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交织,纠缠,分开。
“那就一起走走吧。”南如月走在前面。
刚出了院子,便看到有几个人影明显晃动,蠢到藏身都藏不住。
“被人盯上了?”沈决低低咳了咳。
“哦。建昌伯府的人。”
南如月便走便把来时路上发生的事,三两句话解释清楚。
沈决听了皱眉:“建昌伯……大女儿刚被封了贵妃吧。”
难怪如此猖狂!
不过既然女儿能被封贵妃,那么为何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似乎心有灵犀,沈决说道:“以前是个县男,女儿被封妃后,晋封建昌伯。”
“听闻是家中有丧,所以迟迟没有入京。”
“如今举家搬来,京城又要热闹了。”
南如月哦了一声:“不知是喜上加喜,还是烈火烹油。”
沈决的回应是咳嗽声中又夹着两声笑意。
穿过月洞门,一株银杏树映入眼帘。粗壮的树身,五六个成年人才能抱围住。
枝繁叶茂呈鼎盛之势,铺天盖地遮挡住了整个庭院,并且四面八方延伸进了其他院落。
树下石桌旁,有一个坐着轮椅的男子。
一身白衣胜雪,头上戴着的束冠和发钗都是桃木的,素雅大气。
脸型过于消瘦,五官俊美却带着散不开的阴郁,嘴角也有着挥不去的愁苦。
南如月看看他,又回头看了看沈决。
这位不是上次被她错认为是狼王的那位?
坐轮椅的男子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
他看到南如月脸上的面具,愣了一下。
看到坐着轮椅的沈决,更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原来是狼王。”男子的声音,绵言细语。
想来应是个很温柔的人。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广平侯。”沈决淡淡道。
南如月挑眉,狼王这个口气似乎看广平侯比较顺眼?
“广平侯心有郁结,便是上香求佛也于事无补。”南如月走过来在石凳上坐下。
广平侯愣了愣:“阁下可是鬼医南絮?”
“哦,我已经如此有名了吗?”南如月潇洒地打开扇子,露出来的正是狐面鬼的图。
与她戴着的面具一模一样。
“最近经常传闻有一名医,神鬼手段,能起死回生。”
“恰好又与狼王交情甚好,所以我便大胆猜测。”广平侯解释道。
“我姓凌,名霄,字逾明,听声音应该虚长你两岁……”
“逾明兄,你喊我南絮便是。”
“还有不用怀疑,你的腿我能治好。”南如月淡淡的口吻。
就如同当时初见她说沈决命不久矣,再见又说普天之下只有她能救沈决时一样,语不惊人死不休。
凌霄神情瞬间凝滞。
他的腿瘫痪已有两年,太医院的郑太医也束手无策。
他早已经接受了现实,却没想到今天这位鬼医,都没有诊脉便断言能治好他的腿?
“南兄……”
“别激动。你本来就是小毛病。”南如月说着摆手叫来容昭,从容昭背着的药箱里取出木质脉枕。
凌霄虽然内心有无数疑问,但还是很配合地伸出手来。
下一瞬南如月的手指便落下来,搭在脉上。
凌霄便觉得手跳了一下,肌肤接触的地方柔软,细滑,清凉,令人心旌一摇。
南如月神色认真地诊脉,直到发觉那道快要把人射穿的目光。
她微微侧头,对上沈决玩味的目光。
“坠马骨折后没有养好伤,导致经络阻塞,筋骨痿软、筋骨萎缩,肝肾两虚……”
“痿证,针灸为主,药物为辅,半年可治愈。”
第200章 这误会可大了去
“治愈?是我理解的……”惊喜从天而降,凌霄整个人都呆住了。
“走,跑,跳随便。”
“骑马猎射皆可,除了不能上天。”南如月收回看着沈决的目光,看向凌霄。
凌霄脸上整个涨红了,激动地声音都有些颤抖:“果真?”
旋即他又想到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惨败。
“听闻鬼医治病的规矩,我家境贫寒,拿不出天材地宝。”
广平侯是寒门学子,高中状元后去地方做了县令,一路因政绩升迁。
最后做到知府的位置,又因赈灾和安抚灾民,灾后重建及时,被朝廷嘉奖,晋封广平侯。
这是朝廷近三十年来,第一位凭借自己功绩得到封赏的侯爷。
他又是清官,即便这些年得到皇上不少赏赐,但与世袭罔替的世家相比确实过于清贫。
“相遇即是有缘,狼王难道坐视不理?”
