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百银以为方青玉还想瞒着他，他看了看四周，悄悄对他道：“明夏姐姐她们找州府大人要去告倒冯运那个大坏蛋呀，你不用瞒着我，我都知道的。”
方青玉听清周百银说的话，他脸色一变，“你说明夏姐姐她们去镇上是为了……”
周百银见方青玉诧异的模样，心道：糟了。
“明夏姐姐没和你说吗？”周百银期期艾艾道。
方青玉来不及细想，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进了屋子拿了一个包袱就要出门。
“诶！青玉哥哥你去哪里？！”周百银拉住方青玉。
“我要去镇上找她们！”
“可是不行呀，我姐姐说镇上现在肯定很危险。”
“没关系，你在家好好呆着，我去。这件事我得去！”方青玉消瘦的脸颊上莫名有一种坚定的神情。
周百银还没从那神情中回过神，就看到方青玉跑出门的背影。
……
李明夏一行人来到镇上直奔县衙。
毫不知情的冯运正热情地招待州府来的沈大人：“沈大人来尝尝我特别为您准备的碧螺春！”
“先看看那些学子吧。”沈琳对喝茶没什么兴趣，她在州府什么好茶没喝过。
冯运谄媚笑道：“哎呀，大人不愧是大人，若是我定南镇那些学子知道您这么关心她们，准保对您感恩戴德，您跟我这边来，这就是我镇上通过院试的三十七名秀才。”
三十七名秀才在早上到县衙的时候才被告知，会面见州府大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激动与紧张，她们这批人刚好能赶上明年的乡试，此时能见到州府大人，能了解一些齐州的事情也是极好的。
沈大人年纪不大，瞧着比冯运还小个七八岁的模样，在官场上，自然不是看谁年纪大，看的是谁官位大。
县令是个九品，州府大人可是个正六品！
沈琳对冯运这类人的溜须拍马习以为常。不过她倒是有些不解了，本以为定南镇能考出这么多秀才，想着冯运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可如今瞧着却不像。
她此次来，除了带了些贴身侍卫，身旁也跟着通判和主事，她们也知沈琳此次来的目的，瞧见冯运这般模样难免失望。
沈琳挑着秀才问话。
蒋梨在人群中有些魂不守舍，这都辰时过半了为何李明夏她们还未敲鼓？
难不成她们临阵脱逃了？
县衙里的问话还在继续。
“你们都是武周朝将来的栋梁们，简单说说自己此次能通过院试，都说说自己的经验吧，我带回去让其他大人们学习学习，那就张月你来说说吧。”沈琳是不指望冯运能说出什么一二了。
张月从秀才行列中站出来，拱手道：“回大人话，小民张月，在定南书塾中求学，不瞒大人此次是第二次参加院试。除了我自幼读书和有之前的考试经验之外，小民觉得还有一物帮了小民。”
“哦？什么东西？”
“豆粉。”张月答道。
冯运听到这豆粉，脸色登时有些不好看了，张月仍在道：“这豆粉是家父看我读书辛苦，在镇上店铺为我买的，我初时并不以为然。但食用过一段时间后，每日读书的精气神都觉得好了不少，考试时，带进考场中，手脚也不再冰冷。”
“我也是！”
有个秀才在人群中忍不住附和。
见沈琳看向她，她才惊慌道：“大人赎罪，小民失仪。”
“无碍，”沈琳看见了张月说起豆粉时，几个秀才脸上的赞同，语气平淡地问道，“你们哪些人吃过这豆粉，举个左手本官看看。”
不少人纷纷举手，这一看，三十七个人，有三十来个都买过。
沈琳这一看，立时把手旁的茶盏摔了，带怒意道：“本官以为你们都是靠自己寒窗苦读通过考试，却不想竟是靠些旁门左道！”
众位秀才见沈琳生气，面皆露惶惶不安之色，冯运更是直接吓了一个哆嗦。
一个五官周正的女子从其中站出来道：“大人息怒，这豆粉中的食材都是粮油铺子中能买到的食材磨成粉制成，像黄豆、红豆、小米、花生等皆是日常所见五谷食材，并未添加什么特殊药材。”
沈琳不大信，“真只有这些食材为何你们个个都吃？”
“旁人原因小民不知晓，但小民从小读书废寝忘食，伤了肠胃，偶然发现这豆粉一来暖胃润肠，二来豆粉香气浓郁，引人开胃，能大大缓解小民肠胃不适的症状，所以才会一直食用。”
张月见刘之云出来解释，自己也站出来道：“大人确实如此，我曾因读书而患头疼之症，也是靠着这豆粉渐渐缓解，而且店家也叮嘱过我们，这只是食补，起一个辅助作用，并非什么能让人一举中榜的神药良方。”
沈琳听到眼前两个秀才的话，怒意渐消，“当真如此？”
“确实如此大人，我娘亲年纪大了，患有脱发之症，喝了那五黑豆粉之后，头发都掉的少了些！”有秀才见大人面色渐缓，也出声道。
