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弋,我无所谓的,我不怕,我只怕你不要我了。”
少女的音调断断续续,滚热的泪珠跟不要钱般垂落,渗过衣服布料,散在他的胸腔,烫的灼人。
陆铭弋垂着眸看着眼下少女乖软颤抖着的脑袋,一时无言。
时光慢怠,周围寂静无声。
直到他感知到她止住了泪水,他才抬起垂在裤缝间的手,他轻掐她双臂,将她脱离他的怀抱。
少女眼睛红肿,杏眼楚楚可怜。
他闭上眼,无视她的视线,最后却又睁开。
他放下双手,朝后退了一步,离她稍远些距离后,抬眼直视上她的目光。
狭长的瞳孔展露出烦躁不堪,声音也冰冷的毫无温度,他的语调嘲讽。
“对啊,你明知道的,如果我想留下来的话,谁都没办法让我走,可我还是选择了离开,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殷初闻声立刻便想要反驳,可刚发出一个音调就被眼前的少年无情打断。
“殷初,你不会觉得我是因为你,怕你被记过,所以才要离开的吧?”
他对上她视线,嗤的一笑。
随后敛下眸,决绝否决,“不是。”
“是我待烦了这里,泠江已经没有值得我留下的东西了。”
没有值得留下的……
殷初茫然,语气不可思议,“那我……算什么?”
空气凝滞,陆铭弋久久没再说话。
他盯着眼前的人,牙齿不自觉的咬上自己的舌尖,生疼。好似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直到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祝节突然说话,打破这份僵持不下的对峙。
“陆铭弋,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祝节的话落,殷初应激般转头,“他要去哪?”
祝节耸耸肩,漂亮的红唇轻飘飘的落下两个字,“出国。”
第124章 分手
祝节的话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将殷初内心里紧绷着名为希冀的线彻底斩断。
酸涩霎时又涌上鼻尖,殷初垂着眼,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脚下的泥土,声音很涩,“所以,你最近不在,是在处理出国的事吗?”
陆铭弋没再否决,很干脆的嗯了声。
心口被人掐住,殷初抿紧了唇,难受到指尖发颤。
她想要反驳,想要不管不顾地留下他。
撒泼也好,痛骂也罢,只要能留下他。
可到了最后,她也只是出口问了一句,大多女性在恋爱时会反复问的一句话。
她问:“你喜欢我吗?”
她眼眶中盈着水汽却执拗的不让其掉落,只是很固执很固执的盯着他。
想要从那张熟悉的面容里看到如往日那般对她的温柔眷恋。
可是没有,少年狠起来比谁都要决绝。
他没回答殷初的问题,许是觉得多余。
他舌尖轻顶腮帮,看起来像是有些不耐烦,看着殷初像是看着一个执迷不悟的纠缠者。
许久嘴角嘲讽的划开一笑,他收回眼,视线略过殷初的头顶,落在身后极富有生命力的花花草草中。
他扬声道,“殷初。”
“我好像还没正式跟你说过,本来是不想说的,觉得你过几天也就明白了。”
“但今天竟然见上了…”他再度垂下眼,视线撞上她的。
随后启唇,冰冷的结束了他们的关系,“我们分手吧。”
“如今细细想来,你也只不过是我谈的众多女朋友中,最久的那一个罢了。”
话音落下,空气便陷入了死寂,或许也只是殷初再也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了。
耳边疯狂的回荡着陆铭弋说的最后两句话。
“分手”“不过是最久的那一个”
原来,原来…在他眼里,她跟之前他的那些女朋友没有任何的区别啊。
殷初不明白,他的声音怎么可以那么冷,明明之前的他还是那个总会哑着声音缠在她耳朵暧昧不已的少年。
殷初望着望着他,突然便就笑了,笑声中夹杂着哽咽,听起来委屈又可怜。
这一年的殷初十七,在最为青春懵懂的年纪里,却遇到了个想要掏心掏肺对他好的少年。
她也确实那般做了,不论什么,心之所向永远会将他放在第一,怕他难过,怕他委屈,怕他光芒黯淡,怕他芸芸众生,不符心中傲气。
她小心翼翼,欢喜难过全是因为他。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殷初捧在了心尖上的少年,却用着曾经无数次缠绵动人吻着她的唇说――你也只不过是我谈的众多女朋友中最久的那一个罢了。
曾经的那些亲密无间,温柔缠绵就都像是一触即破的笑话般。
让殷初惶恐。
殷初脚底逐渐发软,快要站不住般难熬,她觉得现在的自己一定很难看,又狼狈又难看。
五月染了燥热的风不留余力地吹散她的乌发,稀稀落落的扫过她白皙湿润的脸颊。
她艰难吞咽,最后轻颤着指尖将碎发全部捋至耳后。
她拧着眉,视线扫过一旁看戏看了许久的祝节,随后黑黢黢的漂亮瞳孔又执拗地回到陆铭弋的身上。
