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吟闻得他言语间的取笑之意,知道他这是嫌弃自己长得太重,想反驳,可一想到自己来将军府的目的,那一席反唇相讥的话,她也只能在心里暗暗腹诽:"若能将你给砸扁了,那才显得诚意十足嘛。"
她小声嘀咕,面上却还是心虚,也不知自己这样信口胡诌的话,他可会相信。
萧焕云见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忍不住好笑,看她这小心翼翼掩饰的心虚模样,他一眼就看出她这爬墙头的目的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抬眼看看挂在头顶的风筝,莫名觉得眼熟。若他没有记错,这风筝该是挽儿那小丫头的,这是挽儿生辰时,他送的礼物。只是这风筝挂在上头,为何苏墨吟会爬上去捡,而且还一副很怕被自己发现的样子。
萧焕云想起这几日听风阁倒是莫名的清净,丫鬟小厮这几日都少有进园子的,想来是芷月那丫头下的命令不准旁人进园子叨扰他养伤,若是叫她发现,只怕依着自己那个骄横妹妹的性子。指不定就是一顿责罚。看来这苏墨吟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没想到她也忌惮自己那个刁蛮妹妹。
对于萧芷月,苏墨吟自然是不怕的,好歹她也是来将军府做客的客人,她自然不能将她如何。
她怕只怕萧芷月因没能责难自己,而去刁难知夏,所谓杀鸡儆猴,她那刁蛮泼辣的性子,她在船上的时候就已见识过了。看知夏怕萧芷月怕的那副模样,她便知,这责罚定也不是玩笑话。
她心里又是忧心又是郁郁,只觉得这老天爷定是故意和她作对,若没叫萧焕云逮住,她便拿了风筝下去了,神不知鬼不觉,根本不用担心这有的没的。而今自己辛苦一遭,却是做了白用功。想想就觉得郁闷至极。现在这境遇,她又不能再爬上去捡,只得干瞪眼看着那风筝静静的挂在枝头随风摇曳。
萧焕云看她眼急却又不敢表现,那模样看起来倒有几分难得的可爱,他便也一脸的故作不知,转身开口对着一旁静候的小厮吩咐道:"你去备些茶点进屋,然后把药箱也拿到我屋里去。"言毕,才回身笑着对身前微仰着脑袋一脸不甘的苏墨吟道:"既然苏姑娘特意来探望,那便屋里坐吧。"
萧焕云有礼的做了个请的姿势,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她。
苏墨吟收回流连的视线,即便不情愿,她也只能作罢,恹恹的回以一笑,见萧焕云引着她往前走,她只得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可眼睛却还是不直觉的往后瞟了瞟。
只是她这一心记挂风筝之事,一时间倒忘了之前自己惶恐见萧焕云的尴尬,那喂药之事自然而然也被她抛诸脑后,直到进屋,看到一丫鬟拿着药碗走到萧焕云身前道:"公子,您的药好了?"
萧焕云伸手接过药碗,眉头不直觉的皱了皱。眼睛却看似不经意的朝苏墨吟看了过去。
苏墨吟一下与他的视线撞上,脑袋里轰然如炸开的锅,只觉得那脸皮一下犹如那开水烫了似的难受。
那看似不经意的一眼,苏墨吟感觉自己分明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笑意和不一般,他定是想起那日的喂药之事了,怎么办?她只觉得自己一颗心砰砰砰的似要从心口跳出来。一低头,赶忙将脑袋埋了下去,那脑袋低的甚至都不敢去看萧焕云的方向。
一想到萧焕云许会秋后算账,或是当面质问那日之事,她羞愧的只想立刻找个地洞遁逃,她越想越懊恼,脑袋也忍不住的越埋越低。
萧焕云看到她那反应,忍不住嗤笑一声,却未出言点破,而是几步走到她面前,伸出一个手指点住她的额头迫使她抬起脸道:"你这是要把你的脑袋埋到地里去吗?"
