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莫大的绝望劈头盖脸的砸向皇上,皇上一口气没提上来,晕厥在御书房门口。
外面守门的人听得里面没动静了,纵身跳起,在墙头朝里看了一眼,见他昏厥在地,立刻去回禀。
这个时候,祁阑已经早朝结束。
御书房关着皇上,祁阑另外辟了一处地方处理朝务。
“晕倒了?让他晕着就是,不必请太医,浪费汤药,只每日送水送饭就可以,其他的,等什么时候人断气了什么时候再回禀吧。”
祁阑随口打发了前来回禀的人。
等那人一走,长喜道:“他这和冷宫也没啥区别了。”
祁阑冷嗤一声,没说话。
让他享受冷宫的待遇真是便宜他了。
没让他感受当年那蛇窝呢。
祁阑不愿意在这种琐事上分心,捏了捏眉心朝长喜道:“崔世清举荐的人到了没有?”
河堤溃烂,洪水暴发,这事儿祁阑一时间根本找不到趁手的人去解决。
以前他可以自己去解决。
可现在不行,他也没办法把长喜拍过去,就算派过去,一个长喜也分身乏术解决不了朝廷那么多问题。
祁阑和姜意嘀咕这事儿,姜意就和崔世清说了,崔世清说他手下倒是有个大掌柜,那掌柜在徐记做事很多年了,一直沉迷于工事驻防,也参加过自己家乡的堤坝建设。据说当时那堤坝就是他设计的,十分牢固。
得了这种人才,祁阑当然要征用。
正说话,外面传来说话声,跟着就有人回禀,“殿下,人来了。”
祁阑精神一振,忙道:“快请进来!”
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进门就带着一股朝气蓬勃,朝祁阑行礼问安。
祁阑亲自绕出桌案将他扶起来,“崔掌柜和孤说了你的本事,你能来帮孤一把,孤真的感激不尽,你不知道,孤这几日头发都愁的掉了几根。”
祁阑如果愿意,他的亲和力能够很强。
那小伙子来的时候还一心忐忑。
三言两语,就被祁阑将这份忐忑化解。
祁阑和他隔桌而坐,笑问:“既然很喜欢工事驻防,当时怎么没想的参加科考?”
“草民的父亲坐过牢,草民没资格科考的。”
祁阑倒是没想到得了这么个答案,只能叹息一声,“朝廷若是早知道你的本事,必定破格录取,你父亲也喜欢这些吗?你算是受令尊的熏陶吗?”
祁阑注意到。
这小伙子虽然说他父亲坐过牢,但是眼神之中,提起他父亲,是带着一股子骄傲的。
所以专门问了。
小伙子俨然没料到太子会在得知他父亲坐过牢之后还会继续他父亲这个话题,他敏感,却也大胆,“殿下是想问草民父亲为什么坐牢吗?”
祁阑却摇头,“谁家都有自家的秘密,孤不好奇,孤只对你的本事好奇。毕竟孤要用的,是你的本事去造福百姓。”
这话让小伙子动容。祁阑不问。他却要说。
此时不说,他怕就没有机会了。
他忽然起身,扑通往地上一跪。
祁阑顿时大惊,“你这是做什么?”
“求点下为草民父亲沉冤昭雪。”
祁阑看着他,须臾,“你是崔掌柜推荐的,崔掌柜既然用你那便是你值得,孤信得过崔管事就信得过你,你既是说你父亲有冤屈,就详细说说。”
“草民祖父乃是辛酉年举人,那一年,他和前兵部尚书戚焕是一届,同是菏泽考生。”
戚焕!
祁阑在京都这旋涡里挣扎了这么久。
已经有一阵子没再提到或者听到戚焕的名字了。
上次提到,还是追查莫太妃身份的时候。
现在却猝不及防再次提到。
“戚焕?”他忍不住再次确认。
“是,当初戚焕与草民祖父一起参考,草民祖父高中举人,戚焕落榜。可等到再次参考的时候,草民祖父却忽然被抓,戚焕成了举人进京殿试。”
祁阑手指微颤,“你祖父,叫什么?”
“黄月中。”
祁阑猛地眼睛大睁,“那你父亲,就是黄明山?”
小伙子顿时意外看向祁阑,“殿下如何知道草民父亲?”
“你父亲在菏泽开一书院,因为书院学子举报,说你父亲喂亵学子,你父亲入狱。”
学子脸色煞白,“我父亲根本不是那样的人!那学子是被收买的,收买他的人,就是戚焕的儿子!”
祁阑仔细去想戚焕的儿子是谁。
可想了一圈……戚焕的儿子是谁?
