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酸,不觉好吃,小孩子才会吃的东西。
顾姻的眼中迅速充满雾气,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慕烛心中痛快些,将手中的糖葫芦摇摇晃晃,顾姻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将糖葫芦掉到地上,慕烛又吃了一个。
“够了够了。”顾姻着急,一张脸仰起来,“再吃就没了。”
慕烛挑眉,恶趣味拥上心头,他准备再吃一个时,顾姻见到她意图,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她踮起脚来,伸手去抢糖葫芦,离他太近,顾姻的唇堪堪拂过他的下巴。
女子的身体柔软异常,她贴他得紧,气息吐纳才在他身畔,慕烛嗅到一股淡淡的清甜。
一瞬间的触感让他心惊,恍惚停了动作,顾姻已夺下糖葫芦,三两口吃到口中,吃的匆匆,糖衣粘到她的嘴角,慕烛看着怀里腮帮子满满的顾姻,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
他转身直接就走,留下顾姻在原地不知所措,等顾姻反应过来,赶忙迈开短腿踉跄地跟上慕烛的背影。
她可不愿在异国他乡迷了路。
最后的最后,慕烛停在一家客栈门口,余光瞥见赶来的顾姻后,走进客栈。
“小二,一间房。”慕烛的声音冷冷清清。
顾姻闻此却瞪大了眼睛。
慕烛瞧见一旁的顾姻裹紧自己的衣裳,哼了一声,跟着店小二去了房间,顾姻没办法,也磨磨蹭蹭地跟了过去。
楼上的天字号房间,其实房间很大,床边还有小榻,顾姻瞧见房间的花瓶里插着一枝绽放的桃花。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小二热情地问。
“我饿……”顾姻湿漉漉地眼神看着慕烛。
果真是个麻烦,不过好在慕烛也腹中空空,他只瞧了顾姻一眼,顾姻装作看不见,两只眼睛乱转,慕烛对小二道:“上些饭菜来。”
“好咧。”小二中气十足喊道,而后出了房间。
顾姻在房间了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到了床边,她伸出手来,还未摸到床,在桌边喝水的慕烛就像身后长了双眼睛:“别动。”
顾姻收回手,叹了口气,跑到桌边来,也给自己倒了杯水:“为什么不开两间房呢?”
“两间房多方便,又大又好,咱俩谁也吵不到谁,多好。”
“孤男寡女的,男未婚女未嫁的,万一……”
慕烛放下杯子,瞧着她,声音像是水滴落到屋檐上,轻飘飘的。
“万一你对我图谋不轨,我寻谁说理去。”
“万一你夜里跑了,我的银两可就全打水漂了。”
“你说,这么多万一,我该怎么办?”
顾姻咽了口口水,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于是她呆呆问:“那我睡哪?”
慕烛瞥了一眼下榻,笑了声:“你说呢?”
顾姻转头对慕烛一脸认真:“我觉得我不会跑,你觉得呢?”
慕烛嘴角笑意更大,瞧着愈发虚伪:“是吗,我不这样觉得。”
第33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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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顾姻的担心颇为多余,因为夜色降临之后,慕烛便换上夜行衣,利索地从窗户出去,隐入无边的黑暗之中,走之前,慕烛对她说不许她睡床,她答应,只是夜里下榻太硬,半夜迷迷糊糊地,她跑到床上睡去了。
结果四更天醒来的时候,仍不见慕烛归来。
她记得他说自己是大盗,约莫夜里在哪家梁上呆着呢。
顾姻又跑回下榻睡去,五更天左右,慕烛回来了,房间里没点灯,慕烛摸黑走向床边,结果被挡住了路,低头一看,顾姻在榻上睡得香甜,接着月色与朦胧的亮,慕烛瞧见顾姻唇微微张,一瞬间想起了那柔软的触感。
慕烛越过顾姻到床边,伸手摸了摸被子里,尚有温热。
算了,找了一夜,他也乏力了,慕烛躺在床上,盖上被子,隐约嗅到一股香甜的味道。
顾姻是被慕烛叫醒的,也不知谁得罪这位爷了,从睁开眼的第一眼,顾姻就无法忽视慕烛的黑脸。
顾姻用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谁惹你了?”
被被子里莫名的味道萦绕的慕烛压根没有睡好,加上下榻之处有人安睡,很明显的领地被侵犯的感觉,睁开眼来,却发现顾姻依旧睡得深沉,他的脾气更不好了。
“睡饱了没?”慕烛和善地问她。
于是匆匆洗漱后,就这么莫名的被慕烛赶了出来,这会他倒不害怕她跑路了,顾姻云里雾里,却也挺开心的,她今日要好好地在离城逛逛,她还从未来过这儿。
街道依旧繁华,离城里有很多她未曾见过的本地吃食,顾姻有心想买,却囊中羞涩,只得在人家铺子前看看,吸吸香气,想到自己以前从未为银两发愁,如今却负债累累,一时难过。
走着走着,街市里看到一家医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在招工。
顾姻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医馆偌大,里面中药味愈浓,一个人影也未见着,顾姻没有再往里走,就站在离门口不远处,喊了一声:“有人在吗?”
