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柳无霜还在迷迷糊糊,就被师弟师妹们簇拥着推到了叶怀瑾处。
厉释天站在一旁,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只是小伤而已,何况小师弟皮肉最厚,这伤还没有平时师兄弟之间真刀真枪地比斗严重。
莫离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指指自己的脸颊,用口型做出四个字:关心则乱。
尽管知道三徒弟受的伤并不严重,在看到人站在眼前时,叶怀瑾的心脏还是急促地跳了两下。
柳无霜的脸颊上粘着黑色的血渍,左手袖子上几乎要被血液浸满了,五指不正常地向后扭曲着,看起来分外可怖。
血液沿着手指,一滴一滴地落下。
最气人的是,他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眨巴眨巴眼睛,对师父露出一个格外天真,却又残忍的笑容。
叶怀瑾深深地吐了口气,招呼道:“你过来。”
柳无霜乖乖走上前来,在中途想偷偷背过手,把左手藏起来,却被师父捉住了。
叶怀瑾往他嘴里塞了两枚归元丹,随即按住左手脉门,为他调理气息。
柳无霜嚼嚼丹药,原本秀美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喀啦啦... ...”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原本扭曲的五根手指一根根回正,狰狞的伤口也逐渐复原,重回纤细白皙的模样。
那场面过于辛苦和疼痛,以至于师弟师妹看得双眼发红,纷纷回头,不忍再看。
一只秀窄修长的手搭在叶怀瑾的手心。
五指纤细,指甲光洁,散发出健康的粉色。
柳无霜抬起复原的左手,面露好奇,五指缓缓攥起,而后又松开,像是遇到了什么新奇的体验。
叶怀瑾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摸了摸三徒弟的脑袋。
“这场比斗,我们只需尽力而为即可。”
她看了柳无霜一眼,随即环视乾坤门其余八名弟子:“我希望在斗剑大会之后,所有人都能安然无恙地回到剑灵山。”
“区区一件真器... ...还不值得用乾坤门弟子的性命来换。明白了吗?”
“弟子明白!”所有弟子均齐声回应。
“虽然有人自己感觉不到疼痛,但师父还是会心疼的呀... ...”
凤九箫红唇勾起,也上来摸了摸柳无霜的脑袋,懒懒道:“别让你师父担心了。”
柳无霜纤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眼尾处银青色的细密鳞片竖了起来。
他抬起头,露出洁白的牙齿。
随后对着凤九箫的手吭哧一口咬去。
“咔嚓!”
那件华丽、富贵的红色金线合欢道袍登时少了一块。
凤九箫眼疾手快,把手收了回来,自己的道袍却没能幸免于难。
“你小子... ...”
他森森地笑了起来,也露出一口白牙:“牙尖嘴利的,倒是一点都没变过。”
笑笑闹闹之间,不远处的山崖处忽然飞来一名年轻道人。
那道人身着水蓝色道袍,其上纹绣着一名菱花小镜。
到了阁楼处,他便向着前方深深一稽首:“在下水镜阁弟子沈霖,奉宗主之命,见过叶掌门。”
见到此人,沈璃儿神色当即一凛,咬唇道:“大兄... ...怎么是你?”
“不必多礼。”叶怀瑾轻轻一挥袖,道,“你家宗主遣你来,所谓何事?”
沈霖直起身,笑道:“宗主言璃儿师妹在贵门多有叨扰,不胜感激。”
“不过璃儿师妹一走便是一年,宗主思念爱女,想请璃儿师妹一聚,以享天伦之乐。”
叶怀瑾微微颔首:“父母思子,人之常情。”
“多谢叶掌门。”
沈霖又是一礼,随即把一块牌符交于沈璃儿手中,低声道:“这是通行符箓,跟着它便能寻到水镜阁的位置。”
“璃儿师妹,”他看了沈璃儿一眼,眼中有异色一闪而过,“我们都在等着你呢。”
再三向叶怀瑾告罪之后,沈霖便飞身离去。
只剩沈璃儿垂首望着手中牌符,神情一片复杂。
阿木想上前说什么,被众人拦下了。
此时的正安峰上,骚动渐渐平息,各家宗门又开始重振旗鼓。
不过现在场上,却没有人率先出言。
在场的修士都已经看出来,除非有着绝对强大的实力,否则谁先发出争斗或者赌斗,就是落于后手。
接下争斗的宗门可以根据对面弟子的修为,派遣出比其更强的弟子,因此各家都准备谋而后动。
“嘻嘻... ...”
