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白桂言的儿子,裴照雪的未婚夫,白-月-宴。
裴家是双尾鸟一族,本是青泸郡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族,族中人丁凋敝,到了裴照雪这里,便只剩她们两个姐妹。
这样的小族,如今之所以成了郡中的大红人,吃个酒席还劳郡王特意邀请,并且席位还设在了郡王手边,这还要从三年前说起。
白桂言的儿子白月晏是下一任郡王的即位人选,白家对这个孩子看得极重。
三年前,白月晏偷偷跑出青泸郡,遇上懂些术法的猎户,用着淬了符的箭矢刺了他一箭。
是裴照雪自断一尾,救了他一命。
回来之后,为表答谢,白桂言亲自定下白裴两家的婚事。
所以白月晏,便是她素未谋面的未-婚-夫。
那人好似注意到许幻竹的目光,突然也抬眼往这边看过来。
分明是第一次见面,两人视线相交之时,许幻竹却从这般微不可闻的拉扯中,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让她不自觉地眯起双眼。
没道理啊,她怎么可能会见过白月晏。
习惯性地,她捏了捏酒杯,送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下一瞬,耳边立刻响起冉清怡一惊一乍的声音,“小雪啊,你刚刚喝了什么?!”
第46章
许幻竹和裴照烟齐齐回过头来一脸莫名地望着冉清怡。
许幻竹还满不在意地冲她摇了摇杯子, “酒啊。”
这不明显吗?
接着手上一空,酒杯被冉清怡一把抢过,“落个水把脑子浸糊涂了, 你喝不得酒你忘了!”
“烟儿你也是,你就这么由着她胡来?!”
裴照烟好似也有些无措, 解释道:“我没注意。”
许幻竹凝住,喝不得酒是什么意思?
这裴照雪也没写啊。
裴启明递过来一杯清水, “还好喝得不多, 快喝点水。你呀, 就是嘴馋, 以后可千万不能胡闹了。”
脖子有些痒,许幻竹伸手摸了摸。
真可惜, 这身体居然喝不了酒, 还睡不了懒觉, 那人生的乐趣可谓是少了大半。
许幻竹接过水喝了下去。
得赶紧出去才好, 她想着。
宴席已开, 他们这边的一小段插曲好似无人注意。
白桂言望向这边, 朝着许幻竹道:“照雪,身子可好些了?”
许幻竹点点头,“多谢郡王关心, 好多了。”
“你没事就好,今日是圆月节,你不必拘束。一会儿啊,让月宴陪你四处去转转。”
“好。”本着低调行事的原则,许幻竹十分乖巧地应下。
注意到白桂言与她说这话时, 好像有许多意味不明的目光投射过来。
她记得裴照雪写过,自从她与白月晏定亲后, 青泸郡中许多人看她不过。认为她不过是个两尾鸟小族之后,如今攀上了白家,便是想着依靠她对白月晏的救命之恩飞上枝头变凤凰。
看来她如今这个身份是不大受待见的,还是得小心行事才好。
许幻竹又抬起头,看向白月晏。
他正慢条斯理地吃着果盘上的葡萄。
她忽然想起裴照雪留下的最后一句:圆月节时,他会出现。
她知道了!
这个‘他’,八成就是裴照雪那个攻略失败的对象,也是她离开青泸郡的方式。
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个未婚夫吧。
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丝灵光,虽不知自己是如何到此处来的。
但依照裴照雪所说,她是因为没能叫那个男子爱上她,任务失败,才被囚在了焚山。
那若是如今叫那男子爱上她,任务成功,她是不是就能从这百年前的青泸郡出去,回到她原本的生活中呢?
那人好似并不知道有人正看着他,伸手往果盘里又摘下一颗葡萄,剥皮吃了下去。
许幻竹微微眯起眼,这葡萄看起来挺好吃的。
不过裴照雪说的‘死板、无趣、一根筋’……与眼前这人看着似乎有些出入。
她又仔细观察了一圈,发现这宴席上适龄的男子本就不多,再加上还要与裴照雪沾上些关系的,那就只有眼前这个未婚夫了。
绝对是他!
