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绑偏执魔尊后——十舞【完结】
时间:2023-06-01 23:14:08

  “自从离开湖心亭,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虞瑶走近潭边,背靠着竹节筑起的栅栏,抬眼瞄他,“我师妹已经睡下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都有什么心事了吧?”
  “我能有什么心事。”晏决无奈地从鼻子里笑了声,“只不过是茯苓宗风景宜人,令人迷眼罢了。”
  他眸光微晃,唇角轻抿,露出袍袖的双手先是握起又张开,分明就没有从心底相信自己的说辞。
  虞瑶不动声色地从拇指开始,一一对上双手指尖,又一一分开,末了扬起一侧眉毛,冲他轻哼一声,“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会骗人。”
  晏决似是被她抓包那般,斜过目光,试图辩解什么,“我何曾……”
  “你对我说过的谎还少吗?”虞瑶抬起手打断他的话,“难怪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是这样,我师妹的男人也是这样。”
  一句话,把晏决说得几乎哑口无言。
  他正视她,目光定定,唇齿嚅动,“我只是……”
  “你连话都说不利索,还想替自己狡辩呀?”虞瑶反手拍了拍竹栏,见他目光闪烁,五指扣紧袖边,忽然间觉得有些好笑,“行了,姑奶奶不逗你了。你的事,我等会再跟你谈。”
  她深吸一口气,任由竹间清香充斥肺腑,才感慨道:“我师妹方才睡觉的时候,又在梦里喊那个人了。明明心里就舍不得他,在我面前却总是努力装作没事的样子。”
  晏决静静听着她的话,视线回到潭上,一手搭在竹栏上,将握未握。
  “我离开宗门快两个月,她或许是如卜师叔所说,不像先前那样哭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可是她根本就放不下那个人。”虞瑶愁眉苦脸地托着下巴,“我一天找不到那个人,我师妹只怕便会这么继续记挂着他。”
  “若此人真的逃入魔界,我的手下必会将他揪出。”晏决目光一凝,“无论他是生是死,我都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可是你的手下至今还没找到他,不是吗?”虞瑶对此并不抱太多期望,“他要是活着,自然难逃责罚。可万一他遭逢不测,那我师妹又得要多久才能走出来啊。”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低沉,“小瑕以前,是那么无忧无虑的一个人。可她现在,整个人都好像了失了魂魄,我看着她,心里总是揪得很紧……我好怕她以后都会这样。”
  晏决的五指将青色竹节用力握住,骨节泛白,“若是虞姑娘准许,我倒是有一个可以解除烦扰、一了百了的办法。”
  虞瑶仿佛寻到一线光明,蓦然抬首望他,“什么办法?”
  晏决一字一顿,语声沉冷,坚定且不容否认地念出两个字――
  “洗魂。”
第41章
  “……难为你能想到这么稀罕的法子。”虞瑶眼角抽搐着扶住额头。
  “只要以我的神识为引, 将足够灵力灌注于你师妹的神魂中,潜心运功,便能将种种遗憾从她的记忆中一扫而净。”晏决一丝不苟地陈述着洗魂的过程, 仿佛没有察觉出虞瑶的任何异常, “这是极为稳妥的办法。”
  虞瑶用力在眉间掐了又掐,“……你对这些刁钻邪门的法术,了解得好生细致。”
  “虞姑娘过奖。”晏决不仅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讽刺,甚至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微笑,“我在魔界这些年, 研习了许多几乎失传的法术。当我第一次看到洗魂之术,便明白它有多么非同凡响,早晚能派上用场。”
  “这么气势汹汹的法术, 却要用在我师妹身上……”虞瑶只是提着胆子瞄了他一眼,眼皮便跳动不止, 只好伸手按住,“就为了让她忘记那个负心郎?”
  “她一定会忘记那个为她带来痛苦的人。”晏决强调,“有我为她施术,加上虞姑娘为我护法, 洗魂必然万无一失。”
  “别搞错,我可不是在质疑你的法术修为。”虞瑶扣住牙关, 狠狠吸了一口气, 然后才努力缓和着语气对他道出,“正好相反,我是怕你施术太过到位, 不止会消除她对负心郎的记忆, 更会抹去她对我、对宗中其他人的记忆。”
  “这是她不得不承受的代价。”晏决叹了口气,旋即又恢复自如神态, “虽然她会忘记你们,但她也能借此与那个人斩断前缘,在茯苓宗重新开始。对她而言,这岂非新生?”
  虞瑶脸上的表情已经快要绷不住了。
  她将十指扣入掌心,指尖掐进肉里,完全是凭着自己对他这个人先前的了解,才没在怒火之下一拳捶在他的前胸,“我说,你师父从前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晏决应着她的声音顿住话语,慢了一拍才回过神来,“这与我师尊有什么关系?”
  “我师妹只因为躲着哭,你就要搜她魂。我师妹忘不掉负心郎,你就要给她洗魂。”虞瑶伸出手指,隔着咫尺之距,对着他的鼻梁点了点,“是不是你师父把你教坏了,你怎么动不动就要对我师妹的神魂下手啊!”
