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姻察觉到鸠雾十的气息,似有实质般一点一点将她缠绕包裹,她的身体不自知地颤栗,可她依旧面无表情。
“每次我不在你身边,你总是把自己搞得很狼狈。”鸠雾十蹲下身来,他一眼就看到顾姻腹部的伤口,那伤口还在隐约流着血,失血过多让顾姻面色苍白。
鸠雾十的手搭在顾姻手背上,顾姻的手很凉,谁都不知她心中怎样天人交战。
鸠雾十伸手到顾姻脑后,解开她蒙在面上的黑布。顾姻缓缓睁开眼,一双眼麻木,眼瞳像是黑洞,一丝光都窥不进来。
鸠雾十盯着她看了片刻,顾姻连一次眨眼都不曾。彼此间一股暗流涌动,顾姻的异能在反抗,鸠雾十的异能如蛇般缠绕,空气中似乎有实质般的刀刃相接之声,顾姻感觉到自己的骨骼不堪重负地呻吟,她手臂上青筋暴起,肌肤被无形的力往下压出一个坑,汗水顷刻打湿她的发,心脏在胸膛如鼓点般狂跳。
鸠雾十忽然发出一声叹息,毫无感情的叹息,像是尽心尽力配合着顾姻的默剧表演。
他凑上前去,顾姻只觉阴冷森然,她不得已闭上了眼,有冰冷的唇印在她眼皮处。
“真拿你没办法。”鸠雾十的声音像录音机里滚动齿轮而产生的机械仿声,明明没有感情却还要装作拟人,“我就破例一次,为你杀了他们吧。”
工作之外的私人恩怨,鸠雾十之前从不涉及。毕竟做杀手也是讲究原则的,他从不做多余的事情。
他的吻离她而去,鸠雾十起身朝外面走去,一旁待命的管家们从他身边朝顾姻走去。
“哦,对了。”鸠雾十停下脚步,俊美的面容不变,他随意道,“先将她关进惩戒室,一切惩戒等我回来再进行。”
“是。”管家尊敬应道,“大少爷。”
顾姻忘记自己是怎么负隅顽抗,只记得露拉的尸体被拿走时,她似乎有些疯狂,身体不堪重负地运行,然后被打败,她的脸被压在冰冷的地面上,有什么被注射到她的体内,她越来越晕眩,再然后被带上了飞艇。
回到了阿尔帝,坐在熟悉的惩戒室的椅子上,顾姻蜷缩着身体,抱着双腿,陷入一阵荒凉的沉默中。
在这个世界的东洋人是极少数人种,族人甚至没有过百,很少接受异性人种。在剧情里,他们的灭族之事甚至只是被一笔带过,只是为了凸显反派的无情与实力的强大。
可顾姻做不到,她自幼生活在族中,与那些人朝夕相处,她活在幸福里,她在的世界似假还真,可她得到的爱是真实的。
她没有办法不去恨,她做不到不去恨。
顾姻的眼中一片漆黑,她早已看不见,还被仇恨束缚在仇人身边。她已有入地狱的决心,却没有带他入地狱的实力。
还活着吧?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某个角落。
还有她的族人吧,不论是谁,不论遭遇。
顾姻心中的希望被绝望掩埋,绝望又被希望推翻。而她不知道,就在这处别墅的走廊里,伊乐匆忙地将自己的兔子玩偶放到书包里,背起书包就要走,一回头就看到同胞的姐姐悄无声息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他。
“别干蠢事。”库珥用青潭浮萍色的眼眸看着他。
伊乐其实也不喜欢姐姐,姐姐和爸爸很像,他也不喜欢爸爸。其实还有一个讨厌爸爸的理由,因为妈妈不喜欢爸爸,只要是妈妈不喜欢的,伊乐就坚定地讨厌。
“没,没做。”伊乐有些结巴。
库珥皱了皱眉头,觉得伊乐太蠢了,还和爸爸长得很像,更讨厌了。
如果妈妈能看见就好了,如果妈妈能看见,就能看到她美丽顺滑的绑着蝴蝶结的黑发,就能看到伊乐那张和爸爸相似的脸。
妈妈就会只喜欢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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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珥:伊乐长得和爸爸一样,妈妈一定会讨厌的。
伊乐:姐姐的性格和爸爸一样,妈妈一定不喜欢的。
然而……这俩设定是双胞胎,都和鸠雾十长得七分像。
只有鸠雾十被讨厌的世界达成了。
第186章 无尽深渊(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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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乐只觉眼前一闪,库珥已经身在他身后,恶意的攻击朝他扑来。伊乐下意识双手交叉护住胸口,却被库珥一脚踹得后退了好几步。
伊乐红了脸,他本就身子弱些,他唤道:“姐姐,你做什么?”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库珥手中拿着伊乐的书包,那是方才趁伊乐不注意时就夺下来的,他的肩带被库珥用刀片划割。库珥冷哼一声,将伊乐的书包拉链拉开,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
除了一只兔子玩偶,一些零碎的东西,两包压缩饼干,一本幼稚上锁笔记,还有一沓钱。
库珥曾听奶奶念叨过那个离家出走的叔叔,他已经离开五年了,且一直没有回来的意愿。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库珥只在电视上见到过,没有任务的未成年阿尔帝不被允许离开这山头,一方面是外面敌对太多,幼年无法保护自己。另一方面是他们需要掌握的东西太多,没有时间出去。
然而她的弟弟想要做什么呢,她的弟弟想要离开,在他四岁的年纪。
另外,她的弟弟竟然想要带着她的妈妈离开,在此时此刻。
家里到处都是监控,爸爸怎么可能不知道。上次的鞭子教训似乎还不够,至少在她看来,疼痛似乎还没有教会伊乐乖一些。
“你那个蠢脑袋只适合装点童话故事。”库珥今日穿着奶奶给准备的繁琐宫廷服饰,她右手还捏着一把镂空小扇子,垂眸眼波流转,嘲讽道,“凭你自己能出得了阿尔帝家的大门?”
