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的距离让她终于得以看清他瞳孔里映出的她的影子。
裴矜不太敢当着他的面撒谎,只得说:“……我不是没有所求。”
“求什么。”
“求你。”
短暂冷场。
沈行濯推开她,整理好右肩被她倚靠出来的褶皱,起身,目光俯视,“楼下有空房间,去休息吧。”
听到他语气极淡的逐客令,裴矜险些没反应过来,脱口问:“那你呢?”
“我还不困,出去待会。”
“……那你等等要到楼下找我吗?”
“看情况。”
-
沈行濯来到三楼酒吧。
后半夜正值人流量高峰期,不少男女在舞池肆意跳动。
沈行濯蹙了下眉,觉得有点吵,越过人群往角落位置的吧台走。
郑迦闵正坐在高脚椅上喝酒,见他靠近,随性摆了摆手,“来了兄弟。”
“嗯。”沈行濯接过调酒师递来的酒杯,喝了口酒。
“你带来那姑娘呢?怎么没去陪她。”
“太晚了,让她去休息。”
“你老实告诉我,你对人家有感觉吗?我可看那姑娘对你上心得很。”
“上心?”沈行濯勾唇,“假装上心还差不多。”
“那你到底有感觉没有?”郑迦闵追问。
“谈不上有感觉,但不排斥。”
不是不知道她接近他别有所图。
就是因为知道,才会一再问她想要什么。
他很少会对别人生出恻隐之心,但对裴矜,或多或少会有想帮她一把的念头。
对于她似有若无的撩拨,他看在眼里,知道她承担不起后果,才会许给对方一个承诺。
只是没想到她会把这个承诺当成进一步试探的工具。
所以那晚他提醒她,自己没兴趣做善事,与其把承诺兑换成冠冕堂皇的晚饭,不如说些实际的来得实在。
他能实现她的想要,但不代表会一直有助她为乐的耐心。
原以为已经跟她讲清楚。
那天她打电话过来,仍旧没改变主意,他倒是有些惊讶。
想知道她后不后悔就此错失掉这个承诺,问她,她说不后悔,电话那头语气决绝得像要奔赴战场。
加重了他的好奇心。
于是叫人去接她。
见到她的那刻,视线交汇一霎,突然萌生了一些想法。
把人拉进怀里询问一番,才知道她曲解了那晚他话里的意思。
重新让她做一次抉择的机会,问她想要什么。她回答得含糊其辞,显然还是不想说。
他也就没再问,对两人的关系重新做好定义。
从他身边得到什么或者拿走什么,他不在意。告诉他所求,他可以主动给,但不希望对方带着目的一再蓄意接近。
显然,他给裴矜的耐心足够多,以致于让她有机会不断试探他的底线。
好奇是一方面。
但眼下,他承认,刚刚她的话让他的好奇和耐性逐渐消散。
……
跟郑迦闵聊完,沈行濯抽了根烟,在吧台前坐了片刻。
想到她还单独留在楼上。问工作人员要了两张房卡——她房间跟隔壁房间的。
乘电梯上楼,刷卡,推门而入。室内没开灯,借着月光隐约能看到有人躺在床上。
确认完她的安全,沈行濯转身,欲要离开,转瞬听到细微动静。
夜色昏暗,听到她呢喃出声:“沈行濯。”
沈行濯望向床边,“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她说。
“很晚了,早点睡。”
“你要走了吗?”
