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本就是温顺活泼的性子,先前跟着许愿, 怕是压抑了它的天性, 如今在这里, 每日围着陌生的哥哥姐姐, 小日子别提多舒服。
糯糯则适应地慢些, 不过好歹是不畏人。
一猫一狗, 便在这里渐渐住下来。
夏至问许愿,锦绣华府那边的房子怎么办?
许愿笑了下,顺手捏捏她的脸蛋回:放着吧。
沪城房价稳定, 或有间断上涨,房价亦为对抗通胀的有效手段,放着也不赖,若真想怀旧,还能回去住一住。
“夏姐, 有你的信。”助理郑瑜举着几张信封上楼。
夏至正想伸手接,许愿自她身后, 将郑瑜手上的信件抽走,而后轻哼了声。
郑瑜讪讪,夏至笑着说:“你先下去吧,没事。”
继而转身:“你这样真的很不礼貌哎。”
许愿不说话,只是将手上那几封递给她,又冷笑了声。
夏至笑得不行,忽然转身抱住许愿的腰,她将脸埋在他身前,笑着问:“不是吧,许总真这样小气?”
这事得追溯到上月,许愿刚搬过来时。
夏至行事懒散,诸多工作上的小事,例如收发信件,工作安排,预约行程……这样无可无不可的事情,都是助理在打理。
夏至只翻一翻需要她决定的部分。
许愿刚住进来,下班回来见信箱里塞着几张明信片,他便随手替她给拿了进来。
哪知翻过来一看……
许愿没推开眼前人讨好的拥抱,只居高临下瞥了她一眼,说:“难道不应该?”
夏至抱着他撒娇:“哎呀,胡杨以前就这样,他又没什么别的意思。”
“你觉得一个对你没想法的男人,会走到新的城市,就给你发张明信片?”
许愿腰绷得紧,夏至抱着有些硌手,她伸手挠了挠,以前这时,他便会松开些,可今日,反而绷得更紧了。
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夏至弱弱道:“那我一会儿跟他说一下……”
许愿掐住她的下颌,命令她与他对视:“你告诉过他,你跟我在一起吗?”
“……”
沉默说明一切。
许愿扒开夏至抱着她的手,起身往外走。
他没穿外套,仅穿件高领的黑色毛衣,身姿挺拔,背影却透着股孤寂,仿佛是冬日雪天被抛弃的旅人。
夏至心里莫名揪了下。
她没出声喊,他便也没停下脚步。
心照不宣的静默在室内流淌。
夏至趴在工作桌上,百无聊赖拨弄一只花枝鼠摆件,片刻后整了整思绪,预备继续工作。
修图没灵感,拍摄没想法,昨日预约的客人直到现在都没来……处处不顺心,夏至烦躁起身,一脚踩在电脑与显示器的电源线上。
屏幕“啪”一声,双双熄灭。
夏至:“……”
烦了,毁灭吧!
-
晚上九点,许愿还没回来,夏至试着给他打电话,显示无人接听。
她转而打给周诚,周诚过了好一会才接起:“夏老师?”
夏至问:“许愿在公司吗?”
周诚小心翼翼往办公室的方向瞄了一眼,那里灯火通明,他逐渐摸出条规律:灯越亮,脸色越阴沉,许总越生气,那他的日子就一定会越不好过。
“在呢,许总下午过来,一直待到现在……”周诚试探着问,“夏老师,您要来看看吗?”
夏至见他安全,想了想便说:“不用,我就随便问问。”
周诚暗暗叫苦,等夏至把电话挂断,身后忽然有道低沉的嗓音响起:“说什么了?”
“许总――您什么时候出来的?”周诚差点没拿稳手机,难为他一个大男人嗓音竟有些颤。
许愿挑了下眉,周诚读出那意思大概是我自己家的公司,我自己竟还不能随处走?
周诚当然不是这意思,他一五一十将方才的对话汇报。
当然,是修饰过后的美化版本。
哪知,许愿听完,脸沉得更加厉害,指骨点了桌子几下,示意他将桌上一沓文件仔细确认,待会儿送回来。
俨然是继续加班的架势。
好不容易准时下班大半个月的周诚深深叹了口气。
真是龙王打架,池鱼遭殃,他招谁惹谁了他?
-
深夜,沪城郊区别墅灯火通明,圈内姐妹过生日,特地定在此处大肆庆祝。
颜意澄挽着夏至的手臂,她将这定为来之不易的姐妹局,两人单纯喝酒聊天。
“夏夏,想什么呢?”颜意澄想到好笑的,自己先笑了半天,见夏至嘴角扯了下,便开始出神,她忍不住问。
夏至叹口气,问:“意澄,你跟庄则野在一起之后,以前认识的男生怎么办呀?”
