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彻底过去了。
许是看到了祝节出神的模样,许辰泽突然闷哼一声,像是有些无法承受久站般手臂开始不经意地发颤。
祝节吓了一跳,回过神连忙道,“我扶你进去。”
这所疗养院是浦城市里最好的一家,其环境可观也很适合病人休养,房间干净整洁,却多多少少看着少了些许温度。
白纱窗帘随风轻扬,晨晓时刻的阳光透彻明亮,祝节将自己拿来的早餐的弄好递给许辰泽,随后起身将白纱拉开。
旭日喷薄而出,落下光影,将她的身材衬的极好。
许辰泽抬眼看着窗前的祝节,突然道,“你下周是不是有个演出,我能去吗?”
祝节闻声转过头来,看向说话的男人。
男人过分白的一张脸上眼低垂着,静静的望着手上她给他带来的早餐。
祝节突然心窒,想起了那日座无虚席的高台上,是遍地的尖叫声与血腥味,恐惧来临的前一刻,是男人清瘦却温热的胸怀。
直到如今,祝节也依旧不明白,当初的许辰泽为何会不顾一切地来救她。
她看了眼他无力笔直的双腿,扬着红唇笑了笑,宽慰道,“你能来看自然是好的。”
-
一夜未睡的除了陆铭弋还有殷初。
殷初是真的被彻底气到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上一秒还在跟自己温柔缠绵的男人下一秒就会提出让她跟另一个男人分手。
况且她跟孟诚关系哪来的那般龌龊。
真是荒诞至极。
于是当殷初第二天上班时,脸上的疲惫化了妆也盖不住。
郝悦悦扒在她桌旁,一脸疑虑地望向她,“学姐,你怎么看起来比我一个赶毕业论文的人还要疲惫啊。”
郝悦悦六月中旬就要彻底告别读书时代了,近一个月都要饱受论文的荼毒。
提到这,自己都没忍住率先哀叹了声。
“我可以帮你改改。”殷初看着她,温声道。
“真的吗?!”郝悦悦闻声瞬间满血复活。
“谢谢学姐。”道完谢,郝悦悦又忍不住吹殷初的彩虹屁了,“学姐你人真好,以后谁娶了你都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郝悦悦的话让她一怔。
如今她是半点都听不得关于情情爱爱的那些话,因为一提起,她就又会不自觉地想起昨夜的那个人来。
她不由垂下眼,气的捏了捏桌角。
硌的生疼也不在意。
第140章 小姑娘
一连好几天,殷初都没有再见到陆铭弋了。
可没见着,不代表这人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了。
譬如此时,殷初经过茶水间时,便听到了他的名字。
“话说,铭春总裁和我们所里的殷初到底有没有关系啊?”
话落,一道女声横插了进来,“肯定没有呗,铭春总裁怎么会跟她扯上关系?”
殷初透过茶水间的绿植看清说话的这人,正是杨云。
周围的人听到她说的话,不免道,“怎么不会,殷初长得那么好看,况且上回人都亲自来这找她了,怎么说也不可能半点关系都没有吧。”
杨云扯了扯唇,淡嗤一声,“上回殷初亲口跟我说的,和铭春总裁没关系,而且你都看看这都多久了,你又见过他还有来找殷初吗?报道上也是对感情私事避而不谈,就算真有关系,也不是什么见得了光的关系。”
杨云说的话不无道理,她们这里有人在实时关注有关陆铭弋的报道与消息,确实在谈及感情的时候,他都是一副晦涩模样。
拧着眉,半垂着眼,谈及这方面时总不如其他时候那般游刃有余,气质也冷了许多,好像真的是十分不喜别人探究他这方面的事。
那人想了想,觉得也是。如果真得拥有美满爱情的话,不论言行举止还是细微表情都是能探寻到一丝幸福与温柔在的。
而在陆铭弋的身上确实没有。
于是她附和,“那也是。就是有点可惜了,要是真有关系,我还能托殷初的福在现实生活中多看几回人家。”
“毕竟是真帅,完全长在了我的审美上。”女人说到这儿,呵呵直笑,一副花痴样。
杨云笑骂了一句,“出息。”
然后离开,结果没想到会碰上殷初,她倒是坦荡,没有丝毫议论别人被当事人撞见的不自在。
还在路过殷初时,略带得意的哼了声。
殷初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
下午时分,研究所门口来了个十分有生机的小姑娘,扎着高马尾穿着小短裙,在原地跨来跨去的来回徘徊着。
灵动的大眼睛时不时的朝着门口看,直到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时,她兴奋的跳了跳,往人跟前上跑。
“漂亮姐姐!”
