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杂乱无序的镜头铺在地板上，许愿一眼便看见自己送她的那只。
他问：“有用过吗？”
“嗯？”夏至疑惑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恍然：“还没，太忙了，老镜头受限比较多，就一开始玩了下，后来就摆着了。”
许愿没说话，夏至犹豫道：“你该不会生气我没常用吧？”
许愿笑了声：“怎么可能？我在你心里这么小气？”
夏至：“那倒没有。”
许愿蹲下找来一只相机，又将那镜头接好，安装于三脚架上，他问夏至：“拍一张？”
的确，与他恋爱至今，好像从未有过合照，夏至理了下头发，走进镜头内。
即将定格的那瞬间，许愿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肩，他略垂眸看她。
出来的照片里，是简单的背景墙，黑衬衫男人正低头，深情款款看着怀中白色长裙的女人。
男人看着极有距离感的长相，但他望着怀中人时，眼里的温柔多得仿佛能溢出来。
夏至看着成片出神，她从未用镜头记录过许愿，便也从未见过他看着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原来是这样。
他一手插兜，不经意扯起唇角，搭在她肩膀的那只手随意下垂，若非两人服装不对，场景不对，姿势不对，这张照片都能用在结婚照上。
嗯……结婚照？
夏至被自己生出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她怎么会想到这件事上去。
可思绪一旦开启，便不可避免想起那颗粉钻。
他究竟准备了多久，当日若是她收下，他后面预备了什么呢？
不行，不能再想了。
夏至甩了甩头，将这些胡思乱想从脑海里清除。
拍完照，两人继续收拾镜头，夏至在二楼专门辟出一间摆放她收集来却并不常用的器材。
许愿负责递送，她挨个检查，归纳整齐。
彼此间的默契好像在一起许久许久。
有些人会在不知不觉间入侵你的生活，但很奇怪，她意外不讨厌这样的闯入。
甚至，有些习惯成自然的依恋。
“我们在一起多久了？”夏至忽然问。
她其实是记得的，总觉得这样的日子，许愿应该也不会弄忘。
几乎没作停顿，许愿回复：“六个月零八天。”
“竟然已经半年了……”夏至感叹。
许愿笑着问：“怎么忽然提这个？”
夏至也笑：“突击检查你记不记得。”
“还好我功课准备充分。”
夏至笑着离他远一些，怕他又来亲她，到时候把两人都弄得气息不稳，耽误干活。
待镜头全部摆完，夏至拿出拍立得拍照留念，照片缓缓而出，夏至甩了甩，满意地用磁铁吸在一旁的墙面上。
回头，鼻尖撞上抹温热，她摸了摸鼻子，退后。
许愿伸手将她往他怀里带，意味不明地说：“刚刚看过你的卧室。”
“所以？”夏至抬手，等着他说下一句。
许愿擒住她的下巴，笑着问：“真不明白我意思？”
夏至故意装不懂：“你不说我怎么会……”
剩下的话，被他抵到墙上，尽数吞没。
唇齿辗转，呼吸纠缠。
方才刚放好的照片飘忽忽落下，夏至伸手去抓，没抓住。
迫切需要抓住点什么，她抱住他的腰，仰头回应他。
夏至依偎在他的怀里喘-气，他是故意的，故意勾着她，又不肯再给更多。
鼻尖碰着鼻尖，许愿掌附着她的脸颊，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
他戴着眼镜，方寸未乱，只唇角有她咬出的红。
夏至听见他附在她耳边，哑着嗓子问：“什么时候让我搬过来？”
第43章
如果用一种食物形容许愿带给夏至的感觉, 她觉得可能是炎热夏日冒着泡沫的青柠汽水，恰到好处的跳跃，无论过去多久, 那时那刻那瓶汽水在阳光下闪动的碎光，无可取代。
是那种只要一想起来, 便能够会心一笑的存在。
但，她依旧没松口让许愿搬过来, 其实也没什么别的原因, 主要是许家和和糯糯的安置, 她尚未准备妥当。
再加上, 两人虽与每日住在一起无异，但总归无人开口, 真的确认这层同居关系。
夏至拒绝时便有隐隐的心虚, 总觉得自己这是得寸进尺, 毕竟拿了人家的房子, 只不过要个房间, 她竟不给。
还好许愿并未深究, 只是笑了声，像是早就预料这层结果。
左右不过往这跑得勤些，她暂时不愿, 便给她时间好了。
还急在这一时？
工作室正式开业，夏至便彻底忙起来，她这边场地与拍摄同时进行，虽有助理从旁协助，但一开始过来的大多是看的她的名声, 她不可能不在。
但她若时刻在这边，那“人间好时节”的进度又是一大问题, 她头次体会到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句话。