听到能让头发掉的少些，沈琳眉毛一动，问道：“你们这豆粉何处买的？本官让人去买两筒来看看是不是真有这般神奇功效！”
“回大人，小民是在西街巷子的李氏五谷坊买的，您认准老板是李明夏的那一家，准保没错！”
“那晚些时候本官确要去看看！行了，时辰也不早了，本官也不耽误你们了。”
蒋梨见沈琳有要走之意，却迟迟等不到李明夏，从秀才行列里站出来要说话，却听到门外响起鼓声。
“咚——咚——”
立时，许倩跑进来报：“大人，李明夏在门外敲鸣冤鼓。”她听到刚才那些秀才的谈话，还着重强调了李明夏三个字。
“李明夏？”沈琳听到这个名字，起了兴趣，“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喊她进来吧，我倒想见见她。”
冯运一愣，不自然道：“沈大人，一个平民百姓有什么好见的！”
沈琳没说话，她身后跟着的主事警告道：“冯大人慎言。”
哪个官员不是扬着爱民如子的名声，怎么能当着众多秀才的面说出平明百姓有什么好见的话。
冯运自知失言，却见这头许倩得了指令扭头就去外面喊人进来，她阻止不及，也无可奈何。
李明夏本该早就到衙门，但是路上却遇到朱彩霞派人阻止，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到了衙门门口，看见许倩打眼色，知道人还在，立刻敲响鸣冤鼓。
没多久，许倩便带自己进去。
李明夏进到衙门，就看见冯运旁边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穿着常服的女人，猜到其身份，撩开衣摆便跪在她面前道：“大人，草民李明夏，请大人做主。”
沈琳打量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女子，道：“你要伸冤该跪你们县令才是。”
“草民要告冯运知法犯法包庇罪犯，纵容其表亲朱彩霞打砸草民店铺，当街调戏良家男子致其自尽！”
“李明夏！你好大的胆子！在州府大人面前你竟敢胡言乱语！”冯运人傻了，气疯了！谁给李明夏的胆子敢来告她的状！
李明夏对冯运的话充耳不闻，从怀里掏出两份纸张道：“大人这是草民状纸，这是草民收集的冯运包庇朱彩霞的罪行，大人请看。”
沈琳朝身旁的主事点点下巴。
主事将其接过递给沈琳。
沈琳一目十行地看完，看着面前的李明夏道：“你可知，民告官，无论缘由都要先杖责十棍。”
“知道，草民愿受这十棍，求个公道！”
“有意思，”沈琳见李明夏面无惧色，抬眸地扫了一眼明显惶恐不安的冯运，道：“主事，带人升堂吧！”
第60章 升堂
一刻钟后。
三十多位秀才站在堂外，堂内跪着李明夏和朱彩霞二人，冯运则站在一旁。
穿着常服的沈琳坐在大堂正中，通判在其下首记录。
“李明夏，状纸及罪行我都看了，人证物证可有？”沈琳将状纸放到案上。
“有。”李明夏回身望向周百金。
许倩和周百金把孙五几人压上来。
“回大人，这几人是朱彩霞的手下，八月十六日，小民店铺被朱彩霞手下孙五等人打砸，冯运判草民十棍，其手下二十棍狱三十日，定南镇百姓都看见的。但是如今本该在牢房的孙五却出现在朱彩霞的住处，此是冯运知法犯法包庇朱彩霞罪证之一。”
“其二……”李明夏看了秀才人群中的蒋梨一眼。
蒋梨点头从中走出来道：“回大人，小民蒋梨，为其人证。三年前，小民有一未婚夫郎，名唤刘江，在街上游玩之时被朱彩霞奸污最后跳河自尽，小民曾敲鼓状告朱彩霞，冯运却包庇朱彩霞反而打了小民二十板子，这是小民未婚夫郎从朱彩霞衣物上扯下的布料。”
待蒋梨说完后，李明夏又拿出一张纸道：“这是草民等收集的朱彩霞威胁勒索其他商铺的店主手印与姓名，大人尽可查问。”
主事将手印书递给沈琳查看，沈琳严声问道：“冯运，朱彩霞，你们二人可有辩解？”
冯运额头满是冷汗，她过了十几年舒服的日子，面对李明夏等人的指控，她惯来会溜须拍马的嘴此时只会喊：“冤枉啊大人……”
朱彩霞则不一样，她常年钻律例的空子，知道打砸店铺最多不过就是挨几板子，蹲两天牢房。但是调戏男子致死这事她不能认，一旦认了就是要她命的事！
她回想刚才蒋梨和李明夏的指控，心中快速思考出对策，脸皮子一拉，跪在地上大喊：“冤枉啊大人，草民承认自己确实派人砸过李明夏的铺子，但草民绝对没有调戏过良家男子！”
“证据确凿你还敢信口胡说！”蒋梨愤然开口！
“证据？什么证据？那些衣物你说是我的就是我的吗？”朱彩霞摆明死不认账，“谁知道是不是你那个夫郎有别的相好留下的！”
蒋梨见朱彩霞不仅不认还要污蔑亡人，怒不可遏：“朱彩霞你这个卑鄙小人！！”
“谁卑鄙了？也不知道是谁仗着读书人的身份来污蔑我！”
“朱彩霞！”啪！