陆静宁的突然出现,让殷初轻愣。
她的笑容很具有感染力,娇俏的眉眼看得人不免也跟着心情好了些许。殷初抿着唇笑了笑,缓声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啊。”陆静宁直言。
殷初闻声眉眼轻挑,目露不解。殷初时觉得陆静宁要找人也应该是找孟诚啊,来找自己有什么意思。
况且看她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也不像是来给自己放狠话,让她离开孟诚的。
殷初开口正要说什么时,陆静宁已经憋不住的直接上手去拉殷初的手腕,她嘟了嘟唇,有些不满道,“漂亮姐姐,我们快走吧,我都要饿死了。”
殷初虽在浦城呆了有七八年了,但性子使然,她对浦城的很多地方都没那么熟悉,反观陆静宁就不同了,她指挥着滴滴司机,七拐八绕的一直开到一个小巷子里去。
浦城人的口味向来是讲究不咸不淡,以保持原汁原味为主,就如同它这座城市般给人的感觉莫名矜贵。
而陆静宁带殷初来的是一家私房菜馆,门口挂着的大招牌明晃晃的写着四个大字――爆辣餐馆。
“……”殷初莫名有些无语。
看了眼陆静宁,后者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轻眨了眨眼,骄傲道,“漂亮姐姐,这里可是我的宝藏店铺哦。”
店内的装修风格十分的简洁大气,以红棕色为主,暖橙色的灯光为辅。正值饭点,四处几乎坐满了人,熙熙攘攘的人正谈天说地。
陆静宁应该有预约,刚进去就有人领着她们去了一个两人桌靠窗的位置。
陆静宁点的都是招牌菜,几乎盘盘遍布红油,她像是真的饿到了不行,闷头一直在吃。
吃没两口就要吸两口气,看起来并不怎么能吃辣,殷初不由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两瓶冷饮,递给了她一瓶。
她顺理成章的接过,道了声谢后接着吃。
吃的一半,肚子填了半饱,陆静宁终于选择了慢慢吃。
她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像是终于想起了正事,努了努唇委屈道,“漂亮姐姐,你干嘛要骗我啊,明明你跟孟诚是表兄妹,怎么可能会是一对。”
殷初轻愣,觉得许是孟诚告诉了她的,也并没有太过惊讶。
“抱歉啊,骗了你。”殷初歉意道。
陆静宁闻声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事。”
须臾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停下筷子撑起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殷初。
她道,“漂亮姐姐,你好不好奇,我跟你说绝配的那个哥哥是谁啊?”
殷初下意识便想要摇头,陆静宁发觉到立马接着开口,“诶,漂亮姐姐先别拒绝,我有预感,你会有兴趣的。”
殷初从鼻腔中淡嗯一声,陆静宁的话已经传过来了。
“我跟我这个哥哥,没什么缘分。他大了我七八岁,离开的时候,我才两岁,不过我妈说,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他了。”
“我特别闹腾,爱哭的不行,但只要他抱我,我就不哭了。”
说到这,陆静宁小声道,“不过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颜控,这个哥哥太好看了,所以我才不舍得哭的。”
殷初不由轻笑出声。
不过很快,陆静宁却突然叹了口气,声音不如以往那般雀跃,随后淡淡的落下了个重磅炸弹。
“而我再一次见到他时,是在精神病院。”
第141章 他的故事
陆铭弋刚到M国时,发了一场大病。
他几乎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总会不自觉的伤害自己与伤害周围身边的人,于是那段时间被陆正州请来照顾他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靠近他。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某一次,陆正州来M国看他。
陆铭弋那会儿靠着床沿边坐下,浑身的烟酒味能够熏天,他堕落至尘埃,污泥遍布了全身,黑暗完完全全的包裹住了他。
甫一陆正州靠近时,紧闭双眼的陆铭弋应激般睁开了眼,陆正州坐在高位那么多年,自诩内心早已足够强大。
可那一刻,陆正州却还是被陆铭弋给吓到了。他的一双眼红的犹如地狱来的厉鬼,睁开眼时已经不管不顾地抡起拳头往他身上砸。
陆正州是一个自尊心多么强的男人,怎么会允许自己被陆铭弋打,又怎么会允许让自己的儿子成这副模样。
于是那时的他做了个后来无比后悔的决定。
他将陆铭弋扔进了精神病院,并放话说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将陆铭弋治好。
M国的精神病院没有国内的那般人性化,听到陆正州说的话,一味的就只想将陆铭弋“治好”。
那段时间的经历,陆铭弋不会再去回忆,人生的至暗处无非如此。
陆铭弋想过离开,可是他伤害自己时,会有人绑住他的双手双脚,他吃东西反胃时会有营养液输注,他一夜一夜的睡不着时,会被强制性地注射药物安眠。
可是睡着了,梦里也是极度的不安稳。
很乱。
特别乱。
会有陆正州与梁白曼的争吵、藏在内心深处梁白曼那日的血腥与陈慧芝在最后时光里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样子。
