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指婚虽然荣耀,可却是实实在在的盲婚哑嫁,以前还不乏出现乱点鸳鸯谱的现象,所以指婚实在不是一个好活,还是算了。
等陆川回来,叶清就把这事和陆川说了。
陆川便说:“这事,等大朝会时,我就通知他们一下。”
理由也很好找,就说战事刚刚结束,不宜搞选秀这种铺张浪费的事,先暂停三年好了。
等三年后,他和叶清估计就有娃了,而且到了那时,他应该也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人啊,当你发现一件事要到来时,好像与它相关的事情便接踵而至。
大朝会还有两三天,叶清把选秀的事儿和陆川说完,自觉这件事在她这里就已经翻篇了,哪成想,第二天,宗室里的一个老王妃递了牌子要进宫来。
叶清本着尊老爱幼的心思,接见了她,结果却这人竟然带着崔七小姐崔文月一同进了宫!
第133章
崔文月, 鹅蛋脸, 长相端庄大气,是长辈们估计会很喜欢的类型,她跟在老王妃身边,微微低着头, 态度温顺, 一身葱绿色的衣衫清新动人,完美的仪态无懈可击。
两人给叶清行礼后, 叶清挑眉给二人赐座。老王妃没有道谢,表情矜持地直接坐了下来。
按辈分来算, 她是先帝的婶母,是宗室里还活着的人里, 辈分最大的一个,所以平日里仗着辈分,一向很受人尊重, 便不懂得约束自己。
对叶清这个上任没多久的皇后,态度也很随意,似乎并没有十分看在眼里。
听她说了几句开场白,叶清才知道,这位老王妃同样出身宣平侯府崔氏,按照辈分算, 是崔文月的姑祖母。
怪不得今天会带着崔文月一起进宫。
只是要带其他人进宫, 连声招呼都没有跟叶清打,这位老王妃,未免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吧。
俗话说的好, 有的老人德高望重,有的老人则是倚老卖老。听这位老王妃说了两句话, 叶清觉得是后者。
只见老王妃坐在椅子上,肃着一张脸说道:“老身本以为皇后进了宫,很快就会来见见我们这些老骨头,没想到已经快三个月了,宫里还是毫无动静,无奈之下,老身只得自己进宫见见皇后了。”
这话说的,可真是来者不善啊。
“瞧您这话说的,本宫进宫以来,不说处处循规蹈矩,也自认,做了一个皇后,该做的本分。”叶清一张脸还是笑意盈盈,目光中却寒气逼人。
“只是,本宫询问过,并不记得,皇后进宫后,需要着急忙慌地召见宗室啊。”
要见,也不过是趁着祭祀或者节庆,认认人罢了。
皇家终究是个君臣有别的地方,对宗室来说,叶清也就相当于是君的位置,谁敢用普通人的亲戚礼数来约束君主?
老王妃并没有想到叶清竟然会这般不留情面地顶了回来。
这让在外面一向很有牌面的她,不自觉有些恼火起来。
一个刚刚进宫,连孩子都没有怀上、娘家也无人在朝的女人,就算是皇后,难道不也应该谨小慎微,待人恭谨吗?她难道不害怕传出不贤惠的名声?
“皇后娘娘当真是伶牙俐齿,是老身对皇后要求太高了。”老王妃硬邦邦地说道。
叶清微勾起唇,十分直白地说道:“本宫贵为皇后,王妃竟然敢要求本宫,想必平日里也是相当有规矩且自信之人。王妃此遭不知缘由地求见,难不成就是为了进宫和本宫吵架的?”她现在可是手拿一代宠后的人设,又差不多解决了性命之忧,当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用不着和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周旋。
老王妃震惊,怎么也没想到皇后说话,竟然这般强硬不讲究。要知道先帝的皇后,在她面前,也一向是以晚辈的态度,温声细语,言笑晏晏。
当然那时,她比先皇后只长了一辈,先皇后娘家厉害又有太子,所以她说话也不会这么肆意。两人是相互尊重。
可是现在这个叶清也未免太猖狂了一些。
“皇后此言差矣。老身此次进宫,当然不是为了和你吵架。”老王妃很想再犟一句,可是被叶清身上那金光闪闪的凤凰刺绣刺到了眼睛,只能有点憋气地说道。
“那王妃你所为何事呢?”叶清漫不经心地问道。
“皇后已经入宫将近三个月,却没有喜讯传来,老身身为长辈,总要过问一二。老身记得,先皇后嫁给先帝爷,一个多月以后,就查出身孕,老身粗通医术,手里头还有一些有助于生育的秘方,想着来给皇后看看。”
老王妃说到秘方二字,语气悠长,唇角泛起得意的弧度。就不信你听了我有生子秘方,还能如此嚣张,不来求我!
叶清却根本没有老王妃想象中的急迫,她从容地喝了一口茶,又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宣平侯府的秘方可真是应有尽有啊,老王妃这里有生子的秘方,去年我生病的时候,府里请的大夫还特意为我进献了绝育的秘方,听说也是出自宣平侯府呢。”
老王妃愣住了,这件事从何说起,她完全不知道啊。
她没有看到,听了叶清这话,坐在她下首的崔文月,脸色却登时变了,叶清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她明明和母亲计划的很周密,还有父亲帮着描补,到底哪里走漏了风声?