  晏决皱着眉,神情分明充满困惑,“可若想让她摆脱痛苦,这世上,大概没有比洗魂更加彻底的方法。”
  虞瑶双手叉回腰上,对他挤出一句咬牙切齿的话,“你老实说吧,你是不是因为我之前误会你的事,对我师妹心存芥蒂,才口口声声跟我提什么洗魂的事情?”
  晏决神色一顿,抬起一只手,试着对她解释,“虞姑娘,你误会了。我只想帮忙,没有别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非得要让我师妹忘记一切?”虞瑶只觉自己果然不该对他的常理心抱有什么期望,“你洗去她的全部记忆,她和原来的虞瑕还能是一个人吗?”
  晏决伸出袍袖的那只手紧握成拳,目光在她脸上辗转数次后斜向一侧。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师妹痛苦,更不想看到你因为她痛苦而痛苦。那些痛苦的记忆……”
  他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话语一时卡在喉中,好半晌后,却只是平淡地念出四个字――
  “忘了就好。”
  他第一次招魂失败以前,用带血的手指翻遍那些字迹不清的古籍残卷,意外发觉洗魂之术时,便生出了这样的念想。
  是不是忘了就好?
  倘若他的师尊能活过来,是否只要把自己从她的记忆里,像一株带毒的野草那样连根拔除,她就能像从前那样,一帆风顺地过她的日子?
  过去的两百年,他无数次地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却从来没有机会得到答案。
  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此时她就在眼前,明知他的魔尊身份,却仍能如常对他表达喜怒哀乐,连问责他的时候都满怀底气。
  ……多好。
  既然如此,那些痛苦的前缘,不如忘记。
  “我还以为你是冲动,原来你是个胆小鬼。”虞瑶抱着胳膊,在他的沉默中斜睨着他,“即使在负心郎刚消失的那一个月,在我师妹最难过的那段日子里,她也没想过要彻底抹除关于那个人的记忆。你知道,她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晏决微黯的面容上,目光微动。
  虞瑶清了清嗓,一边绕着他踱步,一边徐徐道来。
  “我师妹跟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自然是开心的。那个人一声不吭就跑掉,我师妹起初担心他出了什么事,我还为此特地去玄鸣宗问过,却查不到人。”
  “我师妹确实想要找到他,但只不过是为着有始有终罢了。如果那个人仍活着,且有苦衷,我师妹希望他能亲自解释赔罪。如果那个人不在了,或是变了心,我师妹便会与他断了干净,自己带着孩子,在宗中一样过得自在。”
  “但我师妹并不后悔。我问过她很多次,问得嘴巴都快长老茧了,可她一次也没说过,宁愿自己从没遇到过那个人,也没说过,宁愿自己完完全全不记得那个人的存在。我作为师姐,当然见不得她受一点伤害,可她也是一个人,她也有自己的意愿。”
  “对她而言,哪怕是痛苦的爱恋,她也没想过要抹去。哪怕是痛苦的记忆,她也愿意拥有。”虞瑶说到这里,停住脚步,看了晏决一眼,“所以,她根本不会同意让你洗魂,也不会让任何人干涉她的记忆。”
  晏决喃喃重复着,“即便是痛苦的记忆,也愿意拥有么?”
  “要做到这一点,应该比听着要难吧?”虞瑶托着侧脸,不由哼出一声笑,“我希望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勇气。”
  晏决语声微顿,“虞姑娘的意思是?”
  “也不怕告诉你,我这次回宗不为别的,就想搞清一些陈年旧事。”虞瑶放远目光舒了口气,可当视线回到他脸上时,心里却莫名忐忑,“在这里呆久了,我都快忘了自己刚入宗时的样子。但我隐约记得,我当时的状态并不寻常。”
  晏决陷入思索,片刻后,才目光闪烁着心不在焉道:“……我还是初次听你说起这些。”
  “谁会一上来就对人家提那些难堪的事情啊,多有损姑奶奶的威严。”虞瑶轻嗤一声,“好了,跟你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是时候谈谈你的事了。”
  “我?”晏决显然是被问了个措手不及,神色竟有几分懵然,“我有什么事可谈的。”
  “别以为我没注意,你之前跟着我和我师妹,从桃树往竹屋来的一路上有多奇怪。”虞瑶朝他走近一小步,见他退去半步,又朝他走近一大步,把他堵在竹栏转角边,“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吃我师妹的醋了吧?”
第42章
  晏决一手撑在竹栏上, 一手在身侧无所适从地垂着,“我没有吃醋。”
  虞瑶双手背在身后,歪过脑袋瞅他, “我怎么觉得, 你是怕我担心,才故意这么说的?”
