚入秋槐树的枝叶依旧吐着一朵朵金黄色的槐花。
很好看,细嗅芬芳。
而让她停下的是,她看到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已经在那站着了的陆铭弋,经过了三四天的暴晒,殷初不可避免的黑了些的,而陆铭弋其实也是黑了的。
不过他看起来反倒更好看了,他的肤色从苍白变得越发有血有肉了起来,看起来更为硬朗。
他指尖夹烟,那烟抽的只剩半截了,殷初愣在原地。
反应过来,一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跑了过去,她站在他跟前,显得格外娇小,偏大的迷彩服裹着她的身躯,看起来带了点稚气。
她压低了声音,声音清秀软糯,“不可以在这里抽烟的,被发现了很严重的!”
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真有烟瘾也只能偷偷摸摸的抽,被发现都得挨处分,更何况这里是军校,被发现了后果肯定更严重了。
殷初皱着秀眉,一双杏眼因为惊讶瞪的滚圆。
他怎么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啊。
陆铭弋在她这声里看向了她,也看清了她,她额头上的伤好了很多,只留下了一点点脱痂后更为粉嫩的皮肤。
他目光在那块停了几秒后,慢慢回味过来了殷初刚刚那句带了点管束意味的话,他应着声拿开了唇间含着的烟。
烟雾弥漫,缥缈缭绕,有点涩,有点呛,冲散了点属于他的薄荷香。
他从烟雾里低头看她,慢慢的眯起了好看狭长的眼,里边渗出几分玩味。
烟雾散去,殷初发现他眼角有一颗浅褐色的小痣,那痣很小,以至于只有这么近的时候殷初才看得到。她当时脑里边一闪而过一句话。
他是她见过的单眼皮最好看的男生。
他那双眼好像真的会勾人。
此刻她也多少明白了徐意柔说的那句“趋之若鹜”。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大堆的闪过,所以她就显得呆滞,直到他具有威慑力的声响在她面前落下。
他恶劣的说,“你管我啊?”
她终于回神,看着他紧盯着她的眼,盯的殷初后知后觉开始发怵,脑子里又想起了徐意柔说的话。
他是个变态,才十六七岁就可以掰手腕掰赢教官了。
她在他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一点儿反抗能力都不具备。
殷初怂了,她这才发现其实她是不了解他的,不论徐意柔和她说的那些话里他有多凶狠,她都更倾向自己眼中看到的他。
就像是一个小孩。
一个叛逆又矜贵的小孩。
就比如现在他看到殷初越来越胆颤的小脸,他也并不打算等殷初回答,而是又换了个口气,从威慑变得戏谑,“可我想抽哎。”
他弯起眉眼时那颗小痣也动了起来,看起来很坏。
好像真的在苦恼。
刹那间,殷初就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剧烈到风轻轻一吹,日落的光辉轻轻一撒,都可以把那声扩大到数百倍。
她怔愣着往后退,到最后竟然成了落荒而逃。
殷初低着头,怀里还抱着两瓶水,她抿着唇快步往前走着,走着走着又实在忍不住,开始跑了起来。
看起来就像是后边有什么豺狼虎豹追着她一样。
陆铭弋像是也没想到这个前几天还在自己面前不骄不躁的人竟然会跑,所以他一直怔忡的看着那抹纤细的背影。
直到看不见了,只留下那片树的沙沙声。
直到烟燃到了指尖,他才回了神。
他灭了烟,看着自己指尖泛起的一点点猩红。
良久,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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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后来,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了。
殷初无意间翻出了他们的军训照,殷初就以半开玩笑的语气同陆铭弋提及他跟教官掰手腕掰赢了的往事。
她也把自己在小卖部前劝他别抽烟时,他说了那句‘你管我啊’后的想法说了出来,把他形容的极为可怕。
那会儿陆铭弋就笑着抱过了殷初的腰,把她放到自己的腿间。
须臾玩起了她葱白莹润的手指,他把头搁在她的脖颈间,随意的解释着,“我那会儿好歹也才十六七岁,其实比力气也真比不过在部队里训练了那么多年的教官。”
殷初闻言挑眉,扭头去看他,好奇心让她一双眸子亮的不行,“那你怎么赢的啊?”