当时他查戚焕,戚焕不是没有儿子。
“你不信?”眼见祁阑一脸狐疑,学子急的连分寸都快忘了。
祁阑忙道:“不,你误会了,孤十分的相信你,不瞒你说,孤也在查戚焕,只是孤查到的东西和你说的,略有出入,这不是说明你撒谎,正是说明,孤还有问题没有查清楚。戚焕的儿子如何,你继续。”
那学子见祁阑说的诚恳,这才放心。
第242章 通透
“戚焕的儿子不姓戚,之前草民也不知道他就是戚焕的儿子。直到草民为父亲的事情奔波,各处相求的时候,一次意外,在游船上遇到那人和人谈话,言语间草民才知道,原来他是戚焕的儿子。”
祁阑没打断,等他下文。
小伙子看着祁阑,咬牙切齿,“他就军中做事的,叫杨玉和。”
这个名字,祁阑是陌生的。
“你知道是在哪个军中吗?”祁阑问他。
小伙子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给菏泽县令施压,让他抓了我父亲,给他定罪,给他泼污水,彻底毁了他的名声!杨玉和这个名字,我是当时听来的,至于是那几个字我不确定。”
有这个音,已经足够祁阑去查了。
“给你父亲沉冤得雪,只怕要先将这个杨玉和缉拿归案才行,你不要误会,孤只是怕打草惊蛇给你惹来别的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有人狗急跳墙想要捂住什么秘密。
只有死人能保守秘密。
“草民明白,多谢殿下!”那小伙子恭恭敬敬给祁阑行了个礼。
祁阑扶他起来,笑道:“现在可以说一说有关堤坝驻防的事了?”
他们在这里谈有关堤坝重建和洪灾治理的事。
太子府。姜意等来了崔世清。
“娘娘,人找到了。”
崔世清一脸喜色,进门连礼都顾不上行,急切的和姜意交待。
姜意更是喜得直接起身,“在哪?”
“还在余州,已经让人去请了,不好动用朝廷的人免得被人察觉了咱们的意图反倒是坏了事,我派了徐记的人。”
姜意连连点头。“崔伯伯说的是。”
崔世清笑道:“那些火铳已经全都准备好了,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咱们还能得到更多的火铳。”
只要这些火铳好用,祁阑就能几乎不费一兵一卒,消灭掉那些不肯顺溜听话的地方,顺利完成朝廷的统一。
说完这个,崔世清面上露出一些犹豫之色。
姜意见他欲言又止,问:“怎么了崔伯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崔世清有些吞吐,“就是,我们先前在石棺中发现你父亲,这些年我们一直以为东家两口子是死在悍匪手中,现在……若是东家还活着,你们……你们……”
崔世清感觉自己的要求有些不情之请。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姜意许多事情都不瞒着他。
所以他也不确定徐青禾到底是什么身份,在祁阑这件事情中又扮演怎么样的角色。
只是徐青禾如果当真没有死的话,将来遇上了,他想求姜意一个手下留情。
可这些年,姜意在靖安伯府过得不好。
之前更是九死一生。
如今好容易和祁阑一条心,眼看就是苦尽甘来,姜意会给徐青禾一条生路吗?
反过来,如果真的是敌对,那徐青禾会给姜意一个生路吗。
如果徐青禾不给姜意生路,或者说,当年徐青禾就放弃了姜意的生路,那他又凭什么要求姜意给徐青禾一个生路。
崔世清一辈子做生意都精明,从来没有在嘴巴上落过下风,此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姜意揣测了个大概。
朝崔世清笑:“崔伯伯,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只能和你说,我不知道。”
崔世清讪讪笑,“是崔伯伯为难你了。”
“崔伯伯对我母亲情深义重,我知道,当初她是如何带着你们为徐记打天下我没有参与过,我在靖安伯府如何过的九死一生她也没有参与过。所以,崔伯伯,我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我无法给你保证。”
崔世清叹了口气,须臾,他又说:“还有一事,这事论理不该我说,可娘娘这边眼瞧着没有其他亲人,我就多句嘴。”
姜意忙道:“崔伯伯千万别这样说,我把崔伯伯当家人的,娘家人。”
这话崔世清信。不然他也不会多嘴。
“就是将来殿下登基,娘娘有想过后宫的事吗?历朝历代,帝王为了平衡朝局,都会从后宫做一点文章,朝中肱股之臣的女儿那是必不可少的要入宫。”
“不说为了后宫佳丽三千赏心悦目,只是为了朝臣,为了稳定人心也好笼络人心也罢,也都会抬不少妃位贵妃进宫。”
姜意这几日,的确是接待了不少「贵客」。
有老世家。有宗亲。
也有一些朝廷尚且在用的京官。
都是家中女眷来访,为的都是打探一个后宫名额,想要求个贵妃。
也有一些心气低的,不求贵妃,只求个贵人,明着暗着告诉姜意,这人进宫了将来与姜意一条心。
姜意一个没瞒着,全都转述给祁阑。
祁阑全都否决了。
“孤有你一个就够了,孩子多了带不过来,将来一个个的不成器要气死人,你不知道辅导孩子功课的苦,以后他们再来,你就这样打发。”
这是祁阑原话。
他自己也在朝堂上说了,没有充斥后宫的打算。
可他这样说,旁人却不会真的信,哪有皇上后宫只有皇后的道理。
姜意还没封皇后,崔世清已经替她操心。
“崔伯伯放心,殿下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比起后宫,我更担心的是徐记。”
“担心徐记什么?”崔世清问。
“如今我与殿下恩爱,殿下自然对我千依百顺,对徐记也并不惦记,只是借力,可世间之事变幻莫测,谁能保证将来如何。”
“徐记生意做的大,眼红这块肥肉的人多,将来我若是与殿下闹崩了。他若是以我要挟徐记该当如何,他若是想要吞占徐记又该如何?”