“我……”伊乐反驳,其实他自己也心虚,但一切都是为了妈妈,全世界最好的妈妈,“妈妈不开心,呆在家里一点都不开心,我要带妈妈走。”
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和王子,他来解救妈妈。
“你以为如果妈妈走了,她还会再回来吗?”库珥有感觉,她觉得妈妈一旦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了。有时候她觉得家里是个牢笼,妈妈就是牢笼里的雀,是谁把妈妈关进牢笼里,当然是爸爸。至于她和伊乐,当然是扮演着脚镣的角色,他们都是爸爸用来禁锢妈妈的工具。
“我会陪着妈妈的,有我保护她。”伊乐赶忙反驳,如果妈妈不回来,他就同她一起在外面,只要妈妈开心就好了,只要他还能每夜听着妈妈讲睡前故事就好了。
库珥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中的绿意几欲要将他溺死其中。
“不行,妈妈必须留下来。”留在她身边。
去死吧,妈妈是她一个人的,不想分给爸爸,也不想分给弟弟。她暂时还抢不过爸爸,所以她要妈妈呆在她视线范围之内,等到她足够地强大,强大到能吞噬掉爸爸,妈妈就是她独有的了。
库珥闪现到伊乐面前,一把掐住伊乐的脖子。伊乐被她撞到墙上,他抓住一旁的书架,用力一拉,书架倾倒,书架上的书纷纷砸了下来。
库珥的确比伊乐的搏斗技能更强,但伊乐的技巧比库珥略胜一筹。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房间的桌椅都在空中翻了两翻。库珥的衣裙太过繁重,光是裙摆都有五层,奶奶说过走路要优雅,库珥却嫌弃衣裙碍手碍脚,干脆直接将衣裙撕碎,身上只穿一件单薄的内衣,一个过肩摔便将伊乐摔在地上。
伊乐知晓姐姐最重视自己的头发,他从地上跃起来,以手为刃便要去扯她的头发。
库珥看出他的意图,又气又恼,赶忙从一旁闪过去。
谁知伊乐中途转了脚,一把抓住地上的兔子玩偶,顺势跑到房门口,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库珥被关在屋内,她愣了一下,而后愤怒冲上她心头。她怒不可遏,想要一脚踹开门。伊乐走廊上的柜子堵到了门口,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惩戒室,这地方他从去年接受训练后就常来。
不知道妈妈被关在哪里,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打开,直到顾姻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伊乐看到了顾姻,她身上的衣裙没有换,身上的鲜血也没有擦拭。察觉到有人来,她也漠然地一动没动。皮鞭就在墙上挂着,手铐脚镣都有,电椅的皮质带着暗色的光泽。墙上有一扇铁窗,日光倒是充足,惩戒室内亮堂,简单却又莫名让人不适。
伊乐跑到顾姻面前,不知为何心中满是紧张,他仰起头小心翼翼唤她:“妈妈。”
顾姻如梦初醒,似乎灵魂回归。她立马蹙了蹙眉:“你怎么来这里了?”
又想到她满身的血污,她说:“离我远些,伊乐。”
不确定他会不会害怕,顾姻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不要怕。”
有小小的手挤进她手中,很温暖,温暖到似乎要将她灼伤。伊乐小心翼翼对她说:“妈妈,不要害怕,伊乐会保护你的。”
“妈妈,爸爸没有在家,我们走吧。”伊乐拉住她的手,他乖巧又温柔,“离开爸爸的话,妈妈是不是就会快乐。”
“妈妈看不见,有伊乐在,伊乐会陪着妈妈。”伊乐甚至主动将脸贴在顾姻冰冷的手背上,他像小兽般露出柔软的肚皮。
顾姻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伊乐害怕爸爸会回来,他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却似乎被很大的力气拖拽着,不由自主地想往前走。
去寻找,是不是还有别的族人活着。
去逃离,从地狱的岩浆内。
去……去看看另一种可能?
她还有资格吗?她真的可以吗?她为什么不去死,她可以不去死吗?她要放弃吗?她不可以,那她该怎样,她该如何活在这世上?
