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陆铭弋说的那句话,一半是为了哄他,一半是真心想说的。这句话要表达的意思那么明显,陆铭弋又怎么会听不明白?
他听到殷初的话,整个人就僵硬了起来,下一秒又弯起眼直笑,离别的难过瞬间一扫而空。
他耳后染了红,看着她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好像今晚就要见到殷初父母一样,片刻后又想起什么,像是生怕会给殷初父母留下不好的印象般,把行李放到她手中。
声很低,藏了些许不好意思,“那你快回,别让…伯父伯母等久了。”
殷初回过神,弯起眉眼笑了起来,随后看向孟云玫道,“妈妈,我有男朋友了。”
孟云玫登时就激动了起来,笑容灿烂,眼角的皱纹都凑到了一起,连忙接着问,“是谁啊?叫什么名字?”
“他叫陆铭弋。”
孟云玫闻声彻底傻了,眼前的女儿早已长成了漂亮成熟的女性,举手投足之间知性又温婉。
可孟云玫怎么也没想到,这般的殷初会再次同年少时那个哭着跟他们说自己喜欢的人陆铭弋的人重合上,十年过去,兜兜转转,她从自己女儿口里听到的喜欢的人永远都是那一个。
她嗫嚅着唇瓣,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殷初看着孟云玫算不上好的表情,便也想起年少时她反对的模样,她不由有些急,想替陆铭弋争取。
“妈妈,陆铭弋他现在很优秀很优秀的。”她把自己从财经报道上听到关于他的赞美的话全部不留余力跟孟云玫复述了遍。
说他优秀、上进、有才能。
最关键的是――
“妈妈,他爱我,我也爱他。”
即便时间长河滚滚流逝,依旧不会对此进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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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灯火通明,电视机里的春晚节目一个接着一个,声量开的大,很是喜庆。
孟云玫与殷海峰坐在沙发上,殷初房间门半敞着,时不时就能听到自己和陆铭弋的名字。
那深究严肃程度,好像下一秒自己的女儿就要被人拐走了一样。
殷海峰倒是从容,认真规劝自己的妻子。
“阿玫,没有缘分的人是注定走不到一起的。阿春和那小子分开过,可是时隔十年又走到了一起,他们心中都有对方,他们也长大了,能够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阿玫,听我的,不要再瞎操心了。”
殷初坐在床沿擦着头发,殷海峰的话落进耳里,半晌便抿着唇笑了起来。
随后才起身将门关上,她坐在书桌前,盯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
十年来,泠江一直在发展,一派的欣欣向荣。好是好,就是现在已经不让放烟花了,小区下的空地零零散散的站了不少的人,捧着仙女棒,笑闹声一片一片的。
殷初自然也看到了自己的弟弟殷梓。
他站在一盏路灯下,同周围的熙攘有些格格不入,很静,眸光却一直盯着一个方向。
明眸皓齿的少女笑容灿烂,半张脸藏在了围巾下,瞳孔倒映出自己手中仙女棒的星星点点,燃烧到最璀璨的时候就会跳着激动的叫前方的少年。
“殷梓,殷梓,你快看啊。”
“好漂亮!”
少年嗯了声,看着林佳佳,周身万万分的温柔。
殷初收回视线,突然便有些心痒的厉害。于是拿起一旁的手机,拔了那个她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却没有人先说话。
殷初听着他略为粗重细碎的呼吸声,也觉察出了不对劲。
她太熟悉他了,心心念念的人,一点点的情绪变化都能瞬间感受的出来。
“你在难过吗?”她缓声问。
那头的男人一时没回,殷初听着他那头朔朔的风声,半晌男人才终于开口道,“没有。”
她在这头瞬间就皱起了小巧的鼻梁,严肃道,“我闻到酒气了。”
闻声,陆铭弋笑了,低低哑哑的透过手机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
他像是被她打败了,一瞬间便又想她想的要命。
他便也忍不住说了。
“阿春,我想抱你。”
第161章 家
今夜是除夕,是万家灯火团聚的日子。
从机场回来以后,陆铭弋就开车打算径直去公司,路上却接到了陆正州的电话。
陆铭弋从回来到现在只见过这位所谓的父亲一面,就是合并陆氏的那一天,两方相顾无言,陆正州稍显年岁的面容很沉默,看着对面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人。
签下字的那一刻,他站起身来。
陆正州有富人家从小养出的坏毛病,狂妄自我,大男子主义,总认为尊卑贵贱,不逾次行。
陆铭弋是他儿子,他是老子。他花钱养着他,他便没有资格对他进行一切忤逆。
