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但笑不语,像是打定了主意要用这么腻歪的称呼喊她了。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秋曦有些饿了,她看了看两个空空木桶,难道今天的晚饭就只有这只小虾米了吗?
却见辰渊抬手打了响指,湖里的鱼儿像是下雨一样落在了船上,他抱着秋曦一跃而起,往岸边飞去,让船夫把这一船鱼给运回去。
海神大人心情不错,在城中最好的酒楼请全城人吃鱼,那场面好不热闹。他和秋曦,自然是在酒楼最好的位置边吃鱼边赏景,看着秋曦脸上的笑容,辰渊觉得过二人世界真好,落枫谷,倒不急着回去了。
这边钓鱼赏景,另一边墨羽和墨成终于找到了魔君,墨羽哭得惨兮兮,怀雪剑尊只是冷冷打量着两人,墨羽不由忐忑起来,不再卖惨,有些迟疑的和墨成交换了眼色,“魔尊,您莫非……不记得前世么?”
他们两混在五仁宗的这几天,也听过这位剑尊的名号,若不是墨羽能识人神魂,墨成都不敢来与之相认,谁能想到魔君转世竟然成了人族!
昔年人魔大战,两族有多少血海深仇?
魔君就是死于人族之手,如今竟成了人族赫赫有名的剑修,真是命运的玩笑……
按理说魔君神魂不灭,转世投胎与旁人不同,应该是有前世记忆的,可怀雪看着他们陌生的模样,他多半是不记得了。
墨成心里打起了鼓,万一这剑尊不仅不认,还要抽出剑来斩妖除魔怎么办?他也是见着魔尊太激动了,按理说不该这么冒进……
这时,一阵嘶哑笑声响起,披着黑袍的神秘人慢慢走了出来。
墨成一惊,喝道:“什么人?!”
那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十分普通的脸,墨羽咦了一声,小声道,“此人乃外来魂魄占据了这具躯体,且神魂残缺,并非原主。”
“右护法好眼力。”那人声音沙哑,被人点破也不惊慌,反而自报家门,“昔日五仁宗老祖何其风光,可惜今日落到魂魄不全的地步,就连我五仁宗,也只能任人欺辱!”
怀雪认出了他,“你是殇辛?”
“呵。”殇辛嘶哑一笑,“那日我被辰渊所伤,险些丢了性命,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具身体附身,赶回五仁宗却发现宗门造此祸事,那秋曦和辰渊屡次跟我们殇家作对,实在可恶!”
怀雪默了一刻,说,“这与我何干?”
“跟您当然是没有关系。”殇辛眼中转着恶毒心思,“魔尊大人,您藏得好深啊!若我将您的身份抖落出去,你猜你这剑尊的名号会如何?人族还容不容得下你?”
墨羽刚想说话,怀雪制住了她,他神色看不出喜怒,问,“你想如何?”
殇辛嘿嘿一笑,“魔尊大人,咱们合作如何?你帮我对付辰渊,魔君想要倾覆人族,我愿为尊上出谋划策。”
他本是一宗老祖,地位在怀雪之上,可如今将身段放得这么低,墨成暗中揣测,此人恐怕是穷途末路了。
他说:“你是人族,却说要帮魔族做事,我们凭什么信你?”
一说这话,殇辛怒从心头起:“什么狗屁人族!三宗容不下我五仁宗,借着灵龟之事毁我宗门根基!殇仁被心血契反噬,虽还留着一条命,已是修为尽废,苟延残喘,不知还能活几天,三宗之人没有一个无辜,他们都该死!”
他情绪激动,似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直到怀雪冷冷道:“你差点死在辰渊手上,当知此人深不可测,拿什么对付他?”
殇辛道:“秋曦就是他的软肋,对付不了辰渊,魔尊还拿捏不了秋曦一个凡人吗?可恨上一次我偷袭未能得手,不然早让辰渊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
他一再提及秋曦,怀雪怀中小鹿忍不住冒出来扒拉他的袍子,眼眸亮晶晶:秋大夫在哪呢?快让我见见她。
看着稚嫩的小鹿,怀雪眼中头一次没了笑意。
秋曦和辰渊在外逗留小半个月,一路纵情山水,享受二人世界,感情一日比一日浓厚,俨然是甜蜜无限了。
不过总要回去的,过了蜿蜒山道,眼看落枫谷近了,天色却忽然阴沉下来,毫无预兆一场暴雨降下。
山路湿滑难行,两人暂且在一处山洞避雨。
天边浓罩着浓厚阴云,狂风大作,暴雨如注,砸在泥泞山路,积起了一个小水洼,水洼又聚成浑浊小溪,沿着山路奔流而下。
高大树木都在风雨中狂舞,瓢泼的雨声盖过了天地间其他声响,躲在小小山洞中,仿佛隔绝了人世,有种格外的安宁感。
秋曦看着大雨出神,不知不觉,她已经穿越来这个世界七年了,在现世的生活久远得像是前世记忆,仿佛隔着大雨,渐渐模糊。
“在想什么呢?”
