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见他背过身的样子，李明夏轻笑问他：“后悔了？”
方青玉又转过来一些，但还是不敢看李明夏，低着头闷声道：“不后悔。”
李明夏没料到这弟弟反应过来了，还这般回她，心底越发柔软，感叹道：“还是弟弟好啊，可惜了，青玉你怎么不是我亲弟弟呢！”
我才不想当你亲弟弟。方青玉咬唇暗道。
第46章 榆木脑袋
李明夏半点没察觉方青玉的心思，她突然想起来弟弟还有事情没告诉她。
“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想和我说？”李明夏直接问他。
方青玉听到这话，内心慌张，他没告诉明夏姐姐的事情可多了，他不知道明夏姐姐说的是什么。
面对李明夏的询问，他决定装傻，先想了一会儿，然后摇头。
李明夏见他这不熟练的装傻模样，心下又气又笑，这弟弟还学会糊弄她了？
屈指便给了他一个爆栗。
明明也没有用很重的力气，却引来方青玉带着些许委屈的控诉目光：你为什么敲我？
这目光委屈的都要让李明夏疑心张月是唬她的了。
见着他这幅模样，李明夏无奈道：“你呀！”
李明夏到底还是没有问他受欺负的事情，只是对他道：“你以后去绸缎庄和我说一声，我看着时间去接你来店里，也没多远的路，正好我也去看看徐姐是不是有什么新料子。”
方青玉愣愣地看着李明夏眨巴了两下眼睛，只觉得眼眶发热。
李明夏没听到回应声，疑惑看向方青玉，却见他慢吞吞地点了两下头，“嗯，我知道了。”
见她应了，李明夏这才继续抬步向前走，“知道就好，都说了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便拿你当弟弟看，不要总觉得会麻烦我！”
方青玉望着李明夏的背影，心里酸涩又甜软：明夏姐姐你怎么这么好啊！
李明夏走了两步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疑惑转头看去，就被三两步小跑想追上她的方青玉撞了个满怀，她把人扶好道：“别跑，我会等你的！天黑小心摔着……”
方青玉手环在李明夏的身后，抿嘴朝她笑道：“嗯，谢谢明夏姐姐。”
李明夏只当方青玉是谢她扶住他，只有方青玉知道，他在谢什么。
两人结伴没走多久就听见熟悉的汪汪汪声，李明夏惊道：“你家小狗的狗鼻子是越来越灵了啊。”
这还隔着几里路呢，就能知道人回来了！
不过几个呼吸间，就看到黑白相间的小狗竖着尾巴飞快地跑过来，然后急刹车撞到方青玉脚上，晃悠着站起来围着方青玉打转又汪汪汪——
“嗯，我爹爹都说月月可机灵了呢！”方青玉脸上带着笑意揉了揉小笨狗的脑袋，直起身子。
李明夏听见月月这两个字眼，她忽然想起来下午那个叫张月的女子，咳嗽两声，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青玉啊，你为什么要给它取名叫月月啊？”
方青玉听到问话，脸上一愣，眼中有心虚闪过：明夏姐姐怎么突然问他这个？
一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分外关注方青玉神情的李明夏立刻捕捉到了这一丝丝心虚！
果然！
李明夏那一颗刚刚还因为方青玉的话而感受到温暖与安慰的心立刻变得冰冷凄凉，弟弟果然是有心上人了……
她送的狗……
名字却是他的心上人……
李明夏此刻的心情感觉比下午见到的那两个「姑姑」来得更差了……
方青玉也正忐忑不安地思考要如何回答，他眼角余光扫到挂在天上的月亮，镇定道：“因为喜欢月亮，所以叫月月啊……”
喜欢月亮……喜欢张月……
方青玉不知道他回答的喜欢月亮在李明夏这自动被换成了喜欢张月，看着李明夏变幻莫测的脸，他的心也不禁跟着上下起伏。
李明夏到底还是忍住了，弟弟也不小了，有个心上人不是很正常吗！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多正常！
认为一切正常的她平静地回应完方青玉的话。平静地回到家，平静地去后院磨豆子。
李杨氏瞥了后院一眼，拉着李铁花问道：“这明夏怎么今儿回来有些怪怪的，有驴和骡子不用，竟自己去磨豆子，那眼神瞧着怎么要喷火似的？”
“她这年纪正是心火大的时候，得给她相看相看合适的男子了。”李铁花打了个喷嚏后，淡定回道。
李杨氏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在拉磨的李明夏，觉得妻主说得有道理，过几日就是祭月节了，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让明夏看看有没有中意的男子。
就在李杨氏思考时，李铁花又打了个喷嚏，李杨氏有些担忧地看向李铁花，“铁花，你是不是夜里着凉了？怎么这下午开始就打喷嚏？”
