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窦凌云本可不来,只需先由叶、蒋二人在寒水县探查过后再做打算,他的任务只有带兵剿匪,其余一概不必管。
但这人说什么都非要跟着过来,他打算先看看寒水县的形势,再决定是直接用寒水县衙门的人剿匪,还是动用自己的兵。
不过若是衙门的人管用,估计这匪患也不会闹得这么狠了。
几人落脚的地方叫洛平镇,往前不远就是坡阳镇,待过了坡阳镇,也就快到寒水县了。
这地方偏僻得很,驿站里也没几个人住,听说附近的几个镇子都受了寒水县匪患的影响,人丁愈渐稀少,全都举家乔迁往别的地方去了。
“天呐......这屋子里阴冷阴冷的,红袖,你说那群土匪会不会来这儿杀人啊......”
一推开房门,寒气便从屋里扑面往出钻,显然这地方太久没人住,都没什么人气了。
绿箩胆子小又怕黑,躲在红袖身后不敢探头。
叶清漪瞥了眼两个小丫鬟,一言不发率先进屋,点燃了屋里的烛台,阴暗的房间瞬间烛火通明。
“你们放心进来吧,屋里什么也没有,安全得很。”
红袖听后赶紧拽起绿箩跟着走了进去。
“让少夫人见笑了。”
叶清漪笑着摇摇头:“没事,害怕都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她复又看了眼仍在瑟瑟发抖的绿箩,提议道:“你们若实在担心害怕的话,今夜便与我同住在一间屋里吧,我看地方也够,若真出现什么突发情况我也能来得及顾上你们。”
红袖与绿箩听后相视一眼,连忙上前行礼:“奴婢多谢少夫人!”
主仆三人正在屋里整理床铺,窗外突兀地传来OO@@的声响,绿箩正站在窗边,听得最为清晰。
她犹犹豫豫的扭头看向窗外――一道人影倏地过去,吓得她扔掉手里的东西就大声尖叫出来。
“啊!!!!有鬼啊!!!!”
她一边喊着一边与红袖一同跑到了叶清漪身后。
窗户适时而动,被风吹得“咔咔”作响,叶清漪平静的上前,在两个丫鬟惊诧的目光下伸手开了窗。
外面除了呼啸的风声,剩下什么也没有。
叶清漪叹了口气:“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天色不早,抓紧歇息吧。”
说着她正要关窗,窗沿上却突然多出了一双手,将叶清漪也吓了一跳,连着后退几步,脸色顿时煞白。
紧接着,一个身着黑衣劲装,扎着高马尾的少年翻窗而入,背上还挂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一个看上去干干净净,另一个身上满是泥污,这个组合看上去有些不搭。
那少年一抬头见到的竟是三个女子,登时面色一垮:“什么嘛,找错地方了。”
他扭头就要走,叶清漪却一眼便注意到了他背上的那个女子,不论是泥垢下的样貌亦或是身形都相当眼熟。
就在那少年即将翻窗而走时,叶清漪的呼唤脱口而出:“栖枝?!”
一瞬间,那少年如同炬火一般的目光落在了叶清漪脸上。
“啊――看来没找错地方。”
......
本该是夜深人静就寝的时间,几人却将逼仄的房间占满。
先前叶清漪房内闹得动静不小,没过多久就把所有人都给引过来了。
而那少年见到李景知后则是把栖枝放在了地上,纵身上前单膝跪地,俯首行礼:“属下唤雨特来复命,栖枝姑娘已被属下安全带回。”
叶清漪果然没认错,那女子尽管满身都是泥污,但她依旧一眼便能认出此人就是栖枝。
红袖与绿箩都是有眼色的,见栖枝如今这番模样,立马将她带去了旁的房间,烧水为她清洗。
那个名叫唤雨的少年则向屋内众人讲述这些日子的来龙去脉。
“属下听从少爷的吩咐,暗中随着三少爷的车队前往寒水县,人还没到地方,就被一群人给劫走了。”
“对方人多势众,单属下一人绝不是对手,只能白白送死,故而决定暗中观察情况,并在期间发现这群山匪似乎还在暗中做着不正当的交易,栖枝便是受害人之一。”
“她是从邺京城转运出来的,属下当时已经动了想救人的心思,正巧又接到了少爷传来的指令,机缘巧合下便将人在路上救了出来,但三少爷应是被山匪掳到了山上,恕属下无能,对此也无能为力。”
叶清漪听后只觉胆战心惊,一阵后怕。
若是再晚一步,栖枝将要面临的恐怕就是万丈深渊,她简直想都不敢去想。
想到这,她心中还尚有疑惑:“你方才说,这群山匪在暗中做着不正当的交易,可是同女子有关?”