她回头看辰渊,“如果真的找不到阻止灵气消散的办法,咱们就好好享受剩下的时间,好不好?”
这半月来他们不光游山玩水,也在一路寻访,可惜毫无所获。灵龟提出的办法根本不能叫做办法,这多少令她有些灰心了。
“找到剩下的玉牌之后,咱们就去游山玩水,看遍修真界风光,我会一直陪着你。”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眼中有晶莹明亮的光,无比真挚的语气,在辰渊听来,是比告白更动人的情话。
他胸中滚烫,那浓烈情感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沉沉应声,“好。”
上前一步将秋曦抱在了怀里。
秋曦倚靠着他的胸膛,在暴雨中感到一阵熨帖的温暖。
她闭上眼睛,一道声音变得不可忽视起来。
咚、咚、咚――
她有些讶然,紧紧贴着他的胸前,认真分辨了一会儿,那是辰渊的心跳声。
怎么可能?
辰渊是没有心跳的,这一点他在自己面前从未伪装过。
她微微支起身,就看到他胸口有道亮光一闪而过。
秋曦惊呆了。
第49章 交易
辰渊心口的亮光令她心乱如麻, 怎么可能呢?
这道光芒秋曦看过两次,一次是极乐主人死时,一次是水晶夫人毙命, 都与玉牌有关。难道辰渊身上也有玉牌?
玉牌会放大人心的欲望,可辰渊不是重欲的人, 若说起这段时间他的变化……
那是刚到妖城的时候,辰渊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当时她被毒素折磨,没有精力去深究这件事, 现在细想来,心中一阵不安。
她隐约感觉, 那恐怕不是她所愿见的真相。
就在心乱时,忽听一阵剧烈的翅膀扑扇声, 一只巨大的、翅膀泛着诡异黑紫色光泽的怪鸟从山洞深处飞出, 向着两人猛啄而来, 辰渊神色一凛,将她护在怀中,数道黑雾缠上怪鸟,它徒劳的扑动着翅膀, 感觉到雾中传来一阵巨力,怪鸟惨嚎一声, 转瞬间被撕成了碎片。
然而巨鸟一死, 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巨鸟尸身上涌起一阵瘴气, 猛窜向两人鼻端,辰渊下意识捂住了秋曦口鼻。
“唔唔――”
秋曦想要说话, “你自己呢?”
辰渊低头看了她一眼,“我不受瘴气影响。”
他看着鸟尸, 目光沉沉。
这只鸟出现在这里,是谁在刻意安排?
等那阵瘴气散去,大雨收歇之后,两人回到落枫谷,迎来众妖热烈欢迎,丝丝在树枝上表演了一段新学的舞蹈,舞姿叫一个妖娆。
小狸眼巴巴的出来迎接,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秋曦挑了挑眉,“想问狐然的事?”
小狸乖乖点头,那模样看着有些委屈。
“这趟出去,确实见到狐然了。他也问起了你……”
小狸眼睛亮了,“他说什么了?”
“小狸,这些日子你想明白了么?”
小狸说,“我想和他在一起。”
秋曦心想,看来小姑娘也是痴心不改,便将和狐然说的话都告诉了她。
“他是想……”
“他在为和你在一起积累力量,清扫障碍。”秋曦说,“如果他有决心、有手腕,证明他不会带着你受委屈,我就同意你们在一起。”
小狸欢欣起来:“我相信他可以的!”
这就开始向着他了,秋曦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这一晃头,却感觉有些头晕。
小狸见她脸色突然白了下来,不由慌了,“秋秋,你怎么了?”
“有点冷,还有点晕……”
秋曦扶着额头,在椅子上坐下,“估计是回来的时候下雨,所以有点着凉,阿嚏――”
“秋秋?!”
秋曦让她扶着躺到了床上,小狸一脸发愁,要去请大夫回来,只是现在人妖两界往来不便,妖界外围又没有什么好大夫。
秋曦笑着说,“自己就是大夫,还请什么别的大夫?”
小狸说:“秋秋,你不是常说自己是兽医,不医人么?”
“治风寒还是不在话下。”秋曦说了几味药,落枫谷常备药材,让她去取了点煮一副药,自己把被子一盖,“我喝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她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梦中又浮现了和辰渊相拥的情形,他的胸膛滚烫得像火一样,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作响。
她问,“辰渊,你为什么有心跳了?”
辰渊看不出情绪的深沉眸子注视着她,“因为我有了一颗心。”
“心?”
