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带刀疤的男人见状更是自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嗤。
“没想到,时隔五年,老熟人当真是一点都没变,你们两个自己看看,现在这副场景,是不是很眼熟啊哈哈哈哈!”
经他这么一说,回忆如潮水般一涌而上。
五年前,五年前......
叶清漪想起来这个男人是谁了!
五年前,绝踪山上,那个二当家,那个一直以来负责看着她与李景知的二当家,那个在他们出逃之日追上来的男人。
当时叶清漪也是如此时一般,提刀挡在了李景知的身前,面对的敌人,就是眼前这个面带刀疤的男人,他叫庞鹰。
而事到如今,叶清漪也终于明白了当时这个男人为何给她带来了无比熟悉的感觉。
因为他右脸上的那道疤,就是叶清漪砍的。
庞鹰注视着叶清漪的表情,半点都不肯放过。
“看样子老熟人都想起来了啊!”
叶清漪冷哼一声:“看来当年的土匪窝果然没剿干净,既然我当年伤了你右脸,今日便再将你左脸砍花!!”
刀锋再次相撞,这一次,叶清漪用了十足的力气,才能勉强挡下庞鹰的一击。
见她力不从心的样子,庞鹰嘴角狞笑:“怎么,女娃娃年纪不大倒是爱说大话!”
庞鹰手上突然用了力,刀落嗡鸣阵阵,直将叶清漪手上的刀打飞在地,人也随着倒退数步。
没了叶清漪的身躯遮挡,李景知瞬间暴露在了空地中央。
而几乎是在同时,不远处的山丘上,一支箭矢携卷着疾风直奔李景知面门而来,速度与力道惊人,根本叫人来不及反应。
叶清漪正要提刀上前,庞鹰却先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再要阻拦时为时已晚。
那支箭矢准确无误,正中李景知肩头。
第44章 死斗
“啧, 只差一点啊。”
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此时仍站在山丘上还在为此而惋惜。
血色逐渐从李景知肩头溢出, 仿佛在他伤口处开出了一朵血莲。
叶清漪随之望向箭矢来的方向,那座山丘上在来时,她便注意到有人站在了那里,而如今, 她终于能看清了那人的脸。
“董昭!!!你身为地方官员竟然背地里勾结山匪!!!”
董昭听后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地面, 他边朝着叶清漪这边走边说道:“叶姑娘,如今你或许还没搞清楚, 不是我勾结山匪,而是这群山匪的头领, 就是我啊。”
他张开双手突然加快了脚步,最终停在了几人面前。
而庞鹰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朝着董昭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大哥。”
一瞬间,叶清漪手脚变得冰凉, 仿佛跌落在了冰窖之中。
原来,今日这一切,不过都是他董昭为了请君入瓮罢了。
幸好,幸好窦凌云他们没有过来,否则,所有人都会中计最终落得个被对方一网打尽的下场。
“所以韩盈失踪......也是你做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董昭好似从叶清漪口中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当场便仰天大笑起来, 随后字字扎在了叶清漪的心头。
“你还真是天真!那韩盈,本就是我的人啊!”
得知真相后的叶清漪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她不敢置信地摇头。
韩盈, 韩盈竟然,竟然也是董昭计谋中的一环......
是她, 是她引狼入室,是她泄露了所有人的行踪,倘若不是她故作聪明,倘若不是她好心泛滥,会不会事情就不会落得今天这般田地?
“是我......”
“对啊,全都因为你叶清漪一人!”
董昭的话仿佛恶鬼低语,反复地折磨着叶清漪的心。
自责的愧疚一涌而上,逐渐击溃了她心中全部防线。
而庞鹰趁此机会想要就此拿下李景知,但还没等碰到李景知的时候,就被从不远处掷来的长刀砍掉了一块布料,险些就要取他首级。
庞鹰一转头便对上了叶清漪泛红的眼眶。
少女的嗓音略哑却依旧坚决:“既然如此,我更该弥补我犯下的过错!”
说着叶清漪重振旗鼓,再次上前将李景知护在了身后。
那支箭矢董昭用了将近十成的力度,恐怕剪头早已入骨,李景知疼得弯下了腰,脑中一片混乱,耳鸣不止,意识由于鲜血的流失正在逐渐模糊,完全注意不到周遭所发生的一切。
山匪被听风与唤雨二人斩杀殆尽,但鲜血同时也随着他们的手臂滴落在地上。
他们早已满身伤痕,却仍然不动声色地回到了李景知身边,挡在了叶清漪的身前。
“少夫人您先带着少爷走!属下们断后!”
