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先前的想法, 只是未与邙空禅说过。
她先将事情挑明, 不得不讲这话说出来证明自己绝非忘恩负义。
邙空禅只说：“你收下便好，用不着补偿我什么。”
只有郗莹收下自己送的礼物，他才算是完成了今日的任务。
这些礼物算不得什么，甚至无法消弭他过往岁月中对郗莹的伤害。
郗莹听到他的话也没当回事，他需不需要无所谓，她白拿人家的总是不好意思。
不过她也是真心希望邙空禅不要再做多此一举的事情，平白让她为了一些琐事忧心。
“天色将晚，我还得去同父母共享阖家团圆之乐, 邙少主还是回去安寝吧。”
“好。”邙空禅见郗莹收下东西就放下心来，“那你去忙吧。”
他目送郗莹离去, 自己却并未动身。
其实他收到了一个消息, 关于王都在灿金域的宝物的下落。
邙空禅本想同郗莹提上一句，不过看她分外抵触自己, 便没有开口。
换个时间再与她交待也是一样的。
说起来那个消息的来源也很让他震惊, 那是他的父亲传来的。
分明姑母才是安插在王宫之中的探子，但那么多年过去, 她却对这件秘辛一知半解。
邙空禅回忆着信上的内容。
寥寥几句话语, 却将一切都交待清楚。
王都图谋的是邵家的某样宝物, 还与王位息息相关。
既然如此重要, 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弃。
想到这，邙空禅叹了口气。
他得知消息后就给卓然传信, 希望不要让王都得手, 算算时间, 卓然应当也收到消息了。
脑子闪过这个念头之后，邙空禅遥望着郗莹远走的方向。
他记忆里渴望能为她庆生的郗莹与远方的那道身影逐渐重合，尽管郗莹对他的态度看起来没有转圜的余地，但他知道，那个心善温柔的郗莹一直没变。
这段日子，郗莹嘴上不说，但只要察觉到他这边缺了什么，都会在第一时间让小厮送上来。
他的灵力莫名跑到她身体里，她嘴上说着是他的报应，但她却在背地里默默关照他。
邙空禅深觉，再也没比这更好的事情了，这是他追回郗莹的转机。
只要他奉上真心，假以时日一定会得到回应。
他坚信。
邙空禅回了自己的院子，仍然不想睡觉。
他瞧着那轮弯月，不知不觉飞身落到屋檐之上。
他随意施决清理了周围方寸之地，而后慢悠悠地坐在上面。
夜色愈发深沉，明月也被云遮住，邙空禅周身都变得黑暗，他却毫不在意。
直到从远处传来一阵律动风声，他眸色一动，盯住那个方向不敢眨眼。
邙空禅从未想过，在郗莹说要与父母体会团圆之乐后，还会折返回来找他。
他暗叹，今夜微风着实醉人。
微风吹乱云朵，一小片圆月复现天穹。
一束月光穿过云间罅隙，恰好停留在郗莹身上。
彼时郗莹从远处掠空飞来，她换了身漂亮的新衣裳，飞扬的发丝也挡不住眼神的明亮，直直落在邙空禅身侧。
“莹莹，你好像仙女。”邙空禅说完，又痴迷地看着郗莹。
郗莹被他这句话打了个措不及防，她慌乱了一瞬，又镇定下来。
她也同邙空禅一般坐在屋檐上。
“你何时变得这般油嘴滑舌？”郗莹问道。
邙空禅不敢接话，只是偏过头，盯着她不放。
云彻底散了。
“你说月亮上真的有嫦娥与玉兔吗？”郗莹随意地扯了个话题，她受不了邙空禅的目光了。
再这样下去，她一定撑不住，她可不想在邙空禅眼前“落荒而逃”。
邙空禅瞧了眼圆月，又看向郗莹，“有吧。”
“有吧？”郗莹不满地瞪他，“这是什么答案？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我……我怕回答的是你不想听见的答案，不想惹你生气才那么回答的。”
邙空禅说完，看着郗莹的神色，苦笑一声：“我总担心回答得不如你意，所以才不确定答案。我自作聪明，总惹得你生气。”
“其实有时候问题也不是非得要个答案，或许我考察的是你的态度。”郗莹说道。
邙空禅若有所思，“这样……”
也许是今日时机正好，郗莹说道：“我知道你改变了，但可能不够。”
“无妨。”邙空禅说得风轻云淡，“我再努力让你入眼便是。”
“我触摸到龙潜的屏障了，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郗莹眺望圆月，“今夜你我双修吧，我要进阶。”
她的瓶颈已经卡了小半个月了，但她就是迈不过去心里那关。
郗莹并不想跟邙空禅有这种接触，她吸走邙空禅的灵力也只是采取简单触碰的方式。
她总是觉得只要双修了，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次坦然拒绝邙空禅。
可是同父母叙话几句，她便更改了主意。
