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闻如此,裴矜倒没想太多,轻应了一声,低头,咬一口虾仁,送进嘴里缓慢咀嚼。
不知不觉吃完了半碗馄饨。
饭后,从店里出来,他们没回车里,直接步行前往附近的一家民宿。
与其说是民宿,不如说是当地年轻人开的临时供人休息的地方。
登完记,老板热情带他们来到院子里,将房门钥匙交给沈行濯,之后径自离开了。
进门前,裴矜环视四周。
是间简陋的四合院,庭院南侧移植了几颗稀疏的梅花苗株。花蕊含苞待放,还没彻底绽开。
结合此景,乍一看倒也不失韵味。
裴矜随着他的脚步迈过门槛,花香扑面而来,转瞬看见屋内摆满了白梅。
窗台和墙角摆着的几枝用青花瓷器装置,枝干末梢附着了一点霜露,似是刚被送进来不久。
沈行濯从外套口袋里摸出烟盒,垂目,按动打火机,点了一支烟。
将细细一根夹在指间,走到火炉旁,随手捡起放在竹篮里的木柴,点燃,扔进炉子里。
火苗很快簇起。
“过来坐。”沈行濯侧眸瞥她。
裴矜从花瓶里抽出一枝白梅,走向他,拖过矮凳,在他旁边坐下,“这些是你着人布置的吗?”
“叫小钟寻人弄的。”
有火光在眼前肆意跳跃,温暖的热意也随之袭来。
裴矜听见自己轻而缓的声音,“很漂亮,我很喜欢。”
“我知道。”
“知道我一定会喜欢?”
“嗯。”
裴矜没说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白梅的花瓣。
似乎是紧挨着火炉的缘故,眼下她只觉得更热了。
沈行濯用食指掸了下烟灰,“以前你经常和家人来这附近?”
“差不多。我们住的地方在一公里开外,离这里很近。”
“他们出事的前几年,你是如何过来的。”
“其实记不太清了……刚开始的时候过得浑浑噩噩的,如果不是有杜老师和程郁陪着,恐怕我真的会走不出来。”
他又问了两三个问题,裴矜都如实作答。
她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些,但多少能感觉得到,他是在用心了解她的往事。
一语终了,两人都沉默了一会。
沈行濯倏然出声,嗓音多了抹暗哑,“抱歉。”
裴矜不明缘由地注视着他。
“这些事我早该知道的,是我当时错过了。”
裴矜恍惚了一下,很快明白了过来。
他指的是她之前带他到和父母住过的老房子里准备和他袒露真相的事。
那时她鼓起勇气准备和他讲明自己的过往,还没来得及把一切说出口,便被他用言辞阻断。
再之后,是他们第一次分开。
“已经过去了……而且当时确实是我欺骗你在先,有因才有果,我从没怪过你。如果真要论起对错的话,是我该对你说一句抱歉。”裴矜扯唇浅笑,话锋一转,“沈行濯,我其实很开心。”
“开心什么?”
“谢谢你愿意敞开心扉和我说这些。”
沈行濯喉结上下滚动,不知回应些什么,一时泛起沉默。
空气中只剩下木柴被燃烧的轻微撕裂声。
裴矜适时寻了个相对轻松的话题,“杜老师是知道我们以前的事了吗?不然他怎么会把那些图纸交给你。”
“是。你去海景别墅寻他那次就已经被他看出来了。”
“……他从来没和我提过这些。”
“他自是不会跟你提。”
“为什么?”
“问题在我,不在你。”
裴矜似懂非懂,“所以你去找他主动摊牌了?”
“我想求得他的原谅和支持。”
白梅花瓣在这时掉落在地上,发出很轻的一声闷响。
裴矜定了定神,想把它捡起来,却被他伸手阻止。
“掉就掉了吧,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说。
裴矜缓慢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这些对我来说很重要。”
沈行濯深深看她一眼。
裴矜没躲闪,任由他看着,从他深邃瞳孔里依稀能寻到自己的影子。
无声却缠绵的对视。
忽的,他拽住她的胳膊,稍微使力,将人压到了柔软的地毯上。
她手里捏着的白梅枝条顺势遗落在一旁。
裴矜睫毛颤了颤,红唇微微张开,泛着水光的双眸一眨不眨紧锁住他。
她双手自然贴合在身体两侧,没主动去回抱他,似乎不太赞同他突如其来的举措。
但也没拒绝。
如果此刻他的吻覆下来,或者说,如果此刻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
归根结底,是出于暧昧氛围烘托下的顺其自然,也许并非她完全所愿。
她还没彻底准备好迎接这一切。
沈行濯怎会看不出她的想法。
按捺住心中的燥意,撑起身子,坐直,顺带将她也拉起来。
“下次我注意。”他忽然说。
裴矜捋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没太懂他的意思,于是轻声问:“注意什么?”
“注意对进展的把控程度。”
听出他平静口吻下的隐忍,裴矜心脏漏掉了一拍。
多少能理解从他口中讲出的“对进展的把控”是什么意思。
上次来的时候他对她说过想重新开始,如今他竟真的在为此付诸行动。
一点一点,慢慢来,是他的诚意。
沈行濯倾身去拿烟盒,重新点了一支。
把烟衔在嘴里,深吸了两口,将身体里四窜的燥热压制下去。
等彼此平复完心境,他们开始闲聊。
聊的基本是些日常琐事,不是很深入的对话内容。
他言谈举止有度,给足了她尊重,从不会刻意过问她的隐私。
从前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过了许久,久到火炉里最后一点木柴燃烧完。
两人穿好外套,起身,离开这间屋子,准备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裴矜有些累了,将自己整个窝在车座上,阖目,缓缓睡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车子已经停在楼下,却不知具体停了多久。
如之前在本延水湾那次一样,他依旧没叫醒她,给了她充足的休息时间。
裴矜不太好意思总是这样,对他说:“下次记得叫醒我。”
沈行濯没应这话,“回去吧,早些休息。”
“嗯……你开车注意安全,雪天路滑。”
“知道了。”
“我走了,再见。”
“等等。”
握住车门的手顿住,裴矜回头看他。
沈行濯从储物格里翻出一个白色的丝绒盒子,递给她。
裴矜接过,面露不解,“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她打开它。
盒子里躺着一枚银色胸针,复古简约的设计,小众且不失美感。
“这是……你之前戴过的那枚?”