眼下根本来不及犹豫,叶清漪二话不说搀起李景知就跑,身后是无休止的打斗声,他们宛若困兽,将在这荒无人烟的山谷中至死方休。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叶清漪跌跌撞撞地带着李景知往下走。
他额头上已经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虽只受了箭伤,但看样子却格外严重,恐伤及到了筋骨,耽搁不得。
沿路没有追兵,微风拂面,鸟语花香,倘若忽视掉痛得下意识呻./吟的李景知以及正在逃亡中的情景,这地方还是很令人心旷神怡的。
四周安静得出奇,往往在这时却显得格外诡异。
一声马驹的嘶鸣,叶清漪随之停下了脚步。
她抬起头,看着堵在前方道路上的一队兵马,一颗心仿佛坠到了湖底。
“都尉大人吩咐过了,人要活的。”
“是!”
一声令下,面前士兵提枪冲上前。
这是群训练有素的士兵,这是整个寒水县的精英,是董昭手下的将士。
他们本是效忠朝廷的人,他们本该精忠报国,护佑一方百姓。
可此时此刻,他们却听从董昭的吩咐,与之一同勾结山匪,在这里对本该保护的人刀剑相向。
叶清漪握刀的手逐渐用力泛白。
她将李景知放在路边安置,随后在原地架起招式准备迎击。
对付空有一身花架子的山匪,叶清漪尚有胜算,但眼下她面临的敌人,是效忠朝廷的兵。
她得活下去,她得带着李景知一起活下去。
对手已经先一步冲上前来,招招足矣致命,却都一一被叶清漪化解。
一群人围殴叶清漪一人,见她是女子却也未曾手下留情,而叶清漪在这种情况也根本无法收力。
手起刀落,一人已被她斩于刀下。
她望着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手脚越发冰凉,嘴唇止不住的发颤。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幼时舅舅教她习武时说的话不停在耳边回绕。
“叶子,你记住,舅舅教你习武,一是要你学会自保,日后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二便是希望你有朝一日可以用你的一身武力,去保护需要保护的人,而不是成为轻易决定他人生死的人。”
但是倘若她不动手,将来躺在地上的,兴许就是她。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如今这般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杀了都尉府的兵,会不会给父亲他们惹上麻烦?
她是不是不该杀人?
恐惧瞬间遍布全身。
谁来告诉她,谁能来告诉她该怎么办啊......
纵使叶清漪想哭,却在瞥见李景知那张苍白的脸时,逐渐沉下心来,提刀麻木的抵挡攻势。
久而久之,她这种防守的打法很快便被对方捕捉到机会,长枪一挑,弯刀自手中脱落。
枪尖最终停在了叶清漪的颈间。
只一寸,便可取她性命。
“手,手下留情......”
是李景知虚弱疲惫的声音打断了对方的动作。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只见李景知一身白衣扶着树干缓缓站起身来,哪怕他此刻身负箭伤,却依旧有种不可摧折之势,凌风傲骨尽显。
他几乎不带片刻犹豫,看着叶清漪的眼睛说道:“你们想要的不就是我这个国舅的身份吗,好,只要你们放了她,我就跟你们走。”
叶清漪做的已经够多了,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还有听风唤雨,因为他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从来都不是那种自私的人。
可惜的是,对方似乎并不想就这么放过叶清漪。
“小国舅,现在已经晚了,这姑娘杀了我们都尉府的人,理应该一命偿一命!”
话说出口的瞬间,叶清漪趁机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胸口,借势夺过他手中长枪,旋身一转,围在她身边的士兵纷纷后退,而她便趁此机会开出了一条道,冲出去拽起地上的李景知就往前跑。
“抓住他们!!!呃――!”
“噗嗤”一声,长剑没入领头那人的胸口。
唤雨带着一身血腥与煞气飞奔而来,杀了头领又接连杀了好几个都尉府的人,但他因为长时间的战斗导致身手与力气都大不如从前,没过多久便落于下风,只能连连退守,放跑了不少追兵。
几人的境地越来越危急,叶清漪最终还是再次被人追上。
她早已筋疲力尽。
而山路的最后一段近在咫尺,只要走完这段路,他们就下山了,下了山就有机会回去了。
就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李景知突然从叶清漪的肩膀上滑落。
他半躺在地上,看着不远处赶来的追兵,朝叶清漪扬唇一笑,那笑容苍白无力。
“不必管我......你快走......”
叶清漪咬着牙站在原地,有眼泪在她眼眶中打转。
她尚不认命:“我辛辛苦苦带着你跑到了这里,如今你却让我一个人走?那我之前的努力呢?!你说完这话倒是轻松了,可我先前付出的那一切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更何况,那群山匪本就要带走李景知。
叶清漪真的不敢想象若是他落入了这群山匪手里,究竟会有何等下场。
五年前他险些断了一条腿,回到定国公府时半条命都没了。
那五年后的今日呢?