  晏决斜过目光,脖颈僵着,身形朝后轻仰,“……我只是如实回答。”
  “是这样吗?”虞瑶故意拖长语调, 一面端详他,一面不紧不慢地提起诸多细节。
  “我师妹靠在我肩上掉眼泪的时候,你明明就一副很羡慕她的样子。”
  “一路上我光顾着关心我师妹, 没有与你说话,可我每次回头看你的时候, 你都刚好避开我的视线。”
  “我扶我师妹躺下,守着她入睡的那一会,你一动不动站在竹潭前面,直到我喊你之前, 两只手都一直抓着袖子。”
  晏决好像被她戳中心事,睫毛轻闪, 神色中的局促已是难以掩饰。
  可不等他开口, 虞瑶突然抓住他那只未搭在竹栏上的手,压低声音,装模作样地给他搭了个脉, “这位公子, 我见你面色微恙,脉搏稍沉, 似是心中有事烦扰。我这里有个法子,能助你化解烦忧,不知你可愿一试?”
  “虞姑娘,你为何学着大夫的口吻同我说话?”晏决的面色原本只是有些不自然的泛白,经她一言,反倒染上了几分晚霞般的红晕。
  “因为我能帮你。”虞瑶在他有些迷茫的目光中,忽然拽稳他的手,拉着他朝旁迈开步子。
  晏决不得不从竹栏上松开另一只手,步履微跄地跟着她,“虞姑娘,你要带我去何处?”
  虞瑶一门心思地拖着他往竹间小径走,“带你去别处逛逛!”
  晏决仍是语气犹豫,“我们不用守在竹屋边上么?”
  “等我师妹睡醒再回来也不迟,差不多一个时辰吧。”虞瑶扭头扫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拘谨,心下却觉得十分有趣,“再说,竹林有什么可看的?你都看了那么久,早该腻了。”
  她凭着对宗中地形的印象,把晏决带到一处山间溪流,然后除去鞋袜,将裙摆束至腰间,挽起袖口和裤脚,还转身冲他招了招手,“你看好了。”
  溪水映着夕阳的余晖,浸染着暖意,她一脚踏入溪中四处寻索,不时溅起微凉的水花。
  虞瑶徒手翻过几块石头,指尖微扣着捞起一个小东西,趁岸上的男人不注意,嗖地朝他丢了过去。
  晏决并未注意那是什么,便已本能地伸指接住,此时如临大敌地凝眸看去,才发觉在他手中张牙舞爪的,不过是只还没掌心大的小螃蟹。
  虞瑶瞧着他跟螃蟹大眼瞪小眼的模样,忍不住一手撑膝,哈哈大笑,“就你刚才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在徒手接什么毒镖呢!”
  晏决一本严肃,“出门在外,自然要警觉一些。”
  “我带你来是想让你放松一下,你绷得这么紧做什么?”虞瑶抬手蹭了蹭鼻尖,“这可不行。”
  她有模有样地托着下巴,原地思索了一会,视线落在潺潺溪水中,静默了一炷香的功夫,忽然抬脚朝他踢出一大片水花。
  即便晏决当即侧身抬袖躲避,洒落的溪水仍是在他身上淋出星星点点。
  他回过神时,浓密长睫上已沾满细小水珠,再望向溪水中蓦然躲开数尺远的女子,一瞬间居然恍惚觉得,他仿佛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虞瑶在距他三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等他反击。
  可晏决仅仅是伫在岸边,一手抓着那只小螃蟹,一手掐诀,闷头驱除身上水汽,随后才一言不发地抬眼看着她。
  那副神情却带着隐约怨念,使他看起来有些微妙的少年气。
  虞瑶被他看得十分心虚,指尖摩挲着,小步小步淌着溪水向岸边靠近,直到她与他之间只有一拳距离。
  她离得很近,发间清香顺着微风,丝丝缕缕地朝着他的意识里钻。
  即使在他的眼角余光中,她缓缓眨眼的动作也是前所未有的分明。
  晏决只觉心跳骤然漏过一拍。
  男人的无言,叫虞瑶没来由地有些忐忑。
  她灵光一闪,旋即耐着性子,小心翼翼问他,“阿远,你生气了?”
  这一句恍若旧时的轻唤,却使得晏决猝不及防地怔住。
  眼前的人,连唤他的语气,都与他记忆中的师尊别无二致。
  可是她看他的时候,眼中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像是阳光下一道由勺间徐徐落下的金色蜜糖,拉成长长的丝线,抚过他的喉咙,一点点地滑入他的胃里。
  晏决几乎是一瞬间就感到喉中干涩发痒。
  他难为情地吞咽口水,竭力想要控制喉结滑动的迹象,可是他越是想要掩饰,却越是清楚地留意到女子目光中的紧张。
  虞瑶正抬起一指,顿了一顿,才有些矜持地拨开他脸上的一缕发丝。
  ――她的发丝。
  晏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连睫毛都没有颤过一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虞瑶实在是被盯得发憷,压制不住心慌地抬手指着后方,斟酌了半天用词,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刚刚有风,把我头发……吹到你脸上了。”
  晏决没有说话,也没有挪开目光。
  他以神识探过周身,因而能够确信自己没有入梦,也确信自己没有产生幻觉,可为什么他还是在止不住地忌惮,他此刻所见,会不会只是转瞬即逝的掠影?
  若她有朝一日找回从前的记忆,她还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么?
  不知不觉间,晏决向前微微倾去。
  然而,在他只差一点便能触及她之前,却看到她撇过目光,随即听到她的一声惊叹。
  “你被螃蟹夹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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