“崔伯伯,这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
“抓住君心,远远不如给自己一个强大的依靠,将来若是徐记能扛得住别人的眼红,抵得住帝王的侵吞,还能傲然,那我想,谁都不敢对我如何。”
姜意一番话让崔世清醍醐灌顶。
这几日他一直为徐青禾的事焦灼,为祁阑将来登基姜意该当如何难受,心思进了牛角尖,只考虑姜意该如何对付后宫,竟是想不到,退一步海阔天空。
自己还不如姜意一个十几岁的姑娘通透。
第243章 辨认
崔世清一走,姜意去了太子府后院。
原先祁阑还被皇上压着的时候,他们从山上尼姑庵的密室中发现的东西一直藏着掩着。
现在祁阑执政,登基不过就差一个流程,这些从密室里搬出来的东西也就光明正大的带回太子府。
姜意看着那石碑。
徐青禾作为前朝太子的嫡系遗孤,有资格在这石碑上留下名字。
她与苏卿卿箫誉这些人一起落字,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徐青禾能得到苏卿卿箫誉这些人的帮助?
若是这些人联手帮衬她,她又占着一个前朝太子遗孤的名声,再加上如今江山被皇上霍霍的民不聊生,老百姓会如何选择?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也未必——
尽管一起落字,可她作为前朝太子的遗孤,一定也有再次夺回皇权的野心,不然也不会创办徐记。
可真么多年都再也没有动静。
尤其是「死于悍匪」之后,等于杳无音信。若是那几个国家愿意帮她,她不会这样销声匿迹的。
姜意琢磨着这些事,没注意身边的动静。
直到手指剐蹭她的脸颊,她偏头,才看到祁阑已经站在她身边。
姜意笑着问:“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崔伯伯介绍那人可是能用?”
祁阑弯腰,将姜意从椅子上抱起来,自己坐下,把姜意放在自己的腿上,抱好了。
“怎么坐在这里看这些破铜烂铁?想什么呢,有什么心事和孤说,不要自己藏着,孤这几日事情多,难免注意不到你的情绪。”
姜意心里感慨。
这人当初对自己可不是这样的嘴脸。
呵呵。但还是美滋滋。
“没想什么,崔伯伯今儿来找我,问我,将来若是与我母亲对上了,能不能手下留情。”
祁阑下巴在姜意发顶蹭了蹭。
“你如何说?”
“我说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明白。”祁阑捏姜意的脸,“不用去想那么多,许多想不明白的事情,等到面对了,就知道该如何了。”
就像祁阑的那个亲爹。
没见面之前,他在祁阑心中,那妥妥就是一个美强惨的受害者。
结果呢?
最近事情实在太多,压得人喘不过气,尤其是祁阑……
现在怀里抱着自己可心的人,他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静静的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两人在花藤缠绕的花架下,看那一堆破铜烂铁发呆,走神或者闲聊,当然也会卿卿我我耳鬓厮磨,最后从院里滚到屋里去。
军中。
长喜翻身下马,大步进了杨毅的营帐。
他来的实在太快,甚至杨毅军营的兵都来不及回禀,他就已经下马。
突然进了营帐,给杨毅和户部尚书吓一跳。
“出什么事了!”
户部尚书一个激灵,蹭的蹿起来,几乎两步蹿到长喜跟前。
杨毅也紧张看过来。
长喜道:“没,没出事,就是有个人急需调查,另外今儿要接尚书大人回去,我就亲自来了。”
户部尚书从祁阑把控朝政那一刻起,就在准备回京,一直在等祁阑的吩咐,没想到长喜亲自来接,立刻就说:“我随时能走。”
长喜点了个头,朝杨毅道:“戚焕你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