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遗言,姜鹤归化作一点点金光消散。
云千媱怀中空空,只剩下拇指上残留体温的戒指,还有头痛欲裂的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又突然这样呢?云千媱捂住脑袋。
困妖结界外,池衡一行人已经到了,目睹了刚才的情形,也听到了姜鹤归的遗言,只是被挡在结界外,不得前行。
二长老捶胸道:“掌门师兄!”
几个弟子扶住他,边怒视路归朝。“听说他在蓬莱岛杀了大师兄和二师姐,我本来不信的,没想到如今却亲眼所见,他竟连自己的师尊都杀!”
“掌门对他多好啊,将他从山下捡回来,收为亲传弟子,还专门给他研制温养灵核的药,却没想到落了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他才不是无尘山弟子,如此狼心狗肺、丧心病狂,就是个妖魔,咱们以前被他的伪装骗了!”
“可是云师姐打得过他么?”
有家主担忧道:“姜掌门大意了,就连我们也难对付他,这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哪里能杀得了他!”
只有池衡阖了阖眼睫,表情淡淡。
他知道姜鹤归的用意,因为云千媱亲自动手的话,路归朝是不会还手的。
困妖结界内。
云千媱一手捂着太阳穴,一手捡起脚下的却影,缓缓站起来,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向路归朝。
她身上散发出一股强大气场,或许是姜鹤归未离去的魂魄在怒号,或许是她满心满眼的杀意,引得结界内刮起一阵猎猎罡风。
路归朝的脸颊被罡风割破,流出了血,却依旧一动不动地负着双手,双眸紧紧盯住她。似乎在等待却影的剑光落在脖颈,也似乎在赌她不舍得动手。
云千媱忍着脑中剧痛,缓缓举起却影。
金盏玉酒尖叫道:“你在做什么?!你杀不了男主的!而且你一旦动手,他会立刻黑化的!”
云千媱却喃喃道:“玉酒,你还记得去西京的那次,在客栈里,我无意触发了先知吗?”
金盏玉酒道:“记得啊,我问你看到了什么,你还神神秘秘的不愿说呢。哎呀,现在不要管这个了,你快把剑收一收。”
“我看到我杀了路归朝。”
“这又怎么样呢,快把剑……唔,你说什么?”
云千媱继续道:“我不知道他死没死,大约是死不了的。因为,我将他一剑穿心,这就是剧情,换句话说,这叫做命运。有时候,我怀疑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一本书,还是说,我的穿书,便是注定的剧情。”
金盏玉酒听得稀里糊涂,道:“现在不是发表感言的时候啦,你知道原著中男主杀姜鹤归时有多么残忍吗,你要是这么做了,他以后报复的可就是你了!”
云千媱另一只手捂住心口微微发烫的位置,道:“不会的。他没机会报复我。”
云千媱没有告诉它的是,刚才头痛的瞬间,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此时此刻,在脑中不停叫嚣着:“杀了他!对,就是这样,一剑穿过他的胸膛,你就可以回你想回的地方了!”
当云千媱心里闪过杀了路归朝的念头,头痛就减轻许多。这种念头越强烈,她心里泛起的爽意就越多。
却影抵在了路归朝的心口。
路归朝伸出右手,轻轻圈住剑刃,黑眸悲伤地望着她,问道:“师姐,你真的要杀我吗?”
云千媱冷冰冰道:“我也不想,但你做错了。”
反正路归朝是天道之子,血脉强大,主角光环,她这一剑下去,顶多有点痛,不会真的伤到他性命。
而且,结界外那么多人,她不把他一脚踹入无烬深渊的话,结果要么路归朝被押到诛仙台,要么路归朝杀光他们。
不如让她来替姜鹤归做这个恶人。
想罢,云千媱将却影往前一送。
“扑哧——”一声,锋利剑刃划破他的掌心,刺入他的心脏。
路归朝低头看了看胸口,那里正溢溢地冒出鲜血。
可他像感觉不到疼似的,表情麻木地抬头,忽然用力上前,却影贯穿了心口。
云千媱吓了一跳,差点拿不稳剑,以为他上前是要还击,正准备捏诀防御时,路归朝却紧紧抱住了她。
云千媱的头已经不痛了,只剩下满满的疑惑。
路归朝嗓音黯哑,像充斥着血丝,在她耳边问道:“云千媱,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云千媱愣了愣,道:“你现在问这个有什么意思吗?”