许幻竹十分自信。
“妹妹,不要盯着人看,女孩子家要矜持些。”
一天多了,裴照烟终于主动同她说了一句话。
许幻竹抓了抓脖子,“我就是看他在那吃葡萄,感觉吃得挺香的。”
裴照烟看她一眼,有些无奈,便也剥了几颗放在盘子里递过来,“吃吧。”
四五颗水润饱满的葡萄堆在白瓷盘里,停在许幻竹眼下,许幻竹笑了笑,“多谢姐姐。”
她拿起一颗送到嘴里,果然很甜。
怪不得时霁爱吃甜的,这般清爽甜软的滋味,的确很容易让人陷入。
不是,怎么突然想起那家伙了。
她又捏了一颗塞进嘴里,试图压一压从心底里窜出来的那一丝莫名的心虚。
“小雪,别吃了,少君在等你。”
冉清怡拍拍她的手,指着不远处站在过道边的白月晏,示意她快过去。
还以为白桂言是与她客气,没想到还真让白月晏来陪她了。
不过这样也好,先多与他相处相处,若他真是她出去的法子,那……牺牲些色相也没什么。
许幻竹用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与裴照烟道了句别,便提起裙子往白月晏的方向走去。
此时殿中已起了歌舞,舞女们的彩袖飞扬,丝竹乐声不绝于耳。
许幻竹悄悄穿过人群,停在白月晏跟前。
“少君。”
他双手抱着胸,倚在门栏上,像是已经等了一会儿。
见她过来,抬眼淡淡扫她一眼,“裴姑娘,殿里的歌舞没什么新鲜的,去年圆月节时你都看过,我带你出去转转。”
这里头确实是没多大意思,许幻竹点点头,表示同意。
殿中半边的光影打在白月晏的侧脸上,他纤长的眼睫微不可闻地颤了颤,“走吧。”
他站起身,侧身等了她一步,这才往殿外走。
许幻竹跟在他身侧,两人并肩出了殿门。
“前两日姑娘落水之时,我便该赶回来看看你,只是下泸那边恰好碰上些棘手的事,没能及时回来,实在抱歉。”
青泸郡分上泸和下泸,白月晏自十六岁起便被送去下泸治理事务,锻炼能力,所以他并不经常回来。
而裴照雪的记录中,关于白月晏的事情很少。
两人虽已定下亲事,但裴照雪除了在纸上写了三年前救他的那一次之外,便再没有别的记录。
两人根本不熟,他应当只是在客套。
许幻竹也笑得十分客气,“我如今已经没事了,劳烦少君记挂。”
“应该的。”
两人一路往外走着,守着殿门的小鸟雀们像是认得他们,纷纷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出了殿门,走到热闹熙攘的街道。
街道上人来人往,嘈杂的人声里还带着些悠远的曲乐声,又有着烟火气,又有着雅致气儿,很奇怪又很切合的感觉。
“少君,我们去哪里?”
迎面来的男男女女摩肩接踵,许幻竹往一边侧着身子。
白月晏伸手将她拉过来,隔在身后,“去百悦楼,今夜有好听的曲子。”
又是听曲儿。
许幻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
“还有上好的美酒,等闲时候不会拿出来的。”他捏着许幻竹的手腕,补充了一句。
许幻竹闻言飞快地抬头,眼中如掬了月光一般,亮晶晶的。
但很快又被一小片失落取代,“我不喝酒的。”
她声音闷闷的。
刚刚就抿了一小口,脖子到现在还痒呢。
白月晏似是奇怪,微顿了片刻,才继续往前走。
“不要紧,楼里的茶水也不错。”
许幻竹在心底嫌弃:茶有什么好喝的,寡淡无味。
面上却笑着,点头道好。
百悦楼是青泸郡最为繁华热闹的酒楼。本来只是做些酒菜生意,后来百悦楼的经营权移交给了百灵鸟一族,便也会选些重要的日子演奏些乐曲。
百灵一族有着一把天然的好嗓子,每到要演奏乐曲的日子时,百悦楼的位置更是千金难求。
白月晏拉着许幻竹来到主街边的护城河,河边泊着几艘游船,一有人来,船夫便吆喝着问要不要坐船。
“少君,不是去听曲儿么,来河边做什么?”
