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他们两人等着怀雪来到，另一边，月章带着秋曦赶到了大阵位置。
秋曦跳下浮舟，脚下一个踉跄, 差点摔倒。
月章连忙扶住了她，“秋秋, 你别急, 大阵应该还没启动呢。”
说话间, 那大阵亮起了光辉。
“辰渊！”
秋曦拔腿就往大阵冲去。
此时此刻，大阵位置, 四位大能站在阵的四角，阵法光辉已经亮起, 辰渊缓步走向中心位置。
随着他一步步踏入阵中，就有黑雾自他身上消散，那些黑雾散入阵中，就化为了纯粹灵气，所有感受到这股灵气的人都惊讶看着他，这样纯粹的灵气，该说不愧是称为神的存在吗？
从此世间少了这样强大的存在，令人从心里升起一股遗憾之感。
辰渊的脚步很稳，快走到阵法正中时，他忽然听到一声喊“辰渊”，他以为自己幻听了，疑惑地转过身，看到秋曦拼命往这边跑过来，没有清理的阵法外围雪极深，她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十分艰难，还在拼命喊着自己的名字，眼看她要跌倒在雪里，辰渊身体先于想法，直接飞身到外围接住了她。
落在他怀里，秋曦的眼泪一下夺眶而出，“辰渊，你不准去！”
她的眼泪让辰渊一下慌了，“宝贝……”
“为什么？”秋曦道，“为什么要自愿成为阵眼？”
“我不想让你难过。”
“你消失了我才会难过。”
“我不会消失，只是换一种形态守护你，我还会一直在你身边。”辰渊为她擦去眼泪，语气温柔，“还有小狸，落枫谷的妖兽们，还有月章丹朱，她们都会陪着你。等雪过天晴，落枫谷就会恢复往日宁静。”
“辰渊！”秋曦没想到他是这么想的，气得眼眶红了，声音也哑了，“你是不是傻的？她们再好，也替换不了你。”
辰渊一愣。
“我有许多朋友，却只有你一个爱人。”秋曦说，“朋友对我而言当然很重要，我可以为朋友赴汤蹈火，但你的位置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当初你说喜欢我，我以为自己不需要爱情，害怕为爱而患得患失，我都告诉过你吧？我正是害怕今天，所以当初才拒绝你。辰渊，我害怕失去你，你怎么能让我经历我最害怕的事呢？”
辰渊一怔，他似乎明白过来了，“宝贝……”
胸口的那颗心正在剧烈跳动，昭示着主人的心情同样激动，“是我想错了。”
秋曦松了口气。
辰渊将她抱在怀里，那颗剧烈跳动的心似乎在告诉他，这种情绪叫做“不舍”。他也同样舍不得离开秋曦。
“辰渊，你的心跳得好快。”
“它为你而跳动。”
……
这边两人紧紧相拥，大阵之中，四人都傻眼了，眼看阵法将要发动，辰渊怎么突然变卦了？！
月朝玄难得对女儿动了气，“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
月章道：“爹，为什么要拆散相爱的人？他们根本不想分开，就算你用言辞打动他，难道要我看着秋秋伤心难过一辈子吗？”
月朝玄深深叹了口气：“唉！小月儿你糊涂啊，他今日临阵变卦，大阵已经启动了，天灾怎么办？天下生灵怎么办？”
“那也是天意。”
“小月儿！”
眼看父女二人要争执起来，银月道：“月宗主，大阵开启，阵中灵石的灵气正在耗损，是否还要继续，得拿个主意了。”
四人齐齐看向辰渊。
辰渊和秋曦一起走了过来，辰渊道，“我可以留一半本源之力在阵中，同样是纯粹灵气，启动阵眼应该足够了。”
秋曦有些担心看着他，之前为了抑制毒性，他也耗损过本源之力，如今还剩下多少？
辰渊握着她的手，让她别担心。
四人眼神交流，说实话，就算现在辰渊临时反悔直接走人，他们也拿他没什么办法，一半本源之力，不知阵法能否奏效，但现在也只能一试了。
月朝玄叹了口气，“就这么办吧。”
四人站稳大阵的四角，辰渊开始分离本源之力。
就在这时，两道黑影飞入阵中，魔气之枪不断从空中投下，墨成和墨羽现身了！
四人神色一紧，但并不慌乱，今日魔族会出现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能这么轻易突破外围防御，冲进阵中来。
月章上前支援，朝玄宗长老们也纷纷现身。
一道锐利剑气破空而入，带着凛冽寒气，一剑划出剑域，竟将大阵外援军全部隔绝在外。
阵中只剩下了站在四角的四人，辰渊和秋曦，划出剑域的怀雪，以及墨羽两魔。
月朝玄看着怀雪，“没想到，魔尊竟然在人族潜伏这么多年，真是失敬。”
云晚岁死死盯着他，前几日月章告诉她真相时，她还不敢相信，直到她和月章父女一起开棺后，又仔细检查了“怀雪”的尸身，终于是发现了术法的痕迹，还原之后发现这是九寒尸身所化，他们重新安葬了九寒，云晚岁几日都是心乱如麻，怀雪怎么会是魔尊？！
然而事实在眼前，不得不信。
他眼眸冷沉，银发飘舞，一身黑衣一改往日冰寒气质，显得更加深不可测，威严加身，还真有种魔尊气质。
“怀雪，为什么？”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你会成为魔尊？”