王都仍旧对他们虎视眈眈，倘若医水州再出不了实力高强的修士，迟早会大难临头。
她提升的速度还是太慢了，她得尽快提升到龙潜期才好。
“双、双修？”邙空禅惊诧地问。
他不是没想过为了提升实力，莹莹可能会提出这个要求，但自比武招亲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她没有丝毫双修的打算，他都歇了这个心思。
岂料今日莹莹竟会说出这话。
惊诧过后是喜不自胜。
无论莹莹是处于什么立场跟他提这件事，他都愿意。
把他当工具也好、当炉鼎也好，只要莹莹还愿意与他亲近，他还有什么遗憾？
郗莹听到他反问，横眼瞪他，“怎么，你不愿意？”
“怎会？”邙空禅脱口而出，紧接着他又小心翼翼地询问，“莹莹，你真的愿意吗？”
“你可别多想，要不是你身上的灵力能够转移到我身上，我绝不可能跟你提这个要求。”郗莹觉得自己有必要强调，免得邙空禅多想。
邙空禅努力板着脸，不让自己的笑意弥漫出来，他怕郗莹因此生气，“嗯，我知道我是趁人之危。”
不多时，两人默契地转移向卧房。
屋内暮雨朝云、一室生春，屋外月华流转、桂香萦绕，于他们而言，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美景。
这次双修的好处显而易见，郗莹感觉到她触碰到的那层屏障越来越清晰明了，如若努力修炼，不出一旬，她定然能够晋级成功！
因此，郗莹心底轻微的抵触随着好处的流露而消失不见。
她想，就把邙空禅当成一个炉鼎、男宠就好。
她作为医水州的下任家主，坦然地享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邙空禅与普遍的男宠、炉鼎唯一的不同也就是他的身份而已。
一夜过去，郗莹的气息强横不少、实力上涨许多，相信不日便可自然而然地突破至龙潜期。
而邙空禅的情况却不太妙。
不知道是不是郗莹吸收了过多的灵力，邙空禅脸色苍白、久睡不醒，瞧着像是久病未愈的模样。
郗莹看着他这副虚弱的模样，不禁有些心虚。
他这样……倒显得她像吸食人精气的女妖了。
郗莹整理好衣袍下地，她站在床边犹豫良久，才在桌子上放下一瓶丹药。
昨夜她进步本不会那么快，但邙空禅在她将要力竭时为她传输了一段记忆，对方才会如此力竭。
不多做些什么，她于心难安。
放下丹药后，她便去见父母了。
她借着共享邙空禅记忆的机会，明悟许多。
邙空禅给她共享的可是他上辈子达到久攸天神的记忆，她想趁此机会闭关冲击龙潜。
郗莹总觉得，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她怕是几年内都无法进步。
时间等不得人，她自然不会让晋级的契机溜走。
她匆忙却有序地安排好事务，便闭了关。
这次闭关，郗莹仍旧选择在先祖的洞府之中。
虽说在自己家里也还算安全，郗父、郗母也会照看她，但她担心王都的手段。
万一在她将要晋级的时候被人偷袭成功，岂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郗莹以为，自己这次闭关，顶多一年就能出关。
可她没想到，春去秋来、日居月诸，两年的时光悄然而过。
两年足以让王都筹谋的手段一一展现，久攸大陆遭逢战乱生灵涂炭。
郗莹出关时，父母都不在府中，唯有阿姐郗苒以及姐夫司徒鸣在府中坐阵。
这一切郗莹并不知晓。
她走过没有人气的院子，来到书房。
这一路上有些萧条败落的庭院让她的心越来越沉。
她感应到，整座郗府只有书房还有人在。
“莹莹？”郗苒听到声响抬头，手上的书简旋即摔落在地上，她满是惊喜地说，“你出关了！”
郗莹也认出郗苒，她笑着看向阿姐，说道：“阿姐，我成功晋级龙潜期了。父亲与母亲呢？为何院子里都没人居住了？”
“半年前王都朝医水州、灿金域、火雾山谷宣战。”郗苒撇撇嘴，“父亲母亲去前线抗敌，从未归家。”
“半年前宣战三大区域？”郗莹惊骇地问道，“王都疯了？他们还想一挑三？这不会被我们三个区域包围吗？”
司徒鸣听到两姐妹的声音，从里头的密室转出来，他朝郗莹点点头，说道：“你不知，王都施毒谋害灿金域与火雾山谷，灿金域有大片的沙漠地带还好些，死亡人数少。但火雾山谷却惨了，将近死了三成的百姓，郁伯父大怒，暗潜入王都试图弑王，但很可惜他只成功一半。”
郗莹皱着眉，问道：“郁伯父实力比邙空禅父亲的实力还差些，能成功一半也算不错。不过姐夫，何谓成功一半？”