她染着哭腔笑了一声,不知道嘲讽的是谁。
她想要捡起自己破碎的尊严,于是她启唇,口不择言的对着陆铭弋说了句平生最狠的话。
她说,“陆铭弋,你别那么脏。”
没有嘶声力竭,没有厉声质问。
她的语调如往常那般吴侬软语,明明该是软绵绵的满含柔情蜜意,却原来淡淡地说起狠话来,竟能让人顿时心碎不已。
脏字落下,重重敲在陆铭弋心里。
陆铭弋敛下眸,再也无法做到强装镇定了,心脏就像被人生生的挖了出来,随后就着胸腔狠狠碾碎。
陆铭弋不知道自己沉默着站了多久,直到眼前一道阴影落下,一道清香的香水味凑近袭来。
陆铭弋眼皮微颤,下一秒前头的人却兀自歪了头,眼皮耷拉下来,茶棕色的瞳孔落在陆铭弋的薄唇上。
就在眼前的人要覆上他时,陆铭弋下意识要偏头,祝节却先一步说道,“殷初还没走哦,还看着我们呢。”
陆铭弋闻声抬眼,果然看到了不远处咬着唇依旧倔强的望着他们这边的殷初。
鬼使神差的,陆铭弋没再躲避。
祝节察觉到,不由勾了勾嫣红的唇瓣。
她把握机会,随后迅速地轻踮脚尖,饱满的唇瓣却在就要落在他紧闭着的薄唇上时,又陡然一偏。
落在了他微凉的唇角上。
风声肆意,韶华如梦。
随之而来是咸涩的味,祝节一触即离,余光下的殷初早已不受控地跑掉。
祝节骇怪,陆铭弋深邃的瞳孔犹如死寂的湖面,泛不起一点儿涟漪,眼底染着红,盈着极为少见的水光。
祝节不由舔了舔唇瓣,咸涩依旧。
陆铭弋哭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祝节再也无法淡定如初,风声轻巧且透彻,裹挟着她震惊的轻喃声,“陆铭弋,你哭了?”
陆铭弋视线模糊不堪,祝节不可思议的声音被他自动忽略掉,他像是个提线木偶,而能够操纵他的人却早已离开。
十岁以后的陆铭弋,记忆中只哭过三回。
第一回是母亲梁白曼的自杀,第二回是外婆陈慧芝不忍病痛的离世,第三回……
是失去殷初的这一天。
他是阴沟里发了病的老鼠,总贪恋人世间的怜悯,却原来,所有怜悯他,可怜他的人,都不得善终。
于是乎,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阴暗中,自舐伤口。
-
祝节一直默不作声的在旁边看着眼前的少年,直到他调整好自己。
他幽深的瞳孔回到往日晦涩难懂的模样,深深的却又生人勿近的看着祝节。
随后憋了憋,还是道出了一声谢。
祝节不由轻笑,栗棕色的长卷发垂落在腰间,肆意又洒脱。
自从去年元旦过后,祝节找他,他狠心对祝节说的那一番话后,祝节没想过他会再来找她。
她是艺术生,集训、艺考占据了她后来大半的时间,在连轴转的日子里,祝节发现自己其实也可以没有他的。
不再庸人自扰,人自然也就更为洒脱自信了。
可当陆铭弋找来她帮忙的时候,祝节看着这张让自己魂牵梦绕的脸还是挫败的厉害。
但祝节是个足够清醒的人,特别是在看到陆铭弋对殷初的感情后,便已经彻底放弃了。
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如今的陆铭弋正应验了她当时对他说的话。
她说,“陆铭弋,你最好别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因为那对她来说只会是灾难。”
当时的祝节是因为足够生气才会说出这种话来,可谁也不知道她其实是嫉妒。
嫉妒有一天真的会有一个人,可以得到陆铭弋所有的偏爱。
她明媚一笑,看懂了陆铭弋嫌弃自己刚刚自作主张亲他的事。
却也不再伤心难过,只觉得心下是无比的畅通,“陆铭弋,你不亏。亲你的这一次,用掉了我近八年的青春。”
从十岁开始遇见他的第一眼,到如今十八岁,祝节还有不到一个月高考。
也算得偿所愿了。
祝节抬手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腕表,好心提醒道,“你真的要来不及了哦。”
祝节刚刚同殷初说陆铭弋出国来不及的事有诓骗殷初的成分在,但其实也不算假。
耽误了这么久,也确实快到时间了。
于是她摆摆手,修长的五指朝他告别,笑道,“陆铭弋,祝我高考顺利,以后离你远远的。”
第125章 愿你扶摇直上
陆铭弋同殷初回校的那一天,陆铭弋其实见到了殷初的母亲。
那会儿他刚坐在位置上,迎接着四面八方打量的眼神。
陈则面露难色的将自己刷了一早上的手机递给他看。
他眯起眼,狭长的瞳孔晦涩不明,隔着一个屏幕,贴吧下的评论有的很难听,很难听。
大多在贬低女性,而非他。就连身边看好戏的人都用带着嘲讽揶揄的词汇去说她。
她是他的神o,明明是他亵渎了她,却让她处在了风口浪尖上。
他沉默着想了很多,身边的低气压沉到陈则一句话都不敢说,想劝不敢劝,只得愤愤不平的帮他骂发帖的人。
直到早读快要结束前,他起身想要离开,步子迈了出去后又收回,敛着眸低着音同陈则交代了一句,“殷初如果来找我,你就让她别管那么多,好好读书。”