“很多事没有为什么。”怀雪冷冷回答了她，“我本身就是魔尊转世，如今恢复了记忆而已。”
“九寒对你不好吗？前宗主将你带回九寒宗，九寒把你当成下一任宗主培养，灵鹿信任你，将小鹿交给你照顾，就算你是魔族，难道就一点感情都不念？你杀九寒的时候，她对你毫无防备吧？！”
怀雪道：“死于魔族手中的人族还少吗？”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云晚岁道，“阿雪，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云宗主，切勿感情用事。”月朝玄提醒一句，“稳住道心，维持阵法。”
云晚岁咬牙站稳，专注于阵法之上，阵法开始运转时，就已经在抽取他们的修为，千年修为是个概化的数字，事实上她还没有一千岁，但因为天赋卓绝，修为深厚，胜过别人苦修几千年，因而站得住位置。
而妖族的两位大妖，银月是四人中最强的，她不仅稳稳站着阵之一角，而且已一己之力拖住了墨成和墨羽，不让他们破坏阵法。
墨成只觉这位妖主妖力深不可测，她在被阵法抽取修为的同时，竟然还能以一敌二，两魔都在暗暗惊心，如果不是她无法离开阵角位置，再来几个他们这样的都不是妖主的对手。
墨成果断道：“不要和她纠缠，破坏阵法！”
两魔立刻改换了战术，在阵中游走，借着幻术隐匿身形，拉扯三人注意。
就在这时，怀雪又出一剑，这剑正对着辰渊而出！
辰渊正在分离本源之力，阵不可久无阵眼，否则会有崩毁的危险。
秋曦心一紧，幸而辰渊反应极快，他停下动作，黑雾缠上剑气，和怀雪缠斗在了一起。
这一交手便觉得此人比起初次见面时实力大涨，而且众人在阵法中不能移动，被笼罩在他的剑域中，发挥起来更受限制。
而辰渊的实力是在一天天变弱，加上分离本源之力的消耗，在阵法中他受到的影响比其他人都要大。
怀雪缠住了辰渊，招来式往之间一时难分胜负，这时，大阵开始摇动起来。
“不好了，没有阵眼，大阵要崩塌了！”
怀雪道：“有本尊在，此阵休想结成！”
四人空有通天本事，被阵法所限，在此时竟然使不上力，只能空着急。
眼看阵法将毁，秋曦怀里的小鹿忽然跳了出来。
乍见小鹿，怀雪愣了一下。
就这一愣神的瞬间，小鹿直接冲进了正中阵眼的位置。
“小鹿！”
大阵的摇动停了下来，阵法中心位置发出一阵强光，同样拥有纯粹灵气，小鹿也可以成为阵眼。
小鹿好像什么都知道，它站在阵眼中，纯粹灵气构成的身体开始被大阵吸收，那小小的身躯开始渐渐透明起来。
它圆圆的眼睛望着怀雪，呦呦叫了两声，那声音充满悲意，是临死前的哀鸣。
怀雪握剑的手竟然有一丝颤抖。
这时小鹿开口了，它说话还不太清晰，“雪……雪，难过……”
怀雪差点握不住手里的剑，剑域瞬间崩毁，外围的修士们一拥而上，辰渊也占据了上风，怀雪顿时陷入众修士围攻之中。
眼看魔尊陷危，墨羽和墨成焦急不已，却被银月缠住无法脱身，月朝玄瞅准时机，法宝拂尘如箭一般向怀雪飞了过去！
这拂尘上附带着混元五行之力，月朝玄用上了十成力，眼看就要置怀雪于死地，云晚岁站不住了，她扑上前去，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阿雪……”
云晚岁胸口被拂尘洞穿，她凄然看着怀雪，“我、我想问你……”
她眼中的光渐渐散去，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在小山村时，你有没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怀雪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云晚岁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颊，却在半途无力的垂了下去，“你以后……会不会记得我？”
她的声音接近气音，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期盼。
怀雪望着包围过来的众修士，自嘲一笑，“哪还有什么以后？”
云晚岁并未听到这句回答，她在爱人怀里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这时，因为缺失了云晚岁这一角，大阵又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守在外围的流云纵身飞入阵中，“我来替代宗主，你们拦住魔族。”
众人士气一振，月章带着众修士围住三魔，“不要放跑一个魔族！”
阵中的情形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流云代替了云晚岁的位置，小鹿成为了阵眼，大阵重新稳固下来，因灵鹿之死而散逸的寒冰灵气不断被大阵所净化。
