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口却像是被人揪紧了般窒息的难受,那个把殷初捧在手心里养了那么多年的小老头,她却连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他。
挤压太久的情绪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她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喉间细细密密的渗出痛苦的呜咽,孟诚心疼的将她揽入怀中,温热的掌心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表妹心里藏了很多很多的事,可却从来没在他面前透露过一次。
这是第一次。
他受殷初父母之托要多多关照于她,可她却从不敢麻烦别人,不论他怎么问,什么时候,她都是笑着说没事。
可她终究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他缓着声,像个大哥哥一样告诉她。
“没关系,可以哭的,你已经很棒了。”
也是从这开始,殷初选择同孟诚敞开心扉,并向他说起了陆铭弋。
可殷初没想到,陆铭弋却会正正好的看到了这副画面,从而将误会拉的这般长。
殷初在陆铭弋面前总是会很脆弱,痛苦的回忆被拉出,她不免又掉起了金豆子。
一滴滴的垂落在下巴,看的陆铭弋恨不得扇死自己。
他同她道歉,一字又一字,重复了很多遍,最后揽过她脑袋放在自己的胸膛前,他抱的很深。
语气低落后悔,“阿春,是我的错。”
殷初闻声将脸埋的更深,她想要怨他,可又发觉自己无从怨起。
他不知情,被别人挑拨误会,不比自己好受多少。
所以最后她只能哭,哭到最后睡着了,被他抱在怀里,以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将殷初全方位抱的很紧。
而让殷初没想到的是,陆铭弋会定下第二天回泠江的机票。
第168章 阿春会幸福的
泺水村经过十年,交通发展其实是进步的,道路被填平了些,还有那种可以直达的双层巴士,除了车上味道不太好之外,座椅之类的环境也要比以往好上许多。
陆铭弋陪着殷初说了一阵子话,后边殷初顶不住摇摇晃晃的困意沉沉睡去,到了泺水村已经是深夜了。
两人坐了飞机后又转了巴车,一天都耗在路上,到了便直接找了家小旅馆开了间房。
但泺水村终究是个小地方,即便有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旅馆的环境依旧不太好。
甚至在村里,大家的观念基本都停留在来旅馆开房都是为了干不光明的事才来的,不然放着好好的家你不住,来旅馆干嘛。
于是,殷初同陆铭弋相拥着躺在床上,沉默的听着从左右隔壁两间房里传来的暧昧声响,旖旎水声一阵又一阵,女声嘤咛男声闷响,混杂萦绕在四周。
殷初在黑暗的环境里眨眨眼,看着天花板以及那薄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喊碎的墙。
浑身发烫,脸更是红的没法看。
身侧的人呼吸平稳,安安静静的躺在她身旁,腿勾着她的腿,热上加热。
可殷初却觉得他并没有睡觉。
半晌,她才小心翼翼的发问,“阿弋,你睡着了吗?”
话落的下一秒,殷初便听到了陆铭弋沉沉的应了声。
一听就是一直清醒着。
殷初不由抿紧了唇,喉间有些涩,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缓解这份尴尬,直到不知道隔壁哪家突然一道女声尖声传来。
殷初彻底叹了口气,声音浅浅,不好意思极了,“我也睡不着了。”
下一瞬,陆铭弋便伸手揽过了她,双臂将她紧紧拥在怀中,须臾他蹭了蹭她发顶,低低地笑,“我终于知道我们进来的时候那位老板阿姨为什么那么看我们了。”
大抵是以为他们跟来这里的人都一样。
殷初咬了咬唇中软肉,耳畔的吟吟哦哦声不断,她有些羞耻无措的问他,“你……难受吗?”
男性与女性大多不同,女性大多受情感才能产生爱欲,但男性大多来源于外界刺激,不然也不会缠着殷初在干那事时说一堆羞耻的话。
但让殷初没想到的是,跟前的男人声音很是沉着冷静,他声音在夜晚中更显磁哑,却不染丝毫情欲,只余对她的无奈的宠溺。
“不会。”他说。
随后微微弯起腰,温热的掌心逐渐上移,随后盖在她小巧的耳朵上,手感极好,他轻捏了下,随后透过手指指缝缓声同她哄道,“乖,睡觉,我们回去再说。”
她自然知道他这话里的深意,没忍住又羞红了几分脸。
他温热的掌心捂在她耳畔,隔绝了大部分不雅的声响,殷初没忍住埋深了点进入他的怀抱,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清冽香,内心满足的不行。
第二日清晨,两人退了房去看了殷正康与洛梅,两人一同被葬在了半山腰处。
泺水村里没有人会开好看却华而不实的花店,殷初却依旧不想买那些村落里传统的祭祀用品,好在如今正值阳春三月,野生的白梅长了一大片一大片。
殷初耐心很好的扎了两束盛开美丽的白梅,随后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她静静的站了许久,陆铭弋便也在她身旁站了许久。
直到远处寺庙的磬钟声源源不断的响起,低沉厚重的声音亘古绵长,殷初抬眼向山顶看去,看那片香火灰烟袅袅升起。
殷初再度回忆起了殷正康离世的那天晚上,正值七八月份的酷暑季,天气闷热而枯燥。
而她的爷爷就睡在了那个闷热枯燥的夜晚里,再也没醒过来。
可当殷初视线再度落到洛梅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年华易逝,黑白照片早已有些斑驳,却依旧可以看去女人的温婉动人来。
殷初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绽放出一抹笑容来。
她声音娇俏,周身温柔,“爷爷,这次记得看好奶奶哦。”
她回头看,与目光灼灼的陆铭弋对上,露齿笑得三分傻气。
同自己的爷爷轻轻道,阿春也会幸福的。
-
巴车在车站停下,陆铭弋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辆车,带着殷初去了一趟宋明殊的艺术机构。
宋明殊这么多年来未婚未嫁,无牵无挂的,活的很是潇洒。
看到陆铭弋牵着殷初来看她,眉眼挑的很高,一副我早已看透了的模样,初初见到,开口向着陆铭弋揶揄道,“来找我喝喜酒的?”