苏墨吟被迫抬脸,两人四目以对,她微微有些发愣,看着那点住自己额头的手,他只觉得那被点住的地方似被明火灼了一般,只觉得火辣辣的烫起来。
萧焕云像是故意一般,脸凑近,故意看她发窘难堪的模样,苏墨吟被他嘴角狡黠的坏笑刺激,忍不住抬手就去拍他点住额头的手。
"你--"她手一抬,却不想竟是一下就被萧焕云给一把抓住了手腕,他伸手一拉,直接将她给按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你作甚?"苏墨吟微微发恼,红着脸挣扎着想站起来。看他抓着自己手态度强硬的样子,心念,萧焕云这模样莫不是要以暴制暴,以为她占了他的便宜,他现在是要连本带利占回不去不成。
那般一想,她只觉得头皮发麻,想着自己此番来探望根本是送羊入虎口嘛,早知如此,即便叫她在家再躺个三五月,她都愿意,总好过跑到这里来受这萧焕云的欺凌。
"萧焕云你莫要乱来啊,你快松手。"苏墨吟急红眼,眼见挣脱不开抬手赶忙又去打他抓住手腕的手背。
"安分些。手都这样了,打起人来倒是一点也不含糊。"萧焕云松开紧抓住她手腕的手,在她身侧坐下。见她吓得花容失色。他忍不住就好笑。
对于喂药之事,他早已知晓缘由,也不再深究。只是看她这样在意,他便忍不住想要戏弄她一番,要知道,自再见之日起,苏墨吟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张牙舞爪样,而今看她这一副唯唯诺诺的羞怯模样,倒有了几分小时候的样子。他看着忍不住就想捉弄住弄她。
只是这丫头反应也实在是太大了些,他还没打算把她如何,自己的手背却已被她打的通红,若他再不松手,只怕这丫头又该张嘴咬人了。且不说他被打的手背发痛,只是她这手受了伤,打起来却是丝毫不妨碍发挥,也不觉得疼。
苏墨吟低头看那被树皮磨破的手心,白皙的手掌间,有几处都被树皮划出几道浅浅的血痕,方才她一门心思落在别处,根本未在意,也不觉得如何痛,而今被萧焕云一提醒,她才觉得手心有些火辣辣的。
"这还不都拜你所赐。"看着手上的伤,苏墨吟满心懊恼却又不能发作,只得小声撇嘴暗暗嘀咕,心念。自己也辈子肯定是命里犯萧焕云,怎么每次见,她都要倒霉。眼见萧焕云松了手没再动作,苏墨吟赶忙警觉的站起身就要往一旁溜。
萧焕云见她一下子站起身,像是一下洞察她的意图,苏墨吟身子一动,便被他毫不犹豫的给按了回来:"安分些,我命人给你拿药去了。"
"拿药!"苏墨吟惊叫一声,眼见自己被按住动弹不得,脑子一瞬没绕过弯来,一听拿药两字,本能的以为萧焕云真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要给她喂药吃。
萧焕云知她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忍不住好笑,看她又要挣扎,只得笑着打趣她道:"你放心,我若拿你那法子给你喂药,只怕吃亏的还是我。这赔本的买卖我可做不来。"
"吃亏?"苏墨吟瞪大眼疑狐看他,见萧焕云微挑着眉上上下下的打量她。那鄙夷嫌弃的神情,苏墨吟一下子意会过来,他这模样莫不是嫌弃她长得还不如他好看。
她气的咬牙,正要开口反驳,便听方才那小厮拿药走了过来:"公子,你吩咐的药箱我拿过来了。"说完小心翼翼的将药箱往一旁的桌子放下。
只是抬眼看到苏墨吟脸上那剑拔弩张的脸,他不由的疑惑,再抬眼看自家公子,他却是不以为然的笑的一脸坦然。这一喜一怒。看的他实在是一脸莫名。
不过,看来这苏家大小姐显然是甚得公子欢心的。他家公子的性情只怕除了将军府中的萧家人,也只有他们几个一直在萧焕云身边伺候的人才知晓。
别看他家公子长得一副丰神俊逸的儒雅模样,可面对那些喜欢和亲近的人,他便喜欢捉弄和玩笑对方,且那毒舌的功力和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语气,时常能把人气的半死。很显然,苏墨吟在他家腹黑毒舌的公子面前已败下阵来了。
"阿福,这里没你的事。你先下去吧。"那唤作阿福的小厮略带同情的看苏墨吟一眼,忍不住掩嘴偷笑忙依言退下了。
萧焕云伸手取过药箱拿出药箱里的伤药,苏墨吟正疑狐他要作甚,手却被他毫不犹豫的给抓了过去。