“若是只有他一人，更不可能成功。他与前任邙家家主合力谋划才将王打得半身不遂。不过可惜后来王室的龙潜长老出手挡下了他们二人的合击，后来郁伯父陨落，至于邙家家主却再也没人见过他了。”
“王都出手对付灿金域与火雾山谷，可有对医水州做什么？”郗莹紧接着询问道。
郗苒摇头，“大概是医水州戒严，他们又觉得医水州没有厉害的修士，因而并无人寻我们的麻烦。只是与王都的边界总有些苍蝇在捣乱，父亲、母亲这才动身想要亲自出手震慑王都。”
听到他们的解释，郗莹大致明白了如今的情况。
“不对，他们怎么没有针对邙灵渊？莫非，邙空禅率领邙灵渊部众效忠王都了？”
说到最后，她眼里寒光直射。
“不。”司徒鸣说，“你误会空禅了。他父亲生死不明，邙家长辈求他回去主事，他用邙灵渊的势力帮着火雾山谷挡住了王都最猛的那波进攻。至于王都不趁机攻下邙灵渊的原因，我猜或许是他们觉得邙灵渊是不毛之地。”
郗莹听完，这才放下警惕，“说得也是，邙灵渊冰天雪地，王都之人只想享福，定然不肯吃苦去那等寒凉之地作战。”
郗苒叹了口气，“你才出关就过问这些，还是休息一日，我再同你……”
“阿姐，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我既然已经成就龙潜，断然没有龟缩在家中的道理。你与姐夫为我细细说说医水州如今的部署，我听完即刻启程帮父亲、母亲！”
无论郗莹修为多高，她在郗苒眼里都还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妹妹。
郗苒拿不定主意，求助地看向司徒鸣。
司徒鸣沉吟一会儿，替他们拿了主意：“你有龙潜的实力，就算与龙潜期巅峰的修士对上，也定能全身而退。”
“没错！”郗莹看向郗苒，“所以我出马才能真正保证父亲母亲的安全。阿姐，让我去吧。”
“苒苒，你先听我说。”司徒鸣重新看向郗莹，“其实这个主意是空禅跟我提的。他说，你出关后不如去前线暗杀王都队伍的首领。他们群龙无首，用不了多久就会溃散。”
郗莹心里一动，司徒鸣与郗苒可能没听出来，但她很确定，邙空禅这是在暗示她擒贼先擒王。
那些将领不过是小喽，王都的那位才是顶顶重要的。
“好，我明白了。阿姐，你放心，我出手前会与父亲、母亲商量的，我不会莽撞行事。”
“莹莹，都怪我没用。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样，就不用你奔赴千里。”郗苒愧疚地说道。
郗莹摇头，“阿姐说的什么话？我既然是郗家人、身上流着郗家的血液、又有郗家最高的实力，就注定要庇护郗家、庇护医水州。这也是我的责任，我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你与父母的身后。”
司徒鸣也劝道：“是啊苒苒，妹妹的实力与天分比你我高出许多，她要经历更多的磨砺才能稳固实力。”
“是我魔怔了。”郗苒这才说出自己的担忧，“莹莹，我太慌了。你一说你要去前线，我就有不好的预感。不过你跟司徒说得对，你去吧，我不拦你。”
郗莹朝郗苒笑笑，“我知道阿姐是挂心我。”
她实在担心边界的局势，又与他们说了几句家常话，便没日没夜地赶往医水州边界。
她赶路时也在思考邙空禅的提议。
邙空禅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既然那么说了，那定然是有几分把握的，只是不知道他的把握从何而来。
郗莹一叹，看来闭关这两年，她也错过了一些事。
郗莹还是决定先去边界解决几个将领，再考虑潜入王都的事。
她觉得，只要得知自己出关的消息，邙空禅会想办法联络自己的。
作者有话说：
抱歉，家人生病，没多长时间了。我实在没心情码字，也不想烂尾，会尽快调整过来的。
第98章 逆境中也拥有希望。
进阶龙潜后, 郗莹的最大感受是赶路变快了。
以往她需要借助传送阵来实现远距离赶路，如今她一念之间便能飞跃几万里。
这段路途于她而言并不遥远。
赶到医水州的边城时，郗莹感受到不寻常的氛围。
她进城时伪装成不懂修炼的凡人, 饶是如此, 她还是被严加盘问。
好在郗莹早有准备，最终有惊无险地进了城。
她并不打算先去找父母，而是打算在城中转悠几圈打探情况。
与父母会合虽说也能得知一些消息，但总不如她亲眼看到的、亲耳听见的感触深。
约莫是大战在即的，城中有些萧条。
找了许久，郗莹才找到一家较为热闹的茶馆，但也就寥寥十几人罢了。
所幸有一桌客人正在谈论战事，她便点了一壶茶, 耐心听他们的对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