怪不得今天叶清说话如此蛮横无理,全然不顾姑祖母长辈的身份。
既然叶清知道了当初下药的事,她今天的计划便很可能要完全落空,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
叶清对宗室了解泛泛,不知道这位老王妃在外,确实有些医术,把脉有两手,尤其在生子秘方这一块,还真有点东西。
老王妃和崔文月来之前以为,叶清定然是听说过老王妃的手段的,老王妃想着,进宫给叶清推销生子秘方,不怕以后这位皇后不敬着她。
崔文月的心思却并不只是如此。
她是想,让姑祖母为叶清把脉,姑祖母性格直,如果把出来叶清的身体难以孕育子嗣,定会不管不顾地当场叫嚷起来。
这事传扬出去,一个无子的皇后,一定地位不稳。为了皇家子嗣,朝臣们必然会建议今年的选秀,定要多选一些高门望族之女,封其高位,让皇长子不至于出身卑微,也能帮着地位不稳的皇后稳定后宫。
就算此时伺候的人,都是叶清的心腹,叶清可以封口。但姑祖母和她,也算是拿捏住了叶清的把柄,凭借此事威胁叶清,何愁她不为崔文月的选秀晋封说好话呢?
进可攻,退可守。只要叶清能让姑祖母把脉,她崔文月便赢了。
没想到,叶清竟然如此精明,连做姑娘时看的一个大夫有问题都能查出来,还查到了宣平侯府的头上,这可如何是好?
叶清总精神力仔细感应着底下人的情绪,片刻后,微微扬起了唇角。
她抓到一条小鱼了!
在这气氛焦灼的时候,还是崔文月反应过来,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皇后娘娘怎么会如此以为?宣平侯府和您无冤无仇,如何会让大夫去害您?”
叶清没有立刻回答,盯着崔文月看了半晌,直盯得她头皮发麻,才悠悠说道:“崔小姐怎么敢做不敢当?当然,也有可能做下此事的是不是崔小姐,而是令尊和令堂。崔小姐也不必说我陷害府上,毕竟这件事可是皇上亲自查出来的,否则我当时尚在闺中,怎么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种未雨绸缪的厉害手段呢?”
在叶清的目光与话语下,崔文月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此事竟然是皇上查出来的,那皇上是不是已经认为她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父亲和母亲也牵涉其中,会不会因此被皇上误会、迁怒?
崔文月心乱如麻,再也不复一贯的从容淡定。
一旁的老王妃还没有切进背景里,不解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王妃有所不知,”叶青慢条斯理地说道:“去岁我尚在闺中,落水发起高烧,请来的大夫黑我开了些药,那药十分寒凉,多吃几副就会有碍子嗣。”
“还好皇上随后赐下懂医术的婢女给我,看出猫腻,又帮我仔细调养,才不至于被毁了身体。后来皇上帮我查了一下,发现指使那大夫的人,竟是宣平侯府的管事。”
老王妃为人有些傲慢跋扈,可并不傻,这些话她一下就听懂了,指着崔文月,莫名有点生气。
叶清继续补刀:“王妃好心带着侄孙女进宫,在本宫这里露脸,却不知人家有其他的打算。若我真毁了身子,王妃今日为我把脉,嚷嚷了出来,那你我之间,定会结下大仇。不管现在本宫有没有子嗣,在皇上那里,本宫好歹备受宠爱,王妃可知,枕头风和天子一怒的道理?”
“您的侄孙女儿,只想着如果传出我不利子嗣的消息,对她这种想要进宫的名门贵女大有好处,却根本不会想,王妃得罪了一个受宠的皇后,自己的地位和后辈的前途可会有碍啊?”
听完叶清的话,老王妃长满皱纹的脸上,瞬间布满了风霜雨雪,她冷冷盯着一脸心虚恨不得立刻消失的崔文月,目光暗沉。
她终日打雁,没想到却被雁啄了眼。
崔文月还想在找补两句,就听外面传来内侍的声音:“皇上驾到!”
第134章
“参见皇上。”
即使气氛有些微妙, 陆川一来, 老王妃和崔文月还是赶紧整理好情绪,向陆川行礼。
陆川随意摆手叫起,大步流星地走到叶清旁边的位置坐下,问道:“王妃这次进宫, 所为何事呀?看你们刚才好像聊的不错, 在聊什么呢?”
老王妃尴尬地笑了笑。什么聊的不错,皇上这是什么眼神?
