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局,裴矜没再加入,因手机震动了两声。是沈行濯发来的短信,问她在哪。
知道该来的躲不掉,她倒吸口气,给他发了位置。
没过多久,震动声再次响起。点亮屏幕一看,只有他发来的简短两字:出来。
大抵是酒精作祟,裴矜心脏砰砰乱跳。
没去细想为什么他没按照之前约定好的让她自己打车过去,短暂纠结之后,放弃思考。
跟沈知妤打了个招呼,说身体不舒服先回去。拿起搁在储物柜里的包,移步离开。
沈行濯的车就停在对面暗巷口。
裴矜抬眼望过去,收回目光,正要过马路,被迎面走来的陈楚亦喊住。
定住脚步,看他的眼神有些疑惑。
陈楚亦手里捏着杯橙汁,另一只手攥着刚买的胃药,走到她面前。
“不是胃里难受吗?把这个药吃了,助消化的。”
裴矜此刻满脑子都是接下来该如何面对沈行濯,对他的话没作过多分析,下意识接过他递来的橙汁跟胃药。
反应过来以后,想还给他,知道他不会接,只得说:“谢谢。钱我过后转给你。”
“老规矩,钱不用转,实在不行你就替我捐了。”陈楚亦对她的疏离已经习惯,解释说,“你就当我是对普通朋友的简单关心,别再跟我那么客套。”
“知道了。”裴矜实在无心寒暄,“那我先走了。”
“等等。”陈楚亦应声。
裴矜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有事。”陈楚亦上前两步,俯身凑近,在她身旁闻了两下,“那个药酒后能吃,放心服用。”
没等裴矜有所反应,他已经先一步退到原来位置,“我说完了。走了。”
裴矜不由自主地往马路对面望去,或多或少有些心虚。
站在原地定了定神,抬腿,朝车子所停位置走。
司机见她靠近,迈下车,绕过车身帮她打开后座车门。
简单道谢,她看到坐在车里的沈行濯,面色微滞,很快恢复常态,矮身坐进去。
车厢内传来微弱的酒精味道。
沈行濯扫了眼她手里握着的那杯橙汁,淡淡问道:“喝酒了?”
“……嗯,玩游戏喝了些。”原本还有些醉意,见到他以后,瞬间清醒。
“喝多少。”
“不多,几杯果酒。”
沈行濯没多问,跟司机说了去处。
不是本延水湾,大概是某酒店的名字。裴矜无力去想。
车子引擎被启动。她机械将头转向窗外,透过路灯去看身旁男人的影子。
他安静坐在那里,闭眼假寐,唇边抿成一条直线。街边灯景延伸,将他的影像逐渐拉长,最后打乱消散。
裴矜没再去看车窗,将身体正过来,低头吸了口橙汁。
眼下似乎没那么紧张了。大概是因为酒精能壮胆的缘故。
自我安慰起到的短暂作用还没来得及奏效。
转瞬听到沈行濯出声打破寂静。
“好喝吗。”他问她。
第17章 第 17 章
17/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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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得突然, 裴矜不由微微愣住。
原本还在阖目假寐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目光浅薄地看她。
有些猜不透他的想法。对视一会,裴矜温和回答:“有些甜, 不太好喝。你要尝尝吗?”