以及最后,他听到自己毫无温度的声音同一个小姑娘道,“我们分手吧。”
他很没种的哭了,意识不清醒的一直在说对不起。
而陆静宁便是这个时候再见到的陆铭弋。
不论是亲疏远近,搭了点亲属关系的家庭里,大大小小的消息就都会在私底下传了个遍。
陆家人里最有钱、地位最高的就是陆正州那边的直系,陆静宁家与之对比下完全是不够看的。
但陆静宁却没多大的羡慕,毕竟贵圈乱。
陆静宁之前就多多少少听过了关于陆正州做的那些事,可她最多能做的也就是撇着唇摇摇头。
而当她再一次从父母闲聊的话语里听到的有关陆铭弋的消息时,陆静宁却偷偷跑去了M国。
儿时记忆里的邻家哥哥变得格外阴郁,生人勿近的厉害,冷的让人心里直打颤。
可以说,那时是陆静宁救了陆铭弋。
她找到了陆正州,将陆铭弋在精神病院的情况告诉了他,许是他廉价的愧疚心发作,陆正州终于选择了将陆铭弋从精神病院里接了出来。
后来的陆正州给陆铭弋找了个业内顶尖的心理医生,万幸的是,陆铭弋终于不再反感他人的靠近,他逐渐趋向一个正常人,按部就班的上课治病。
陆静宁是个乐观情绪感染能力很强的人,十来岁的她几乎没有任何压力,鬼灵精怪的要命,有空没空就跑到M国看陆铭弋。
陆铭弋在她的情绪带动下,于某一天,竟然跟她这个小屁孩讲述起了自己心上的姑娘。
他总会毫不吝啬地用世间最美好的词汇加冠在她身上。
于是陆静宁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这个哥哥心里有个念念不忘的人。
陆静宁来M国是被陆正州默许的,可他自己却一回也没来见过他。
陆铭弋的情绪稳定了许久,还在那一年高中毕业考进了M国里一所极有名的财经大学。他是顶聪明的人,即便在人才济济的学校里也照样成绩斐然。
陆铭弋也很拼,喝酒喝到胃出血也是常有的事,所幸,大旱过后久逢甘霖,陆铭弋也走上了人生正轨。
等到陆铭弋的成就传到陆正州耳朵里的时候,陆铭弋已经毕业两年了,他已经开始着手回国了,以及……在一步步地侵蚀自己父亲的企业。
少年在他不知道的年岁里已经彻底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不再受制于他,也不再需要他。
那是陆正州第一次在陆铭弋面前佝偻起了宽厚的背脊,彼时的陆静宁正躲在门外听墙角。
她听到陆正州语重心长地说,“你没必要去做那些伤害陆氏的事情,因为陆氏从一开始就是你的,阿泽姓的是许不是陆。”
是了,陆正州一个那般大男子主义的人,又怎么会让一个私生子成为陆氏的接班人。
他继续道,“我去查了阿泽之前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是我不好,一直从来都没有选择去相信过你,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至始至终的一切会是阿泽的自导自演。”
男人抿了抿干涩的唇,看了眼跟前早已比自己高的儿子,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的垂了垂眼。
“我跟你许阿姨没有结婚,当初他们央着我去拍了那个婚纱照,我对他们有愧,便没有拒绝,我不知道阿泽会把照片发给你母亲……也不知道这才是导致你母亲离世的直接原因。”
“但我终究是亏欠了他们母子,阿泽最近出了意外,双腿可能会落下个终身残疾,他已经很可怜了,你们毕竟是兄弟,爸希望你可以原谅他,也原谅爸。”
这场谈话几乎都是陆正州在讲,讲他的过错,他的愧疚以及替许辰泽道歉。陆铭弋面无表情的听着,面目冷硬的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一直到最后,陆静宁站的腰酸腿麻,才听到陆铭弋说的唯一一句话,他说:“可我妈已经死了。”
没有恨没有怨,只是很平静的在陈述了一个事实。
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的是什么。
有的隔阂从一开始落下了,当时没来得及补偿,后来便就再也不需要了。
陆静宁看着陆正州离开的背影,没忍住大胆地在这个长辈身后比了个中指。
离开M国的最后一天,陆静宁跟着陆铭弋一块去看了那个心理医生,她不是第一次来了,心理医生看到她也不惊讶,还笑着跟她打了招呼。
那是一场很轻松的谈话,陆静宁英文一般,两人的无障碍交流对自己来说就跟天书似的,于是她无聊的放轻脚步,在屋内来回走动。
那日阳光和煦,照在铁窗下,在室内落下几道条条框框的影子,她踩在影子下,无忧无虑的感叹着这天气真好,所有的一切都是正正好的。
不知何时,她便踱步到了医生那侧,在桌面上有关陆铭弋的谈话记录里,看到了标着七八年前日期的那处有一段话是这样的。
【He lacks love, sensitivity, and inferiority.
A lot of words don't come out, and many people think he doesn't need them. But actually not, he is more eager than anyone else】
她用着她匮乏的英语词汇,将这段话翻译完整――
【他缺爱、敏感、自卑。
很多话说不出口,许多人便以为他不需要。但其实不是,他比谁都要渴望。】
十八岁的陆铭弋,第一次想要把一个人占为己有,但是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内心都在指责他,他不能那么自私。
于是他拖着阴暗的内心再度离开了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