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长。”他恭恭敬敬地问了个好。
“又要干什么?”许幻竹抓了一把谷子撒在翠翠碗里。
榆林上前两步,不好意思地开口:“宗主说,大后日是休息日,不用上课,宗里准备组织新弟子们去温家的藏宝阁观赏兵器。”
许幻竹又往鸟笼里添了点水,“然后呢?”
“宗主说,那会人多,怕到时候混乱。您带的那个符术班,班上的七个弟子明日便跟着您,让您千万看好了。”
她十分无语:“我带着时霁也就算了,其他几个关我什么事?”
她就知道榆林每次来找她,一准没什么好事。
榆林咽了咽口水,紧张道:“您知道的,那几个弟子情况比较特殊。童锦芝和姜颂的师尊曲长老整日不着门,连宗主一年也见不到她几次。
范玉珍的师尊蔺阳长醉心丹道,这样的活动他向来是不参加的。
更不要说杨文楠和翟永了,他们两人成日惹祸闹事,刘仙长也是刚来青云山,根本管不住他们。
听说上次您给他们上符术课,他们就没闹事,可见您的本事非同一般。宗主说,只要你将他们管得服服帖帖的,到时候宗里有什么好事都会想着您的。”
“许幻竹,他在给你画大饼。”
裴照雪气势凛然,十分谴责。
许幻竹踮起脚从桃树上摘了个桃子递过去,“渴了吧,吃个桃。”
一副送客的气势。
没再管他,自己走到花丛边修剪起枝叶来。
榆林接过道了声谢,还没忘记自己的任务,紧紧跟着她,继续输出:“宗主说了,您明日带他们去,年底奖励您十块灵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哈。”
许幻竹修剪花叶的动作顿时停下来,笑眯眯地看着榆林。
榆林揣着桃子,见状喜笑颜开,连忙往外边走边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那模样是生怕她反悔。
榆林离开山鹤门时,终于长吁一口气。
说起来,宗主总喜欢派他来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还好许仙长好说话,还送他桃子吃,真是人美心善。
裴照雪有些无语:“许幻竹,我鄙视你。你要那么多灵石做什么?”
“攒钱啊,攒够了我就离开山鹤门,离开青云山,让他们谁也烦不到我。”
许幻竹的远大理想树立了十余年,一直没能实现。
“何必这么麻烦,你只要跟我松口,什么没有?或者你实在不想报仇也行,你就把身体借给我,等我完成任务还你,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很多很多灵石,让你一辈子花不完。”
“我觉得,你才是在给我画大饼。”
“糟糕,被你发现了。”・
许幻竹如今当了师长,说起话来也带着一番说教意味:“我劝你现在呀,少在我面前动这些歪心思,咱们相处也有十年了,你想的什么,我都知道。”
裴照雪十分悲痛:“十年了,你也知道十年了,千年寒冰都该被我捂化了,你怎么就这么硬的心肠呢?”
并试图装可怜:“最近感觉到自己的气息越来越弱,离开焚山太久,我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消散了。”
许幻竹:“打住,不吃这套。”
“铁石心肠的女人,幸好我当初攻略的不是你!”
榆林揣着桃子回了青云山,正碰见时霁从储殷房里出来。
榆林向他问了声好,时霁忽然叫住他:“榆林,你这桃子是哪来的?”
榆林十分开心,笑容满面:“这是方才去山鹤门时,许仙长给我的。”
许幻竹给的?
许幻竹是真的会做人,他来山鹤门这么久了,又是替她修牌匾,又是替她喂鸟浇花的,待遇还不如青云天宗跑腿的小弟子。
“我师傅最近在练习符术法,这桃子上可能有咒术。”
榆林捧着桃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那可如何是好?”
“你给我吧,别吃坏了肚子。”
榆林眉头打架,纠结了一会,最后还是将桃子给了时霁。
时霁颠着桃子,心情颇好地继续回去上课。
翌日早晨,许幻竹有早课,踩着时间上了学堂。她站在上头往下一瞧。
“一、二、三、四、五、六……”很好,少了一个。
时霁不在。
宋辰看了看身边空着的座位,又看了看上次见面还不苟言笑的许幻竹,她此时正盯着墙上计时的刻漏,笑得十分开怀。
这是怎么了?时霁从不迟到的啊,还有许仙长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太奇怪了。
外头的钟声落下的一瞬,许幻竹的笑意更真切了。
她清了清嗓子正要上课,这时时霁才从外头进来。
她拍了拍桌子,一脸痛惜:“时霁啊,一日之计在于晨,你怎么能因为睡懒觉而迟到呢?你可不能仗着为师宠你,就无法无天的,这让其他同学怎么想?”