陆铭弋被她这个模样可爱的一笑,接着说了下去,“没想赢。只是那教官自认为一定能赢我,我刚开始就给了他绝对能赢我的错觉,等他觉得胜负已分,我抓住了那个他松懈的节点,也就赢了。”
他懒懒散散的语气,让她眸子更亮了几分,她笑的灿烂,毫不吝啬的夸他,“你好聪明啊!”
陆铭弋没再应她,而是不再克制的去亲她。
她这人,真的哪哪都招他稀罕。
他笑着亲吻她的耳后,半晌想到什么,他语气同那时般坏同她说,“我更好奇,那时候你逃之前的想法。”
然后,殷初闻声又逃了一次。
第10章 他的女朋友
军训七天一晃而过,一到离别伤感就会接踵而来,抱怨了一周的教官也在离开的时候显得那样娇憨,他麦色的脸扬起了一抹笑容,跟他们摆手说,“好好学习,有缘再见。”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有缘再见,很多时候就是无缘再见。
可此刻没人会不赞同这句话,他们都会附和着说,“有缘再见。”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正当年轻,总有缘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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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殷初和周小小坐在一块,她依旧坐的靠窗,回去时的车要比来时活跃很多,可能是因为终于把这苦逼军训熬过去了,也可能是因为经过了这一周的相处,大家互相都要更加熟络了起来。
周小小突然叫了声殷初,殷初轻嗯了声后偏头问她,“怎么了?”
她声音有点懒倦,听起来有点甜丝丝的。
周小小闻声顿了会儿后,才开始问她,“殷初,你觉得我们这个年龄段谈恋爱好不好?”
“……”殷初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想到了哪去,好半晌都回答不上来。
好在周小小看了会儿她后又自顾的说了下去,“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有个表妹,是一中初中部的,今年初三,前段时间谈了场恋爱,然后她们开学考,成绩好像越来越不行了。”
说完,她声音变得细细柔柔了起来,带了点哀伤,“她妈妈挺担忧她的,就叫我帮忙劝她,我前段时间就去给她打电话了,可是她却对我说,我不理解是因为我没遇到过那个令我喜欢的人。”
“所以殷初你觉得这个阶段真的适合谈那些吗?”
她没再说下去,而是看着殷初,像是要等她的回答。
殷初不是个喜欢随便评价别人的人,但对于这一方面的事要是往前数十几天,她可能听到这话就会皱着秀眉,附和的评价上一句,“是不太好。”
可现在,她依旧想说上一句不好的话,可心口却微微滞着,脑海里闪过一个少年戴着黑色鸭舌帽的样子。
所以最后她也只是不痛不痒的说了声,“应该吧。”
周小小的脾气是好的,很少会有生气或者动怒的样子,殷初敷衍性的话她好像也听不出,听到她的话,接着笑着哦了声。
殷初也跟着浅笑了下,从包里拿出水瓶,喝了一口水。
突然,周小小开口,直起腰跟殷初说,“对了,殷初我忘了跟你说了,我表妹叫周卉。”
她扭瓶盖的手刹那间停顿,唇齿间包含着的温水细细流流,一下子却好像怎么都没法吞下去。
她敛了敛眸,不知道自己怎么把那口水咽下的,只记得她平静的跟周小小点了个头。
至于后来,也就忘了。
周卉,徐意柔之前说,陆铭弋现在在谈的女朋友是初中部级花周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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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泠江靠海,这里的温度即便常年高温,却也是绵延湿热,有点江南水汽的模样。
殷初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姑娘,皮肤向来白皙姣好,军训回去养了一周末再回来,她好像就差不多白了回去。
方秋吟为此都吐槽过她。
陆铭弋坐在殷初后边,明明那样近的距离,殷初却没真正见过他几回。
他常年趴在桌上,又或者说,是殷初看到他时他都是在桌上睡觉的,因为后边只要传来一点点动静,她的脊背都会僵直的厉害,为此她从来不敢回头。
他会逃课的,但好像没什么人会管他。他好像是这所学校里一个特殊的存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却也所有人不敢管束他。
那年殷初还未满十六岁,青春年少,她的世界纯白干净,她只是突然发现自己不太敢看一个男孩子了,却也纠不出其根本。
九月末,殷初来了月经,小腹里涨热的触感怎么也忽视不掉,她痛经不厉害,但一到了这日子,人就泛懒,会比平日里敏感些,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殷初睡觉时有个固定睡姿,只有向右躺并且把自己半蜷缩着才能安然入睡,但因为来了月经,就不能那么肆无忌惮的睡了。
因此当晚殷初并没有睡好,所以第二天她起的很早去了学校,早到了什么程度?
