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顾寂北关了电视，上楼。
展欢挪到他刚才坐的沙发，蜷起身子躺下。
她刚闭上眼睛，一床毛毯兜头罩下。
顾寂北似乎是连一个字都懒得和她多说，完全没有停顿，直接转身折回。
展欢把头从毛毯里探出头来时，只能看到楼梯口的一个背影。
她收回视线，望着头顶的灯，慢慢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雨下了一整夜。
展欢睡的迷迷糊糊的，耳边响起的封绪的声音。
他说：“欢欢，在这里的滋味不好受吧？我知道你肯定想你爸了，我这就送你去见他。”
他旁边的女人笑道：“你爸还真是老奸巨猾，竟然提前转移了财产，他死了之后，这份财产自动归于你名下，不过要一年的时间才能生效，他难不成还以为你能从这里出去吗？”
封绪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分文件，缓缓道：“欢欢，只要你把手印按上去，我就给你一个解脱，你不是早就不想活了吗。”
展欢拼命反抗，却还是抵不过封绪的力气，他抓过她血肉模糊的手，按了指印。
封绪满意的放开她，将文件递给女人，从包里摸出一根针管：“欢欢，这个会让你没有痛苦的死去，你和你爸就能在地下团聚了，看我对你够好吧？”
冰凉的针管刺破皮肤扎进肉里，展欢却一点儿都没觉得疼。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她竭力睁大眼睛，把封绪和他身旁的女人所有的笑和得意都收在眼底。
胸腔的恨意滚烫，翻腾。
最终却一点一点，沉寂无声。
展欢只能感到眼泪无声落下，哭的痛苦又压抑，完全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慢慢睁开被泪水模糊了眼睛。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雨势小了很多。
顾寂北懒懒带着倦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哭了。”
闻言，展欢迅速坐起来，一把抹掉脸上的水，斩钉截铁的回答：“我没有。”
顾寂北侧眸，扫了一眼她哭的通红的鼻子，冷冽的勾了下薄唇，懒得搭理她。
展欢掀开毛毯，跑进了浴室，看着自己肿的像核桃一样的眼睛和红鼻头，才知道刚才的否认有多么的无力和苍白。
她用水打湿毛巾，冰敷了一会儿。
出去的时候，顾寂北正拿了外卖进来，放在餐桌上。
展欢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殷勤解开包装袋，分着餐具：“谢谢你啊，等过段时间我回去之后，一定好好请你吃一顿。”
顾寂北瞥了她一眼，黑眸里多了些耐人寻味的深沉：“你今天不回去？”
展欢低下头，筷子戳子食盒里的饭，声音闷闷的：“不回去。”
顾寂北舔了下牙，往后一靠，眯起了眸子。
过了瞬，他毫无征兆的开口：“你该不会真对老子有想法，才赖在这里不走了。”
“……”展欢咧了咧嘴，也没抬头，“你还真是有一股蜜汁自信。”
“那你解释解释，今天怎么不去结婚。”
展欢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睫毛垂下。
婚讯早就公布了出去，现在大半个江州都知道了。
顾寂北知道也不奇怪。
“我想了想，我才二十三岁，犯不着急着嫁人，而且……”
“还是那么老的男人。”
顾寂北接过她的话，赞同的点头，拿起筷子吃饭，心情明显比之前好了不少。
展欢抽了下嘴角，这小少爷还真是阴晴不定。
根据她和顾寂北多年的恩怨纠葛来说，她绝对有理由相信，看到她过得不好，他就开心了。
这一连串的事发生的实在太匪夷所思，如果不是她亲身经历，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所以她只能先把今天的婚礼躲过了，以后的事再慢慢计划。
吃完饭，顾寂北大咧咧坐在沙发里打游戏。
展欢把吃剩下的垃圾收拾到袋子里，放在门口的垃圾桶里。
她走回到客厅里，坐在顾寂北侧边的单人沙发上，拿了一个抱枕抱在怀里：“顾寂北，跟你商量件事儿呗。”
顾寂北注意力全部在电视屏幕上，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不行。”
展欢撇嘴，嘟囔了声：“我都还没说是什么呢。”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展欢扯了扯短袖的领子示意他：“那我总不能一直就这么穿着吧。”
顾寂北闻言，回过头上下扫了她一眼，目光最后停留在那双光滑修长的腿上，眉头不着痕迹的扬了下。
两秒后，他收回视线继续打游戏。懒懒道：“自己想办法。”
果然是油盐不进。
展欢退而求其次：“那……你再把你不要的裤子给我一条吧。”
顾寂北打游戏的手顿了一下，似乎已经极度的不耐烦了，就在展欢以为他即将要暴起揍她一顿时，他却凉凉开口：“你不会回去拿？走两步路能把你累死么。”