“不是,另外一枚,但外观相同。”
“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个。”裴矜讷讷问出声。
“矜矜。”沈行濯没急着回答,徐徐喊她。
裴矜轻轻“嗯”了一声,尾调微微上扬。
“希望你睹物思我。”
他低声哄她。
第78章 第 78 章
78/乖得不像话
-
距离年关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忙碌一整年下来, 临近除夕,段净寻让大家尽快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好收尾,之后回去好好过个节。
裴矜今年依旧没有回老家的打算, 只是目前还没想好要留在哪座城市过年。
无论在清川还是在溱海,总归是一个人, 倒也不急着做决定。
杜严清前段时间打电话过来,想让她去他那边过年, 裴矜寻了个理由含笑婉拒了。
杜严清的前妻和儿子常年在国外生活, 今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 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候, 她实在不想过多打扰他们。
春节假期前夕,工作室聚餐。
当天, 段净寻临时给所有人放了一下午假, 包下了附近一家西餐厅, 外加楼上一整间轰趴馆, 方便大家休闲娱乐。
裴矜和郑怡楠出去见客户, 赶到餐厅时, 众人已经到了七七八八。
段净寻正站在门外打电话,瞧见她们靠近,微微颔首以示招呼, 用眼神示意她们先进去。
进门,来到餐桌旁,将脱掉的外套挂在椅背上,落座。
等餐的空隙,裴矜低头扫了眼手机, 发现通知栏有条未读的微信消息。
点开一看,竟是沈行濯发来的, 内容一如既往的简洁明了:下午休息?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那日他给她发了条消息,告诉她自己已抵达清川,期间两人没再联系过。
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他最后发来的那句“晚安”。
裴矜思索两秒,指尖敲击键盘,回了一句:段净寻和你说的吗?
他很快回复:刚在和他通电话。
原来如此。
裴矜心中了然,又回:那他有没有说工作室今天聚餐。
沈行濯:没。几点结束?
裴矜:目前还不知道。
沈行濯:地址发我。
裴矜没想太多,随手把地址发了过去。
沈行濯没再回复。
郑怡楠在这时碰了下她的胳膊,同她聊起刚刚见的那个客户在圈子里的八卦。
裴矜按灭屏幕,将手机搁在桌面,专心听她吐槽。
又过了会,段净寻回来了。
瞧着人已到齐,餐厅经理通知后厨开餐。
大家共事将近一年,互相都比较熟悉,一言一行无需太瞻前顾后,很多话题都是放开了聊的。
最开始还会顾及段净寻在场,见他听后没什么太大反应,偶尔还会跟着回应两句,众人彻底放下心,开始有什么聊什么。欢声笑语使席间的气氛一再升温。
恰到好处的氛围烘托下,酒精是必不可少的辅助品。
知道自己酒量极差,裴矜原本还有所克制,直到后来一杯杯果酒下肚,俨然已经忘记这点。
中途,裴矜起身去洗手间。
注意到她的动作,郑怡楠关切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裴矜迟钝摇头,笑说:“没事,不用。”
“那你自己注意点。”
“好。”
和郑怡楠简单聊了两句,裴矜径直出了用餐区域,拐了个弯,朝长廊尽头的洗手间缓慢挪步。
五分钟后,从里面出来,看到段净寻站在不远处,前行的脚步略微停顿。
紧跟着,抬腿走向他。
裴矜率先同他打了声招呼,“怎么出来了?”
段净寻低头,看向她衣领位置别着的胸针,隔了好一会才应声:“里面闷得慌,出来透口气。”
裴矜脑子晕乎乎的,没注意到他面色的细微变化。
听到他的话,扯唇笑了笑,“那我先进去了。”
段净寻收回目光,“去吧。”
回到位置没多久,裴矜直接被同事拉过去闲聊喝酒。
一顿饭吃到傍晚才尽兴结束。
众人离开餐厅,陆陆续续前往楼上的轰趴馆。
果酒的度数不高,但后劲一上来,头晕得难受。
裴矜随郑怡楠进了一间KTV包房,寻了个靠角落的位置,窝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半个多小时以后,郑怡楠轻拍她的肩膀,把她叫醒。
“矜矜,你手机在震动,有电话打进来。”
裴矜勉强睁眼,稍微坐直身体,伸手去摸搁在茶几上的手机。
没怎么细瞧来电显示,指腹划动屏幕,接听。
有人正在唱情歌,轻柔的前奏刚刚响起,声音不算特别大,足够使她听清听筒里传来的低沉嗓音。
是沈行濯。他问她在哪。
喧嚣的环境下,他的声音让她没由来地感到安心。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声叫他的名字,“沈行濯。”
语气多了抹不自知的撒娇。
另一边的沈行濯沉默两秒,似是听出了她的不对劲,“喝酒了?”
“嗯……你在做什么?”
“在等人。”
“……等谁?”
“对我来说很重要的。”
裴矜意识有些涣散,缓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没作太多思考,讷讷道:“对你来说很重要的……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电话那头传来极轻的一声笑,“看来的确喝了不少。”
酒精作用下,裴矜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烫,尤其是脸颊,简直烧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