他们只会更变本加厉!
“来不及了.......这箭上淬了麻醉粉,我如今已经动弹不得了,你带着我只会是拖累......”
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他们如今所处的地方时一处下坡路。
李景知心一横,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叶清漪往前一推――
她一脚踩空,跌落在地上,顺着下坡一路滚了下去。
叶清漪最后看到的场景是李景知被人按倒了地上,一动不动,似乎失去了意识。
天旋地转间,叶清漪最终磕到了树干上,躺在旁边的草丛里晕了过去。
一场发生在绝踪山的死斗悄然无声的结束。
没有人会知道今日的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都尉府又少了几个兵而已。
日薄西山时,听风寻了一处藏身的地方躲在上山的必经之路。
他身手绝佳,在方才与董昭和庞鹰的死斗中,为唤雨夺得了先跑一步的时机,独自一人抵挡两人的进攻,最终依旧全身而退,虽然受了些伤,但对方也不好过。
他在此等候多时,终于见到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从下方经过,只一眼,他便瞧见了被绑在马上陷入昏迷的李景知。
听风眼神一凛,下意识就要站起身,却在一瞬间被理智拉回了现实。
他屏息凝神试图从他们的谈话中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可惜了,到头来竟然只抓到了李景知一人。”
“那娘们儿找到了吗?”
“别提了,不止那娘们儿没找到,就连李景知身边那两个侍卫都不知跑哪去了。”
“呵,原来都弃主而去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逐渐离听风远去。
黑夜里,他目光如同蛰伏在暗处的野狼。
既然唤雨和少夫人还活着,后路便没有被斩断。
只要他们回去找窦凌云,而他潜伏进山匪的据点,里应外合,救人应当不难。
只希望少爷能撑到那时候,千万不要有事。
第45章 伪装(三合一)
夜色沉沉, 黑夜仿若洪水猛兽, 正张开巨口将这天边的光亮逐一吞噬。
星与月都被墨云所覆盖,唯有闪电划破天际时才得片刻通亮。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炭火烧的“噼啪”作响,墙壁上的烛灯随风摇曳抖动, 泥墙上是被投映出的绰绰人影。
逼仄的小空间内, 时不时传来锁链的清脆响动,时而剧烈, 时而细微。
通往地牢的石阶上逐渐传来脚步声,低缓又沉稳。
位于地牢中央, 那个被绑在木桩上的男人闻声艰难地抬头望去,他身上早已被血色覆盖, 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的本貌,脸上也都是血痕,显然被折磨的面目全非。
但当他看到眼前的场面时, 那双早就失了生机浑浊不堪的双瞳却仍费力的睁大。
他气若游丝呢喃:“景知......”
此人正是定国公的三子李敬轩。
李敬轩已经不知道自己被关在这里有多久,他只盼着家里人能来救他于水火之中。
人的确是盼来了,只不过下场与他一样,都被绑在了这地牢的木桩子上。
“怎么,三少爷,见到自己的弟弟, 是不是觉得心里好受些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庞鹰站在李敬轩的面前, 监督手下人将李景知绑好以后才肯放心,期间还不忘出言嘲讽:“老子倒是要看看,你们兄弟俩的嘴究竟能硬到什么地步。”
说着庞鹰便示意手下人提了桶凉水, 直接兜头对着李景知就泼了下去。
瞬间,陷入昏迷之中的李景知打了个哆嗦, 水顺着头发与衣襟不停地往下淌,他在寒冷与疼痛的反复折磨下疲惫地睁开了眼。
庞鹰见状走到两兄弟面前,脸上刀疤随着他脸上的笑容愈渐狰狞,宛若恶鬼修罗。
他开口,诉说残酷:“只要你们肯说出来定国公府的钱财来源以及府中家业,我就饶你们一条命,如何?这买卖,不亏吧。”
庞鹰此话一出,李景知顿时仰起头,目光沉静如水,再看他的眼神全然变了个样,其中夹带着的锋利完全不似做伪。
这眼神庞鹰曾见过一次,五年前,当他们羞辱曾经那个风光月霁的小国舅时,他虽假意屈服,但当时流露出来的眼神,同现在一模一样。
那是一种山中猛虎伺机而动的神情,时常会给庞鹰一个错觉,仿佛他若没能真的搞垮这个人,那么下一次,被反击的就是他。
但眼前所见,恰恰与庞鹰心中所想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