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的一声, 门打开, 一只黑白大狗迎面扑来。
夏至扔开行李箱, 短促地“啊”了声, 赶紧躲至一旁观赏树后。
“许家和。”
带着警告意味的嗓音适时响起, 许家和呜咽着趴到地上直喘气。
算起来, 自从上次送完胡杨,夏至就没再见过许愿,突然碰见, 还是在这里,夏至难免意外。
“你怎么在这?”
许家和见自己被认出,摇着尾巴上前,还没碰到夏至,牵引绳往后一拽, 许家和只得乖乖坐在原地。
许愿:“我住这里。”
夏至:“啊?”
许愿:“五楼。”
夏至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天天一大早装修的业主就是你啊。”
许愿微微皱了下眉:“吵到你了吗,我特地交代小声点, 别吵到楼上的住户。”
夏至摆手:“还可以,我后来跟他们说了下,晚半小时就行。”
许愿点点头,退开,替夏至按开门。
夏至说了声“谢谢”,正准备去拉行李箱,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已自她身后穿过,轻松将两只箱子挪到自己身边。
夏至:“我自己来就行。”
许愿:“你帮我牵着许家和,我怕它一会儿扑到人。”
说着,他自然地将牵引绳递给她,他帮她拿重物,而她帮他遛狗,似只是生活里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电梯停在三楼,一位老奶奶牵着小姑娘进来。
小姑娘看到许家和眼睛一亮,小心翼翼询问:“姐姐,我可以摸摸它吗?”
夏至下意识看向许愿。
许愿:“人家问你呢。”
夏至默默白了他一眼,俯下身笑回:“可以呀。”
许愿把许家和教得很好,轻易便能让路过的每个人都喜欢上它。
到了六楼,小女孩意犹未尽,抱住许家和的脑袋亲了亲。
两人一狗在小女孩的注视下出电梯。
临关门,小女孩忽然朝夏至喊道:“姐姐,你跟哥哥回家玩,能不能把狗狗借我玩一会儿唔……”
话没说完,被身后的奶奶捂住嘴,她歉意道:“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胡乱说的。”
电梯门火速关上。
夏至忍不住嘀咕:“这明明是我家……”
耳旁一声轻笑。
“楼上楼下的,有区别吗?”
“怎么没区别,这……”
夏至抬头,不由愣住。
沪城已入秋,许愿今日一身灰色圆领毛衣,搭配略深色系休闲裤,可能刚洗头,短发随意耷拉着,莫名显出几分盐系的随性。
此时刚过午后,一束阳光从楼梯间斜射而来,恰好拢在许愿的鼻梁上。
夏至急忙拿起挂在身上的相机,说:“你别动,就保持这个姿势。”
她从各个角度连拍,终于拍到几张满意的后,夏至出声:“好啦。”
她摸出钥匙开门,许愿将行李箱提进去,夏至卡在门口,朝他挥手:“今天谢谢你啦。”
明显不准备请他进去坐坐。
许愿气笑了:“用完我就跑?”
这说的是什么话。
夏至不服气:“明明是你非要帮我拿的好吗?”
许愿凑近些,站在门口垂眸看她:“那刚刚?”
“刚刚那是捕捉生活的美,再说了,我拍照很贵的,现在免费给你拍,你就知足吧。”
许愿唇角扬了扬,偏头靠近她耳朵,低声说:“那谢谢夏大摄影师垂青?”
他嗓音一直很好听,低沉悦耳如缓缓谱出的大提琴。
夏至一时竟没想出别的话呛他。
只听到他离开时说:“明天来楼下吃饭。”
等电梯门“叮”声响起,夏至才撇嘴回:“我才不去。”
-
夏至躺到沙发上,身体的疲惫才后知后觉袭来,她心中念叨只休息五分钟就去洗澡,结果一觉醒来,已是三个小时后。
天色早擦黑。
看了眼手机,不是喊她出去玩的,就是喊她出去玩的。
夏至一一拒绝。
睡过一觉,肚中空空如也,叫嚣着饥饿。
夏至打开冰箱,手已经伸到那袋速食饺子后又缩回。
她突然好想吃炸鸡,找了家口味过得去的店点完,她顺便备注到了直接放门口,不用按门铃和打电话。
夏至安心跑去洗漱间清理自己,约莫一个小时,她吹完头发,这么长时间肯定能送到,夏至自信地拉开门。
?门外空空如也。
她这时才拿起手机,发现上面有二十几个未接电话。
夏至拨过去,那人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我打了你二十几个电话你都不接,你那边怎么回事哦?”
夏至莫名其妙:“我不是备注过不用打电话和按门铃?”
