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变得混乱起来,叶清漪见状不禁失声笑了出来,她不经意间瞥见站在一旁沉着脸默不作声的叶世泽,笑意也跟着逐渐收敛,缓步挪到了他面前。
“父亲。”
叶清漪轻声唤出了口。
父女俩对视良久,打破沉默的最终是叶世泽重重地叹了口气。
“为父等你平安归来。”
叶清漪点点头,眼中含泪。
犹记得五年前,她的父亲也是在这样明媚的天气里,朝她们母女说出了这样类似的话,但当年的结果却不甚如意。
而今时过境迁,叶清漪也并非从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童了,她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也有了想要去查明真相的勇气。
不知不觉间,李景知已并肩站在了叶清漪身边。
他神情郑重向叶世泽保证:“叶大人放心,景知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好她的。”
叶清漪闻言转头看向李景知。
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愈发俊朗,用来束发的玉簪也似乎闪着光,在她眼中熠熠生辉。
叶清漪现在还有李景知,这个一直默默守护在她身后,相知陪伴、尊重她所有意愿的,心之所向。
同众人告别后,他们也该前去赴约了,因路途稍有些遥远,听风昨日特意找了几匹马,也方便赶路。
他们四人都会骑马,但是......
叶清漪看着面前的三匹马,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谁能来告诉她,为何四人行,马匹却只有三个人的数量?怎么,是想把谁丢下?
她怀疑的目光紧跟着落在了李景知的脸上。
见状,李景知连忙别过头朝听风声疾厉色地质问:“听风!你怎么办的事!怎么只找了三匹马?!”
听风一脸无辜暗自在诽腹:难道不是少爷您昨日夜里偷偷吩咐的属下吗?
但是这次听风学聪明了,顶着李景知饱含暗示的眼神,他没敢把这话说出口。
李景知也终于能跟着松了口气。
事已至此,追究也没什么用了,故而李景知只能慢慢地挪到了叶清漪身边,一脸期待的望着她:“看来只能劳烦夫人载我一程了。”
看着李景知这张嬉皮笑脸,又看了看对面那两个无辜的小侍卫,叶清漪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笑眯眯地拍了拍李景知的肩膀。
“好啊。”
李景知脸上的笑容还没维持多久,心中就已经追悔莫及了。
路上,叶清漪手握缰绳,驾马穿梭在竹林小道上,速度快到模糊,就连听风唤雨都被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而李景知正东倒西歪的坐在她身后,双手想抱她的腰又不敢抱,到后来已经变成高速飞奔下抓不住的手。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从李景知嗓间溢出,激起林中一群青鸟。
“啊!!!!!慢点慢点!!!夫人啊!!!!”
他的话逐渐被疾风吹散,零零碎碎的落在叶清漪的耳中。
“你说什么?”
叶清漪偏过头高声询问。
李景知正想再说一遍,却见前方有一块大石挡路,而他们身下的马已经快要与那块石头相撞,他几乎是来不及思考便脱口而出:“叶子你看路啊!!!!”
叶清漪心下一凛,神情随着他的话顿住,最终拽紧缰绳一拍马身,只听马驹仰头嘶鸣一声,纵身一跃,那块大石头已经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而叶清漪在此时勒马停在了原地。
马刚停下,李景知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身子仿佛散了架一样,跌跌撞撞跑到一颗树后,扶着树干狂吐不止。
他只知道叶清漪精通马术,但实在是不知,她骑马的时候这么疯。
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与此同时,叶清漪正抱臂靠马盯着李景知的背影。
方才她绝对没有听错,李景知他确实喊了一声“叶子”。
人总是在危机时刻会产生下意识的反应,所以,李景知他果然就是五年前同她关在一起的那个少年。
片刻后,李景知吐完听风与唤雨也终于追上了他们二人。
眼看着又要继续赶路,叶清漪笑着向李景知询问:“夫君还要与我共乘吗?”
那句老话说的果然不错,女人就是一把温柔刀,刀刀致命。
李景知现在从叶清漪口中听到“共乘”二字都打怵。
他慌忙摇头:“我,我就不再跟夫人挤一匹马了,我,我去找听风!”
望着李景知仓皇而逃的背影,叶清漪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上马时她还不忘扬声嘱咐听风:“照顾好你家少爷!他晕马!”