“该怎么办怎么办呗。”
“比如?”夏至追问。
颜意澄想了想:“主动的拒绝,不主动的就这么放着,总不能谈个恋爱,把男人全删了吧。”
“假如……我是说假如……”夏至斟酌着开口,“你从小认识的男生,就跟你关系还不错的那种,你会因为谈恋爱跟他断交吗?”
“哦。”颜意澄了然,“你们家那个吃胡杨的醋啦?”
夏至托腮苦笑:“我想不明白,上次求婚我没答应他,他都没生气,这次竟然被胡杨几封明信片气得不回来,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脑门忽然被戳了一下,夏至习惯性向后仰,她坐正,以眼神询问颜意澄她这是在干嘛。
颜意澄恨铁不成钢:“两个人的事情和三个人的事情,能一样吗?”
夏至:“啊?”
颜意澄端起酒杯起身:“慢慢悟去吧。”
别墅内人来人往,她跟颜意澄躲在人群背后的角落里,此刻颜意澄离开,这里仅剩她一人,夏至坐了会便觉得有些无聊,她索性将酒一口闷完,给自己叫了个代驾。
安全起见,夏至有将自己的行程随手转发给许愿的习惯。
两人莫名冷战,她指尖在分享键停留片刻,一时竟不知发给谁,犹豫片刻,只能作罢。
-
夏至送去参赛的摄影作品发来复赛邀请函,若非她晚上躺在床上闲得无聊,将邮箱的垃圾箱上下划动看了看。
她差点错过这次比赛。
邮件中表明,邀请函已寄至她的工作室。
夏至皱眉,着拖鞋下楼翻找,终于在一堆胡杨的明信片发现了。
这两封信件颜色一致,被人认错倒也合理。
只是……难免想起,在这里,许愿沉默扒开她环抱他的手掌,转而不发一言离开。
她轻轻嗅了一口,空气里似乎还残留那日清冽的雪松味。
她推开窗,冬天冷空气灌入,呛得她呼吸道有些疼,夏至迎着寒风,莫名吸了吸鼻子。
-
不同于上次的摄影展,这次入围的作品先在各位评委之间进行一波初评,再上线参与网络评审,占比分别为50%。
当然,为避免刷票等投机取巧之人,主办方有严格的检测机制。
进入复赛多为业内大牛,业界声望与号召力皆比她高上许多,夏至只象征性将投票链接转发至社交平台,至于结果,尽力就行。
她入行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一年不到,能进入复赛已足够让她惊喜,毕竟这是对她工作能力莫大的肯定。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鬼使神差地,指尖在微信图标上悬停片刻,点开。
两人的微信聊天还停留在她上次给他分享的一次落日。
许愿只简单回了个“嗯”。
再无他话。
夏至无端烦躁。
这是他们第一次冷战,时间至今已超过七十二小时。
许愿若愿意,他的脾气与教养能够让你忽略他是个有棱角的人。
然而,绝非如此。
能够年纪轻轻便逼退老许总,且在短时间内迅速让许氏上下心悦诚服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
夏至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整间工作室,自一楼起,每一寸都有他生活的痕迹。
他分明什么都没带走,却又让夏至心里空空的,好似他将什么都拿走了。
很烦。
这与工作上的烦恼全然不同,她毫无思绪,甚至不明白他为何反应这样大。
胡杨寄给她的明信片一向如此,在她的理解下,单纯只是朋友间的分享。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什么玩笑没开过,夏至从来不在意,现在若有人告诉她,胡杨对她,其实一直有着超越朋友间的友谊,她只会觉得不可思议,继而便是荒谬。
这怎么可能呢?
夏至将明信片堆叠,收进金属铁盒里。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手机忽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震动。
夏至点开,是自己之前转发的那条投票链接。
在那些粉丝的转发中,有一条格外的显眼。
许愿以他的社交平台个人账号转发,配文及其简单,只简单的四个字。
「多谢大家。」
典型的家属口吻。
底下的评论早就讨论翻天了,有说两人关系亲密的,也有说这只是上下属的例行公事的……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许愿只默默给磕cp的那条评论点了个赞。
那条寂寂无名的评论很快爬至前排,底下清一溜儿的“嗑到了”。
夏至撇了撇嘴,什么嘛。
微信不搭理她,这种时候转发得倒是挺快的。
真讨厌。
她将这条转发截图,从微信发给许愿,问:“你这什么意思?”