沈琳一拍惊堂木，打断了堂下的争执，“对于朱彩霞调戏良家男子，你们可还有别的证据证人？”
李明夏和蒋梨沉默，被朱彩霞调戏过的男子当然有。可是，谁也不能站出来说，这世道，若是男子没了清白名声，别说嫁人了，出门都要被人家戳脊梁骨！
蒋梨不死心道：“大人，小民呈上的这些衣服的的确确是朱彩霞的，当时镇上也有人看到的大人！”
“哈！那你倒是让人证出来啊！”三年前的事情，朱彩霞心知死无对证，分外嚣张。
三年前的事情，上哪里去找人证？
蒋梨怒瞪朱彩霞。
就在僵持不下之际——
咚——咚——
外面的鸣冤鼓再次响起。
听见这声，沈琳睨了一眼冯运，意味不明道：“冯大人，今日你这县衙倒是热闹的紧！”
冯运圆胖的脸上汗珠不停滚落。
不多时，大堂里走进一男子，李明夏侧目一望，心脏立刻提起：“青玉，你来这做什么！”
方青玉却没有理会李明夏，他面露决然，目不斜视地走到大堂中跪下，“草民方青玉，状告朱彩霞王桂花设计强迫草民行不轨之事。”
朱彩霞看到方青玉进来，嚣张的神情立刻暗沉下来，语带威胁道：“方青玉，你可想清楚了！”
通判厉声警告道：“朱彩霞，在大堂之上哪由得你威胁原告？！”
朱彩霞这才想起，这大堂上坐的不是她表姑。
“王桂花可在？”沈琳问道。
“在！”许倩答道，她们抓孙五的时候一块把王桂花也抓回来了。
王桂花手臂绑着绷带被押上县衙大堂。
“方青玉，你口中所说王桂花朱彩霞两人可是这两人？”
方青玉扫过两人带着惶恐的脸，沉声应道：“是。”
“青玉，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李明夏拉着方青玉的衣袖，企图让他回去。
“李明夏！大堂之上，不得拉拉扯扯！”通判再次道。
方青玉面对身旁李明夏的劝阻，眼底闪过一抹痛苦神色，明夏姐姐，你帮过我那么多回，这一回，就让我来帮你吧。
他语气低缓道：“草民方青玉，云豆村人，八月七日，王桂花第一次在东街街头拦住我，试图与我搭讪并对我动手动脚，幸得张月小姐路过帮我解围。”
张月深深望了一眼在地上跪的笔直的方青玉，站出来道：“确有此事。”
方青玉接着一字一句道：“八月十五日，祭月节，我与好友上街放灯，王桂花带领手下三人围堵我于好味斋门口，并强迫我喝下带有春香散的茶水。当众将我带至偏僻巷子之时，同村相识女子李明夏赶来解救我，至此才逃过一劫。但也因此，李明夏的店铺受我牵连被朱彩霞派人打砸，而县令冯运却一味包庇，八月十七日，朱彩霞派手下范阿娇设计骗我离家，将我绑至城东一处平房，与……”
说到这里，方青玉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将接下来的话说完，“与王桂花一同对我进行强迫，欲行不轨之事。”
“你胡说！我没有！！”王桂花当即叫冤。
“大人这个人是和李明夏她们串通好的大人！！草民冤枉！！”朱彩霞喊道。
方青玉将手上的包袱双手托举至头顶，“这是我八月十五日所穿外衫，衣领处有药渍残留，大人不信也可去定南医馆问询大夫廖知许，当日是她为草民诊治的。”
王桂花听到方青玉提春香散，瘫软在地，完了……
沈琳目光冷然地瞟一眼王桂花，使了个眼色，手下人接过包袱就匆匆向外走去。
包袱被接走，方青玉收回手放在身侧，继续道：“朱彩霞肩膀至胸口有一道刀片划伤痕迹，右手手腕处有一道两寸余长的伤口，王桂花右手手臂处也有一处两寸余长的刀片划伤痕迹，皆是我反抗时所划伤，大人尽可查验，草民所说，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方青玉最后一句话语气决然，掷地有声，在场众多女子哑然。
一个未婚男子站出来指控两个女人对他多次图谋不轨，名声，清白，未来，他难道都不要了吗？
李明夏看着脊梁挺直的方青玉，心中疼痛难忍。对于十七日那天的事对方青玉的伤害有多大，她再清楚不过。如今他却跪在自己身边一字一句的复述当日发生事情，是要有多么大的勇气，他才会选择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被旁的女子所调戏胁迫。
沈琳看向方青玉的目光中隐含一丝复杂，如此孤注一掷。若是他无所牵挂，只怕是一条人命啊。
她收回目光，落向朱、王二人身上：“朱彩霞，王桂花，对于方青玉所指控的事情可有要辩解的？”
朱彩霞和王桂花瘫倒在地，辨无可辨。
“王桂花，春香散是从何处而来？”罪要治，禁药的源头她也要查！要是被上头知道自己所管辖区域有禁药流传，可不得吃苦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