可那天他却对着陆铭弋再一次弯下挺了数十年的腰,他的声带很硬,正常音量讲话都会让人觉得凶与严厉,那天却格外沙哑,带着一位父亲对儿子的期许。
“阿弋,希望你能带着陆氏走的更远。”
那天的陆铭弋很冷漠,闻声甚至没有起来,他掀开眼皮看他,目光冷漠又黑沉。
岁月有痕,他看到他鬓角染上了几缕银发,无不告诉着他,这位从未给予他半分父爱的父亲终归是老了。
陆正州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那头传来,是少有的和缓,“阿弋,你许阿姨做了一大桌子菜,你今年又刚回国,要不要回来和我们一块吃年夜饭。”
你和我们……
陆铭弋看着挡风玻璃倒映出自己嘲讽的笑容,他声很冷,甚至已经起不了半分波澜,“不了。”
那头还要说些什么时,陆铭弋却挂断了电话。
他将车停靠在路边,没忍住点燃了一根烟,进行心理治疗以后,陆铭弋的烟瘾其实已经好了很多,没到特别烦心的时候都不会抽。
许是殷初不在身旁,他便放肆了很多,如今更是连忍都不想忍了。
他在车内吞云吐雾,车内被他弄得乌烟瘴气,他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像是没骨头般一动不动,只偶尔吸两口烟,又吐出。
直到他从烟盒里看到里头放着的一颗奶糖,才停下。无意识的勾出抹笑意后将车窗打开,却没舍得吃糖,而是揣进了大衣口袋里。
浦城商业发展的好,市中心更是隔几百米就有个商场,此时每个商场都人满为患。
前方正好有一家三口提着大袋大袋的购物袋从商场里出来,穿着喜庆的新衣,脸上挂着笑容,天冷,他们说话时会呼出一阵阵的白气。
陆铭弋看的出神,瞳孔里的情绪是无法言喻的羡慕。
陆铭弋都无法明白自己到底在执着些什么,可他还是不受控制的将车开到了半山别墅区,别墅内亮起的灯火犹如白昼,陆铭弋站在窗外默然看着屋内的其乐融融。
桌面上的菜肴丰盛非常,保养得当的娇媚女人盛着笑意为桌上的人积极布菜,许辰泽的腿依旧没好,坐在轮椅上,性子温煦冷静,同对面的男人攀谈着。
这画面,多一个人都插入不进去。
这确实不是他的家,陈慧芝死去的那一刻,他便真真正正的成了孤儿。只是他一直不愿想,也不愿承认。
他很懦弱,也很乏爱,可现实总会敲醒他,自此他便也不会再挣扎。
那晚的陆铭弋终归是没有去公司,而是回到了同殷初一块住的公寓。
他站在阳台上,撑着栏杆,脚下稀稀拉拉一堆空酒瓶。
他想打电话给殷初,却又怕打扰到她。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除夕夜只有自己一个人。
夜风冷的慌,他脱了外套,穿着一件薄毛衣就在阳台上站了三个多小时,他以为自己醉了,却发现越来越清醒。
他便又克制不住的想要抽烟。
金属质感的打火机被他把玩在指尖,他转了转,拿出根烟叼在嘴里,扣响打火机的那一刻,火焰随风摇晃,他抬手拢风。
下一刻,放在一旁的手机却率先响了起来。
他看到那串熟悉的号码,心顿时漏掉一拍,火焰叭嚓灭掉,嘴里叼着的烟落在地上。
他深深吸气,莫名其妙的开始给自己扇风,想去去浑身的烟酒味,弄到一半就觉得自己是傻了,她又不在他面前。
可她终归机灵。
他一句话没说,她就洞察了所有。
陆铭弋觉得自己那一刻就像是女友宝男,听到她的声音压抑了一夜的情绪就瞬间爆发,他想她想的要命,恨不得当下就买机票飞过去。
两人煲了个长达一小时的电话粥,期间一直都是殷初在讲话,说的大多是琐事,他乖乖听着,时不时的应着。
一夜的烦闷终于散了些许。
他便也心血来潮般同殷初讲起了刚刚在路边遇到的那一家三口,还有在陆家看到的场景。
他像个局外人一样,讲述着那些不属于他温馨。
他说,“阿春,我没有办法替母亲原谅他,可终归是希望他能好好的。”
殷初听的心口泛起一阵阵的疼。
她的阿弋,真的很好很好。
她轻嗯。
随后殷初看到窗外的人突然聚在了一块倒数,客厅外的电视机声也同步着倒数,两人突然默契的都没有再讲话。
直到数字一落下的同时,小区空地上的铁树银花霎时绽放开来,在地上喷出小喷泉的模样,一阵刺啦刺啦响,漂亮的不行。
殷初微微笑,他们默契的为对方送来祝福。
“阿春,新年快乐。”
“阿弋,新年快乐。”
随着话音的落下,殷初再度开口。
认认真真的同他说出了那个承诺,“阿弋,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家。”
往后年年岁岁,你都不会再孤身一人了。
他像是愣了,在那头静默了许久,只余越发急促的呼吸声随风而来。
半晌他喉间染了几许不易察觉的哭腔,低低眷恋的回了个字。
“好。”
第162章 “我要结婚了。”
春假放假一共有七天,殷初打算提前两天走,走之前的那天下午,殷初收到了徐意柔发来的消息。
当年高考后徐意柔留在了泠江读大学,方秋吟便跟着一块上了同所大学,最初始三人还拉了个小群,因为有方秋吟在,聊天、分享日常的也比较多。
后来各自都忙是其一,其二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方秋吟在群上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说的话也越来越表面,不知不觉中那个群便散了。