"别乱动,你再乱动我便只能叫人把你给绑了上药了"苏墨吟看到那被他抓住手腕的手,脸皮蓦然一热,萧焕云低头一边给她的手心上药,一边小心翼翼的给伤口吹气,那耐心温柔的样子让苏墨吟一时间都不由的生出恍惚来。
低垂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一低头那如墨的黑发微遮住脸,苏墨吟不得不承认萧焕云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想到片刻前,自己分明还被他气的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可现在看他体贴的给自己上药,那些火莫名其妙就这样溜一声消弭无声了。她明明应该很讨厌被他亲近的,可是当他真的表现温柔的对待自己时,苏墨吟承认那一刻她像是被人使了定身术似的彻底傻眼了。
"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来。"苏墨吟看着看着,心里没来由的生出几分慌乱,只觉得被他抓着的手都不似自己似的,她慌的赶忙收回视线想把手抽回,都说色令智昏,她怎么能这么轻易的为色所迷呢。
只是她手一动,却被萧焕云一下给拉了回去,他微抬脸,嘴角带着笑冲着她微微一挑眉道:"十日之后便是婚期,你该习惯才是。"
苏墨吟闻言脑子一瞬如炸开的锅,她怎地忘了两人的婚事是在十日之后。先前的逃婚离家,又在路上经历了这一系列的变故,在家养伤的时日,她已然忘了自己与萧焕云的婚期已越发逼近。
十日之后便是婚期,她怎地全然忘了这一茬。他说习惯,他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要她习惯他的举止亲昵,确实,她若与萧焕云结为夫妻。这肌肤之亲自然是无法避免的。
她猛然念及母亲曾嘱咐过她为人妻该如何侍奉丈夫及相夫教子之事,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一颗脑袋像是被人扔进滚烫的开水里似的发烫,她一下羞红了脸,耳根红的滴血,看着给自己上药的萧焕云,那一刻她窘迫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也顾不得自己受伤的手的还未包扎好,猛地抽回手张口结舌的红着脸道:"谁要。。。谁要习惯了。父亲让我来探探你的伤势,看你这模样,只怕一时三刻也死不了,既然死不了,那我便先告辞了。"
苏墨吟一下站起身,脸上满是窘迫和急切,像是深怕萧焕云会从自己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若是自己会错了意,那岂不更尴尬难堪,她可不要再叫他瞧了笑话。
只是她猛地一下站起身正欲逃之夭夭,却不想门外突地就响起萧芷月脆生生的一声唤。
"云哥哥。"
那一声来的突兀,犹如平地惊雷似的,苏墨吟被那一声吓得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整个人都不由的定在当场。
萧芷月话音方落,人已从院外走了进来。
苏墨吟闻得动静,忍不住一瞬心慌,脑子里徒然就冒出知夏战兢兢担心自己进听风阁被萧芷月发现挨罚的样子,那一刻,她也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好,只想着莫叫萧芷月撞见自己。害得知夏受罚。
情急之下眼看门口一人影就要走进门来,一慌神,她根本未来得及细想,左右一张望,脑子还没转过弯,抬眼一瞥萧焕云房中的床榻,竟是没头没脑的一下冲过去扯开被子就钻了进去。
萧焕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跳,楞楞看着闪电般躲进被窝的苏墨吟,那一刻,他除了吃惊和不明所以,有的只是满满的震惊和不敢相信。
他虽知苏墨吟惧怕自己那刁蛮妹妹,却未想到她竟是吓的这般模样,那架势分明是老鼠见着猫,想到片刻前她还一副伶牙俐齿的骄横模样,如今却躲得比耗子还快,他好笑的盯着那鼓作一团的被子,颇有些哭笑不得。