夏至一连早起整个月，因为工作室并无休息日，连带着她可以偷懒的周末都必须早早起床，要不是楼上楼下，她可能会晕倒在上班的路上。
许愿忙了三天“浮生半日闲”项目的年终述职，因着下班太晚，他便没来打扰夏至，结果等他过来，却发现自己的女朋友比他还要忙。
别说做些情侣做的事情，两人甚至有时一天都打不上几回照面。
这样的情况持续一月，许愿终于受不了了。
“给你放一周假，好好休息。”
先前他便提出，若“人间好时节”那边进度尚可，不必日日过去，但夏至没同意，如今休息一周她更加不会同意。
她试着为自己争取：“我还能坚持……”
许愿不由分说拽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拉，将人合到自己怀里，终于切切实实拥抱，他静静感受了一会，夏至亦如此。
片刻，他将她转个身，对着镜子：“看看自己黑眼圈有多重。”
天天瞧见，倒是没太大感觉，何况化妆可以遮，但她今日素颜，又被许愿特地点出，夏至一时便觉得眼下格外刺眼。
她摸了摸：“好像确实有一点……”
许愿嗤了声：“知道还不去睡觉？”
夏至还想坚持，许愿直接略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嘱咐助理接待好新来的客人，他大踏步往楼上走。
夏至害羞极了，拍许愿的背：“这么多人看着呢？”
许愿：“所以？”
在有些方面，他一改温和，强势地毫无道理，夏至索性将脸埋在他身前，不与他讲道理。
卧室内开着窗，纱帘随着风轻轻飘着，许愿将夏至放到床上，迈几步过去将窗关好，两层窗帘尽数被他合拢，屋内霎时陷入一种寂静的黑暗。
有清脆的声音响起：“你是不是嫌我黑眼圈丑？”
许愿大概能听出她的语气，何时是真的生气，何时只是撒一撒小女生的娇。
此时显然是后一种。
夏至只觉眼前人影一晃，身侧凹陷一块，许愿俯身撑在她身侧，他碰一碰她的唇，并未退开，用那般近那般低的声音耳语：“你觉得呢？”
已适应黑暗，夏至与他目光对上，“我觉得什么？”
“小没良心。”许愿微偏头，在她脸颊碰了下，退开，他低哑着声音说：“午安。”
很奇怪，之前一根线紧紧绷着，分明毫无睡意。
不，不是没睡意，只是觉得比起睡觉，眼前的这件事显然更重要，所以不敢睡。
然而，就在刚刚，许愿强令她休息的时刻，夏至忽然觉得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那种那根弦缓缓放松，她沉沉睡过去。
根本不知许愿是否离开。
醒来，他懒散靠坐在沙发内处理文件。
外套脱了，他穿剪裁合体的衬衫，袖口挽至肘心，微弱屏幕光亮映照下，他的脸有种清矍感，苍白但并非虚弱。
似乎他天生如此，游刃有余地俯视一切。
夏至喜欢许愿的很多个瞬间里，此时必须占一份，她睁着眼，并不动，安静看他在商场运筹帷幄，她欣赏镜片后他冷静沉着的神色。
不知哪里使他发觉，许愿合上电脑，“醒了？”
他嗓音含着久未说话的哑，沙砾滚过般。
夏至耳边次啦一下，宛如过电，她捂了捂耳朵，坐起身：“……你好敏锐。”
还有些被发现的懊恼。
许愿笑了声，走过来，长臂一揽，夏至便扑倒在他怀里，她两臂圈住他的腰，脸贴上他心口。
“你一直坐在这里吗？”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总归挺久，透过窗帘缝隙泄进来的阳光变得微弱。
许愿嗯了声：“看着你好工作。”
“胡说。”夏至笑着，“那你前段时间难不成想我想到无心工作？”
“差不多？”
“骗子！”夏至撑着他的身子起身。
哪知没碰对地方，许愿闷哼了声，他懒懒带着她腰的手不自觉收紧，低哑着声音打趣：“就这么着急？”
总之，看……感觉，着急的人可不是她。
她狡黠笑了声，作势就要重新爬起来，许愿用力扣了下，夏至重新栽倒在他怀里。
他低头，准确无语与黑暗里咬住她的唇，并不急着吻她，只是用呼吸一遍遍描摹。
待她终于忍不住，呼吸微乱，许愿猛地低头，掌扣住她后颈，带着谷欠望铺天盖地而来。
他一贯知道如何挑起她最深处最极致的渴望。
夏至宛如溺水的鱼，明明再熟悉不过，沉浸多次，可一旦开始，她依旧在这水里感到窒息般的愉悦。
就彻底淹没好了，她想。
戛然而止，她被扔到带潮水的沙滩，大口大口喘气。
许愿凑近，故意问：“现在是谁着急？”
夏至拽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扯，用行动告诉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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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工作室与项目离开她只会拖慢些进度，却并不会停滞不前，尽管这其中有许愿着人帮助她的原因，但夏至还是安心休息了几日。
