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你使唤谁呢,在厨房,自己拿去。”
胡杨站起身:“好嘞。”
大学期间,胡杨应召入伍,结束后,他决定继续考军校,夏至自那后便没怎么见过他,不过不见面归不见面,胡杨每次拿到手机总会给她发个消息或打个电话,所以再次见面,两人之间依旧熟稔,半分不生疏。
夏至状似不经意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胡杨:“阿姨告诉我的。”
夏至:“好吧,猜到了。”
胡杨风卷残云吃了几盘肉,抬起头看夏至,说:“我知道阿姨跟叔叔离婚的事情了,怎么说呢,她们瞒着你确实不对,但我这次回来,看阿姨瘦了好多好多,你真的不回去看看吗?”
夏至头也不抬,筷子戳着碗里的土豆:“我妈有没有告诉你,她还跟别的男人给我生了个弟弟?”
“草。”胡杨放下筷子,不想吃饭了。
夏至补充:“我爸也挺厉害的,他找别的女人给我生了个妹妹。”
胡杨沉默了好一会儿,歉意道:“夏夏,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
“没事。”夏至其实觉得挺没意思的,“你看她俩,在我上高中的时候装得多好啊,明明离婚了,每天跟特么模范夫妻似的,当时班上好多同学羡慕我有这样的爸爸妈妈。”
“可是你看,全都是装的。被我发现之后,她们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不影响我高考,那我高考之后呢,她们也没说啊,我大学回去就装恩爱,我走了她们俩就各回各家,我就搞不懂,有什么意思呢?把我当傻子耍是不是很好玩?”
“胡杨。”夏至看着他,“我是不是挺蠢的?”
“夏夏……”胡杨把桌上的纸巾递给她,“你想哭就哭,别憋着,我今天不笑话你。”
夏至“扑哧”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这有什么好哭的,我就是觉得挺搞笑,怪不得我大学的时候,她俩疯狂暗示我,想不想要个弟弟妹妹呢,现在想想,原来是先斩后奏。”
“算了,要我我也不回去。”胡杨把夏至从沙发上拉起来,“走,我这次回来能待一个星期,我带你出去玩去。”
-
许愿刚从家中出来,他没来由有些窒息,边往车那边走边扯松领口。
“我跟你妈也是相亲认识的,不也好好过了几十年?”
“林家跟我们家门户相当,你想坐稳这位子,跟林家联姻是最好的选择。”
“这周六,你必须去,别给我摆着张脸,对人家态度好点。”
“……”
手指不自觉收紧,许愿坐在车内深呼吸,片刻后,仍是忍不住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
本是开往南江君庭,许愿半路鬼使神差转了个弯,换成相反的方向。
现在是工作日的中午,锦绣华府电梯间人不多,只几位大爷大妈闲聊,许愿先去看了眼五楼的房子,莫名地,心里那股焦躁散了些。
电梯间内,他沉默半晌,终是按了六楼。
在夏至门口站了一会儿,许愿倚在楼梯间抽了根烟。
待烟味散去,他吹了会冷风,起身离开。
电梯门打开,许愿只随意扫了眼,愣住。
电梯间内,夏至跟另外的男人一人一个行李箱,两人打扮清凉,正有说有笑,分明是刚从外面玩回来。
不过一刹那,他双眼微眯,心中警铃大作。
似乎是他的目光太过明显,男人停止交谈,抬眼朝他看过来,片刻后,他迟疑开口:“……许愿?”
夏至见状抬眼,有些惊讶。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陪他的相亲对象吗,来这干嘛?
胡杨见状,热情与许愿攀谈:“你是来找夏夏的?原来你们还有联系啊?”
他掏出钥匙开门,片刻后挠了挠头:“上次把你这弄得有点乱,夏夏,要不你先跟许愿聊会儿,我进去收拾一下?”
第16章
胡杨倚着沙发, 葛优瘫,疑惑问:“许愿为什么走了?”
三人是高中同学,胡杨那时心思不在学习上, 每日呼朋唤友,只要见上几面, 都是他的好兄弟。
不过过去这么久,他能一眼认出许愿, 还挺让夏至意外。
夏至拿了个抱枕塞进怀中, 撇嘴:“谁知道, 发神经吧?”
胡杨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但他没抓住。
他选择放弃,掏出手机, 问:“你累不累, 要不要出去吃饭看电影?”
夏至皱眉:“这不是人家情侣才会做的事情?……我们这关系, 没必要这么客气吧?”
胡杨:“这不是看大小姐不高兴, 想着带你去看点喜剧电影吗?或者线下脱口秀怎么样?”