那人又是一顿输出,最后总结陈词:你点的东西没货又联系不上你人,所以这边直接给你取消了订单。
挨饿的人脾气本就不好。
夏至本就被骂懵,心头火起,直接找平台客服进行投诉。
忙活结束,夏至更饿了。
她把自己被取消的订单截图,附上可怜兮兮的表情包发朋友圈。
「没关系的,我一点都不饿。」
夏至正认命去拿那袋速冻水饺,手机忽震。
一张色香味诱人的炸鸡图片。
「许愿:来吃吗?」
夏至现在真的疯狂想吃炸鸡,于是她矜持回:“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许愿:不吃就给许家和了啊。」
怎么感觉自己在跟狗抢吃的?
但夏至向来不舍得委屈自己,当即收拾着换了身偏保守的长袖长裤下楼。
鉴于一会儿要吃高热量食物,夏至特地从楼梯间下去,提前消耗热量。
许愿开着门,许家和正守在门口,见夏至进来,他小小声“汪”。
她抬眼打量许愿的新家,偏黑白灰的装修风格,落地窗敞亮,原先的三室一厅被打通,改成宽阔的一居室大平层。
随意看了眼,她略蹲低,摸许家和脑袋,夸赞:“你竟然知道晚上不能扰民。”
许家和便疯狂摇尾巴,表达自己的情绪。
许愿不由朝门口看了眼,她难得没化妆,素净苍白的一张脸,长发随意披散,瞧着颇有几分柔弱。
不过这只是错觉,夏至一开口,许愿便在心中默默将“柔弱”二字划去。
“感情你发我的是网图?”
许愿耐心解释:“并非网图,是上次炸的,一会儿就好。”
夏至坐在桌边等,一手撑下巴,略带几分不相信:“你竟然会吃炸鸡?”
许愿好笑道:“为何我不能吃?”
夏至盯着他:“总觉得你只会吃日料西餐沙拉,这些垃圾食品你碰都不会碰。”
许愿:“是你对我刻板印象太深,我还会吃豆浆油条,偶然也会喝可乐雪碧。”
夏至撑着头:“你别说了,我有点幻灭。”
许愿将鸡腿翻了个面,扭过头问:“为什么?”
夏至:“就跟大家觉得仙女只会喝露水一样,我本能觉得你会对这类略微放纵的生活方式避如蛇蝎。”
许愿顿了下,说:“健身里有名词叫’欺骗餐‘,可见偶尔的放纵并不会对生活造成过大的影响。”
夏至偏头想了会,颇为认同:“太好了,我今晚吃这顿炸鸡的负罪感消失殆尽,我决定要多吃一个!”
炸鸡做好,许愿撒上芝士粉回炉复烤几分钟。
他撑着身子,随手从一旁的冰箱中拿出冰饮,问:“能喝冰的吗?”
夏至点头:“能,我要喝肥宅快乐水。”
许愿拧开递到她面前,夏至接过喝了一口。
她不再喝,眼巴巴望着面前看得见吃不着的鸡腿。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食物的烹饪过程,总会让她食欲大开。
许愿看了她一眼,俯身,再次打开烤箱,炸鸡香味扑面而来。
许愿解释:“前几天超市买的半成品,不知道跟你的外卖比怎么样。”
夏至:“别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也没我选的份。”
许愿便低声笑了下,他用筷子挑开鸡腿看了眼,“应该熟了,你试试?”
他往餐桌前迈一步,手肘抵着桌面,另只手夹着鸡腿自然地递到夏至唇边,笑说:“咬一口看看?”
动作行云流水。
熟稔地好像两人本就关系亲密,这只是生活中极日常的一幕。
第18章
这里是沪城为数不多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 楼下老人小孩悠闲散步,附近上班族下班归来,坐在公园长椅上喘一口气, 远处路灯一盏一盏亮起,宛如黑夜中的银河。
夏至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蜷缩, 指尖扣了下掌心。
许愿刚洗过澡,头发半干, 随意往后梳, 露出光洁周正的额头。
他穿着简单的深灰家居服, 俯身时, 夏至看到他脖颈往下的一颗小痣,未干的水珠让它变得诱人。
像春天樱桃树上开出的第一枚青果。
夏至张口, 酥脆表皮在她口腔中爆开, 她隐约闻见清冽雪松, 发涩绿果, 森林树枝在她脚下嘎吱作响。
许愿问:“可以了吗?”
夏至不由伸出舌尖, 在唇边舔了下, 芝士粉粘腻,极易留下痕迹。
她只涂了层淡淡的唇膏,随着她的动作, 唇由粉变红又变成淡淡的粉,许愿的视线从她的脸渐渐下移,落到她莹润的唇上。
那里有一块小小的黄,弄脏她无暇的嘴唇。
许愿呼吸暂缓,折身从一旁捞了张纸巾, 他一手托住她的面颊,偏头轻轻擦拭。
雪松林闯进一只抱着奶油话梅的小鹿, 她不明白猎人少年为何放过她,只睁着大大的鹿眼任由他动作。
许愿眼眸黑沉,浓长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他气质清冷,指尖却有着不符合他气质的滚烫,无意擦过夏至脸颊时,会留下一簇小小的火花。
夏至从未觉得这几秒会有这么漫长。
空气凝滞,她连呼吸都放轻,她不明白她害怕惊扰的是什么。
终于结束了。
许愿站定,将纸张叠成一团,随手滞进一旁的垃圾桶中。
怎么办,她需要说点什么。
炸鸡索然无味,她忽然不想再吃,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汁水四溢的樱桃、荔枝、青提。
有了。
夏至忽仰头,问:“我怎么没看到糯糯?”