南如月想这俩人也算同病相怜,没准还会惺惺相惜。
不料凌霄却断然拒绝:“怕是不妥。”
“的确。”沈决附议,贺修竹在一旁也疯狂点头。
南如月看看沈决,又看看凌霄。
“你要治病,他有钱。”
“朋友相帮有何不可?”南如月问道。
“我是纯臣,不涉党争。”凌霄解释。
南如月微微挑眉:“党争?莫非狼王,还有什么不为人道的狼子野心?”
沈决凌厉的目光直射过来。
南如月瞪回去。
“广平侯现在任职中书舍人。”沈决叹息。
南如月这才明白。
中书舍人,隶属中书省。
中书省是执政中枢,是仅次于皇帝的最高权力机关。
右相又称中书令,掌管整个中书省。
东越百年来,从中书令做起最后升为右相,一共有五人之多。
“见惯了袭爵的侯爷,突然出现一个风华绝代的,一时之间没想到。”
“只是狼王已经远离朝局,与他私下相交也不可?”南如月虚心求教。
凌霄嗯了一声,被夸得耳根泛红:“狼王虽然不涉政,也远离沙场,但只要他在便已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如今朝堂,多股势力交锋,我若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东越朝堂已经如此乱了吗?
南如月笑道:“广平侯消息不灵通啊。我开了个药铺,治病救人,问诊一百文。”
“不过这里不是药铺,在寺庙里谈钱有些大煞风景。”
“不如用你的发簪,抵做诊金吧?”
此言一出,气氛比刚刚更加凝重,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南如月挑眉,凌霄皱眉,沈决脸色沉了下来。
贺修竹疯狂憋笑,看热闹不嫌事大。
“难道这发簪也与党争有关?”南如月合上扇子,在石桌上敲了敲。yLcd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沈决冷哼。
凌霄口气也淡淡的:“南兄,发簪互送便为定情,是结为夫妇的意思。”
“男子之间,便有龙、龙阳……之嫌,更何广平侯的发簪是桃木的。”贺修竹拼命对南如月眨眼提示。
南如月慢慢瞪大眼睛,旋即脸色微红。
这误会闹大了!
“我又不是要,是让你抵押。”南如月努力描补。
“……”凌霄瞄了一眼南如月头顶上戴着的发簪。
这枚白玉发簪上面雕着“狼”字,分明是属于狼王的。
如今戴在南如月头上,如何不能让人怀疑这俩人关系?
南如月顺着他的视线,摸了一下头顶发簪,顿时石化。
她戴着的是沈决给她的发簪。
“你既然看穿我与和狼王的关系,还有何惧?”南如月破罐破摔。
沈决忽然低低浅笑,并伴随着声声咳嗽。
南如月忍无可忍踹了他一脚,凌霄顿时瞪大眼睛。
难怪狼王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成亲,原来是不喜欢女人。
“你还有什么异议?”南如月看向凌霄。
凌霄立刻正襟端坐:“没有。”
“嗯,把鞋脱了,脚放在我腿上。”
“……”凌霄再度石化。
这个鬼医,当真不是故意调戏与他?
沈决挑眉,看着南如月的目光里隐约跳动着火焰。
第201章 医家不忌
南如月猛地一拍桌子,震天响。
“亏你是饱读诗书之士,思想竟如此迂腐!”
“还有你,征战沙场的战神,思想竟如此龌龊!”
“我问你们,如若男子心疾发作,遇到了女大夫便因为男女避讳,便要白白送了性命?”
“我再问你们,女子难产,大夫是男子便不生了,一尸两命?”
沈决皱眉,凌霄催下头,羞愧难当。
“肤浅!”
“医者,悬壶济世,男女一视同仁!”
“医家不忌!真想罚你们抄写个一万遍!”南如月又拍了拍桌子.
“还等什么,脱鞋!”