唤雨点头:“正是,他们将女子们汇在一起,然后押去一个地方,第二日那群女子就被带走了,不知送去了何地。”
听到此处,窦凌云一掌将地面拍的震响:“这群畜牲!”
山匪固然可恶,但其中最可恨的恐怕还是在京城暗中协助他们的人,若没人有在背地里帮忙,想要在邺京城拐人,可没那么容易。
一切都不过是助纣为虐罢了。
窦凌云:“难道县令就不知道管管吗?!”
李景知闻言冷嗤一声:“他若是想管,早就上报给朝廷了,但此番还是有人闹上来陛下才知道此事,可见县令本心。”
叶世泽:“这县令究竟如何,我们见过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是骡子是马,自然要拉出来遛遛才能知晓。
待众人商讨完后已经是后半夜了,红袖二人将栖枝都已经安顿好,正在寸步不离的守着,若是醒了定会第一时间来通知叶清漪。
等人都散去后,屋里只留下了李景知主仆与叶清漪。
她先打量了眼听风,随后又将目光看向唤雨,忍不住抱臂啧啧称奇:“你们二人,为何不叫‘呼风、唤雨’?”
“......”
见听风神情不大自然,李景知及时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笑声,转头与她解释:
“你还真是问到点上了,我家老头子刚把他们两个人领到我面前时,的确一个叫‘呼风’,一个叫‘唤雨’,但后来我嫌‘呼风’太难听了,所以改成了‘听风’。”
别说,改的还挺好听。
“好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
叶清漪已经下了逐客令,李景知也不好再久留,道了声晚安后便退了出去。
回房的路上,李景知沉声朝唤雨问道:“这一路你可还有别的发现?”
“回少爷,属下发觉,那群山匪的领头人,似乎有些眼熟,好像是五年前的幸存者......”
李景知的脚步瞬间停在了原地。
五年前那场剿匪浩浩荡荡,持续了整整三日,当时位于寒水县山头的那条河都被血水染红,而这座县城也因此由清水更名为寒水。
当年明德帝对此事尤其重视,派了梁丞相、叶大人以及窦凌云的兄长,这三人文武相合,做事更是一丝不苟,不可能出现纰漏。
但唤雨更不可能说谎,当年他与听风都偷偷的跟着窦将军一同来剿匪救李景知,既然他眼熟,那便十有八九。
没想到当年剿匪做的那么决,竟然还有漏网之鱼,整整三日还不够时间来清理吗。
还是......有人故意放虎归山。
“无妨,当年的事,我会亲自查明。”
第34章 醋意
次日一早, 红袖与绿箩那边便传来消息, 说是栖枝已经醒了。
栖枝毕竟是从小跟在叶清漪身边的贴身丫鬟,红袖与绿箩自是不敢懈怠,都下意识的将她看作了大丫鬟,也知晓叶清漪待她的重视程度, 故而连忙禀明情况。
栖枝只是有些劳累, 又受了些惊吓,身上却是没有什么伤, 让叶清漪也能跟着松了口气。
这般看来,那群山匪倒是对拐走的这群女子很是重视。
先前几人已经在途中传信给寒水县的县令, 说是约莫今日便能到寒水,话已经递了出去, 路途便耽搁不得了,有关栖枝的事只能在路上边走边说。
马车平缓走在官道上,窦凌云一身护甲骑马在前开路, 他手下的一队兵马牢牢护在两辆马车身后,严防死守,左右环视,确保在场所有人的安危。
叶清漪在掀帘透气时瞧见前方窦凌云高大宽厚的身影,不自觉感叹:“想不到窦将军竟也有这般令人安心的一面。”
五年前,她与母亲便是在这条路上遇险, 丧母之痛至今难忘。
如今故地重游, 官道的路甚至都不曾翻新,过往仿佛历历在目,但唯一不同的是, 此行有她的父亲相随,有同伴在, 亦有将士们带给她的安稳与信任。
或许一切都没有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回想起往事,叶清漪眼神逐渐黯淡,悻悻地合上帘子靠坐回了位置上。
她原本与李景知同乘,但栖枝眼下身体不便,又是她身边的人,只能随他们一起待在马车里。
见到叶清漪黯然失落的模样,李景知心中虽知晓缘由,但却无法开口言明,亦无法去安慰她。
从土匪窝里出来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李景知要死守住这个秘密,此事牵连过多,他眼下更不能与叶清漪相认。
眼睁睁的看着她一个人被困在回忆里,而他却无能为力,倘若定国公府不受人猜忌与牵制,倘若他当年再硬气一些,倘若他没有放弃仕途的想法。
倘若......他还是从前那个光风月霁的小国舅......