夏至往后一靠, 两腿蹬上茶几, 漫不经心回:“可别了,喜剧的核心是悲剧,我可不想当场哭出来。”
胡杨:“……你们文化人讲话就是拗口。”
夏至脱口就想回, 她哪算什么文化人啊,高中时许愿回回考年级第一,叫人难以望其项背,那才是……
想了想,她将这句话咽下去。
-
深夜清吧, 许愿一人喝闷酒,庄则野从他背后拍了下:“遇上大麻烦了?”
许愿这人自小情绪内敛, 永远一副扑克脸,好像没什么事能让他心中起波澜,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他们家的家庭氛围摆在那里。
庄则野记得自他们认识以来,许愿只喊他出来喝过一回酒,那次是因为从小陪伴他的爷爷去世。
许愿自嘲般笑了下:“我爸让我去相亲。”
“什么年代了,还相亲?跟谁啊?”庄则野大为不解。
许愿:“跟谁不重要,反正我不会去。”
庄则野还是不理解:“你心里都有答案了,那你在这烦什么?”
许愿忽然没头没脑问他一句:“你懂女人吗?”
庄则野:“你这不是废话?”
“我有个朋友……”许愿搬出那套万能的开场白。
庄则野打断他:“是那个姓夏的小姑娘?”
许愿:“不是,真是我朋友。”
庄则野往后一靠:“行行行,你说。”
“之前呢,有个小姑娘追了他几天,他还没反应过来,人家小姑娘好像就对他失去兴趣了,在那之后,他无论怎么示好,就总感觉差点什么,就好像有堵无形的玻璃墙,你能看到她,但是没法靠近。”
庄则野看他:“那你这不是贱的么,人家喜欢你你爱答不理,人家不喜欢了,你又觉得有意思了?”
“不是,我朋友,算了……”许愿自暴自弃承认,“就是我。她跟我性格完全不一样,我还没反应过来,这事儿就好像结束了。”
庄则野“啧”了声:“要不怎么说你活该呢,这时候让你慢了吗?就要快刀斩乱麻,先把人拿下再说。”
许愿乜他:“我不是你,这样太不负责任。”
庄则野:“装吧你就,爱情这玩意,就三个境界,第一,想跟她发生点什么;第二,想她;第三,想她在干嘛,等你到了第三层,你基本就完蛋了。”
许愿起身,将酒杯一推:“说得好像你很懂爱情似的。”
庄则野:“拜托,是你在问我,你有必要嘲讽我?”
许愿:“看不惯你这游戏人间的态度,走了。”
庄则野:“……”合着他就是一解闷的工具人呗。
时间还早,陆陆续续有人进场,庄则野一个人坐着无聊,给颜意澄发消息。
「出来玩?」
消息发出,他忍不住“靠”了声。
他怎么被删了?!
是她不满意吗?不应该啊?
他明明很有服务意识啊!
-
“浮生半日闲”的庆功宴定在晚上八点,许氏旗下的沪城辉悦大酒店。
夏至方一入场,便见到不远处的许愿。
他今日一身纯黑西装,身姿挺拔,气质清越,正端着酒杯,低头与投资方交谈。
这种场合与普通打工人并无多大关系,大家更多还是在偷偷聊八卦。
夏至听了几嘴。
“你们听说了吗,许总在跟邹慢相亲。”
“什么邹慢呀,人家叫林漫漫,正儿八经的大小姐。”
有人迟疑道:“可我怎么觉得,这俩今天脸都很臭,有一种还没结婚就已经离婚的感觉?”