不过皇上的话一出口, 就把她的情绪压到了一个低点。
她可是听见了,皇上刚才对她的称呼, 直接叫她王妃,而没有喊叔祖母, 远近亲疏,可见一斑。
皇上不会是因为崔府的事情,迁怒她了吧?这事儿和她可没有关系。
老王妃想到这里, 连忙向陆川撇清自己表忠心:“老身和娘娘刚才正在聊宣平侯府的旧事,老身万万没想到,娘家人竟然如此糊涂,居然加害过皇后娘娘,实在是家门不幸啊。”
崔文月猛地抬头,看向情绪饱满、恨不能挥泪告罪的老王妃。
亲戚的小船真是说翻就翻。
她抿着唇, 瞄了一眼陆川英俊的侧脸, 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否认到底。
她不能承认,一旦承认, 她的名声,和宣平侯府的名声, 全都要毁于一旦了!光明的前途和未来,也会变得遥不可及。
崔文月一脸的倔强,脸上浮现出宁死不屈的坚毅和被人诬陷后有口难辩的委屈。
十六七岁的少女,抬着一张秀丽的小脸,眼神里糅杂着千种气愤、万般幽怨,脉脉地看着陆川,端的令人心折。
她似乎极力忍着泪意,努力争辩道:“请皇上明鉴,我们宣平侯府乃是积善之家,从未作出什么害皇后娘娘的事情,臣女虽不才,在京中也算是小有贤名,何至于为了进宫这般费尽心机?”
“臣女愿意和皇上查到的那位府上的管事对质,这件事,定然是有人在陷害宣平侯府,请皇上给臣女一个机会,证明家里的清白!”
叶清眨眨眼睛,这古代美女的表演可真是完美呀,演技出神入化,完全看不出作假的痕迹。
如果她是一个男人,搞不好就要犹豫,怀疑自己是不是查错了。
陆川眉毛都没抬一下,他可是对媳妇儿一颗红心的好同志,外面的妖魔鬼怪和石头有什么区别。
“你是崔家小姐?”他缓缓说出一个问句,“原来你们刚才在说宣平侯府加害皇后的事?”
这次情绪陷入低点的人变成了崔文月,皇上竟然全然不认识她?!
她咬着嘴唇,白着脸说道:“臣女乃是宣平侯嫡女,崔氏文月。”
陆川听了她这话,脸上有些不喜:“崔小姐何故把闺名告诉朕?这便是崔家的教养吗?”
崔文月脸色一僵,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刚才说了那么多,为什么皇上的关注点却在这里?
陆川自顾自继续问道:“你们府上害过皇后这件事,在朕这里已经盖棺定论了,何必还要做对质这种无聊的事?”见崔文月还要分辨什么,陆川脸色微冷:“莫不是崔家小姐觉得,朕是个昏庸的皇帝,连这点小事都查不清楚?”
崔文月闻言,连忙跪在地上,连声说道:“臣女不敢!”
陆川颔首:“那你就是认罪了?”
崔文月:…我不是,我没有。
可这下她真有点不敢说其他话了。
陆川继续说:“那这件事,到底是你一人所为,还是宣平侯夫妻都参与其中呢?”
崔文月低着头,脑子里飞速旋转。
狡辩无用,皇上已经认定了此事,任她说出了花来也于事无补。
可,她也不想说这件事是自己一人所为。
原本,虽然这事是她提出来的,可是父亲母亲也是都同意的,还夸她聪明。
彼时,叶清接连经历了惊马落水的事,如果他们再大动干戈,将事态愈演愈烈,难保会有人看不下去,让皇上彻查这些事情。
所以他们选择收买大夫这种悄无声息的办法多好,那时叶清还没进宫,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府外的大夫会给叶清下这种药。
那药也并不剧烈,等药吃完,过段时间再找人把脉,肯定什么都查不出来,只会怀疑,可能是叶清冬日落水留下的后遗症。
原本天衣无缝的事情,怎么就被翻起了旧账?
此时,她如果说是自己一人所为,那她以后也就完全毁了,而且这个心思难测的皇上也不知道会不会降罪于她。
可若是说是父亲母亲所为,父亲是超品侯爷,母亲乃是超品侯夫人,即便犯下了些许错误,应该也不会伤筋动骨吧?皇上顶多会斥责他们几句,反正叶清现在还好好的,没有受到真正的伤害。
但如果真这样回答,今日出了宫门,他们会原谅自己吗?
崔文月心乱如麻,左思右想不知如何是好。在陆川目光的逼视下,最后只能颤声说道:“臣女对此事毫不知情,父亲母亲定也不会这么做,或许是家中仆从,自作主张…”
陆川却淡声说道:“仆从自作主张这种假话就不必多说了,既然你毫不知情,那就是你父母所为了?”
崔文月瞪大了眼睛,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她心神失守,嘴唇瓮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老王妃看出了什么,很想拉住崔文月的手,让她赶紧把宣平侯夫妻给摘清楚。
崔文月一个小姑娘,就算是犯了错误,罪不至死,惩罚又能重到哪里去?
而且此事若只是崔文月一人所为,完全可以推说是姑娘间的争风吃醋,说自己爱慕皇帝,也许拍对了马屁,最后不过轻轻放下。
可这件事如果涉及到宣平侯夫妻,那可就严重了。
崔文月根本没看到老王妃的急切,最终还是没有否认。
陆川见状,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说出的话却比这三月的风还要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