展欢弓下身子，抱紧怀里的抱枕，慢吞吞的出声：“我害怕。”
虽然已经过了一晚，可只要她一个人待着，以前的记忆便会如潮水一般袭来，密密麻麻的包裹着，让她喘不过气。
顾寂北睨了她一眼：“你还有怕的？”
第4章 我做了一个梦
展欢睫毛微垂，没说话。
过了几秒，她放下抱枕站起身：“算了，我自己回去拿。”
从客厅到大门口，总共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可展欢足足走了十分钟，一步三回头的走。
直到走出门外，发觉那小混球没有一点要陪她去的意思，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朝隔壁走去。
等脚步声逐渐消失之后，顾寂北才有些暴躁的放下游戏手柄，薅了薅头发，迈着长腿往外走。
小别墅里，这会儿已经有阳光晒了进来，满屋子的尘埃都在光线中打着圈儿的盘旋。
但四周都太过安静了，安静的只能听见她慌乱不已的心跳声。
展欢用最快的速度跑上楼，胡乱在衣柜里拿了两条裙子就往楼下跑，刚下了一半楼梯，就看见门口有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面容有些模糊。
展欢心里一喜，就知道顾寂北死鸭子嘴硬，实际还是挺有人情味的。
瞬间，笼罩着她的恐惧也减少了几分，高兴之余，她还冲着门口的人挥了挥手：“顾……”
然而她才刚出声，那道人影就转了过来，五官逐渐清晰，露出一张斯文又英俊的脸，声音温柔和煦：“欢欢，原来你在这里啊。”
展欢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抱着衣服站在楼梯，浑身僵硬，一步也没有再往下走。
封绪朝她走近，神色似乎有些担心：“欢欢，你没事吧？我和你爸爸找了你一晚上，你……”
“你别过来！”
在他快要踏上楼梯时，展欢突然出声，嗓音里时显而易见的颤抖。
“欢欢，你爸爸听到你离家出走的事很担心，你到底怎么了……”
展欢收紧了拳头，竭力压制着：“我说了，你就站在那里，别过来！！！”
见她反应强烈，封绪到底还是停下来了脚步，拿出手机：“好，我不过来，我打电话给你爸爸，让他过来，你别激动。”
半个小时后，展柏赶到。
展欢和封绪还是一个在楼梯上，一个在楼梯下僵持着。
今天本来应该是展欢和封绪结婚的日子，可这丫头昨天晚上突然跑出来，他和封绪找了一晚上，眼见着天亮了实在没办法，他只能叫封绪继续去展欢有可能去的地方找，由他去处理婚礼延后的一切事宜。
忙了一整个晚上，展柏现在也有点焦头烂额的，他扶着栏杆，喘了两口气：“欢欢，你先先来，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
看到展柏，展欢鼻子发酸，刚想说什么，却看到封绪还在，转过头对他道：“你出去，我和我爸爸有事要说。”
展柏皱眉：“欢欢……”
反倒是封绪温润一笑，整理了下袖口：“爸，没事，你们先聊，我那里还有一点事要处理，在外面等你们。”
从他嘴里听见这声“爸”，展欢差点没吐出来。
等封绪离开后，展柏坐在还盖着白布的沙发上，朝展欢招了招手：“欢欢，过来。”
展欢慢吞吞的下楼，扑倒了展柏怀里，眼睛红红的，伤心又委屈：“爸……”
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这一连串发生的事，要是说展柏不生气是假的，可他这个女儿他知道，虽然从小就能惹事，上房揭瓦不在话下，但也绝对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胡闹乱来。
他拍了拍展欢的背：“欢欢，你告诉爸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事爸爸给你撑腰，好吗？”
闻言，展欢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哭的泣不成声。
门外，封绪靠在墙边，能清楚的听到展欢在里面哭，他不着痕迹的皱起眉，眼睛里多了几分深意。
他正想要继续听下去时，一抬头却见不远处的二楼阳台，有个男生单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封绪单手抵唇，佯装咳嗽了一声，收回目光走出了院子。
……
哭了许久之后，展欢好不容易停了一下，她抽噎着开口：“爸爸，我做了一个梦……”
她不能直接说那是三年后的事，她怕她爸爸听完后不是觉得封绪有问题，而是觉得她有问题，转头就联系精神医生去了。
展欢抽抽嗒嗒的，把整件事挑着重点大致说了一遍。
哪怕，她爸爸可能会觉得荒谬怪诞。
果不其然，等她说完后，展柏怜爱的拍了拍她的头：“欢欢，爸爸记得有种病……不，是有种情况，叫做婚前恐惧症，你现在这样就很像，爸爸认识一个心理医生，你要不要去……”
展欢加重了声音：“爸！”