李铁花揉揉鼻子，没觉得自己着凉，她伸手搂着李杨氏道：“可能是你心里念着我吧……”
李杨氏饶是三十好几的人听了这话也不禁脸红，“孩子还在呢，尽说些胡话！”
“我又没着凉，又没干嘛的，突然打喷嚏，可不就是有人念着我？”李铁花笑道。
要不说这古话就是灵呢，在距离云豆村几十里外的上水村，的确是有人念着李铁花。
李金花和李珠花灰头土脸地回去后。当即把李明夏如何欺辱她们，如何嘲讽她们的话添油加醋地告诉李家母。
李家母听着怒上心头，好你个李铁花，不过是分了家，又没断了亲，竟敢如此折辱她们李家人！
李家公的注意点则在另一方面，他眼放精光地问道：“铁花当真在镇上开铺子了？铺面几何？招了几个伙计？”
“铁花我没瞧见，可能是躲着不敢见我们，看见的是李明夏，她说是和其他两个女人一块开的，铺面不大，我看到有两三个伙计，生意瞧着极好！”李金花早在那一刻钟将李明夏的店铺打量个干净，这店铺虽然小了点，但若是她的就再好不过了！
李珠花在一旁补充道：“对对对，我仔细看过了，那豆粉一筒最低都要五十文，好些个人买呢！”
李家公听到这有些心动了，李家母瞥了他一眼，“没点眼界的东西，不过就是一小小的铺面，有什么可稀罕的？”
李金花见她娘那清高劲又上来了，赶紧与她说道：“娘，虽然那只是一个小小铺面，但是谁知是不是那杨氏从我们家中昧去的银钱开起来的？若是杨氏昧下的，我们万不能这样就算了！”
“娘，大姐说得对，我们得把我们那一份拿回来！”李珠花应和道。
“对啊，妻主，铁花是我们家女儿，可那杨氏是个外人啊！哪有外人拿我们家银钱开铺子发财而我们却喝西北风的道理！”李家公也在一旁怂恿。
李家母听着家中三人都这样说，也觉得店铺事小。但不能把杨氏偷公中银钱的事情就这样算了，点头道：“明日我亲自去一趟镇上，看看这李铁花还认不认我这个娘！”
李金花听得一喜，凑上去谄媚道：“娘您亲自去那是再好不过，待您将那铺面拿下来，我家润姐儿往后说亲也能说上镇上的男儿了！”
“还有我家芬姐儿荷姐儿！”李珠花眼睛都亮了！
李家母这次倒没反驳她们俩，沉声道：“嗯，合该是镇上的哥儿才配的上我的孙女儿！不像村子里的那些……罢了，不提也罢！”
虽然话未说完，但很明显是瞧不上村子里的那些男子。
李家祖上也是富有过的，但可惜到了李家母的娘亲那一代就逐渐没落了，到了李家母这一代，更是只剩层脆弱的壳了，一敲即碎，可李家母却依旧认为自己家不是一般人家。
第二日，李家母便在李家公的伺候下穿戴好衣裳，头饰，杵着拐杖上了去镇上的车。
上水村的村民倒是难得见到李家母出门。但也没几个和她打招呼，用她们的话来说就是：虽是同村的，但人家都不带搭理自己的，何必热心去贴她那冷脸！
李家母也并不在意那些村民如何做想，不过就是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人家，她李家可不同，她祖上是显赫过的财主，必不能自降身份与那些外人说道。
这头李明夏自是不知「大姑二姑」的事情还有后续，她大清早去了镇上就找人打听张月的事情。
毕竟是弟弟看上的人，可不能出了差错。
自从她知道弟弟的心上人是张月之后，她总觉得心里闷得慌，说不定就是这张月不是值得托付的好人家，她可得好好查查这人，替弟弟把把关。
李明夏不光找旁人打听，想到赵初也认识那张月。于是蹭到正在写书单的赵初身边，自以为不动声色地问道：“初姐啊，你当初说你在书院念书时，认识张月？”
赵初听到问话，点头，“打过几次交道。”
“那你觉着她为人如何？”
“为人正直，性格也不错。”赵初缓缓放下笔。
“家中什么情况呢？”
“家中父母俱在，且家境殷实，若是谁家有个弟弟嫁过去，定能衣食无忧。”赵初顾忌着是在外面，最后一句话说得声音轻。但也结结实实落入李明夏的耳朵里。
赵初见着李明夏的脸一点点裂开，心下哂笑：明夏啊，你这榆木脑袋……
李明夏没反应过来赵初最后一句话的深意，只觉得哪有人千般好万般好的，外面风评越好的肯定其中龃龉越多。
她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又不得不承认。虽与张月只见了一面，但看着也像个正经人，而且初姐看人不说十分准也能准七分了，李明夏越想心里越堵……
周百金闲暇的空档儿也凑到赵初身边去，“初姐，这明夏怎么回事？一上午魂不守舍的。”
第47章 李家母
赵初实在也想找个人分享一下，但若说李明夏是个榆木脑袋，这周百金就是个顽石脑袋了，她颇为叹息道：“可能在琢磨新品吧。”
“也对，是该出新品了！”周百金不疑有他。
临近中午的时候，店铺人少了一些，李明夏正准备进仓库后面吃午饭，却见一个穿着棉布衣服的老婆子杵着拐杖走进她的店里。
双鬓斑白，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眼睛从高向低打量店铺，嘴角拉得老长。