白月晏招呼船夫拉了一艘船来,“街上人多,坐船去快些。”
游船拉近时撞在岸边的石壁上,发出一阵声响。
船夫一脚跨到岸上,正要伸手拉两人上船。
白月晏托着许幻竹的手肘,虚虚扶着将人送了上去,而后紧跟着她也一脚迈了上去。
船夫扶了个空,尴尬地收回手,心道如今的小情侣真是腻歪,在两人站稳后也跟了上去。
船桨点在岸上撑开,许幻竹和白月晏在船里坐下。
船里头罩了乌篷顶,油灯点在船头船夫的脚下,甫一坐进来,许幻竹便觉得里头幽静昏暗,就还……挺有情调。
不过话说这个白月晏是怎么回事,明明对面也有位置,非绕到她旁边坐下。
“少君,你过去些,压到我衣裳了。”许幻竹望着他,用力抽了抽袖角。
“抱歉。”他闻言往边侧挪了挪,许幻竹这才将衣服抽出来。
衣裳才拉出来,那人又坐了过来。
偏那眼神还十分清澈无辜,叫她无言以对。
昏暗中,许幻竹扬了扬眉,好整以暇地看向他,“少君,你要不然坐到对面去,我怕这船不稳。”
似是应证她的话一般,船夫在船头与路过的船只打了个招呼,许是过于激动,没有站稳,连带着将船身都跟着猛烈地晃了一晃。
许幻竹猝不及防地栽进白月晏怀里。
下巴磕在他胸口上,许幻竹倒吸了口气,正想坐起身来,那人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扶住,悠悠然开口:“多亏我坐在了裴姑娘身边,不然姑娘这一磕,怕是要破相了。”
呵,他还挺开心。
许幻竹一把将他推开,“真是谢谢少君了。”
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白月晏空落的双手缓缓落下,歪头看向她,眼里有笑意,“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不必如此客气。”
那船夫稳住了船只,朝里头喊道:“两位客官,不好意思啊,方才出了点状况,现在已经快到百悦楼了。”
的确有飘扬的乐声传进船舱里。
许幻竹掀开船篷上的竹帘子,探着头往外看去。
十余米的距离外,有座辉煌亮丽的楼台。
高檐翘角,楼顶尖尖,远看着像是座塔的形状。
檐下挂着彩色的灯笼,灯笼下点缀的也是七彩的羽毛,风一吹,便四散着打着转儿。
灯光映在水里,被船桨一字扫开。
船头撞在岸上,船夫一脚跳下船,熟练地拉着绳子,挂在岸边。
许幻竹站起身来,向前一脚跨过去,裙角从白月晏身前扫过,悠悠然提醒道:“下船了,未婚夫。”
白月晏这时才得空伸手揉了揉胸口,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他也跟着站起,一双手护在她身后,两人先后脚上了岸。
第47章
百悦楼门口果然人来人往, 热闹非凡。
两人进了楼,里头的小二见了白月晏,热情地将人迎了进去, 给两人在三楼处找了间厢房。
那屋子正面的窗扇打开,恰巧能看见底下台面上的表演, 视野极好。
接着便有个一身彩衣的姑娘端着托盘进来。
那人见了许幻竹,还微微一愣, 一边将酒水放在桌面上, 一边与白月晏热络地打着招呼, “自从少君去了下泸, 喜鹊便极少见您来我们这儿了,今日也是赶巧, 楼里准备了好些曲子, 定能叫少君一饱耳福。”
白月晏点点头, 指着桌上的酒问道:“上的是什么酒?”
“是桂花酿, 您每次来都点的, 您忘了?”
喜鹊说着斟了两盏桂花酿, 一左一右地摆在两人跟前。
“我自然知道,你给她介绍一下。”白月晏指指许幻竹。
“这位是?”喜鹊端起酒盏问道。
“我未婚妻。”白月晏说这话时,微靠在椅背上, 遥遥望向许幻竹,无端透出股子风流气。
裴照雪同白月晏未曾如今日这般一起出游过,是以她这‘白少君未婚妻’的身份,其实都快要被人淡忘了。
喜鹊将酒盏送到许幻竹手里,笑容亲切, “原来是裴姑娘,这桂花酿是百悦楼的招牌, 取得是百年的桂花树结成的桂花,再加上寒山的灵泉水酿制九九八十一天而成,香醇馥郁,入喉回甘,寻常时候可是买不到的。”
许幻竹神色动容,接过喜鹊的递来的酒。
白月晏朝她摆摆手,喜鹊收了盘子悄然退下。
这时候,台下已有人开了嗓。
唱曲儿的是个声音婉转清丽的姑娘,弹琴的是个青衣长衫的文秀琴师。
乐声飘扬婉转,交相应和,有种抚慰人心的奇特力量。
百悦楼里本也吵吵嚷嚷的,竟在这乐音的安抚下安静下来。
白月晏两指执着一只白瓷盏,盏中清亮的酒水泛起涟漪,散着馥郁的桂花香,这对许幻竹而言,可是致命的诱惑。
她咽了咽口水,终是没忍住。
捧着酒盏轻轻啜了一口,浅浅尝了口这酒味儿,胸中便长长呼出一口喟然之气。
她自我开解,就尝一小口,应该没关系。
喝了一口之后,又有些后悔,裴照雪应是不会在外面喝酒的。
不过好在白月晏与她不熟,问题不大。
这么想着,她悄悄放下酒盏,假装去看台上的表演。
只是才看了几息,便开始打起了哈欠。
白月晏见她那样,没忍住,唇角勾了勾,“姑娘今日什么时辰起的,若是没休息好,一会儿我便早些送你回去。”
许幻竹点点头,“卯时过便醒了,是有些累。”
“宫里的席面晚上才开,怎么不多睡会?”
“我从来不睡懒觉,习惯了。”
许幻竹说得和真的一样,她自己都要信了。
说话间,下头的曲子换了一首。
换了首缠绵悱恻的情歌,女声男生一声声应和着,听着柔情缱绻,如细语呢喃。
许幻竹怎么觉得热得慌,她伸手抓了抓脖子,更痒了。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