路归朝却坚持道:“你告诉我。”
云千媱被他搂得快喘不过气起来,而心口的时空之门越来越烫,似乎就要飞出来了。
云千媱咬咬牙,猛地拔出却影。
路归朝闷哼一声,松开了手。
云千媱抓住时机,后退几步,拉开距离。看着路归朝嘴角渗血,捂住胸口的指缝中也不停地流血,她心中闪过愧疚、心疼。
到了这个时候,云千媱觉得没必要骗他了。不如在离开前,把所有的一切告诉他,也好减轻内心的愧疚感。
于是云千媱深吸一口气,说道:“路归朝,如你所想那般,我来自异世,不属于天州大陆,接近你、讨好你,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任务?”路归朝缓缓抬眼,“所以,你以前和我说的话,答应和我永远在一起,都是骗我的?”
云千媱点点头:“我从没想过和你去妖魔界,也从没想过一直待在这个世界。我要回我自己的家,所以,再见。”
说完,伸手摘下时空之门和发髻上的小粉花。
云千媱将金盏玉酒轻轻放在地上,将时空之门扔向无烬深渊。
到现在,她明白了玉酒在梦杀术幻境中看到的一切——路归朝黑化,她消失是怎么回事。
既然一切无法阻止,那就好好利用。
打开时空之门的方法,并不只有一种。
比如此刻,路归朝即将堕魔之际,无烬深渊感知到了这股气息,无数妖魔界的力量汇聚起来,企图冲破封印,而作为封印神器之一的时空之门,在如此近的距离内,自然会被激发出力量。
云千媱走到悬崖边,低头一看。
果然,在封印裂隙的旁边,一道金色大门正缓缓打开。
云千媱眼里闪过一阵欣喜,提着裙角跃去。可双脚刚离地,就被一只手抓住手腕,身体悬挂在了半空中。
云千媱皱眉抬头,只见路归朝趴在悬崖边缘,狂舞的罡风割破衣袍,割断黑发。
可他全然不顾,紧紧地抓住她。
突然间,天地色变,四面八方聚集起乌云。紫色的闪电如游龙般舞走。
路归朝额间一道似火似刀的红纹若隐若现,将整张脸衬出一股诡异的昳丽感。眸色若血,蕴着痛苦和哀求。
“师姐,徐家灭门、路家灭门、大师兄和二师姐、姜鹤归的死,都与我无关,你别走好不好?你相信我!我和他们之间,你选择了他们,我不怪你。你骗我杀我,我也不怪你,我愿意为了你去死。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
云千媱有些焦躁地舔了舔唇,眼见时空之门就要缓缓阖上,不由说道:“路归朝,你还不明白吗?你是谁,做过什么,对我来说不重要。我之前对你好,是为了得到时空之门,是在利用你,从一开始的接近就是为了今日的离开!”
路归朝浑身散发出一股戾气,闭眼嘶吼道:“够了!不要再说了!我不要听这些!”
云千媱知道他听不进去,干脆举起另一只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他。
滚烫的血滴在了她脸上。
云千媱坠入时空之门时,往上看了最后一眼——悬崖峭壁之上,路归朝僵直着手,声如泣血。
“求你,别走。”
“……”
*
在云千媱坠落的下一刻,路归朝就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然而,神器排斥妖魔之躯。
他跌入一朵黑雾凝成的云中。
周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紫黑色的光笼罩住整座山。无烬深渊翻滚着岩浆,似乎在为迎接什么而欢呼雀跃。
路归朝跪在云上,捂着脸。
那个诡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看,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忍,爱你的,黄土枯骨,你爱的,弃你如蔽履。所谓天地正道,不过是剥夺属于你的一切,来我这边吧,孩子。”
路归朝的肩膀微微抖动着,额间呈现一枚清晰的血红的火刀纹印记。
渐渐的,他肩膀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捂住脸大笑起来。血泪从指缝中不断涌出。
狂肆又阴沉的笑声传遍无烬深渊,令困妖结界之外的众人肝胆俱裂——
“妖魔道之主,降世了。”
作者有话说:
要是到这里就大结局了会怎么样呢?
害怕被寄刀片的作者含泪继续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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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聚魂神灯(一)
五年后
云千媱睫毛抖动, 缓缓张开。
映入眼帘的是竹子制作的屋顶,墙壁上挂着兽皮和银色弓箭。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味。不远处,火塘里一簇跳动的火光正散发出热气。
这儿怎么这么眼熟?
云千媱揉着太阳穴坐起来, 低头看看身上盖着的紫色印花被, 蓦地记起来了,这不是太蜀境么?!丞山山和水潺潺的家里?!
等等, 她怎么到这儿了?
时空之门没送她回原世界?!
云千媱有些搞不清状况, 这时,竹门被“嘎吱”一声推开,一袭紫袍银饰的水潺潺出现。
还真是在太蜀境!
水潺潺手里端着一碗药,浑身配饰铃铛作响地走过来, 见云千媱盯着自己不放, 不由翻了个白眼,一把将滚烫的药碗塞入她手里。
云千媱被烫得回过神, 轻嘶了一声。
水潺潺没好气道:“怎么, 摔傻了吗?”