辰渊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秋曦努力想听清他说了什么,却见他胸口亮光大盛,有什么几欲透体而出。
秋曦心中紧张又急切,想听他到底说了什么,可辰渊的脸渐渐模糊,耳边咚咚咚的声音越来越响,她猛地睁开眼睛。
一切的动荡和声响都停止下来,辰渊坐在床边,手按在她额头上,正担忧的看着她。
她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明白过来,刚才是在做梦,那咚咚咚如擂鼓的声音是她自己的心跳声,她张了张嘴,喉咙嘶哑疼痛,浑身发烫,这才这场病好像比她预想的来势汹汹,她有些使不上力气。
辰渊忧心忡忡,“你被瘴气影响了。”
当时他不应该直接杀了那只鸟,他没有想到有人会在鸟尸上做文章,哪怕反应已很快,秋曦还是吸入了一些尸体的瘴气。
他看起来满是愁绪,眉心微微皱起,还有些自责,秋曦伸出手想抚平他眉心的皱痕,抬起手来就被他握住,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她淡淡一笑,“只是一点点瘴气,其实不碍事。”
毕竟她现在也修炼了一段时间,体质要强上不少。
辰渊忧心她的身体,并没有察觉她微妙的情绪变化,其实在她看来,这点小毛病不算什么,辰渊的问题才是大问题,如果他身上真的有七情玉牌,该怎么办?
“你需要清除瘴气的药。”
比起伤寒感冒,治瘴气的药少见,一般人族宗门才有。她不想辰渊为此麻烦,更担心他身上的玉牌……
她摇了摇头:“过两天就会好的。”
辰渊默然不语,这时小狸端了药过来,秋曦冲她招招手,“快把药拿来。”
小狸不解,怎么秋秋看到药了这么开心?
她端过药去,秋曦几口就喝了个见底,把被子一盖,对辰渊道,“你瞧,我喝了药,很久就会好的。”
辰渊看着她,似乎有些无奈。
秋曦说:“晚上你陪着我,好么?”
晚上,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她喝了药,加上一直有心事支撑着,精神比白天反而要好些,她挨着辰渊的胸膛,那心跳声还是如此鲜明。
她不知辰渊自己察觉了没有,但玉牌之事不能拖延。
七情玉牌已现其二,极乐主人对应喜字,水晶夫人对应贪欲的欲,剩下的五块玉牌中,怒、哀、惧、恶都未在辰渊身上都不甚明显,唯有他的爱是如此鲜明,自从他表白之后,秋曦能感觉到他与日俱增的爱意。
她以为这份爱发自本心,如今却发现了另一种可能――这种爱可能来自玉牌的影响。
她知道取出玉牌的方法,可玉牌取出之后,辰渊还会爱她吗?
她心中升起了一份难言的忧惧,为什么要在她已经爱上了辰渊之后,才让她知道这件事呢?她越是病的昏昏沉沉,越无法放下这种忧心。
“辰渊……”
“怎么了?”
两人面对面躺着,四目相对,她微微启口,想问“你真的爱我吗?”,又觉得这问题如此矫情,他受玉牌影响,问了也得不出真正的答案。
可要这样掩耳盗铃下去吗?她骗不了自己。
她欲言又止,辰渊更担心了,“怎么了?还难受吗?”
果然他还是应该去一趟人族为她取药,可秋曦一副离不开他的样子,他又不忍心离开了。
秋曦摇了摇头,她伸手按住辰渊的胸膛,“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多了什么?”
辰渊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他先是有些疑惑,接着缓缓变了脸色,这心跳声如此自然,他从未注意过。
是什么时候,他有了一颗心?
见他茫然,秋曦的神色变得悲戚,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块玉牌,贴上了辰渊心口。
光亮吸引,一块玉牌自他心口浮出,缓缓贴近了她手中那块,一个爱字刻在玉牌之上,深刻而鲜明。
秋曦为他取出了玉牌,自己不禁流下两行清泪。
她不敢去看辰渊的表情,不敢面对他眼中失去爱意的样子。
她低下头,将玉牌收回储物戒,脸颊上却有一阵温热触感出来,她愕然抬头,是辰渊为她拭了脸上的泪,他脸上的表情心疼而慌乱,并未如她预想的一样变得冷漠。
“辰渊?”
辰渊为她擦干了泪,“我也不知道这颗心从何而来,我想……是因为爱你,我才生出了一颗心。”
秋曦心中一颤,不确定的说,“玉牌都没有了,你还爱什么。”
他反问,“我爱你,跟玉牌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对我的感情不是受玉牌影响么?”
“不是。”他直接否认。
秋曦将信将疑看着他。
他皱起两道英挺的眉峰,“我不知道那玉牌什么时候出现的,但它对我没什么影响。”
“怎么没有了?有段时间你挺不对劲的。”
“什么时候?”
“很多时候……”
都说恋爱中的人是傻子,两人就这么进入了胡搅蛮缠的阶段,秋曦觉得玉牌影响了辰渊对感情的判断,他现在说不定是惯性,过两天就会冷下来,而辰渊觉得玉牌根本没有影响,他的爱当然是真心的,要不然他怎么会多了一颗心呢?
争辩最后,秋曦把被子一盖,闷闷道,“不说了,我困了,这件事过几天再说。”
辰渊无奈,把被子拉出一条缝,“别闷着自己了。”
秋曦毕竟病着,过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睡着了。
辰渊见她入睡,留下数道黑雾守护她,自己往人界找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