许愿正在中岛台洗手,甩净,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指尖,闻言看向她:“糯糯最近会呕吐,我送它去医院了。”
“严重吗?”夏至紧张问。
“医生说还好,它天生肠胃脆弱,只能慢慢调理。”
许愿将剩下的鸡腿一并拿过来,问:“还吃吗?”
夏至将方才那个吃完,摇头:“不吃了,我好像有点饱。”
许愿笑:“刚刚还以为你有多饿,结果还没糯糯吃得多。”
夏至不服气反驳:“明明是芝士粉太腻。”
许愿:“知道了,下次我少放点。”
夏至皱眉,总觉得这段对话哪里怪怪的,但她一时间想不出怪在哪里。
饭后,许愿收拾碗筷,夏至装模作样问:“要不要我帮忙呀?”
许愿看她一眼:“你会吗?”
这有什么不会的。夏至撸起袖子意欲证明自己,许愿轻轻将她推开,“你坐着就行。”
夏至不想坐,既然不需要她帮忙,她问:“那我就先走了?”
许愿刚将盘子洗完码好,又用洗手液洗了一遍手,他抬头看她,意味深长的一眼,略带谴责,看得夏至有点心虚。
又是用完就跑。
夏至耳旁莫名浮现许愿讲这六个字的嗓音。
许愿将她没喝完的那瓶可乐拧紧递给她,夏至接过,许愿又去拿了瓶西梅汁。
晚上吃得太油腻不易消化,西梅有助消化的功效。
夏至依旧接过,她确实觉得胃里有些胀。
她正站在门边,许愿倏忽倾身,脑袋几乎碰到她的肩,夏至脑中瞬间空白,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
伶牙俐齿反应速度奇快的夏小姐这一刻意外卡壳,失去主控地位。
许久,也或许只是短短几秒。
许愿轻笑,将门推开,倚在门框边扬了扬唇角,道:“晚安,提前的。”
夏至咬牙,许愿一定是故意的。
他下次再这样,她绝对要跳起来撞他的下巴!
-
一语成谶。
可能是刚从西北风餐露宿回来,夏至半夜竟然开始水土不服,频繁跑了好几趟厕所。
她浑身发软,出虚汗,裹上毛毯依旧发冷。
最要命的是,她已经上吐下泻不下三回,再这么下去,她搞不好今晚要脱水而亡。
夏至无力瘫在床上,她身体素质不错,一年到头很少生病,哪知这次来势汹汹,她感觉自己半条命都要没了。
得去医院挂急诊。
但她现在这样,别说开车,能撑到地下车库恐怕都不容易。
……
“喂?”
电话那头,许愿明显被吵醒,嗓音倦怠,懒懒应一声。
“许愿,你能帮忙送我去医院吗?”
耳边OO@@,许是他掀开被子起身,嗓音恢复清明,染上焦急,“夏夏?你还有力气吗?试着帮我开个门,我马上到。”
电梯停在一楼,许愿等不及,直接从楼梯间三步一跨,六楼房门虚虚掩着,透着微弱的暖系光晕。
夏至正蜷缩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脸色苍白,湿发粘在额角,整个人宛如从水里捞出。
许愿随手从旁边的衣架上捞了件外套搭在臂弯,便俯身连毛毯一道将人抱起身。
夏至已经有些迷糊了,她好冷好冷,只觉得面前的怀抱温暖极了,她下意识伸出两臂,圈住,脑袋埋在他颈侧蹭了蹭,舒服地喟叹。
记忆仿佛回到南城,他抱她的那次。
湿漉漉的奶油话梅糖在他身体里融化。
许愿微微僵住,片刻间回身,按下负一楼的电梯按钮。
夏至并不安分,她迫切想要汲取炙热,冰凉的手绕住他的脖颈,探/着/向下,她整张脸埋在他身前,不时难受地哼一声,又或是用她荔枝一样的/柔软,无意擦过他的脖颈。
许愿额角青筋直跳,一分钟不到的电梯好似比一小时还长。
等到终于到车前,许愿后背竟被折/腾出一身汗,睡衣上净是她在他身上泅出的痕/迹。
借着停车场昏暗的灯光,许愿垂眸看了眼,她脸颊泛出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微张,呼出的气有着过度的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