话音刚落,她的脸就红了,从未如此过。
她的声音在医馆里飘飘荡荡,未见人应声,顾姻便朝门口走去,结果迎面碰到个老者,白发苍苍,背着个医箱,老者瞥顾姻一眼,径直走过她,把医箱放到一旁桌子上,问她:“女娃,你是来找工的?”
顾姻想说不是,却见老者并未抬头看她一眼,紧张的心情慢慢舒缓,她嗯一声。
“认识药吗?”老者问。
顾姻摇摇头。
“以前当过药童吗?”
顾姻心虚地摇摇头。
老者似乎没了耐心:“熬药,熬药总会吧。”
应该不难吧……顾姻缓缓点了点头。
于是一个中午的时间都呆在医馆里了,老者申鹤子是离城里有名的大夫,妙手回春,名声在外,就是脾气有点不好。
顾姻已经领教过了,她一个上午已经被训了多回。爹爹说的果然没错,外面的人好可怕。
不过报酬还是很美好的,或许是申鹤子在顾姻绝望的神色上看到了不情愿,顾姻走时,申鹤子随手将案几上的药酒给了她,还说道:“明天早点来。”
抱着小酒坛舍不得放下又不想再来的顾姻一脸纠结,申鹤子却已不再理会顾姻,自顾自去忙活。
顾姻回到客栈房间,慕烛已经醒了,他正在房间吃饭,顾姻见状连忙将药酒放一旁,上桌便要动筷子。
慕烛的一筷子毫不犹豫地敲到顾姻手上,嫌弃的口吻:“不知跑哪儿野去,去洗手,脏。”
顾姻赶忙护住自己的小手,想瞪慕烛一眼,谁知刚抬头就与他目光相对,于是怒目圆睁硬生生变成斗鸡眼。
等顾姻洗完手,她将自己的手伸到慕烛眼下。
慕烛被吓了一跳,顾姻的手肉肉的,却分外白皙与柔软,她的手窝深深,不知哪儿一股清甜的味道便钻了出来,又是这个味道,从昨天开始,不,从第一次遇见,这个味道便一直萦绕在身边,怎么也散不掉。
“我洗干净了。”顾姻一派天真,见慕烛没有回应,赶忙开动。
顾姻委实饿了,总觉得伙食不好,自己被饿瘦了,偏偏现下反倒欠人家银两,也不敢提啥要求,比如烤鸡啊,红烧猪蹄啊,桂花糕啊,马蹄莲啊。
恨恨地扒了口米饭,再吃一大口菜,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第34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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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告诉慕烛自己寻了家医馆做工,她问慕烛他们会在离城呆多久,慕烛说看情况,至于看什么情况,他又不告诉自己,于是顾姻也就不管了,她白日里每日往医馆跑,夜里安安稳稳地跑到床上睡觉,再到四更天时跑到下榻继续睡,慕烛每夜都要出去,五更天才回来。
两人昼夜颠倒,反而呆在一起的时间很少。
申鹤子出诊时,顾姻便留下来看馆,所有的活都做完之后,她就趴到对门的桌子上,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她看到孩童们在街道嬉戏打闹,看到情人欲说还休地低语,看到妇人精打细算,也看到过地痞无赖刻意滋事,常说人生百态,这一幕幕不就是。
顾姻不知道自己在追求着什么,但她不后悔跟着慕烛从安逸的家中跑出来。
顾姻睡着了,直到夕阳落下,才渐渐醒来,申鹤子已经回来了,顾姻知晓他今儿个出诊一个大户人家,那大户人家的公子,得了一种病,顾姻不知那公子得了什么病,反正申鹤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专门去探看公子的病情。
“申大夫,您回来了。”顾姻打个大哈欠,眼角湿润。
“嗯。”
申鹤子喜怒不于声色,胡子也苍苍,倒是医术精湛,在离城很出名,顾姻近些天算是了解了他的脾性,也不在意他的冷漠,领了今日的工资,欢欢乐乐地回去了。
本来工资以月为份,偏偏顾姻死缠烂打,说自己身无分文,再不给钱就饿死街头了,所以每日干活,再领钱。
等回到客栈,顾姻就买了许多小吃。
房间里,慕烛又没在,顾姻也没在意,今天在街上买了麦芽糖,吃起来黏乎乎的,顾姻吃完后,果腹感充足,于是她满足地笑了笑,下楼去让小二帮忙准备木桶洗澡,忙活了一天,要泡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呢。
昏暗的天色已经降临,一盏一盏的灯火也都被点起,这时候的人间最是温柔,没有人注意到,房檐上一个身影无声跃过,一个咿呀学语的孩童提着灯笼,大大的眼睛目不转睛,然后拉着母亲的裙摆道:“唔……唔,人。”
那位母亲顺着孩子的手指瞧过去,房檐如同伏在离城的瑞兽。
这时的慕烛灵活地攀上客栈的房檐,他本想从楼下走上来,却嫌有些麻烦,只见无声的身影在月色下一闪而过,几个瞬息间,他已经推开客栈房间的窗。
水雾轻轻袭来,一道美丽的剪影投在画屏上,慕烛愣住了。
女子的身影分毫毕现,他看见她用手掬起水,轻轻撩在圆润的肩头,看见他把微湿的头发拨到身后,他听见她口中唱着轻柔的歌,过了会儿,他瞧见她从浴桶里出来,长的发,柔的腰,还有胸前……
顾姻正准备伸手拿毛巾时,屋子里忽然响起慕烛的声音。
“洗快些。”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顾姻简直要尖叫出来,她下意识地把身子蹲回桶里,又听见慕烛道:“别叫。”
顾姻用手使劲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再没听到慕烛说什么了,就在顾姻不敢动的时候,忽然听见笛声。
是很温柔的笛声,缓缓而来。
顾姻觉得受到了安抚,过了片刻,她见慕烛再没有什么动静,于是怯怯地拿起毛巾擦拭身体,她去伸手拿搭在屏画上的衣裳,一件又一件,肚兜呢?