他或许才会有敞开心扉的底气。
想到这些,李景知却只能在袖中暗自攥紧了双拳。
如今有栖枝在她身畔,那他这个先前充当了许久的调心剂,如今也再也没了靠近她的借口。
只能默默在一旁看着栖枝安慰她。
“小姐,可是又想起了从前那些事?都怪奴婢当年染了病,否则一定会在那种时候寸步不离的守在小姐身边,也好过小姐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些。”
叶清漪闻言只是垂眸浅笑:“你若是在多半也没什么用,反倒还会让我身边多出来一个拖油瓶。”
等等,拖油瓶???
李景知听着听着发现有点不太对劲。
那个拖油瓶不会是在说他呢吧?!
“好了,不提从前那些糟心的事了,说说你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头,脸都瘦下去一圈......”
说着叶清漪的手轻柔地抚上了栖枝的脸。
这丫头从前的脸蛋向来都是圆润的,如今约莫小一个月未见,却瘦的隐约缩了一大圈。
栖枝随着叶清漪一同长大,两人说是主仆其实更形同姐妹,如今听到她的关心,栖枝更是难以克制情绪,忍不住哽咽回道:“小姐,那付如F想要害您!!!”
叶清漪闻言一怔。
这事她早就便知道了,但栖枝却在这时没有先说自己这些日子受的苦,反而是先担心叶清漪仍被蒙在鼓里。
此等真心,不禁叫叶清漪也红了眼眶。
她点点头:“我都知道了,栖枝你放心吧,我并没有让他们的诡计得逞。”
栖枝闻言激动地抓住了叶清漪的手:“那日小姐您突然间昏迷,奴婢便知事情不对,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人从身后敲晕了!”
“再醒来时便被人绑住了手脚蒙上了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但隐约间听见有人在说,已将您送上了去丞相府的轿子,我便知道一定是梁世琛搞得鬼!整个丞相府就他心术不正,竟然同付如F一起来害您!”
“对了小姐。”
说到这,栖枝才后知后觉继续问道:“奴婢还没来得及问您,您是怎么脱身的?又是怎么会和这个坏种在一块!”
听到“坏种”这两个字时,李景知下意识眉梢一挑,抬手指向自己,并依言将目光看向了叶清漪,其中惊异的神情仿佛在说:“坏种?说我?”
见主仆两人几乎如出一辙的表情,李景知当即嘴角一抽,忍不住哼笑:“什么坏种,本国舅可是你姑爷!”
“姑,姑爷......?”
栖枝仿佛一朝之间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被惊得结结巴巴转头看向叶清漪。
“小,小姐,他说的......可是真的......?”
一瞬间,马车内两道目光全都汇聚在了叶清漪脸上,令她紧张无措起来。
她左右看了看,硬着头皮轻点了下头:“也可以......这么说吧......”
毕竟现在还挂着定国公府的名不是?李景知也暂时算是她的夫婿吧......
对,只是暂时的。
从叶清漪口中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一人欢喜一人忧。
李景知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得意,还朝着栖枝的方向挑衅性的扬了扬下颌,气得栖枝咬牙切齿。
“小姐!比起梁世琛来说,李......!姑,爷,他也没比梁世琛强多少呀!您怎么能想不开呢,从前整日面对着蒋大人都没能让您动过......唔!!!”
叶清漪见栖枝越说约不着调,连忙起身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尽管如此,但李景知还是从她没说完的话里听懂了后面的意思。
从前整日面对着蒋大人都没能让您动过芳心吗。
李景知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右手拇指与食指间下意识揉搓起来,似是在发泄着心中的躁闷。
叶清漪见他垂眸不语,连忙开口解释:“我与阿寒哥只有兄妹情谊,再无其他,他是我父亲的学生,从前便熟了些,但长大以后便也没什么交集了。”
一番解释最终落在李景知耳中就只剩下了“阿寒哥”这亲密无间的称呼。
听起来真是刺耳。
在她口中,他李景知从来都是连名带姓被她喊出来,让他险些以为她喊人皆是如此,但没想到也是有例外的。
是啊,蒋寒才华横溢,年少有为,又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着实般配,而他满身泥泞,顽劣不堪,有什么资格能配得上皎洁如月的叶清漪。
他连吃醋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夫人不必同我解释,我先前说过的话,夫人莫要忘了。”
撂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后,李景知便扬声叫停了马车,掀帘走了出去,直到马车再次动起来,他也没有再上来。
叶清漪不知为何,见李景知如此行径,心中竟生出一丝失落感,她掀开帘子望向四周,只见李景知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匹马,正骑着默默跟在马车后面,目光直视前方,不曾注意到她。
想不到他竟然会骑术。
叶清漪默叹一声,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李景知下马车时说的那句话――
“我先前说过的话,夫人莫要忘了。”
他先前说过的话......
再结合前言,叶清漪好像知道了他意中所指。
早在叶清漪做下入定国公府的那一刻之前,李景知便同她说过:“待尘埃落定后,姑娘若想离开,随时都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