宋明殊大抵是长辈,一句话落下就让殷初不免红了脸,陆铭弋看着她垂着脑袋,含羞带怯的模样,怕她被吓到般,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随后对着宋明殊缓和道,“还没那么快。”
宋明殊闻声不由啧了声,显然是觉得陆铭弋进度慢了,这喜酒再拖下去,她不知道何时才能当上干奶奶。
像是怕殷初不自在,陆铭弋便让殷初出去走走,自己跟宋明殊寒暄会儿。
正值开学季,机构里的人并不多,但依旧有些年龄比较小,像殷梓当初那般大的小孩来学乐器。
嘤嘤呀呀,稚嫩的声音伴随着乐器声,很是可爱。
殷初路过一间教室时不由停了下来,她透过偌大的窗台看着正中间被小朋友围着的那个女人身上。
女人长相十分幼态,即便二十好几了看起来依旧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融在小朋友之间格外和谐。
或许唯一突兀的便是她有些过大凸起的腹部。
她此刻正垂着眼,眉眼含笑,拉动着手中的弦,二胡声发出悠长苍凉的声调,很是婉约动听。
殷初看的正出神,耳畔便传来了一道熟悉的男声。
“殷初?”那人不确定的开口,随之看到殷初回过头的面容时,确定道,“真是你啊。”
他性格不变,依旧热络活跃,“快,别搁外边站着,进来打个招呼啊。”
他说着便开了门。
正拉琴的女人察觉到门里有人进来,抬起头随意的瞄了一眼后又继续拉了起来,直至几秒后,她琴音猛然一顿,再度抬起眼。
看着跟在男人身后进来的殷初,惊喜的正要起身往他们那疾步走。
可还没起身,就把殷初身旁的男人给吓到了,他急急忙忙的跑过去,扶过人,没忍住训了句,“这都快当妈了,性子怎么还那么毛毛躁躁的,就不能小心点、注意点吗?你知不知道这样……”
看男人还要嗦,郑恬一抬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巴,冷眼道,“停。”
随后又扬起笑容看向走来的殷初,“陆师嫂,你怎么来了?”
说完,她才察觉出不对来,当初姜南就已经跟她提过了陆铭弋跟殷初分手了的事,而现在她看到殷初一时嘴快竟然下意识又冒了这句称呼出来。
她不免哭丧起脸,有些绝望的正要看向身旁的男人时,门口却走来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男人背光而来,一身低饱和色调的毛衣与黑裤,清冽干净,柔和了几分过分凌冽成熟的气质。
那一张脸,依旧足以迷倒万千少女。
郑恬张圆了小巧粉嫩的嘴巴,看着陆铭弋阔步走近随后站在了殷初的身旁,嗓音温柔又低沉,低低地问着殷初,“怎么跑这来了?”
声线悦耳好听,亲昵中藏着无限的纵容。
郑恬看着,再也忍不住地蹦跳了两下,兴奋地拽过姜南的手臂,眼神看向对面站着的俊男靓女。
激动道,“我…我磕的cp没be啊啊啊!”