校园里的鸟叫声都比人声多。
殷初以为自己今天是第一个到教室的,刚刚升起的太阳是舒适的,她不知觉的哼起一段很轻的小调,那调调舒缓旋律安逸,和她的声音很契合,让人心下平静。
她打开教室门,光辉从白花花的窗口逆着散下来,通明透亮,惊扰了靠窗的少年。
少年的肤色与白光相比不输分毫,甚至要更为苍白些,光照下一双狭长的瞳孔是深褐色的,眼底突兀的带上了青紫。
她明亮的语调入耳,伴随着枝丫的铁门声,他回过了头。
猝不及防,两两相望。
殷初拽着书包带子的手垂了下来,她傻在了原地。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翘了三天课的陆铭弋。
她今早出门前就把眼镜戴在了鼻梁上,以至于殷初如今能够看清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她看到他深邃狭长的眼因为有人的惊扰而慢慢眯起。
她知道他眼角里有颗小痣,即使她现在看不到,她下意识的还是看向了那个位置。
她在想,那颗小痣是不是也被它的主人带着牵动了起来。
她刚刚哼调的声音不大,可今早的教室实在安静,所以殷初并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少女是羞涩的,即便她的声音其实是很动听,可她还是仓惶的低下了头。
而后又沉默着抬步,向着他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都沉重万分,心跳如鼓。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看到他,比中考时还要紧张的越发不可抑制。
明明之前不会的,她坦荡纯净,像是一朵开的正好的百合花,清澈入骨,如今却逐渐染上风霜,变得浑浊,变得茫然。
明明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她就已经自攻自破了。
对的,他只跟她对视了一眼,不过须臾又敛下了眉眼。那一眼殷初甚至不知道他看清楚了来的人是谁没有。
她心情瞬间低落了下来。
第11章 他又打架了
早上殷初基本没离开过座位,整个人都有点像正要枯萎的百合花心一样心不在焉的,严重到有的时候徐意柔甚至要叫她好几回她才能听到。
这么一个月相处下来,殷初又是个很招人喜欢的性子,所以徐意柔和她的关系也好了不少,她直接就把手放到了她的额头上,“你是不是病了啊,怎么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殷初摇了摇头,软着声音靠近她解释了句,“可能是因为今天特殊日子吧。”
这话一出,徐意柔了然。
这时后头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李开,你知道弋哥去哪了吗?”
李开是陆铭弋的同桌,属于学生时代努力学习成绩却始终一般的学生,两人不是一类人,平时的交流也就少之又少。
李开从题海里抬起头,看向陈则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陈则摸了摸脑袋,有点不解的嘟囔了句,“跑哪去了,才打了一架也不消停?”
那声音很小,哪怕坐陈则跟前的李开也没听清,可殷初却读懂了。
殷初的爷爷会唇语,小时候跟着耳濡目染了点,简单的动作加上一点细碎的呢喃,让她完全读懂了这句话。
殷初说不上自己有什么感受,别人口中的他不就如此吗?
又为何要惊讶,再为此而难过?
这是上午的第二节课课后,课间是最长的,有二十五分钟,学校里的厕所统一设在最右侧,为了管理方便,一层楼里都会设一个班主任办公室。
殷初上完厕所出来后,整个人的血色都褪了点,准备回教室的时候就听到了办公室里边江萍叫她的声音。
她忍着那股不适进去了。
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在,两位女老师一位男老师,其中的那位男老师很儒雅。
不是长相,是气质儒雅,说起话来也慢悠悠的却很具有管束力。
殷初走到了江萍的旁边道了声,“老师好。”
江萍看起来心情很好,也没有上课时那么严肃,她指着殷初笑了声说,“这就是殷初。”
殷初在开学的时候做过演讲,所以老师其实都挺眼熟她的,另外的一位女老师笑着应和,“这孩子看起来就很乖。”
又漂亮又乖还聪明,学生时代这种学生招老师稀罕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