夏至便照镜子便感叹，睡眠是最好的医美这句话诚不欺人。
她不过睡饱几日，皮肤状态便好到出奇，夏至心情也变好。
工作室度过早期最艰难的手忙脚乱时期，便渐渐步入正轨，有条不紊起来。
“人间好时节”的拍摄也渐近尾声。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她有些微妙的不真实感。
从前上学，若考试成绩理想，她便会要么丢东西要么磕着碰着，后来长大，她对自己的完美家庭沾沾自喜，回去便发现父母的离婚证书……
好像生活，从不会真的让一人顺顺利利，侥幸过关。
登高必跌重，幸福亦如是。
夏至不真实中带着惶恐，深怕哪日便一无所有。
一日，她跟许愿诉说自己的感觉，许愿笑着回：“跌哪里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从来只忧虑发生，却没思考过结果。
夏至托腮陷入沉思……
许愿掌自她腰后移到脸侧，大拇指腹轻轻抚了抚，此举或许也是安抚，他强调：“哪里我都能接着。”
“真的？”夏至故意仰头问。
许愿：“嗯。”
不知怎的，夏至忽然问：“如果有一天，我跟你的父母发生冲突，怎么办？”
许愿挑了下眉：“一上来就送命题？”
夏至挑衅地看着他，想看看他能说出个什么来。
“跟我父亲的话，我站你。跟我母亲，我思考一下，还是站你。”许愿几乎没怎么犹豫开口。
夏至惊讶：“你不必哄我高兴，可以讲真话。”
“这就是真话。”许愿提了把她的腰，让她躺得舒服些，方继续道，“我父亲为人□□，我本就不满他许久，真要与你不和，十有八九是他的原因。我母亲呢，过于谨小慎微，活得老旧，若是有矛盾，多半也是她的问题。”
“若真是我蛮不讲理，胡搅蛮缠呢？”夏至忍不住假设极端情况。
许愿轻笑了声：“有吗？你是这种人？既然不是，这假设便没有存在的必要。”
好吧，夏至被她说服，她确实做不来这种。
许愿却于此时再次出声：“心里偏向一个人时，很难客观公正去做判断，若真有你说的这种情况，我依旧偏着你，就算没理由，我估计下意识也能给你找出个理由。”
夏至笑着抱住他：“你这人好不理智。”
“感情有理智这一说？”许愿睨了眼怀里这人，情不自禁俯身碰了碰她的唇。
窗户半开，阳光在地面拖出一道温情的身影，夏至依偎在许愿怀里，忍不住扬起唇角。
她隐约思考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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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接待了两位有些特殊的客人，一对相伴一生，如今已到古稀之年，跑来补办结婚照的老夫妻。
夏至亲自接待他们，老人挽着老伴的手，那双略带浑浊的双眼里依旧扬着浓浓的爱意。
“爷爷奶奶，您们怎么知道这里的呀？”夏至忍不住好奇，便闲聊几句。
老爷爷笑着回：“我们想拍点不一样的，儿子从网上看到，就推荐我们过来。”
夏至问清他的号码，说这次给他们打折，老奶奶整张脸皱纹都笑开。
拍摄过程中，两位老人初始拘谨，后面慢慢放开，在夏至的引导下，做一些亲密的举动。
老人很配合，也健谈，不停与她讲年轻时候的事情。
“我们那时候，哪有电视手机，我见她一面，就惦记上了，这光惦记哪行，得让人家知道啊。于是，我每天下了工就在路上等她，等不到我就一直等，有回等到厂里人都走光了，她还没出来，我寻思是走了呢，还是遇着事了呢，不放心，扔了自行车进去找。果真，自行车坏了在那修呢，她一个姑娘家，哪里懂这些，脸上抹得黑一块白一块，我一见就乐了，帮她修好车，我这惦记才真有了着落。”
夏至问老奶奶：“您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呀？”
老奶奶呵呵一笑：“我笑他傻，人家都知道说，别修了，我送你回去吧，他还真傻呼呼给我修好，跟我一路骑回去了，回去一照镜子，这脸跟个花猫似的，真是……”
“自那之后，我就觉得这人还算可托付，就这么糊里糊涂被他骗回去啦。”
老奶奶依旧扬着少女般天真的笑容，可见这些年的感情生活有多甜蜜顺遂。
夏至不可避免想到许愿，可以说，自己的落魄时刻他大概如数见证，可她却似乎也跟老爷爷那般……
在他们还未在一起，在他大可以耍心机占便宜的时候，他没有这样做。
在她脆弱时，主动时，在她只想彼此不必负责，做一些成年人的事情时，他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