出门前给他弄了点小法阵,绊住了他一会。
许幻竹此时笑容和煦。
那今日就让为师看看你的人缘怎么样吧。
时霁不慌不忙地走近,将许幻竹的符书放到长桌上,开口道:“师尊,您的书没带,弟子回去给您拿书了。”
一时之间学堂内弥漫着几丝尴尬的气息。
宋辰见状对着时霁招手,又开口求情:“许仙长,他这次迟到是情有可原,您就原谅他吧。”
“是啊是啊。”童锦芝和姜颂也帮着附和。
没人看见的角落里,时霁朝着许幻竹挑了挑眉,手上暗自使着力,“师尊,那我下去坐着了?”
许幻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把抽过时霁手中的书,假装无事发生。
“事出有因,那是为师错怪你了,你赶快下去吧。”
第10章
修真界的格局就好像一块八卦盘,以凌虚宗为首的几大宗门代表着着修真界的名望,辉煌亮丽的前路和小辈们的未来,而与之持衡的世家则源源不断地为其提供资源、宝物、法器和人脉,两派相互依存,互为平衡。
十年前,时家,曲家,温家和陶家是世家一派的中坚力量。
时家地理位置优越,掌控着数条灵脉,家主乐善好施,颇得人心,因此位列四大家之首。
时家曾风头极盛,家族发展如日中天,后因一场魔潮侵蚀,全族百余口人一夜入魔,伤了许多无辜修士和凡人。
青云天宗宗主储殷及时赶到,用温家的鉴魔镜一一验了人,发现众人魔气深入骨髓,已无力回天。为防更多人受害,只能将所有人送往诛魔崖诛杀。
那时时霁年纪不大且事发那一日不在家中,又有人求情,于是不在送往诛魔崖的那一批人中。但那一次的事情,牵连甚大,除了伤了许多人之外,还毁了另外几家的地脉灵宝。
为消积怨,唯一活着的时家人时霁受了九道天罚,后来侥幸活了下来,又被送去了荆棘台。
时家遭难后,温家取而代之,成为世家之首。
温家靠法器宝物发家,温家临水阁内存放着许多珍贵法器。
其中,最得温家看重的,便是鉴魔镜。
青云天宗每次招收一批新弟子,都会找个时间带着来温家的临水阁观览一遍,让他们长长见识。而自从上一次时家的事情过后,温家借口鉴魔镜需要灵气养护,便再也没在临水阁展示。这一次听说储殷特意与温家商量妥当,温家会重新展示鉴魔镜。
*
温家,临水阁。
阁内灵气弥漫,温家家主温崖正在亲自给鉴魔镜布下法阵。
温明寒跟在身后,“父亲,明日来的不过是些乳臭未干的年轻弟子,何必如此谨慎?”
温崖手上动作不停,对于鉴魔镜的事情,他向来十分谨慎。
“可不止几个小弟子,那八大宗门都派了人来,鉴魔镜干系重大,绝不能让他们看出什么端倪。”
温明寒又说:“儿子听闻,时家那个小子在仙门大比上入了山鹤门,明日应当也要来。”
“哼”,温崖冷哼一声,落下最后一道法阵,轻蔑道:“大比第一又如何,他若是跟在凌清虚手下倒还值得我们几分忌惮。如今去了这样一个门派,他还以为自己能翻出什么风浪不成?再说了,当年那事发生时,他不过是个小娃娃,哪里能找得到我们头上来。”
话虽是这么说,他绕着镜子走了一圈,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仔细检查了几个阵眼才又嘱咐道:“不过你注意些,多派些人手盯着,也是值当的。”
“儿子知道了。”
*
一早起来,外头春风拂面,暖阳熏人。
今日要去的地方,正是温家的藏宝阁。
为人师表,不好再过分懒怠,许幻竹收拾妥当后便急忙赶到了青云山。
大堂里都是人,远远瞧见宋辰、童锦芝、姜颂和范玉珍四人站在一处,她朝着宋辰等人招了招手,将几人叫了过来。
“那是刘仙长?怎么感觉沧桑了许多。”
许幻竹看向隔着自己三五人远的刘玉海,此人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鬓边却已有些见白。她恍惚记得上次大比时,他还不长这样啊。
宋辰神秘兮兮地凑上来:“那还不是被杨文楠和翟永气的。”
“啊。”许幻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两人确实是个两个大麻烦,刘玉海那般温吞斯文的性格,估计受气了也只能自己忍着,难怪愁成这样。
这么看起来,时霁有时候虽嘴臭了一些,但比起那两个可好太多。
上次在课上虽下了她的面子,但事后还知道从山下买好酒来孝敬讨好她,她一时喝得开怀,便也不打算再与他计较了。
想到这里,她踮脚朝门口望了望,也不知道时霁能不能把他们找回来。
这张望的一会功夫,对上门口凌清虚的视线。
许幻竹立马别过头去。
他们作为第一队人,理应往外走了,凌清虚还站在那处不动。
被弟子提醒了一句,恍然回过神来往外走,这么一来,前头的人也跟着散开了。
许幻竹招呼宋辰和三个姑娘跟上,她看向宋辰问道:“宋辰,你怎么不和你们凌虚宗的人一块儿走?”