顾姻的脸上充血般,怎么偏他这时回来。
顾姻也不管肚兜了,赶忙将衣裳穿好,外面的笛声依旧,顾姻怯怯地从屏画中探出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慕烛,他一条腿搭在窗边,另一条腿垂下,一身玄色衣裳,唯有玉色的笛与白皙的手指成了最温润的颜色。
他的身后是一片孤寂的夜色。
顾姻的心跳加速,她忽然从心中生起某种渴望。
慕烛已经收起了玉笛,他去瞧顾姻,顾姻却猛得又把头缩回屏画后。
“洗完就出来,作甚害羞?”慕烛从窗户一跃而下,他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冷茶水。
顾姻用手捂了捂自己的脸,她咬了咬牙,从屏画中走出来。
她见慕烛语气平常,心中生起一股闷气,她故意呛他:“小偷都是这般,进来都不出个声?”
慕烛看着她,看得顾姻心中发怵,有些后悔方才口快,谁知慕烛忽然笑了一声,似乎她一番言语分外好笑,他一只手撑着下巴,半张脸被遮住,眼睑微抬,神色竟分外蛊惑人心。
“我这不是怕出声,你就把我要偷的东西藏起来呗。”
顾姻结结巴巴,差点咬到舌头:“我这没什么可偷,藏……什么啊?”
只见慕烛朝她伸出手来,骨秀分明的手,轻轻一抬,便收了回来:“偷到了。”
“咦?”顾姻本不想理会他,但又耐不住好奇,“偷了何物?”
慕烛嘴角笑意盎然,带点挑逗的意味,他的声调在寂静的夜色中被无限放大,他瞧着顾姻好奇的神色,一字一字说出来:“你的心啊。”
第35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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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顾姻的脸深刻地红了,她猛的往后退了一步,言语非常之混乱,“登徒子,荒谬,我我我……”
慕烛瞧她乱了阵脚,不由得一番戏谑:“你什么你,我什么我?”
顾姻的心不停地在跳,无法忽略的那种,她伸出手压了压胸膛,却不能将那份心悸压下去,耳朵与脸颊都是滚烫的感觉,她忿忿道:“我不想跟你说话,不想理你了。”
气氛忽然沉默,慕烛手指拿着骨瓷白的杯子,轻轻往桌上一放,杯子碰到桌子发出清脆的声响,顾姻的心颤了颤,然后慕烛说了句:“放心,我喜美人,不喜你。”
顾姻现在只想把自己裹到被子里埋起来,所以说这个小气鬼为什么要租一间房,顾姻赌气地裹着被子坐到角落里,背朝慕烛,一副不再理会他的模样。
慕烛看着她的背影,像是看墙角发霉的蘑菇。
等出去洗漱一番,再进来时,顾姻把自己包得像只蛹睡在下榻处,慕烛径直走到床边,他掀开床上的被子,一件柔软的嫩黄色的肚兜出现在他眼前。
慕烛缓缓移开目光:“……你的衣服。”
顾姻没有听见,头依旧埋在被子里。
慕烛用脚踢了踢被子,顾姻没反应,他又踢了踢。
“你干……”顾姻终于露出头,语气烦躁,话还没说出口,面便被遮挡住,顾姻伸手拿来,待看清楚是何物后,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被丢到此刻了,她啊地叫了一声,把肚兜往被子一塞,连带把自己也塞进被子里,这辈子都不想再露面那种。
没脸了,没脸了,不活了。
慕烛看着蒙得严严实实的顾姻,无意识地摩挲一下指尖,衣裳的柔软触感似乎还滞留在手。
嗤笑一声,熄了灯,上了床,入了梦。
梦里却多了个不该出现的人。
*
申鹤子拉开医馆的门时,昏昏欲睡的顾姻差点栽进里面,稳住了步伐后,顾姻尴尬地对申鹤子露出一抹笑。
申鹤子的目光在顾姻身上打了个转:“怎么今日来得这般早?”
顾姻才不会说自己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早早就溜出来,在街道上吃了一碗豆腐脑后,就呆在医馆门口静静候着,她只是打浑道:“我勤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