云千媱将药碗放在床头, 轻轻吹着烫到的掌心,边问:“我怎么在这里?”
“这话我还要问你呢。突然从天上掉下来,把我哥都给砸晕了!”
“啊……”
“潺潺。”门口传来一声轻咳, 云千媱转头望去, 丞山山不知何时也来了。
紫袍少年姿容绝尘, 气质清冷,但额头鼓着的诡异大包, 让他看上去多了一份滑稽。
丞山山眼底闪过一丝尴尬,但还是保持沉静面容, 黑靴踢动紫色袍角, 双手拢在袖中, 一板一眼地走到她面前。
云千媱简直一头雾水,望望丞山山,又看看水潺潺。
最后,指了指自己鼻子,问道:“所以,圣子头上的包真是被我砸的?”
“否则呢。”水潺潺说道,“你别想赖账,我哥要是被砸出个好歹,你得负责到底。”
云千媱闭眼,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不是,你先等等,我有一个问题。我为什么好端端的会从天上掉下来?我刚才明明在无烬深渊,为什么一下子到了太蜀境?”
水潺潺一脸“你骗谁呢”的表情,讽刺道:“无烬深渊?那个地方,你能去?”
云千媱疑惑:“怎么不能去了?你们几个月前不还去修补过封印么?”
闻言,水潺潺和丞山山对视一眼。
气氛沉默许久。
最后,丞山山开口道:“云姑娘,自妖魔道之主降世后,无烬深渊修仙者不得靠近。而且……”
他顿了顿,道:“你已经消失五年了。你自己是不是还不知道?”
*
云千媱坐在床上,抱着膝盖。
她足足花了一个时辰,终于接受自己穿越到五年后的天州大陆这个事实。
时空之门这个坑货!退钱!
“吃饭了。”丞山山喊她。
“来了。”云千媱有气无力地爬下床,坐到矮桌边的团垫上。
水潺潺一边摆着银碗银筷,一边说道:“你现在烦恼也没什么用,妖魔道之主降世后,妖魔界来势汹汹,修真界却没有一个横空出世的天才,已经隐忍了五年,再多忍几年也是一样的。倒是你,不如去找你小师叔,无尘山如今是他主持大局。”
云千媱低头摩挲着拇指上的掌门戒指,秀眉紧蹙:“我师弟,真的变成了妖魔道之主,魔尊?”
丞山山盛好一碗饭,放在她面前,道:“不错。”
水潺潺挑起眉尾,一脸兴味道:“不愧是我曾经看上的人,居然拥有天魔血脉,因为仇恨灭徐家路家满门,因为嫉妒杀师兄师姐,因觊觎师姐被阻止就手刃师尊,还凭一己之力撕裂无烬深渊封印,令万魔臣服,啧啧啧,够强够狠,够丧心病狂,我很欣赏。”
丞山山低斥道:“潺潺,不得胡言。”
水潺潺不在意地轻哼一声。
云千媱却忍不住在意,解释道:“那些事情不是我师弟做的,应该是有误会。”
水潺潺掩嘴笑了起来,道:“误会不误会的已经不重要了。我们说是他做的,那便是他做的。从路归朝彻底撕破面具,站在修仙界的对立面时,就再也没人会相信那些不是他做的了。”
丞山山道:“好了,吃饭。”
云千媱抿抿唇,伸手去拿筷子,却发现怎么也拿不起来。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变透明。
“怎么会这样?”云千媱惊讶地举起双手。
丞山山和水潺潺却已见怪不怪。
丞山山解释道:”云姑娘,你昏迷不醒的这几天里,时常会出现这种症状。我和潺潺翻遍医典古籍,一致认为,应当是魂魄不稳的原因。”
云千媱问:“我为什么会魂魄不稳?”
水潺潺道:“凡事讲究个平衡,你凭借神器一下子穿越到五年后,相当于少了五年时光,身上自然要出现一点怪异的。我们也救不了你哦。”
“潺潺,不要随便吓唬人。”丞山山冷着脸说道,“其实也不必太过忧心,此症状并非无药可救。”
云千媱眼见自己整个人,连带衣物都变透明了,不由有些着急问:“有什么办法,还请圣子直言。”
丞山山道:“唯一解决办法,便是魔宫里的那盏聚魂灯。”
“魔宫?”云千媱想到了什么,“我师弟现在住的那个地方,他的东西?”
丞山山点头。
云千媱疑惑:“可我记得,聚魂灯是蓬莱岛的宝物,怎么会到了魔宫。”
丞山山道:“路归朝去抢来了。”
云千媱:“……他抢聚魂灯做什么,他也魂魄不稳吗?”
水潺潺在一旁捏了颗葡萄,放入口中,边咬边道:“还不是因为你。路归朝这几年一直到处搜魂,上天入地地折腾,都快把修真界折腾死了,就是为了找你。”