李明夏见着来人，原本不算好的心情更是直接宕下谷底。
“请问买些什么？”
“你是李明夏？”李家母一眼认出李明夏，面前的女子眉眼和那个李杨氏实在相似，眼中原本的嫌弃此刻带了几分厌恶。
李明夏听见这问话，就知道不是来买东西的，干脆站直了身子，淡了语气道：“对，我是，您是来买东西的吗？”
“叫李铁花出来见我！”李家母双手扶着拐杖，正眼也不给李明夏。
“我娘不在，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李明夏一边说话，一边让张云去吧店铺门掩上，真是晦气，今日生意想来做不成了。
一旁的张烟认出是同村那个极少言笑的李婆婆，有几分害怕地躲到张云身后。
“你懂什么？赶紧叫李铁花出来，大中午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要关店门？”李家母看到李明夏让人掩上店门的行为，心中越发笃定，那杨氏一定是从公中昧下银钱了！
“我关店门，是怕一会儿您撒泼打滚，被一众镇上百姓看去了笑话，顾着您的脸面呢！”李明夏脸上还带着笑。
李家母听了勃然大怒，举起拐杖就要往李明夏身上打：“黄毛丫头，我撕了你这张嘴！”
一旁观察着的周百金等人立刻上去拦住李家母的动作。
刘叔知道这事不去把李铁花喊来，一定没完，看到李家母来的时候就托人去村里找李铁花。
李铁花和李杨氏到的时候，李明夏正在喝水，而李家母则是在一旁的靠椅上坐得笔直。
见到李铁花过来竟还带了李杨氏，李家母厌恶道：“我们李家的事情，你带他来做什么？！”
李杨氏许久不曾见过李家母，也做好了她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的心理打算，李铁花将李杨氏拉到身后道：“娘，阿杨是我娶进门的夫郎，自然是一家人！”
“我不承认这个女婿，他就不是我李家人！”李家母斩钉截铁道。
“我娘和我认就行了，跟您有什么关系？”李明夏嘲讽道。
李家母没想到这李明夏当着李铁花的面还敢如此和她说话，她的拐杖都要指到李铁花脸上了，嘶哑着嗓门道：“目无尊长，口无尊卑，哪有一点小辈该有的模样，还有这后面竟还另开隔间和男子厮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李家母这话一出，李氏五谷坊里的几人脸上都带着怒意。
“娘，明夏这是做生意需要，而且……明夏？”
李明夏把开口还想和那老婆子解释的李铁花拉到一旁，站到李家母面前，冷声道：“有事说事，没事离开！”
“你这个——”李家母张口还要骂。
李明夏抓起一旁张云刚才倒的茶水砸在李家母面前，「砰」一声巨响，竹筒杯被摔得四分五裂，碎片弹起碰到李家母的衣摆，掉至她的脚边，落地之后再无声响，周遭落针可闻。
李明夏瞥一眼李家母，语气冷淡道：“说事！”
谁也没想到李明夏这么不给李家母面子，包括李铁花。
李家母震惊地看着面前的李明夏，她目光忍不住又想去看李铁花，李明夏挪一步挡住她的目光：“您别看我娘，现在李家我做主。”
周百金站在一旁看见李明夏的气势，震惊地同时，暗自给李明夏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明夏啊，她要有这气势对她祖母，那她……早就得被她娘揍趴下！
“您要是再不说事，那我就请您出去了。”
李家母饶是再不喜欢李明夏，此刻也得面对李明夏，她倨傲地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李明夏，问道：“这个店，李铁花占了多少？”
“和你有什么关系？”李明夏冷道。
“怎么没有关系？！就凭你，就凭李铁花，哪里来的钱在镇上开得起店铺，定是那杨氏从公中昧下银钱你这店铺才开得起来！”李家母的嗓音尖利，刺的人耳膜发疼。
“你说是我爹从公中昧下银钱我家才开得了店，我先不问你，为何十几年前昧了钱现在才开店铺，我就问一句，十几年前的公中能有几两银子？你可知这店铺开起来花了几两银子？”
李家母喉咙一堵，她不是没想到过这个问题。但是却被她对杨氏的厌恶给掩盖过去了。
“说实话吧，您不就是家中没钱，又听闻你分家出去的女儿在镇上开了店，所以来打秋风的吗？”
李明夏这话说得属实不客气，李家母当即脸红脖子粗地反驳：“才不是！我是来要个公道的！就算当年公中没什么钱，他肯定也是昧了的，不然你怎么开得起铺子？他不仅生了你这傻子，还撺掇铁花要与我李家分家？！若不是李铁花硬要娶杨氏这个扫把星，我李家怎么会过得如此？！”
李家母字字句句，似是要把平生所有的不如意都强加于李杨氏身上，李明夏不回头也知道自己爹爹是什么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