郑恬的肚子已经七八个月,肚子又沉又重,这么一跳,可把姜南吓得不轻。
太阳穴突突的直跳,姜南强制性的按下她的手,没忍住弯了弯腰,替她兜住肚子。
皱着眉哄着,“知道了知道了,宝贝别跳了,我心慌。”
郑恬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当初大学毕业拿起一台相机就开始了环游世界,如今这几年好不容易定了下来,但即便到了已经步入结婚生子的阶段,也依旧没能把她的性子困住。
如今这都快临产了,闲不住非要跑这来教什么二胡也就罢了,一天天的动作也不知道收敛点,就知道来吓他。
郑恬终于缓过神,看着陆铭弋亮着眼乖乖唤道,“陆师兄。”
陆铭弋点头应声,视线落在郑恬的肚子上时却顿了好一会儿,瞳孔幽深意味不明,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殷初看了眼陆铭弋,抿了抿唇才率先看向眼前的他们,郑恬犹如小女人般娇俏动人,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姜南也要比记忆中成熟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吊儿郎当白白净净的小男生,多了几分属于男人的担当。
幸福萦绕在他们周身。
就连他们笑起来,酒窝都是一对。
殷初不免有几分感叹,笑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当初看你们初见闹的那样,还以为连朋友都做不了呢,没想到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殷初话落,郑恬不免骄傲的哼了声。
白皙微微圆润的下巴微抬,像只傲娇的小白猫。
姜南看着不由失笑,随意的揉了把她的头发,以示安抚。
才回道,“就前几年,回了泠江就结了,她现在在这里工作,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们。”
姜南看着眼前依旧温柔美丽的女人,释怀的笑开,时间对殷初真是优待,十年岁月在她身上也只不过是平添了几分更为动人的女性韵味,除此之外,再没有一丝年华逝去的痕迹。
他视线再度落到陆铭弋的身上,没忍住替他笑了起来。
真好,最起码相爱的人依旧没有走散。
第169章 从未想过放开你的手
人生真的很奇妙,每一步你都不知道会落在哪一个地方,殷初总觉得自己的青春很短,短到她还没有知觉便就过去了。
唯一能回忆起的或许就只有高中有他的那几年里,而剩下的日子里,她都将其漫无目的的忙碌过去。
如今回头去看,才发觉原来已经有那么多的人早已尘埃落定。
从艺术机构出来以后,殷初便沉默了许多。她视线落定在挡风玻璃前,看着这所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眸光清浅而又平静。
许久,她回过头,下午暖阳和煦,透过玻璃撒下几许光辉恰恰好地落在她温婉柔和的面容上,细小的绒毛泛着金辉色的光,她瞳孔浅,杏眼慢慢弯起,看向他淡声道,“阿弋,我们去领证吧。”
刺耳的“刺啦”声骤然响起,车辆在街道上陡然停下,引起来来往往几个行人的侧目。
幸好这个点大道上的车辆不多,不然喜事都得变成不好的事。
他骨感明显的指骨在方向盘处慢慢收紧,胸腔剧烈起伏着。殷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安安静静、一言不发的像是想等着他缓过神来。
半晌,男人眼里含着几分亮眼的光彩,他神采奕奕,微微下垂的眼角此刻微不可察的被他勾起。
他语气小心,像是怕戳破这一场美好的梦境般,“现在?”
“嗯,就现在。”殷初的语气依旧温和平静,像是在说吃饭这般细碎的小事。
殷初回了一趟家,今天这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也不是什么节假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殷初长这么大也从来没干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这还是第一次,她偷偷的走进了父母的房间,在柜子里拿出了有自己那一页的户口本。
陆铭弋就好说了很多。
他的户口好几年前就从陆正州那独立了出来。
半小时后,殷初便同陆铭弋手牵着手走进了民政局。民政局里的人不多,来来回回不到二十分钟两人便拿着红本本走出来了。
殷初突然想起刚刚帮他们拍照的工作人员说的话,视线落在陆铭弋的身上,才发觉陆铭弋日常的衣服色系与自己有多搭。
殷初喜欢穿低饱和色的衣服,就跟她人一样温柔娴静,而记忆里的陆铭弋其实更喜欢穿纯黑或者纯白的衣服,显得阴郁又冷漠。
心口渗进一缕缕的甜,殷初满心的欢喜。
陆铭弋像是依旧有些恍惚的缓不过气来般,商场上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无措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民政局前不能随意停车,陆铭弋车停的远,他们从台阶上一步步地走下来,陆铭弋深邃的瞳孔含着不可忽视的笑意,将自己从殷初手里拿来的那份结婚证和自己的一块放进口袋中,随后走快了几步,落在殷初的面前。
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庞有几分僵硬,薄唇一开一合,“我能背你吗?”
殷初莫名觉得好笑,浅声问他,“你怎么了?”
成熟俊逸的男人摇了摇头,终于扬唇笑了起来,笑得有点傻。
他说,“没有,就是很高兴。”
男人背部精瘦又宽厚,他的步伐稳健,殷初双手拢过他脖颈,感受着属于他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传上来。
她终于热泪盈眶,所有的平静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她伏低身子,脸抵在他肩上。
微微偏过头,温热的气息喷洒开来,她语调柔情万万分,眷恋缠绵到让人耳根软的一塌糊涂。
“老公~”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男人的背脊瞬间僵直,一动不动的傻在了原地,握住殷初腿的手也在潜意识的慢慢收紧。
他喉结滚动,一下又一下,呼吸粗重而急躁,像是紧张到了极点,许久应答不出一个字来。
殷初抿唇笑着,在他侧脸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他怔住,嗓音哽咽,如梦初醒,终于应了她。
“嗯。”
-
他是被弃如敝屣的荒地,内心枯草丛生,小心翼翼怀揣着自己那一份见不得光的脆弱在荒唐大道中肆意坠落。
那是平和的一天,怯生生的小火苗不知被哪处的风吹来,点燃了他如死灰般的内心,他不曾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