“嗯。”
她没说话。掀开被子一角,从床上迈下来,赤脚走向他。
下一秒,她环住他劲瘦腰身,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
沈行濯没回应,垂目看她,“有什么事吗。”
“我有话想对你说。”她在他怀里蹭了蹭,似是在哄他,“我知道惹你不高兴了……可是沈行濯,我没有骗你。”
“你问我所求是什么,我只是想要一个陪在你身边的机会。”
“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事比这个还重要。”
“沈行濯,真的……没有任何事比这个还重要。”
听她断断续续讲完,沈行濯注视她片刻,只能看到她柔软的发顶。
周遭昏黑寂静,感知不到她的表情,但能听出她话里的无助和委屈。
是否真的无助、真的委屈,眼下他不太想去分辨。
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臂揽住她的腰身,低声说:“我知道了。去休息吧。”
她抱他抱得更紧,“能别走吗?”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我不想让你走。”
有月色飘进来。
沈行濯将她打横抱起,“那就不走。”
第18章 第 18 章
18/依附关系
-
裴矜被沈行濯放到床上。
床垫格外柔软, 他的双臂连同她的身体一起陷进去,肘部撑在她的耳侧。
一呼一吸彼此缠绕,能闻到他身上浅淡的酒精气息。
沉醉味道让裴矜一时有些懵然,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还是尽量用眼睛去瞄他的五官轮廓。
幽深的, 模糊的,心血来潮的。心脏跳动得剧烈。
没什么温度的唇随即覆下来, 逐步撬开她的, 毫无保留地夺走她仅存的呼吸。
晕眩感一阵胜过一阵, 裴矜不会换气, 呼吸起伏得厉害,胳膊紧紧圈住他的脖颈, 像在牢牢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黑暗里, 感观被无限放大, 唇齿间残留着苦涩的酒味, 来自于他。
房间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属于彼此的声音。仅存的理智让她试图保持清醒, 不断放空自己, 身体却还是不自觉地颤栗,因毫无经验而恐惧,因对象是他而慌乱。
可很多事的发生由不得她是否准备好, 她能做的,就只有规劝自己。早晚都要发生的事,不如就让它彻底发生。
这种盲目乐观的感觉没持续多久便被他的手夺走了全部情绪。裴矜僵硬得更厉害,身体紧绷得像条被暴晒在岸的干涸的鱼。
时间并没过去太久。
沈行濯收回手,坐直身子, 随手扯了下领口,呼吸平稳得好像刚刚的热烈不存在一般。
静坐几秒, 正要起身,被她攥住衬衫面料。
听她颤着尾音问:“……还是要走吗?”
“我去洗个澡。”沈行濯说,“困了就先睡吧。”
“不太想睡,我等你。”
沈行濯把她的手从衬衫上拽下来,手指轻揉她掌心处的软肉,“真想我碰你?”
没想到他会问这么直白,裴矜面色一滞,呼吸放得更轻,“我的想法其实不重要,不是吗?”
“你身体冰凉。”他察觉到了她对他的排斥。
“……我尽量控制一下自己。”
“裴矜,我不至于饥渴到要让你牺牲自己来跟我做交易。没必要,也没意义。”沈行濯和缓对她说。
他话里的意思显而易见——如果她觉得这样做是在牺牲自己,他根本不会强求。
坦白讲,裴矜好像并不太能从这话里听出他的喜怒。眼下的他本身就没有情感和欲.望可言。
这才是最令人惶恐的地方。
沈行濯没再多言,也没有想等她回话的意思。
慢条斯理摘下腕表,点亮台灯,把东西放到灯座旁边,散漫解开衬衫的前两颗纽扣,露出冷白皮肤和锁骨。
室内照出橘黄色暖光,阴影打在他侧脸,使她终于能够看清他的表情。
寡淡得如同隔夜的凉白开。
看到他起身,朝不远处走。洗手间的门很快被合上。
裴矜收回投出去的目光,讷讷对着天花板发呆,听窗外响起闷鸣雷声,似是要下雨。
阴天骤降,夜色折叠成凄冷的黑。
没过多久,沈行濯从里面出来,身上裹着白色浴袍,简单擦拭两下发梢水滴,将毛巾扔到沙发上。
裴矜原本有些困了,听到细微动静,清醒不少,下意识往他那边望过去。
对视空隙,他已经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坐下,靠在床头徐徐点了支烟。
他身上带着一股沐浴后的清冽薄荷气味,闻起来本该很舒心,但裴矜目前并没寻到这种适意感。
心里在纠结要怎样才能打破刚刚突发的无形僵局。
犹豫了好一会,裴矜从被子里爬出来,靠近他,跨坐在他腿上。
她过来得突然,指间猩红险些燎到她的头发。沈行濯拿烟的那只手远离她,另一只手帮忙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将抽到三分之一的烟捻灭,扔进烟灰缸,沈行濯平声问她:“怎么了?”