他挠挠头,笑得带上几分憨傻气,转头对另外三人说:“他们太优秀了,跟他们呆在一块压力特别大,我觉得还是和你们待在一块舒服。”
童锦芝:“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姜颂:“哈?”
范玉珍:“……”
许幻竹心道:上回将他归为‘学霸’似乎有些不妥,这模样充其量就是个傻大个。
不过出于师长对弟子的关怀,她还是好心出言提醒道:“你以后少说话,不然你这样的,容易找不着道侣。”
几人说话间,被推挤着出了门,许幻竹继续踮起脚四下张望,于是老远瞧见时霁一手抓着一人,正等在树下。
“时霁,我们在这。”许幻竹朝他招手。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一眼就看见了许幻竹。
碧色的袖口在风中扬曳,好似一只振翅而飞的蝶。
他拽着杨文楠和翟永快步走了过去。
许幻竹见状在两人肩膀上用力拍了两下,警告道:“你们俩,今日好好跟着,不要给我惹事!”
这师徒俩一个比一个暴力,两掌下来打得两人龇牙咧嘴,只能连连道知道了知道了。
一行人这才跟上大部队往温家走。
临水阁外流水潺潺,鸟鸣悠悠。
阁楼呈圆盘状,阁顶高耸入云,临水而立。阁内空间开阔,里头别有洞天。
一层层围绕排布着各类法器,剑器、刀器、丹药炉、琴具、长鞭……一圈圈排开,叫人目不暇接。
温明寒一路介绍着各式法器的来历。
跟着来的新弟子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一声声的惊叹在人群里散开。
储殷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满意地笑笑,提着一口气预备开口。
许幻竹盯着储殷,无声地跟着他开口,一字一句:“你们不必羡慕,今日晚间青云秘境开启,若是在秘境中取得了好成绩,便可上临水阁挑一把中意的法器。”
一字不差,十年了,储殷连词儿都不带改的。
时霁站在许幻竹身后,漫不经心问道:“师尊十年前拿的什么法器?”
十年前那次秘境试炼,许幻竹是第一。
说起这个,她像是在回忆什么十分遥远的记忆,眼神飘忽,最后下巴抬了抬,指着凌清虚的方向:“喏,凌清虚手上那把无念剑。”
她又长叹一声:“早知道自己拿着了,现在拿去卖了应该还能卖不少钱。”
真是很心痛啊。
她刚入凌虚宗的时候,凌清虚给她打了一把清霜剑,后来温家那次,礼尚往来,许幻竹也替他要了一把剑。
只是那次从凌虚宗离开,清霜剑也没拿,无念剑也没讨。
血亏。
时霁双手负在胸前,视线往前。
凌清虚手里那把无念剑,的确是好东西,他语气有些酸溜溜,“师尊以前还挺大方的。”
只是许幻竹大方的时候人在凌虚宗,抠门的时候倒叫他赶上了,身为嫡传首任开山大弟子,连桃子都不配吃一个。
许幻竹回过头,“你这话听着不太像是夸人。你是觉得我亏待你了?”
这时候温明寒突然领着人转了个方向,弟子们往这边涌了过来。
时霁伸手挡了挡左右挤过来的人,一只手虚虚地隔在许幻竹肩后,声音压着点点笑意,“师尊想多了。”
许幻竹甩了甩袖子,“你最好没这个意思。”
“诸位小心台阶。”
走马观花一般将几层的兵器粗粗看了一遍,一群人跟着上了最顶层。
这一层四周空旷,左右来风,说话时都带着回响。
黑漆木的地面上,隐隐泛着浅金色的光。
许幻竹近日苦修符术,对这些东西十分敏感。
这是防御阵,一层又一层,足足加了三层。
阵心凌空升着一面古铜色的镜子,两掌大小,镜面光洁透亮。镜周镌刻着繁复细密的纹路,远看似云纹,又似水波纹。
古镜无波,而花纹有路,这便是传闻中的‘鉴魔镜’了。
仙魔两族,生来水火不容,所隔鸿沟如天堑。魔族生性暴虐,嗜血嗜杀,又善于伪装。在修真界,人人闻之色变。
不过,无论修为如何强大的妖魔,在鉴魔镜面前,也无处遁形。
温家这面镜子,不知帮着鉴出了多少魔怪,所以他们宝贝得紧。
温明寒走入阵中,介绍起镜子的历史来。
“温家祖上的一位族长,在外出游历时,误入一处山水桃源之境。此间人互助友爱,邻里和睦,让人钦羡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