一脸懵懂的听风:???他家少爷虽不说骑术上乘,但怎么会晕......晕马呢?不过少夫人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
于是听风默默地减了速。
等到他们四人到达山脚下时,已经约莫快要正午了。
叶清漪翻身下马后下意识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此处山峦环绕,树林茂密,一眼望不到尽头,山中空谷回响,鸟鸣阵阵,倒真应了这山的名字――绝踪山。
不见人影,宛若绝迹,便是它名字的由来。
再往上走几步,便能看到窦凌云先前所说的用来封山的木栅栏,只不过那看起来相当敷衍,恐怕一刀就能把栅栏砍碎,也不知是能拦住谁。
这空旷的山谷如今之只见他们几人的身影,别说董昭的人了,就连一只鸟雀都暂时没看见,出奇的诡异。
听风与唤雨习武多年,心思缜密,洞察力亦是惊人,他们二人分开而行,纷纷弯腰去观察地上的泥土,最终起身时面色都不大好看。
“这里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脚印和马蹄印全都没有。”
但董昭的信上所说的相约之地的确是在这里,他们并没有找错。
就在等待之时,一支箭矢携风“咻”地一声直奔李景知而来,擦过他脸边断掉一缕碎发。
与此同时是他颤抖的声音响起:“我们中计了。”
这句话仿佛像是什么暗号一般。
他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的山匪不断地从两边密林中穿了出来,手提弯刀,笑容狰狞。
“现在才发现!已经晚了!”
说着根本不给他们几人反应的时间,所有山匪一涌而上,听风与唤雨眼疾手快,立即一人拽着一个,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反方向跑。
身后是喧嚷与狂笑。
“兄弟们!谁若是活捉了小国舅!老子重重有赏!!就把他身边那娘们儿赏给你们哈哈哈哈哈哈!”
叶清漪闻言拧眉回头望去。
身后最高的山头上,正站着一个人。
离得太远,虽看不清他样貌,但不知为何,叶清漪心中升起一个猜测。
那人好像是董昭。
第43章 故敌
绝踪山越往上地形便越是险峻。
除却密林外, 连成片的草甸也足矣将人身掩没, 这里久无人居,杂草丛生。
旺盛的阳光与雨露将它们养得足足有七尺高有余,只要弯下腰视线便会被全部遮挡住,除了绿油油的一片剩下的什么都看不到。
借着能遮挡身躯的优势, 叶清漪几人还能勉强松下一口气, 但前路亦是难行,拨动草丛时的抖动全然暴露了位置, 想要追上他们只是时间的问题,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如今下山的路都被山匪严防死守, 但凡在此时掉头都会直接落入对方布下的天罗地网,他们只能被迫继续往山上走。
五年前, 叶清漪就是被抓到了绝踪山的山头上,那里是当时那群土匪的据点,而今, 历史恐怕将会重演。
当年叶清漪是被敲晕了带上去的,故而对于绝踪山的地形她一概不知,但这里于李景知而言,却同噩梦没什么区别。
他是在这条山路上,一点一点,被逼着爬上去的。
但凡他有一丁点想要逃跑或者抵抗的意思, 就会被反复折磨, 他的那条腿就是这么留下了旧疾,每每在阴冷潮湿的环境下亦或者是阴雨天气就会发作。
这条上山的路,李景知这辈子都忘不了。
烈日炎炎, 日头高悬,主仆四人在这偏僻的绝踪山, 在这一望无际的草甸,开始了生死存亡的逃生之路。
奔波中,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响动,似是强劲的疾风刮过草丛的声响,但现下无风。
叶清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声源传出来的地方看,直到刀光刺痛双目,她猛地弯腰带着李景知一起扑倒在了草地里,随后抬起头来声疾厉色朝听风与唤雨两人喊道:“快趴下!!”
说时迟那时快,叶清漪话音刚落下的那一刻,一把镰刀旋转着割掉掩藏他们身形的草丛,如同回旋镖一般再次回到了它主人手中。
被割断的绿草纷纷扬扬散落在泥土里,有一些还劈头盖脸的掉落在了叶清漪的身上。
幸而她反应及时,否则下场可想而知。
那把镰刀将会连带着他们与草丛一起,被割的头破血流,成为刀下亡魂。
叶清漪惊魂未定地趴在李景知身上,猛然间转头看去,恰与那罪魁祸首遥遥对视。
那男人脸上布满嚣张的笑容,眼中毫不掩饰其中的恶意与嘲讽,他一直从右眼蔓延到耳后的刀疤随着他勾唇的动作变得狰狞可怖。
叶清漪该庆幸,自己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时是白日,而不是夜半时分。
镰刀被那男人紧紧攥在了手里,随着他垂手的动作,一直处在他身后草甸中的山匪随之蜂拥而上,两旁排列,独留他一人处在正中央的位置。
可想而知,这个刀疤男就是这群山匪的头领。
叶清漪拽着李景知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对方的脸逐渐紧皱起眉头。
这个刀疤男,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止叶清漪一人,李景知也觉得他很是眼熟,但是若再仔细想想,却也想不出究竟在哪里见过他。
两相对峙间,一方如惊弓之鸟,时刻提心吊胆,反观另一方,则是一副必胜的姿态。
四人对多人,胜负早就分出来了,几乎毫无悬念。
面带刀疤的男子见听风与唤雨持剑挡在前方的模样,像是瞧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忍不住狂笑:“别再做无谓的抵抗了,老子只要他。”
说着那把镰刀已经指向了李景知的方向。
“当朝小国舅一人,保你们三人,很划算的买卖,对吧?”