殷初本就不是个性子活跃的人,除了什么特殊的节假日会给她们发祝福外,其余时刻基本也都不会主动提起自己的情况。
【阿初,我们好久没聚了,趁你现在回来泠江,我们聚一次吧。】
殷初当下便应了好。
她那头很快再度发来一条消息,【阿初,你能不能把方秋吟叫出来,我们仨一块聚聚。】
殷初轻怔,印象里只要是有徐意柔在,身边就不可能找不到方秋吟。这是第一次,徐意柔要通过他人来找她。
殷初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应了好后就去找方秋吟的联系方式。
方秋吟应该在忙,过了几分钟后才回的消息,看到是殷初找她,还会接着揶揄着她。
【哟阿初,少见啊会主动找我。】
她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包,【阿吟等会有空吗,要不要出来聚聚。】
那头的方秋吟应得很快,性子依旧活跃可爱。
【好啊好啊!阿初你真是我的小天使!】
殷初还没明白方秋吟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徐意柔就将时间地址发了过来,殷初转发给了方秋吟。
二月初的泠江下午和风习习,阳光和煦,宜出行,宜相聚。
徐意柔约的是一家在泠江市中心很有名的咖啡店,醇厚的咖啡香气隔着门都能闻见,店内放着当下正火的女团小甜歌,清甜元气的嗓音让人不由心生愉悦。
殷初到的时候,徐意柔已经坐在靠着窗边的一个四人桌上。
徐意柔变化的很大,最起码在殷初的印象里,她一直都是个偏中性的女生,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性格方面都是。
如今她穿着一身驼色的连衣裙,单面镜的墙面照映出女人温婉内敛的面容。
殷初正要上前时,肩忽然被身后的人勾住,方秋吟一张小脸笑容很大,声音清脆,“我来啦!”
下一刻却寻着殷初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那个女人后笑容瞬间僵硬,整个人的身体都开始发麻,揽着殷初肩膀的手也收了回来。
她想转身离开,腿却跟灌了铅一样重。直到耳旁响起殷初的叫唤声,她扯出笑容,低低的应了声。
徐意柔有些局促,特别是在看到落座于自己对面的方秋吟的时候。
她将菜单摊开推到她们眼前,“你们要点点什么吗?”
殷初要了杯招牌咖啡,方秋吟心不在焉的点头跟她要了一样的。
后来一直到咖啡上了,甜点也上了,三个人也没有主动说话。
徐意柔与方秋吟之间的气氛是肉眼可见的奇怪与僵持,缺失了一部分相处的时光,便连探究都是无处探究。
一直到咖啡过半,室内香薰袅袅传来,徐意柔突然抬起头看向她们,她笑了笑,“我要结婚了。”
“下半年七月份,我想让你们当我伴娘,可以吗?”
“啪嗒”一声,搅拌棒直直落在陶瓷杯上,深咖色的液体被溅出些许。
殷初视线跟随着落在她的身上,心下复杂的厉害。
感情这方面向来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读书时期徐意柔的性格是实打实的直,对于方秋吟的诸多依赖行为也从未多想过,可殷初却看的明白。
殷初的思想从不会囿于所谓的框框架架之中,遇见喜欢的人是一件极其难得的事。当初殷初偷偷喜欢陆铭弋的那一年就一直很羡慕方秋吟的大胆无畏。
她对她有占有欲,有无限的依赖与坚持,所以才会这么多年一直跟着徐意柔走的路走。
如今听到心上人要结婚的消息,不知道她到底会有多难过。
方秋吟喉间吞咽的频率加快,殷初看她,她放在大腿上的指尖在颤抖,殷初突然很想抱一抱她。
那么开朗活泼的女孩,不应该跟难过挂上钩的。
徐意柔并没有等到方秋吟的回应就离开了。
她接了个电话,匆匆落下句,“我未婚夫来接我了,我先走了。”就拿着包起身离开。
她推开门走到马路对面站着的一个男人面前,男人长相硬朗憨厚,看到徐意柔的时弯起眼熟稔的拿过她的包后十指扣住了她的掌心。
方秋吟抬起头来,漂亮圆润的瞳孔染了一片的红,她吸了吸鼻,声音有几分哭腔。
她语气迷茫,“阿初,有些东西是不是即便很努力很努力了,也无法改变。”
殷初闻声鼻尖泛酸,所有安慰的话在这一刻都显得十分的无力。
殷初幻想了下,如果后来的某一天陆铭弋坐在她面前,面色冷静的说出他要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她到底得多难过。
光是想想,心就像是被绞着的疼。
殷初摸了摸她的头发,“阿吟,你已经很勇敢了。”
方秋吟调整好状态以后,眼前的咖啡也已经凉透了,临别前,殷初突然问她。
“那你会去吗?”
“去的。”她没有犹豫。
随后视线落在了马路对面刚刚他们站着的地方上,那里早就没有了她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