“联姻嘛,能有什么感情咯。”
夏至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邹慢坐在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喝酒,脸果真很臭,好像平等地厌恶在场的所有人。
反观许愿,他依旧谈笑风声,除了偶尔扯松领口,暴露出他的一丝不耐烦外,便再无旁的情绪。
夏至看了眼,淡定地收回视线。
胡杨发来消息:“夏夏,我一会儿来接你。”
夏至低头回:“十点应该能结束。”
很不巧,胡杨那边接到任务,今晚必须离开,夏至参加完晚宴之后,还得送胡杨去机场。
毕竟几年才见这一次,夏至坚持要去送他。
晚宴进行到一半,夏至见没有旁的事,想要提前开溜。
她今日为了方便,穿的是短款小黑裙,偏蓬蓬裙的样式,不至于在行走间拖至地面。
夏至在这方面有微微的洁癖,如非必要,她并不是很愿意穿拖地长裙。
首先,不知道地上会不会有脏污弄脏裙摆,其次,去卫生间的时候她必须小心谨慎,保持裙面整洁,是以整个过程会变得极其麻烦。
短裙就简单多啦,夏至拎着包轻快地出来,她洗干净双手,擦干,然后拿出手机给胡杨发微信。
这间酒店是沪城有名的宴请场所,这层并非仅她们一个项目组,夏至站在走廊发消息时,周围有不少喝得醉醺醺的人朝她投来并非善意的目光。
她虽不在意被人打量,但这样的视线终归让她感到一些不自在。
夏至挎包离开,找个僻静的地方等胡杨。
今晚酒店似乎格外忙碌,夏至在一丛略幽深的小树林坐下时,她隐约听到周围的争吵声。
不是情侣,似乎是两个男人,正压抑着情绪。
夏至不愿旁听别人吵架,再次起身离开,但余光不经意瞥到的那一眼,让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她似乎看到了许愿。
不知对面是谁,他在黑夜中的轮廓显得愈加沉默,像是雪地里沉默的松柏,又像是克制着的火山。
许是在跟合作伙伴争论吧,夏至转身不再看。
胡杨已经到门口了。
刚走没几步,耳旁清脆的一声响。
夏至错愕回头,疑心自己听错。
许愿脑袋被打得偏过去,身形晃了一瞬。
那人似乎还想动手,夏至终于忍不住跑过去:“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眼前看着她的,是跟许愿极为相似的一张脸,只是年老许多,夏至瞬间反应过来,这是许愿的父亲。
她自小最淘的时候也从未挨过一巴掌,是以她格外不理解这种动辄打骂的教育方式,只是这是人家的家事,她其实不该过问。
许父“哼”了声,甩袖离开。
许愿紧紧攥着拳头,往相反的方向走。
夏至听到他对许父说:“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什么呢,她没有问。
树林幽深,许愿领带有些歪,万物阒静里似乎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夏至不知为何,沉默地跟一段路。
许愿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她,隔着夜色,他面容惨白,蒙上一层月晖。
开口时听着便愈加飘渺:“我记得,你是不是说过欠我一次?”
“啊,对。”是上次她心情不好,许愿带她兜风时,她随口的一句承诺。
许愿闭眼,轻声道:“那今日便算还了吧。”
夏至困惑:“可我还没做什么啊。”
许愿从口袋摸出口罩戴上,闷声回:“你没多问,对我而言,已经很好。”
手机再次响起,是胡杨打来的电话,他在催促她。
许愿听着,眉头几不可查皱了皱。
“嗯,嗯,我马上出来,你在哪里等我,南门吗,好的,对的时间还早,我们还可以一起吃个夜宵……”
夏至说完,看向他,月光下他的身影显得略有清癯,她不忍心就这么离开,问:“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幼时见过邻居家的弟弟挨打,彼时他哭得撕心裂肺,恨不得将整年的眼泪鼻涕都流光。
不知为何,夏至觉得,许愿就算挨打,也绝不会掉眼泪,他一定会挺直脊背,只在捱不住时绷紧下颌线,沉默又短促地嗯一声。
这样的想法,让夏至有些迈不开步伐。
在她的印象中,许愿似乎没有狼狈的时刻,那次落雨不过是极偶尔中的偶尔。
却没想……
夏至吃软不吃硬,真是见不得可怜人。
见到坐在路边卖蔬菜的老奶奶都会心生怜悯的她,此时对许愿也有着一种近乎同情一样的心情。
又或许,她爸妈离婚,而他父亲□□,他们之间莫名的同病相怜让夏至略有犹豫。
许愿站定,嗓音如孤寂的夜一般清冷:“如果你有事,也可以不用管我。”
他都这么说了,夏至怎么可能不管他。
但她同时又答应了胡杨,两件事情堆在一起,让夏至感到棘手。
她在脑中思考了一会,诚心诚意邀请:“我要跟胡杨去吃夜宵,你要不要一起,然后我们可以一起送他去机场。”
许愿:“……”
直到被她强硬地推进后排,他依旧觉得有些荒唐。
夏至没坐副驾驶,在他身侧坐定,奶油话梅糖的气息若有似无飘过来。
许愿忽然觉得这荒唐也可以忍受。
夏至与胡杨在车内有一句没一句斗嘴,许愿扯松领带,打开车窗透气。
夜晚沪城的风有些凉,夏至摩挲了下手臂。
这动作不知怎么被胡杨捕捉到,他从前面扔了件外套过来,夏至自然而然接过穿上。
动作好似做过无数遍那般熟稔。
许愿关上车窗,无声看着这两人,危险得眯起眼。
第17章
项目组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夏至正式进入漫长的休假模式。
跑去大西北激情创作大半个月,成功把自己晒伤后,夏至只能拖着行李箱恋恋不舍回沪城。
许久未回, 有些恍惚,夏至人在心里, 心却在大西北,打车时地址竟报成肃城当地的特色酒店。
还好这位师傅比较严谨, 再三确认, 没让她成为活生生的眼睛一闭一睁已经出省的新鲜段子。
她这次带的设备足足装满两大行李箱, 小区外水泥地阻力大, 夏至吃力地一手推一个,好不容易挪到电梯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