萧芷月一下跨进房门,正好撞见萧焕云楞楞发笑的样子,她忍不住奇怪的看他一眼开口问道:"云哥哥你在笑什么?"见他看的出神,她也不由得寻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没什么。"萧焕云赶忙收回视线故作无意的开口,既然苏墨吟怕见她这个刁蛮妹妹,他也不勉强。因为苏萧两家的婚事,她这妹妹本就对苏墨吟存了成见,而今这样反倒省了两人见面生了冲突。他不由的往床前站了站了,有意挡了视线不让萧芷月瞧出床上的端倪。
萧芷月也根本未在意他床上的异样,欢喜上前,伸手却是一把拽住萧焕云的胳膊眉开眼笑的道:"云哥哥,你快看看,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你肯定想不到。"她笑着开口,脸上带着邀功似的得意。
萧焕云正好笑苏墨吟那一瞬的反应,也未留意萧芷月进门时,身后却还跟着一位令一位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抬眼看时,嘴角的笑意霎时间戛然而止。
"微臣萧焕云,拜见公主。"萧焕云一瞬反应,看到眼前那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竟是一下子恭敬拜礼。
"云哥哥。"萧芷月见萧焕云如此反应,不由地惊了一跳,伸手赶忙想去拉他起身。
"焕云,你这是作甚,你快免礼。"那被称作公主的女子见他如此大礼,急得忙不迭的也想去扶他。
只是她近前,萧焕云却像是有意避开她的手,自己直起身恭敬的道了一声:"谢公主。"
那语气毕恭毕敬,显得淡漠又疏离,那被称作公主的女子缓缓收回僵硬伸手的手,脸上颇有些难过和苦涩。
"云哥哥,迦禾公主可是特意从宫里头跑出来看你的,你怎地这样生分。"萧芷月看到那迦禾公主脸上略带难堪的神色,心里只觉得不忍,忍不住近前挽住她的胳膊为她抱不平。
"月儿,你又胡闹什么。你难道不知公主身份尊贵容不得闪失,万一生了什么意外,我们萧家怎担待的起,还不快去叫人备车把公主送回宫去。"萧焕云突地板脸疾言开口,倒叫萧芷月惊了一跳,那语气竟完全不似片刻前的温文。
她本以为萧焕云见了迦禾公主会很惊喜很开心才对,可眼前,她不但未从他脸上看出丝毫的欣喜与喜色,反倒人才进门他便要差人将人给打发回去。
"可是?"萧芷月微一迟疑,看到迦禾公主脸上露出的难过神情,只觉得满心不忍,这迦禾公主为了出宫可是历了千辛,她今日本是受邀进宫陪公主赏花的,后来入了宫才知这迦禾公主要她进宫却是托她想法子领她出宫来见萧焕云。
她担心他的伤势,一心想出宫探望,可奈何宫里门禁森严,要出宫谈何容易,萧芷月适才想了法子将她打扮成自己的侍女将人带出了宫。
她这样不遗余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尽力撮合他与迦禾公主,可看萧焕云的反应,他却是毫不领情。人才进门,他便冷冷的下了逐客令。他难道还不明白迦禾公主对他的一番心意吗?
"云哥哥,公主冒这么大险偷跑出来是为了谁,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想见见你,你怎地这样不近人情啊。"萧芷月又是委屈又是不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月儿,你莫要胡言。公主金枝玉叶,微臣断不敢劳公主挂心。我的伤势已无大碍,为了公主安危,还是早些回宫的好。"显然对于萧芷月的话,他全然未在意,像是完全听不懂她言语间的意味,语气淡漠的生分的像是个陌生人。
萧芷月心中气闷,见萧焕云毫不领情,她只觉得委屈不已,张口还待说什么,却已听到萧焕云淡淡开口招呼门口的小厮去备车。
迦禾公主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咬着嘴角似在拼命隐忍,她抬眼定定看着态度冷淡的萧焕云,复又看一眼努力维护她的萧芷月,那双眼满是悲凄与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