展柏道：“好好好，就算你真的做了这个梦，可是欢欢，梦只是梦，不能和现实联系到一起的，而且有句俗话不是说，梦都是反的吗，那你做梦封绪对你不好，那可能现实就是反过来的，他对你特别好，是吧？”
展欢：“……”
她竟然无法反驳。
见她不说话，展柏以为是小丫头的情绪被他安抚住了，又继续道：“欢欢啊，其实爸爸之前也一直不喜欢封绪，觉得他年龄太大了，不适合你，可你喜欢嘛，再加上这段日子以来，我看他确实对你很好，也就慢慢放心了。”
说着，展柏叹了一口气：“欢欢，爸爸迟早都是要离开你的，有个能照顾你对你好的人，爸爸才能放心，你如果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不想结婚的话，那爸爸就跟封绪商量一下，把婚礼再往后延迟，你看怎么样？”
展欢抿着唇：“爸爸，我不想……”
她话还没说完，展柏突然一阵咳嗽，越咳越厉害。
展欢连忙去给他拍背顺气：“爸，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展柏摆手，缓过来后道：“没事，就是一晚上没睡觉有些累，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展欢站起来想去给她爸爸倒点水，可是等她走到厨房才想来家里停电了，没法儿烧水。
“爸，你坐一下啊，我马上回来。”
展欢说完就往门外跑，直接冲到了隔壁，冲着还在打游戏的男人说了句：“顾寂北，我再借杯水。”
顾寂北嗤笑了声：“借？”
第5章 打架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展欢也觉得这个字说的有些虚伪，一边倒水一边道：“你下次来我家，我请你喝水，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顾寂北拿着手柄，盯着早已经结束的游戏屏幕，不甚在意的开口：“你刚刚在家里跟谁说话？”
“哦，我爸爸，他来找我了。”
展欢倒完水出来，却见顾寂北站在门口，神情睥睨的看着她，又拽又冷酷。
展欢莫名：“干嘛？”
顾寂北淡淡道：“你不是说你爸爸来了，我难道不应该去问候一下吗。”
展欢想着这小少爷虽然总是和她作对，但对她爸爸一直挺尊重的，以前只要他回这边住，都会过去打招呼。
“也对，那走吧。”
顾寂北跟着展欢一前一后的走到隔壁，客厅里，展柏正在和封绪说着什么，大概的意思就是展欢因为要结婚了，展欢最近压力比较大，情绪也不稳定，他会再劝劝她，让封绪多包容一些。
展欢进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她就听见这么只言片语，封绪当然是点头称好，见她进来，更是露出一个标志性的伪善笑意：“欢欢回来了。”
展欢脚步一顿，感觉浑身像是爬满了冰冷的毒蛇，恶寒的不行。
顾寂北见她僵站在原地不动，又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拍了她后脑勺一下：“愣着干嘛，不认识路啊。”
这一巴掌疼的展欢想要就地跟他干架。
顾寂北越过她，迈着长腿走到展柏面前：“展伯伯，好久不见。”
展柏抬头看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咳了两声。
展欢连忙把水端了过去，展柏喝下后，缓过来不少：“小北，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
封绪见状，笑着问道：“爸，这位是……”
顾寂北慢慢转过头，扫了眼封绪，不冷不淡的开口：“展伯伯什么时候有个年纪这么大的儿子了？”
展柏闻言，又接连咳嗽了起来，这次是被呛的。
展欢连忙去给他顺气。
封绪的笑容凝了半分，很快又恢复如常。
展柏一边咳一边介绍：“这是封绪，欢欢的未婚夫……咳，在年纪上是比欢欢大了一些……”
紧接着，他又向封绪介绍：“这是小北，是和欢欢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两个人关系一直很好。”
封绪听了这话，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朝顾寂北伸出手：“原来是欢欢的朋友，以前麻烦你照顾她了，初次见面，我……”
在他伸出手的那一瞬间，顾寂北就将手揣到了裤子口袋里，收回视线：“客套话就免了，我从来没照顾过她。”
封绪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笑着收回手，看了眼门外：“现在时候不早，爸也累了，我送你们回去休息吧。”
展欢扶起展柏：“不用你送，我自己知道回去。”
展柏对封绪道：“今天欢欢就先跟我回家，等她情绪稍微好点了再谈后面的事。”
封绪微笑着点头，立在原地看他们离开。
出了院子，展柏看向走在后面的顾寂北，咳了一声：“小北，你这次回来是打算住几天还是……？”
顾寂北道：“昨晚大雨，临时来这边住了一晚，正准备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