而剑域崩毁，魔族三人就陷入了全然的苦战中，哪怕云晚岁用命救了怀雪一命，他们要逃出的机会也十分渺茫。
见势不妙，墨成拉了一把墨羽，“我拦住他们，你想办法逃出去。”
墨羽躲过了月章一剑，喊道：“要逃就一起逃！”
墨成道：“你忘了吗？你还有救我一次的机会。”
他们可以互相用秘术召唤对方一次，只是需要燃烧命魂，在落枫谷时他已经救过墨羽，还剩墨羽有一次救他的机会了。
墨羽心念一动，她很想救墨成，“可是魔尊……”
“墨羽，我们已经失败了，你明白吗？”墨成道，“唯一的机会魔尊已经错失了，当时他如果能阻止小鹿，大阵必将崩毁，阵中五人都要受到反噬元气大伤，咱们也可趁机逃脱，可他竟然对一只小鹿下不了手……魔尊，亲手葬送了自己……”
怀雪那边受到众人围攻，身上已是伤痕累累，眼看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墨羽犹豫了片刻，一边是魔族，一边是最好的朋友，她一直坚持着这样的信念――身为魔族，为魔尊去死当毫不犹豫，这是对魔尊的忠心。
可真的到了此时此刻，她发现她心中的天平发生了倾斜。
墨成看她眼神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他燃烧魔气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挡下所有攻击，吼了一声，“快走！”
墨羽双手紧握成拳，飞身离开了大阵。
“别让她跑了！”
“快追！”
一部分人追着墨羽离开，墨成那巨大的屏障被狐珠打碎，炙热狐火灼伤神魂，他骤然呕出一口血来。
他望着墨羽离开的背影，惨然一笑，“也就是你这么好骗了……”
下一瞬，他就被月章的灵剑洞穿了心口，仰面倒了下去。
他看着笼罩天幕的阴云散开，云层像是被镶嵌了一层金边，隐隐露出太阳的影子，他想，他真的很讨厌阳光。不知魔岭的孩子们怎么样了，以后会不会想念自己，魔尊说魔岭不过是几个山头，可他真的很喜欢那里……
希望下辈子还有机会听到墨羽的喋喋不休，听到孩子们的笑声。
墨成闭上了眼睛，没了生息，身躯渐渐化为一阵魔雾消失了。
墨羽夺路而逃，她想要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召唤墨成，不知墨成在阵中还撑不撑得住……
她看到前方有个山洞，刚想逃到洞中去，前方忽有一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是个漂亮的粉裙少女，她捏了捏拳头，“魔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芙蓉，是朝玄宗弟子，师姐派我守在这附近，看看是否还有魔族援兵，没想到会碰上你，看来魔族真没人了，根本没人来支援你们嘛。”
墨羽眼睛通红，心中焦急如焚，“让开！”
芙蓉也冷下来脸来，“你们制造大雪天灾，害死了多少人？你还敢叫我让开？给他们偿命去吧！”
说着，一拳就轰了过来。
墨羽急着救墨成，上手就是极招，双方正面对招，纵然墨羽在阵中损耗不少，她实力还是比芙蓉强多了，一招就将芙蓉打倒在地。
芙蓉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却露出了笑容。
墨羽反应过来不妙时，才注意到她身后亮起的传送阵，从阵中冒出的朝玄宗弟子将她团团围住，她顿时无路可退了。
芙蓉擦干净唇角血迹站了起来，“咱们朝玄宗弟子在外围拦截魔族援兵，早就有传送阵互相支援，这下你往哪里跑呢？”
被这伙弟子拖延了时间，身后追兵已至，墨羽发现自己无处可逃了。
墨羽悲愤喊了一声：“墨成！”
她竟然救不了他！
眼看她眸中红色越来越重，芙蓉喊了一声，“快散开！”
墨羽绝望之下选择魔丹自爆，众弟子齐刷刷往外飘身而退，然而依然有避之不及的弟子被波及，芙蓉等人赶紧上前救援。
一代魔族左右护法，就这样葬送在了流月河附近。
大阵已经将近完成，怀雪终是寡不敌众，他看到墨羽选择离他而去，那瞬间才明白了，不管是人族也好，魔族也好，都同样会背叛。
而最信任他的，唯有小鹿……
可对于小鹿来说，他也算是背叛者。最后小鹿的悲伤刺痛了他，让他在那一瞬间迟疑了，他想，这也许是他的报应吧。
或者他应该听从墨成的劝告，回到魔岭再说，可他已经失去了耐心，不想再经历长久的等待了……
等待，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啊。
怀雪身死一刻，净化大阵发出一阵柔光，那光芒投向天空，乌云尽数被驱散，久未的太阳出来了，阳光洒满大地，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暖意。
大阵之中，小鹿的身形已完全消散，灵气耗尽后，阵法也消失了，地上只留下了两块玉牌。
一块是“恶”，一块是“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