他的声音很涩,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可他其实想的很浅,脑子像一团浆糊,乱的一塌糊涂,陆铭弋觉得好累,从陈慧芝病情加重开始,他就觉得累。
他像是站在了悬崖边上,有人推他下去,也有人想要拉他回来。
他拨开迷雾去看,拉着他的人只有殷初一个。
她娇小却浑身是力量,所以他……其实并不舍得放弃。
他想找江萍,问相片的出处,然后让发帖的人删帖,再多的……他只能问殷初怎么想的。
如果她觉得累赘,厌烦,他可以放弃。
可当陆铭弋来到办公室时,却正好遇上了一个干练的女人从办公室里出来。
这不是陆铭弋第一次见殷初的母亲,在高一那年,拖累殷初被混混骚扰的当晚,他强撑着满是伤口的身体去过了那帮人所在的病房,也去了殷初所在的病房,见到了殷初的父母。
很狼狈,很局促,他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偶尔会往下洇出一团水渍。
上一秒还恶狠狠的对混混们说要拉他们下地狱的阴郁少年,却在见到殷初的父母时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拿。
病床上躺着的少女皮肤白到没有一丝血色,一点儿都没有往日的生动娇俏,他很心疼,那是不可控的情绪。
第一次见家长,却换来了殷初父母的一句――离殷初远点。
他想过的,离她远远的。
可他们大抵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多令人渴望靠近,他一步步沉溺在她的温柔之下,这一晃,却不曾想,偷来的东西都是要归还的。
陆铭弋同孟云玫坐在校对面的一家甜品店里,服务员为他们上了热水后就要递过一份菜单,孟云玫却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陆铭弋挺直了以往懒懒散散的背脊,整个人正襟危坐的坐在沙发椅垫上,沉着眼等待着眼前人的审判。
他想过的,孟云玫该如何决绝的让他离殷初远点,可没想过孟云玫其实是个很会工于心计的人。
孟云玫拿起玻璃杯浅抿了一口水后,突然温和的笑开,语气也和蔼,没有咄咄逼人,“我今天是被你们江老师叫来学校的,她跟我讲了殷初前段时间物理省赛的事。”
“她应该没跟你讲吧,她是擦边进的省队,在最后一名。”
孟云玫的声音其实很轻,落在陆铭弋心上却很重,“我们阿春是个心很软的姑娘,没经过什么绝境,便天生养成了一副温柔的性子。她不爱哭,很爱笑。她爸爸常说她笑起来很有力量,她便说要把力量带给别人,所以总傻呵呵地把全世界当好人。”
“她是六岁之后才跟我们一块住的,刚好懂事的年纪,我一直遗憾错过了她儿时能无理取闹的年纪。可她第一次在我和她爸爸面前哭的不可抑制的时候,是在第一次物理竞赛的时候,她哭得很可怜,眼红鼻子红,一直不肯说话,刚开始我和她爸爸都以为她是因为考的不好才哭的,可今天江老师同我说,她第一次的竞赛考了第一。”
“所以,她哭应该跟你有关吧?”
陆铭弋闻声沉默着,寂静的空气拉回一些以往的记忆,陆铭弋想起那时外婆被殷初送去医院的时候正好是殷初考完试的那天。
原来,她还哭了啊。
孟云玫的声音依旧,“如今我细细想了下,阿春那般好的成绩却偏偏在高二分班的那一次考出了一百名开外。江老师同我说,一中的尖子生只要一百名,所以她‘不得不’依旧留在普通班。所以陆同学,你觉得是阿春的发挥失常解释得通还是她故意为之合理点?”
“我说了那么多,你应该也知道了,阿春为你做了多少傻事,最近的阿春情绪也很低落,那么温柔和善的姑娘,却日日挎着个脸,我和她爸爸比谁都要担心。”
“今天我来的这一趟,也正好碰上了你们学校贴吧的事,作为阿春的母亲,我比谁都要气愤,你应该也看到了那下面评论在说些什么。”
孟云玫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眉眼阴郁的少年,叹息一声,语气降低,话里话外就都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女儿的心疼。
她语重心长:“我们阿春性子温柔,注定是会被人欺负的,我也从来没要求我们阿春未来要找一个多么有钱有势的人,但最起码的,那个人要给她带来光明磊落、积极向上的未来。”
“她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难过的次数一次比一次多,整个人也不似以往的开朗明媚……”
孟云玫狠心落下最后通牒,“陆同学,我不是说你不好对你也并没有恶意,可是你知道的,你不适合阿春。”
“当阿姨求你了,不要毁了阿春,她太过感性,当下做的很多决定往往都来源于冲动,她如今可以为了你放弃进尖子班,以后也可以为了你放弃自己的前途与未来!”
后来的孟云玫起身离去,陆铭弋呆坐在原地,看着光滑的桌上倒映出的光点,许是泠江今日的太阳真的太过毒辣。
刺的陆铭弋眼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