沈行濯没作声,凝视她几秒, 重新闭上双眼。
裴矜觉得奇怪,心里乱糟糟的, 没心思再喝。
把纸杯放到托架上, 微微向后靠, 将自己淹没在黑暗里, 试图缓解如潮的慌张情绪。
一路沉默着到了目的地。不是酒店,而是家私密性极强的高端会所。
迈下车, 跟在沈行濯身后走, 进门, 乘电梯直达顶层。
出了电梯门, 裴矜盯着他的背影整理好凌乱思绪, 加快脚步, 与他并肩而行。
走廊寂静空旷,无人,灯影交错。
裴矜静下心, 听鞋子踩在地毯上闷软的声音。
一切似乎太快了。
进展太快。这段路不够远,走得速度太快。
包厢近在眼前。
在沈行濯左手握住门把手时,裴矜凝神,开口去喊他,尾音略微僵硬, “沈……”
然而已经来不及。门被拧开,室内焚燃的檀香气味混着烟味扑面而来。
沈行濯的手依旧置在上面, 侧眸去看她,没说话,用眼神询问她什么事。
裴矜屏气,脑子里短暂闪过逃离的念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耳朵里听到里面传来清晰谈笑声。
包厢内有人,不止一个。
原来并非是她和他单独相处。
“怎么了。”沈行濯问她。
“没什么。”裴矜顿了一下,讷讷扯了个理由,“只是胃突然有点不舒服。”
“先进去吧。”
“……好。”
进门往里走,越过素锦屏风,瞧见三五个人围坐在榆木酒桌旁闲聊。
穿浅色休闲服的男人坐在正中间位置,率先看到她,之后视线移向她身后的沈行濯。
裴矜在他眼里隐约捕捉到转瞬即逝的惊讶。
“你前几天不是说不来?”郑迦闵把烟叼进嘴里,身子向后靠,双臂随意搭在椅背处,饶有兴致地看向沈行濯。
沈行濯冷飕飕睨他,懒得搭腔。
“来也就算了,还带了一姑娘。真是稀奇。”郑迦闵对他的漠然回应早就见怪不怪,含笑继续调侃。
随着他的话落地,周遭传来打探目光,其中包括纪远铭的。
裴矜很意外他会在这里,仔细想想又觉得正常,毕竟他跟沈家、跟沈行濯的关系匪浅。
转瞬又想到——能出现在这里的几个人,又何止是匪浅一词能具体形容的。
抛开生意场的利益关系,如果不是私交亲密,哪里会聚在一起喝酒畅聊。
越是这样,她越觉得寸步难行。如果有天事情真的败露,沈行濯难免会去包庇纪远铭。
裴矜不再细想,跟沈行濯来到酒桌旁落座。她坐在他旁边,隔着一张桌子,对面恰巧就是纪远铭。
四目相对。纪远铭朝她友善一笑,“裴小姐,好久不见。”
没等裴矜说话,一旁的郑迦闵接过话茬,“怎么?老纪认识?”
“年后的时候一起打过牌。”纪远铭笑说,“我印象还挺深的,那天输得可是真惨。”
郑迦闵将头转向裴矜那边,对她说:“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身边那位带人过来。”
裴矜先是看了沈行濯一眼,随后故作轻松地莞尔,轻声说:“谢谢您的抬举。”
“怎么说?”郑迦闵当即来了兴致。
“估摸着沈总每带一个人过来,您都会对她们说一次。但我能感受到您说得很真诚,所以我说,谢谢您的抬举。”
听着她不卑不亢的玩笑话,郑迦闵愉悦笑了两声,“有意思。”
沈行濯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根烟衔在嘴里,透过烟雾眯眼打量她。
从进门到就坐,不难看出她的紧张。还没过去多久,她就已经不再怯场,游刃有余地同人聊天,对答如流。
适应得倒快。
又聊了几句,郑迦闵从酒桌隔层里拿出两个干净酒杯,问裴矜:“会喝酒吗?”
嘴上虽然在问,但已经拿起桌上一瓶白兰地作势要倒酒。
瓶身倾斜些许距离,还没放平便被拦住。
沈行濯把搁在她面前的酒杯移过来,从冰桶里夹起几个冰块放进去,拿过郑迦闵手里的酒瓶。
倒酒,喝了一口,浅声对他的行为发表评价:“管太宽。喝你自己的。”
“人姑娘都没说什么,你反倒先维护起来了。”郑迦闵调笑嘟囔一句。
裴矜适时出声:“我其实不太会喝酒。”
“让他教你。”郑迦闵说,“这么多年我就没见他喝醉过,酒量好得吓人。”
裴矜去看沈行濯,笑问:“教我吗?”