凌霄已经羞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猛地被这一声大喝吓了一跳。
“侯爷!”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厮跑了过来,打破尴尬。
凌霄松了口气:“平之,这位是鬼医。”
“你按照他说的帮我脱去鞋袜,再搬来石……”
“是我气糊涂了。推着你家侯爷跟过来吧。”南如月起身,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贺修竹急忙推着轮椅调转方向,匆匆跟上。
平之愣了一下,也推着轮椅,跟上狼王。
车轮滚滚——
南如月脸上变颜变色,等回到房中,已经恢复冷静。
“借用狼王的罗汉床一用。容儿,去取一盆热水来。”
南如月说着让贺修竹帮忙,和平之一起将凌霄安置到罗汉床上。
平之蹲下来,给凌霄脱去了鞋袜。
这会儿容昭去而复返,端来一盆热水。
南如月让凌霄泡脚,她在一边打开药箱,取出了针具。
等她洗了手走过来,容昭已经在罗汉床旁边放了木凳。
南如月坐下来,让平之用细棉布给凌霄擦干脚,然后命他平躺在罗汉床上。
“这个针……”凌霄的声音有些抖。
“嗯,是比寻常的针大了一些。”
“不过你现在双腿毫无知觉,刺入穴位你也不会感觉痛。”
南如月说着已经给针消了毒,用捻转的方法将针刺入了穴位。
她用了烧山火的针法,再用内力相辅,针感十分强烈,仿佛在腿上的经脉里放了一把火。
凌霄眼皮子猛地一跳。
双腿已经失去知觉快两年整了,如今突然从腿上传来酸麻的感觉,隐约还有一点热度。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加快了:“南兄,我,我……”
“感觉到热度和酸麻感了?”
“这是正常的。随着治疗你双腿的知觉会逐渐恢复。”南如月解释了一句。
凌霄已经激动地不会说话,只嗯嗯胡乱应答。
南如月也不再说话,集中精力施针。
小半盏茶的时间后,南如月撤了内力,但是针还留在凌霄腿上。
“留针一炷香的时间。”
“给你家侯爷盖上被子,注意保暖。”
南如月说着起身洗手,然后从药箱中取出笔墨纸砚。
提笔,刷刷几笔写了药方。
“这个药方,速去安排人抓药煎煮服用。早晚各一次,连续用十日。”
“十日后再来找我第二次施针。这期间找一个擅长推拿的大夫,给你家侯爷烧艾和推拿。”
“取这几个穴位……”南如月一一交代了广平侯的小厮一番。
平之小心翼翼收好药方,表示都记下了。
“发簪。”南如月伸出手来。
凌霄迟疑了几下,这才取下发簪交给南如月。平之猛地瞪大了眼睛。
“容儿,把发簪收好。日后侯爷还是要花重金赎回去的。”
南如月顿觉这发簪十分烫手,转手就塞到了容昭手里。
容昭随手把发簪放进装着麒麟玉佩的锦盒里。
平之暗暗松了口气,原来是他多心了。
不过转念一想侯爷连诊金都拿不出来,眼中便噙了一点泪花。yLcd
“你还愣着干什么?不去安排人抓药?”南如月催促道。
平之差点跳起来,转身就跑。
刚出门想到什么,他猛地刹车,转身跪了下来。
“多谢神医!”平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起来就跑。
第202章 一枝红杏出墙来
南如月:“……”
这一个个的小丫头和小厮,着实有些可爱。
“咳咳……”贺修竹突然咳嗽两声。
南如月看了一眼贺修竹,贺修竹立刻瞄了一眼沈决的腿。
暗示得十分明显。
南如月却没有马上答话,而是让容昭沏茶,转身去了外间坐下。
贺修竹急忙推着轮椅跟过来。
南如月递给沈决一杯茶:“你与他不同。”
“他是痿证,半年便能治愈。”
“而你,膝盖骨被人用内力震碎,我无力回天。”
贺修竹一噎,呼吸有些急促,似乎难以接受事实。
沈决却是浅浅低咳:“难过什么?”
“圣雍容不是也说过,除非大罗金仙在世,否则我再难站起来。”
“嗯,多谢夸赞。”南如月淡淡道。
贺修竹猛地抬起头,眼底疯狂闪动小星星。
便是沉稳的沈决,捏着水杯的手也有些许抖动:“哦?”
“我只是说我无力回天,没说不能治。”
“都什么时候,你就别绕弯子了!”贺修竹都要急死了。
“听过血麒麟吗?”南如月勾了勾唇。
沈决惊讶地看着她:“血麒麟?”
“血麒麟能够起死人,肉白骨,别说小小的膝盖骨,就算你全身骨头被震碎,经脉寸断,也能让你瞬间满血复活。”
“不过……”南如月坦然道,“世所罕见的奇药,只在传闻中,从未现世。”
“所以我也不知道真假。”
“这算什么,哪怕有一线生机,也要争取!”贺修竹面露喜色,用力捶了捶沈决的肩膀。
沈决的腿若是能治好,他比沈决还要开心!yLcd
南如月点点头:“有希望总是好的。”
一炷香很快过去,南如月取了针,容昭扶凌霄坐起来,帮他穿上鞋袜。
“多谢……”凌霄道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容昭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