“你为什么还不睡?”裴矜吸了吸鼻子。
“你为什么不睡。”他不答反问。
“我本来快要睡着了,是你把我吵醒了。”
沈行濯轻笑了声,“我如果没记错,是你把我留下的。”
“那你为什么留下来?”裴矜直直对上他的眼睛,趁机追问。
“你希望我为什么留下来。”
抛出去的橄榄枝被一根根扔了回来,让裴矜莫名有种软绵绵的无力感。
他不答,她索性也跟着不答,遵循本能地放空自己,双膝撑在柔软的床垫上,仰面去寻找他冰凉的唇。
用为数不多的经验贴合上去,学着他之前的技巧在表面勾勒、浅尝,却没勇气再进一步。
太过生涩。
沈行濯眯了眯眸子,不予回应,薄唇贴着她的唇边游走,移到她右侧脸颊,低声问:“做什么。”
裴矜眼睛里闪过水光,亮盈盈的,“沈行濯,其实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觉得是在……牺牲自己。”这是她对他刚刚说过的话迟来的一句回应。
没有觉得是在牺牲自己。
或许源源不断的心理暗示未尝不是一种自我催眠式的镇定良药。
裴矜惶惶地想。
说完这句话,她佯装平静地等他开口。或者说,是在等他接下来的动作。
她已经迫使自己做好万全准备,无论是心理上的,还是别的什么方面。
沈行濯稍微推开她,垂眸,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将人从腿上抱起来,抱到原来位置。
感觉到了他的疏离,裴矜面色骤白。
沈行濯扯过被子,盖在她光洁的腿上。
“别做不计后果的事。”他提醒她。
-
翌日清晨,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的裴矜从床上爬起来。
简单洗漱完,下楼,在一楼门口看到沈行濯的车。不是昨晚开的那辆,司机也不是于叔。
余光扫到裴矜靠近,年轻男人从车上迈下来,绕过车身替她打开后座车门。
裴矜加快脚步走过去,含笑道谢,矮身坐进去。
沈行濯并不在车内。
可能早就已经离开这里。
几个小时前,房间内,他们聊得并不愉快。
沈行濯说完那句话,拿起随身衣物和另一张房卡,还是离开了。
临走前,什么都没说,只是浅浅扫了她一眼,目光不冷不热。
和以往一样的眼神,可不知为何,结合此情此景看,让裴矜没由来地生出一种被抓住现形的难堪感,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翻来覆去左思右想,意识渐渐涣散,最后勉强睡着。
车厢内泛着橡苔熏香的清淡冷调,是沈行濯车上惯有的味道。
裴矜鼻息嗅着这股气味,礼貌看向正在开车的年轻男人,“您知道沈先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裴小姐客气了,叫我小钟就行。”小钟透过后视镜朝她笑了笑,答道,“我是在早上五点半接到于叔的通知,说七点来这里等您。估摸着沈先生是在那个时间段走的。”
五点半。
裴矜粗略回想一下,时间点大概是他从她房间离开之后的半个小时左右。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
裴矜没再多问,说了声“谢谢”。
小钟向她确认是不是回学校。
裴矜说:“麻烦送我去江景国际。”
那里是程郁的住处。
程郁未来一周不在清川,走之前托她每隔两天去给家里养的金渐层铲屎喂粮。
还有一点让她不太想过早回宿舍——这个点沈知妤她们刚通宵回来,估计正在补觉,现在回去会打扰到她们。
小钟应声,把车子拐到一条新街道,加快车速赶往江景国际。
裴矜扭头往窗外看。
阴天,春雨连绵,地面被打湿。
伸手按下开关,车窗自动下降。将额头抵在车窗边沿,闭眼。
听雨水敲击万物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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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友薛一蕊近期找了个兼职——一家高档温泉酒店的迎宾员。
可以结伴,按小时计费,且兼职价格不低,于是拉着裴矜一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