沈行濯搁在她背后的手倏地靠近,在她腰上轻掐一下,淡淡道:“学点儿好。”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裴矜身体猛然僵直,藏在衣衫面料下的皮肤像被灼到一般,有些难捱。
这种感觉没持续多久,注意力很快被转移。
一桌人从圈内八卦聊到各自琐事,酒过三巡,开始聊起正事。
起初裴矜没太仔细听,半倚在沈行濯怀里吃水果,直到听纪远铭说到有关城南度假村的事,捏着刀叉的右手下意识顿了顿。
抬眼,不动声色地扫向坐在对面的纪远铭,叉起一块芒果,放进嘴里缓慢咀嚼。
食之无味。
纪远铭从项目进展到工程概况和报价大致说了一遍,期间有人在问,他便简洁作答。
裴矜这才发现,原来这几人中有两人跟这个项目有紧密关联。
沈行濯是投资方,另外两人是下游合作方。一个负责文旅产业规划整合,另一个主导度假村的资源开发。
沈行濯全程没怎么说话,懒散靠在那里,对他们的汇报不予反馈。
手臂随意搭在扶手边沿,指间夹带猩红一点。戴着腕表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她的发尾,缠绕或是松开,节奏缓慢。
就在这段对话快要结束时,他会适时开口,重新将话题引导回来。
中途有穿着工作服的男人敲门进来续菜。
沈行濯叫住他,“送盒助消化的胃药上来。”
工作人员应声称好,体贴问道:“需要给您备一杯热水吗?”
“橙汁。常温的。”
“好的。”
知道这药是为她准备的,裴矜不免感到意外。
刚刚在门外她随便找的一个借口,没想到会被他放在心上。
听他提到橙汁,不知怎么,让人莫名联想到不久前他在车里问的那句“好喝吗”,语气简直冷淡得可以。
实在是阴晴不定。
沈行濯盯着她的侧脸看了片刻,无故问她:“在想什么。”
裴矜没去回视他,而是将身子贴近他几分,在他耳旁悄声说:“……在想你。”
她说的倒也是实话。
的确是在想他,不过是在想他为何总是叫人捉摸不透。
沈行濯轻笑了声,显然不太相信,但没继续这个话题,“待在这里不觉得无聊?”
“不觉得。”裴矜摇头,“听你们聊天还挺有意思的。”
“那就继续听。”
短暂沉默之后,裴矜嗡着嗓子“嗯”了声,总觉得他说这话的声调跟平常不太像。至于哪里不像,一时之间又说不太出来。
没再过多纠结,只当自己是过于敏.感了。
裴矜寻了个舒服的坐姿窝在他怀里,不着痕迹地听他们聊生意场上的事。
正事聊完,又重新聊回琐事。不知不觉已经到后半夜。
有两人熬不住,先走。纪远铭和另外一人挪去旁边打斯诺克。
郑迦闵临时出去接电话,过了许久才回来,脸色比之前差很多。
一屁股坐在距离沈行濯最近的那把椅子上,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跟他感慨:“你说我的感情之路怎么就这么坎坷呢。”
沈行濯瞥他,“没兴趣帮你分析这些无聊的事。”
“跟你说不明白。”郑迦闵扭头看向裴矜,“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裴矜。”裴矜微笑说。
“裴矜,好名字。”郑迦闵说,“我问你啊,如果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不够喜欢,但她还必须在他身边待着,你觉得她会是什么表现?”
他问得笼统,裴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作答,思索几秒,说:“我觉得……应该会曲意逢迎吧。”
“为什么?”郑迦闵虚心请教。
“不够喜欢但还必须待在对方身边,说明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有苦衷大概会有所求,有所求才会去讨对方的欢心。”
听她娓娓道来,郑迦闵忍不住皱眉,自言自语,“可笑的是,她连讨我欢心都不愿意。”
他没再多问,又喝了几口酒,拿起手机往外走,似是要给谁回电话。
裴矜收回望向门口的视线,仰头喝了口橙汁,余光瞟到沈行濯在看她。
橙汁含在嘴里,来不及咽下,她稍稍抬眼,和他对视。
他光是看她,却什么都不说,这让裴矜多少有些无措。
清甜的橙子味道顺进喉咙里,她笑问:“怎么了吗?”
沈行濯目光在她脸上停滞一会,像在探寻什么。
裴矜被他盯得发毛,笑意僵了僵。
“有苦衷大概会有所求。”他把刚刚她说的话重复一遍,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说完,又补充一句评价,“说得不错。”
裴矜不会傻到分辨不出这夸奖是褒义还是贬义。
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索性不语,弯起眉眼,略带讨好地去看他的眼睛。
狭长一双眼睛,眼型很漂亮,眸光幽深如暗礁。她在其中竟找寻不到自己的倒影。
“有所求不见得是坏事。”沈行濯缓声说。
“是吗?”裴矜装傻充愣,只当这些话不是出自自己嘴里。
沈行濯并没给她装傻的机会,握住她的掌心,稍微使力,将人拉近些距离,“告诉我,你没有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