顾姻被伊乐牵着往出走,她被牵到台阶上,伊乐的心跳密密麻麻,他仿佛得到了深海最神秘的宝藏。
再然后,他停下了脚步。
台阶之上,是他的爸爸。
鸠雾十的影子被投在台阶之下,他的身影笼罩着他们,他微微垂眸,那眼神像一潭死水,看他如看死物。那是伊乐第一次,真实的,从鸠雾十身上感受到了冰冷的杀意。他毫不怀疑,如果没有家族禁止自相残杀,爸爸会真的杀了他。
“你们要去哪?”鸠雾十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声音落在了地上,滚落在顾姻脚下。
顾姻察觉到伊乐的僵硬,他整个身子都不敢动,掌心冒出汗渍,就连呼吸都不敢。
在鸠雾十的异能压制下很难坚持,更何况是一个四岁的,不曾知晓异能是何物的孩子。
顾姻拉过伊乐,将他拉上台阶,她站在鸠雾十身边,松开他的手,手贴着他后背,将伊乐推出了惩戒室。
伊乐赶忙回头,在爸爸关上门的那一刻,他还看到顾姻对他笑了笑。
他没有勇气打开那扇门,他在门口站了许久,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直到两天后,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的妈妈被爸爸抱出惩戒室,妈妈一直呆在他们的房间里,爸爸也没有再出来。
库珥在伊乐回来后,立马给了她亲爱的弟弟两个清脆的耳光。伊乐很颓靡,被打得嘴角流出鲜血,他可怜地望着库珥:“……姐姐,怎么办?”
“爸爸生气了。”伊乐红着眼睛,他说,“爸爸会杀了妈妈吗?”
不会,爸爸会占有妈妈,他的警惕性会更高,她以后或许连单独与妈妈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这个弟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已经懒得再理会他,他已经被踢出这场逐力主赛道了。
又过了几天,库珥决定要和她爸爸好好谈一谈,最起码……要确定一下妈妈现下是否安全。
她站在他们的房门外,敲了敲房门,没有人应声。她知道爸爸在里面,于是故意高声喊道:“爸爸。”
顾姻的腰肢落在鸠雾十手中,她的身体被他所操控,她的身体已经不属于她了。浑身赤裸,满身伤痕,她已经被他完完全全地占据了。
可听到房门外传来女儿的声音,顾姻的神智回了笼。鸠雾十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是库珥啊。”
“要不要去开门。”鸠雾十问她,“姻。”
他抱着她去房门的地方,一步一步走过去。
顾姻的头枕在他肩膀,身子随着他的起伏而起伏,长发及腰披在她雪白的后背。感受到了,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顾姻身体的敏感。
她太不听话了,怎么这么不听话,鸠雾十想,在她脑袋里只扎一根针的想法实在太错误,顾姻的脑袋应该扎满针才是。
可是扎得太多的话,顾姻会坏掉的,那样就不好玩了。
顾姻在呜咽,他吻了吻她的肩头,走到门口。
“不要。”顾姻拒绝,但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她说,“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顾姻有些疯癫,她低下头死死咬住鸠雾十的肩头,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夫妻,而且你总是不听我的话。”鸠雾十说,用鼻尖在顾姻脖颈蹭了蹭,一连串的吻从她耳后蔓延。不听话的木偶,本来应该被抛弃,可是他舍不得。
“你这个变态。”顾姻在他耳边骂道,她甚至有种绝望横在心头,“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一直都知道。”鸠雾十的声音异常平缓,仿佛置身于这场情事之外,不顾顾姻的反抗,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轻轻转动了它。
不要在女儿面前,至少不要在女儿面前。
顾姻的精神紧绷到极致,连脚背都不自觉地绷直。她慌不择口地求饶,她捧起鸠雾十的脸,将吻都印了上去。她把自己胡乱地供奉在他面前,只为保留一丝作为母亲的尊严。
身上的伤,心上的伤,顾姻脑袋里那些针又在痛,她乱无章法地吻着鸠雾十的唇,眼泪纷纷落在他面上。
她哀求着,用早已看不到光明的眼眸,语气颤抖:“不要开门。”
鸠雾十的嘴角扯着一丝笑意,他感受到顾姻的臣服与顺从。他的手插过顾姻的秀发,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将全部都奉上。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是为他而留,面上的每一种表情都是为他而动,她仍是他的傀儡,虽然偶尔会不听话,可是他找到了,顾姻的弱点。
妈妈。
妈妈这个身份于顾姻而言就是致命的弱点。
鸠雾十最后并没有开门,顾姻躺在床上,腹部的伤口因为动作太大而撕扯裂开,有细细的鲜血缓缓流下。
顾姻在一个月后才又见到伊乐和库珥,她穿的衣服很厚,将她身上的肌肤遮得严严实实。伊乐很担忧她,他想要冲过去扑进顾姻的怀里,却被库珥一脚踹在小腿上,身子踉跄几下。
库珥这才抿着唇,伸手压了压自己的裙摆,优雅地走上前去,仰起头对顾姻道:“妈妈。”
顾姻的笑容里多几分勉强,她蹲下身子来,对库珥说:“我能抱抱你吗?”
库珥的身子在听到这句话后一僵,手脚都似不协调了,她极力隐藏自己的兴奋:“当、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