他身后有山匪跟着附和:“我要是你的话,哪怕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我也肯定站出来啊哈哈哈哈哈哈!多漂亮的小美人啊,你要是不愿意保她,不如让她跟着我吧哈哈哈哈!”
闹嚷又嚣张的笑声中,是李景知暗自攥紧,青筋暴起的双拳。
那男人见李景知面带纠结犹豫的样子,知道他是将话听进去了,于是乘胜追击:“怎么样小国舅,这买卖难道还不划算吗?!”
李景知从方才起便一直低垂着头,额前碎发遮挡住阳光,也跟着掩盖住了他此刻的神色,宽大的衣袍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增添了几分颓然。
怎么不划算呢。
以他一人,只需他一人,就能救下他们三个无辜被牵连的人。
他李景知,岂会那么自私。
眼下情形已经很明晰了,这群山匪的目的性极其强烈,他们就是奔着他李景知来的,就是奔着他们定国公府来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旁人牵扯其中。
就在李景知上前一步想要就此妥协时,叶清漪的身影就这么的冲上来挡在了他身前。
少女带着幽萦香气,一身月白色衣裙,仿若从天而降的神女,拉走了李景知全部的神思。
他听见神女的声音庄严,语气强烈又坚定:“划算个屁!”
李景知:“......”
叶清漪这声骂的不只是山匪,也在一瞬间骂醒了李景知。
“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你以为你一句话我们就会天真的相信吗?!你们人多势众,自然是说什么就是什么,届时若真将人送给你们,想要我们的命不还是易如反掌,我可不相信杀人如麻坏事做尽的土匪会讲道理!”
李景知下意识看向挡在他面前的少女。
雪白的肌肤下是暗自发抖的身躯。
叶清漪也在害怕,可是她还是选择勇敢地挺身而出,及时将他从沼泽中拽出来。
但是这一举动很显然惹怒了那群山匪。
面带刀疤的男人闻言重重地鼓起掌来,抵着后槽牙怒道:“不愧是叶世泽的女儿啊!既然如此,今天你们四个谁都别想跑!”
“兄弟们,给我活捉了他们!回去以后重重有赏!!!”
一声令下,喊叫声充斥着整个绝踪山的山底。
听风与唤雨立马提剑上前,护着叶清漪与李景知往前跑。
他们必须得想办法突围出去,若是再往山上跑,恐怕要被前后夹击,腹背受敌,届时便是真的插翅难飞了。
在场的只有李景知一人不会武,听风与唤雨是其中主力,完全无法分心,否则就会被敌人钻了空子。
听风的身手要远远胜于唤雨,他三两下便将一个山匪斩于剑下,趁着空隙快速拾起对方掉落在地上的弯刀,转身在杀敌时扬手扔在了叶清漪的脚边。
“少夫人!拿上它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少爷!”
说完以后听风片刻都不敢耽搁,再次投身到了战斗中。
对方约莫足足有二百人左右,看其身手杂乱无章,显然都没有经受过训练,哪怕他们只有听风唤雨两人,应付起来也绰绰有余。
很快,山匪便被杀的只剩下了一半,但听风和唤雨的身上也都受了些伤,鲜血早已染深了黑衣,却如同未曾察觉到一般,连眉毛都不皱一下。
前方终于被他们杀出了一条血路,叶清漪连忙提刀带着李景知紧跟上他们二人的步伐。
有听风唤雨开路,李景知他们完全没有受到半点伤害,中途有人想要奔着李景知而来,也都被叶清漪一脚踹倒在了地上。
尽管有刀在她手里,但是叶清漪终究还是无法打破心里的那道防线,她从来都没有杀过人,她不敢杀人。
眼看着他们主仆四人离下山的路越来越近,而山匪的数量却在逐渐减少,那个面带刀疤的男人原本还在云淡风轻的看戏,如今终于是站不住了,大喝一声提刀直奔李景知而来。
叶清漪反应迅速,不待他挨上李景知的那一刻,就先一步上前提刀挡下了这一击。
两刀相撞产生的巨大阻力将叶清漪的手震的发麻,手中的刀也险些脱落在地上。
若论身法,她不一定比男子差,但是若按力道,她毕竟是个女子,又没有天天舞刀弄枪,定是不及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而如今听风与唤雨哪怕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也被那群山匪纠缠的无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