夺魂天宫的地界,忽然传来阵阵孩童般的笑声。
那笑声极有韵律,在场的修士听了,不禁觉得头晕目眩。
黑气之中,忽然站起一名小男孩,他头顶束发,身着脏兮兮的拖地道袍,一双黑漆漆的眼眸咕噜噜直转,约莫有八九岁大小。
“一枚剑帖,争斗。”
男孩嗤嗤笑道:“对面的诸位道友,谁愿接下啊?”
“嘶——”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恐道,“这是,这是尸毒教段童!”
“竟然是段童?”另一人大骇,“那名灭了圣火宗满门的尸毒教长老?”
诸多修士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接下这个争斗。
就在段童的眼神由兴奋,逐渐变得失望之际,忽有一道声音传遍皑皑雪峰:
“此争斗,我接下了。”
一道剑虹冲破天光,从天而降,化作一名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抬起双眸,淡淡道:“昆仑剑宗,陆子凡。”
第129章
“段童乃是尸毒教最年轻一代长老, 现在也有金丹前期修为。”凤九箫在一旁介绍。
他撇了撇嘴,道:“段童在南疆还算是有名,南龙十派联合起来通缉此人, 也被他逃了出去。”
“另一边是昆仑陆子凡,神州年轻一代第一人。”叶怀瑾注视着不远处的那名白衣少年, “你认为谁会赢?”
“虽然很不想承认... ...”凤九箫眯了眯眼睛,悠悠道,“那昆仑的小子修为确实不错。”
“不过夺魂天宫一脉的功法向来诡谲,”叶怀瑾所有所思, “他也未必能让魔门吃一个大亏。”
这还只是斗剑大会的第一轮比斗,大家大多互相试探。
不到生死存亡之际, 许多门派的弟子们都不会使出自己的后手。
她回首道:“释天,这应该也是你第一次观摩昆仑剑法, 可以对比与我乾坤剑法有何不同。”
厉释天平静颔首道:“是, 师父。”
同样是剑修, 同样金丹修为,同样是门派的大师兄。
外界都把乾坤门双虎与昆仑双秀对应,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厉释天与陆子凡孰强孰弱。
厉释天虽未把外界的留言放在心上, 但他心中始终隐约有种感应。
自己与此人,未来必定会有一战!
与此同时, 正安峰上, 陆子凡的身影一出, 观礼弟子处顿时爆发出了阵阵欢呼之声。
“是昆仑的陆师兄啊!”
“善哉善哉,陆子凡一出手, 我仙门必定大胜而归!”
“陆师兄,一定要打败段童, 为我仙门报仇!”
一时间,高喊的声音响彻云霄,天地宗门原本有些低沉的气氛也变得重新热烈起来。
金长老看到自家弟子竟然在神州中有如此威望,满意地捋了捋颌下胡须。
“没想到竟然是昆仑的陆真人出来应战,”段童笑嘻嘻地对着陆子凡方向一礼,“实在是令我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他面上笑容灿烂,掸了掸脏污道袍,看起来并无紧张失落之色。
“段真人,请。”陆子凡的眉头蹙了蹙,似是不愿与其多言,只垂下眼帘,持剑不语。
段童嘿嘿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把竹笛,吹奏起来。
那竹笛吹出的声音吱吱嘎嘎,仿佛农人锯树,呕哑嘲哳,闻之不堪入耳。
几声过后,段童轻喝一声:“起!”
他周身黑气瞬间扩散,而又奇异旋转聚拢,从中竟然踏出一名白衣剑士来。
那青年约莫不过二十多岁,面容俊秀,眼神灵动,负剑向着陆子凡的方向飞去。
“那、那不是昆仑剑宗的道袍吗?”有眼尖的修士惊讶叫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确实是昆仑剑宗,不过剑宗中人,又怎会与夺魂天宫有了牵扯?”
那青年甫一到达,就对着陆子凡微微颔首:“三年未见了,陆师弟。”
明如月睁大了双眼,猛地站起,惊喜道:“是你,陈师兄!”
“东海除妖一别,师兄怎的突然不见了,也未告知宗门一声!”
“若不是护命灵灯未熄,师妹真以为师兄发生了什么不测呢!”她急道,“不过为何师兄会与那段魔头在一处?”