一直到晚上,许愿都没有回复。
之前,哪怕闹得再凶,她再过分,许愿都会耐心回复她的消息,现在这样一个字都不回的情况根本从未有过。
夏至有些坐不住了。
她拿钥匙出门,乘电梯进入地下车库,不知哪来的一股冲动,她将车往许氏大楼开。
待她真的到了许氏门前,夏至浑身攒着的气儿忽然便汇入这夜色,慢慢散了。
整座大楼黑黢黢的,只有零星几扇窗透着光,夏至坐在车内看了会,最顶上那层隐隐约约望得到灯光。
她深呼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坐电梯去顶楼。
上次来过,许愿直接在密码系统里加了她的权限,还好,还没失效。
电梯里映出她的模样,简单扎了个丸子头,白色毛衣配短裙,她今天穿的高筒靴,懒得化妆,便在下车时摸了个口罩戴上。
电梯“叮”一声开启,夏至迈步往里走。
她来的次数并不多,现在外面空无一人,夏至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外,正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
背后忽然响起熟悉的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让她想念的雪松香。
第46章
直至此刻, 紧张感才后知后觉蔓延开来,夏至用力握了握拳,转身。
来时气势汹汹早不知哪去。
她难得沉默。
倒是许愿先开口打破僵局:“……你怎么来了?”
几分犹疑, 几分不确定。
他穿深黑的高领毛衣,灰色羊绒大衣随意地搭在臂弯, 看向她时,夏至注意到, 他今天戴银丝边眼镜, 看着格外有斯文败类的味道。
他就那样靠着墙, 再没说话, 似在等夏至的答案。
对着这样一双多情的眼睛,夏至很难真正保持镇定。
嗓子无端发紧, 白炽灯照得她心慌。
她强迫自己抬头, 同他对视:“你最近没有回去……”
夏至说完, 便低下头, 想知道他会回什么, 却又似乎没有勇气。
许愿“嗯”了声, 淡淡开口:“最近有些忙。”
“真的吗?”夏至追问。
许愿略垂眸看她,那声音似近得就在耳畔:“你没别的话跟我讲?”
他避而不答,抛出新问题给她。
夏至并非擅长道歉的性格, 今日过来本就是一时心动,眼下见没别的话好讲,她点一点头,说:“那我先走啦。”
她也不答,原样奉还。
耳边, 许愿好似气得笑了声。
夏至揿开电梯,迈步进去, 关门瞬间,忽然挤进来一个人。
许愿捉住她的手臂,将她抵在狭小空间,他呼吸略急,说出的话也带几分咬牙切齿:“夏至,你是不是就知道欺负我?”
夏至仰头看他,说话时,他喉结上下滚动,说不出的禁欲勾人。
她看一眼,默默低头嗫嚅:“我没有……”
“你分明知道我为了什么?”许愿不给她后退的机会。
夏至被他掐住下颌,强行与他对上视线,她不知如何开口,半天憋出一句:“我跟胡杨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许愿扯了下唇角:“我想什么?”
夏至:“他不喜欢我,是你想太多。”
电梯门“滴”地一声打开。
16楼,尚未到底。
有人边讲电话边靠近,夏至慌张推开许愿,不想这样尴尬的情形被陌生人撞见。
然而来不及了。
加班的员工弱弱喊了声“许总”,许是太过惊讶,她站在恰好不让电梯关上的地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许愿沉沉出声:“出去。”
那人忙退出去,电梯持续下降。
他微微弓身,视线极具压迫,夏至被他注视,直觉自己变成砧板上待宰的猎物,而许愿便是游刃有余的猎人。
他只用眼神,夏至便忍不住别过头,然而失败,许愿看似没用力,她却也分毫不得撼动。
夏至禁不住吞了口口水,她鲜少见他露出这样侵略性的神情,一时怔忪着开口:“我既然答应跟你在一起,便不至于朝三暮四,你能不能稍微相信我一些?”
许愿蓦地摇头,将她松开,他转过身,平视前方,声音没什么波澜:“我当然相信你。”
“那为什么……”夏至更迷茫了。
“因为我也是男人。”
“嗯?”
许愿停顿片刻,“因为是男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是……”
“没有可是。”许愿看着她,毫不犹豫下判断,“只是因为是你罢了。”
这对于夏至的冲击过于大,她先前其实间接问过一次,被胡杨以一种你也太自恋了吧的眼神给堵了回去,自那之后,她便笃定两人间只是单纯到不能再单纯的友谊。
但现在,这被许愿以这般口吻说出,夏至一瞬间脑中闪过诸多画面。
那些年少的,青春的,热忱的,相继远去的……
这样画面的最终,汇成眼前人逐渐远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