昆仑剑宗经常向东海派遣弟子,一是为了驱逐来犯的妖魔,二则能够磨练自家弟子。
外出历练,自然便会有人折损。
这陈师兄与陆子凡、明如月一同入道,虽稍长两人几岁,但平日里三人相处亲密,就如同朋友一般。
可惜就在三年前,他于东海除妖之后便杳无音信,至今没有回到宗门。
陈师兄对着明如月微微一笑,张了张嘴,话音还未出,便有一道白虹冲天而起!
“轰隆!”
剑光如虹,横亘天地,陈师兄闷哼一声,腰间出鞘的灵剑替他挡了一下,将大部分剑气弹开。
那弹开的剑气劈在正安峰侧峰之上,竟然直直把山脉劈成两半,露出内里山岩,阳光从中透过,清晰可见。
而那剩余的一丝剑气,竟然生生削去陈师兄大半个手掌,血流当即泉涌如注。
“陆师兄,你在做什么!”明如月大惊,眼中顿时冒起泪光,“那可是陈师兄啊!”
“不再是了。”
陆子凡淡然道:“陈师兄已然兵解。此人,不过是段童手中一名傀儡。”
“这、”明如月愣住了,喃喃道,“可他的气机分明就是... ...”
“师弟,你听我一言,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师兄捂住手掌,苦笑道:“当年你我兄弟为争大弟子之位,月下斗剑,而后又饮酒同归;这些旧事,难道你都忘了不成?”
陆子凡没有出言,似在思索,而后眉宇间有一丝倦怠之色。
他向前一步,无形剑气又一次绽开,化作一道宝光,将陈师兄的眉心洞穿!
“师、弟。”
明明眉心已破开一个洞,陈师兄却依然嘴角含笑,口中咔咔道:“旧、事... ...忘了,不成?”
“嘶——”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讶然道:“这... ...莫非是尸毒教秘传的起尸之术?”
起尸之术能驾驭其他修士遗蜕,为尸毒教弟子自己所用。
可寻常的起尸操纵起来不过如同提线木偶,可在段童手中,那陈师兄不仅栩栩余生人,甚至还保留了生前记忆!
这让许多修士不由得不寒而栗。
各家弟子都有不少流落在外,生死不知,有些也许是在哪处闭关,有些也许真得就是兵解转生了。
如是他们在外遇到这样的同门,根本不会起疑,很有可能就会不明不白地被其杀死。
以这样的秘法操纵修士遗蜕,当真是阴毒至极!
白衣猎猎,陆子凡抬起手来,朝着正前方向,微微一指。
百丈之外,无数剑光忽而自虚空而出,光华灿灿,围绕在段童身边,不断斩击。
段童脸色一变,连忙吹起竹笛,然而还未等他吹出一个乐音,就被剑光斩成碎片。
底下观礼的修士一愣,没想到魔宗的金丹真人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杀死,恐惧当即就被冲淡许多,纷纷欢呼起来。
而陆子凡却是眉头微蹙,眼瞳注视着天空。
黑气弥漫,夺魂天宫处,一个身影缓缓凝聚起来。
“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一个小男孩出现在稻草船上,呲牙咧嘴地跳脚道:“陆真人当真是好本事!”
众人心神震动,连忙看向段童的尸身方向,却见原本血肉已经变成了碎裂的木块。
“若不是用了李代桃僵之术,恐怕也无法从真人剑下走脱,”段童嘿然道,“这场比斗,我认输。”
“陆真人,请。”
一道金色剑帖飞向陆子凡,他垂眸注视了片刻,并未多言,当即大袖一挥,把剑帖与陈师兄遗蜕一起卷起,飞回昆仑剑宗。
段童这才呼出一口气,安然坐定。
“陆子凡,此人果真是我魔门大敌。”他喃喃道,身后有魔影森森,“若我等舍去性命相搏,应该能拖住此人。”
“韩师弟,你觉得如何?”一名仙姿玉色的女子捂嘴笑道,“姐姐这一条命,可全系在你身上了。”
韩伶身着红衣,旁边尽是绘制精美的纸人,纸人或坐或躺,纷杂地散落在地。
他眼中白多黑少,瞳仁好似点墨,看起来分外摄人。
“不知。”韩伶摇了摇头,轻轻地开口道,“还未出,御极剑。”
“那御极剑乃是陆子凡的本命法剑,传说是昆仑道祖昔日佩剑。”
一名枯瘦道人冷哼一声:“派你上去试探,不过走了两招,陆子凡竟然连剑也未出鞘,只凭剑气,就杀了你一条命!”
“冥骨老道,你说得倒轻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